田蜜第一次听到娄薇这个名字,显然是娄力的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第二天一早,娄薇就收拾好行李走了,出门的时候还骂呢,说自己再也不会犯傻,为了这么一个吸血鬼一样的弟弟放弃自己丈夫孩子了!还说要是娄力再敢欠债或者其他什么事给她惹麻烦,她就要彻底终结这件事情!”中年男人咂咂嘴,“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娄薇那副摸样,横眉竖眼的!”

吴大娘在一旁忙不迭的点点头,示意田蜜她想说的其实也就是这样。

田蜜迅速的记下来这些重点,顺便询问了娄薇的家庭住址,娄薇本人此刻应该在医院里照顾重伤的娄力,或许在对最后一名乘客进行走访之后,去一趟娄薇的家,和她的丈夫聊一聊关于娄力的事,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离开娄力的家,下一站的目标自然是第五位身份略显特殊的乘客——史永。

然而想要了解史永的为人个性等等信息,通过什么途径实现却给田蜜出了个大难题。根据户籍上的记录,史永离异多年,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在C市生活。

并且之前他是一个私有煤矿的矿主,在把煤矿转卖之后,就一直处于无业状态,既没有单位,也没有亲朋好友可以群寻访。

最后,田蜜决定去史永之前的那座私有煤矿瞧一瞧。

私有煤矿没有双休日这样的规定,所有的工人都采用轮休制,田蜜和陆向东开了很久的车,才终于到达了这座距离C市很远的私矿。

说起过去的老板史永,很多在这个矿工作很久的老职工都印象很深,并且对史永的评价都很不错。

“史老板是个好人呐!那时候我爹生病住院,挺严重的,需要动手术,我家里头钱不够,为了多赚钱,就一直替别人下矿,后来史老板知道了,直接拿了两万块钱拍在我面前,说是以后从我工资里头扣,不过后来他一分钱也没真的扣我的,我攒齐了去还,他也不要,还说让我留着给我爹买营养品。”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矿工说起史永,满眼都是崇敬。

“这个矿效益怎么样?”田蜜不懂得采矿业的事情,只好向矿工咨询。

矿工们纷纷表示,这个矿虽然规模称不上大,但是在同等规模的煤矿里效益绝对算的上不错的了。

“那为什么史永把矿给卖了呢?”田蜜听了大为不解。

然而这个问题煤矿里的工人显然也回答不了,他们只负责做自己的工作,从老板手里领工资,至于老板为什么卖掉自己的买卖,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了解范畴。

于是田蜜辗转找到了这家煤矿的现任老板。

现任老板姓钱,是个刚刚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头到脚透着一种乍富之后的傲慢,听了田蜜说明来意,脸上多了一抹讥讽的笑容。

“史永为什么卖矿?因为他欠钱还不上啊!抱着一只下金蛋的鸡还能饿死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他嘴角撇着,对田蜜和陆向东说,“加上之前出了点事故,赔了不少钱进去,太细节的东西我可能也说不准,但是史永卖矿给我的时候已经算是瘦驴拉硬屎了!”

“这个矿出过事故?”

“出过,那得是两年前的事了吧,具体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兴趣问,只是听史永说过,他给受伤的工人赔了不少钱,给死了的那一个赔的更多,一下子家底就散出去了一半还多。”

钱老板说起这件事来,嘴巴里没有明讲,脸上却明晃晃的挂着鄙夷,似乎对于史永高额赔偿工人这件事感到非常愚蠢。

“所以,史永是因为被赔偿金压得翻不了身,没有办法支撑这家矿,所以才转卖的楼?”田蜜试探着问。

钱老板把手一挥:“当然不是了,他可是个出了名的败家仔,烂赌鬼!因为沉迷赌博,把家产赔了个精光,到后来连给工人开工资的钱都拿不出来,只好到处借,然后欠了一屁股的债,实在是周转不灵,也没人敢再借他钱了,他就把矿卖给我了。”

除此之外,对于史永的其他情况,这位钱老板也是一问三不知。田蜜只好放弃,离开了煤矿。

回到市区,他们又特意去了一趟娄力的姐姐娄薇的家,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到后来才有一个听起来只有六七岁大的孩子,在门里告诉田蜜,爸爸陪妈妈去医院看舅舅了。

扑了个空,这让田蜜有些失望,同时也意味着这一天的走访任务全部结束,接下来就需要面对家里的那一顿压力颇大的“答谢宴”了。

“走吧,买点东西,去你家。”从娄薇家的单元里走出来,陆向东对田蜜说。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十一章 答谢宴

一个小时之后,面无表情的陆向东,两只手分别提着两个礼盒,跟在田蜜身后第一次来到了田蜜的家门口。

还在路途中的时候,田阳就打过几次电话,加上方才在楼下的时候田蜜就眼尖地发现自家阳台上有人在朝下张望,所以当他们两个刚刚走到门前,家门就打开了,并且田爸爸、田妈妈加上田阳,三个人站在门两边夹道欢迎,田蜜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两边队形不够整齐,人数不对称,需要我加入赞助一下么?”她偷瞄一眼身后姿态略显僵硬的陆向东,知道这样的阵势让他紧张了,于是一开门便先和父母开起了玩笑。

虽然看到以往百毒不侵的陆向东难得一见地表现出紧张是一件让田蜜感到十分有趣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和怪胎站在同一个阵营里,照顾盟友是必要的。

田蜜的玩笑停在田阳耳朵里倒是很有效果,他噗的一声没有绷住,笑了出来,冲田蜜一招手:“那来吧,咱按辈分列队,接受陆博士检阅。”

“啧!你们俩!”田妈妈嗔怪地瞪一眼儿女,低声责怪一句:“客人在呢,别闹。”

然后转过脸端起热情的笑容和陆向东打起招呼来:“这位就是陆博士吧!老早就想请你到家里来坐坐,吃顿便饭,今天总算有机会了,来来来,快请进!”

田爸爸平日里就比较沉默,任由田妈妈在一旁张罗,他只是站在一旁笑着对陆向东点头示意。

陆向东在田妈妈热情的招呼下进了门,一言不发地对众人微微颔首,转手把礼盒递给田蜜。

田蜜忍不住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儿,接过东西递给田妈妈:“妈,这是陆向东给你和爸爸买的。”

“瞧你这孩子!人家陆博士客气,你也不拦着点儿!怎么能让人家破费呢!”田妈妈责怪田蜜。

“应该的。”陆向东一旁说。

田妈妈看着他,愣了一下,对于一直沉默没有开口的他忽然冒出来这么句话,似乎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

“就是,就是,按辈分算的话,向东也是晚辈,到长辈家里做客买东西是正常的礼数!”田阳看陆向东一脸木讷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只好替他打个圆场,顺便对他也改了称谓,无形中让陆向东变得亲密起来。

“坐!陆博士快请坐!田阳,别愣着啦!去给陆博士倒茶!”田妈妈不知道自家儿女肚子里的弯弯肠子,只当陆向东是救过自己女儿的人,对田家有恩,所以热情备至地一个劲儿招呼。

田阳依言去厨房冲茶,田蜜跟了过去。

“这要是古时候,新姑爷登门,是不是还得给我这个大舅子倒茶呢吧?”田阳看到田蜜跟过来,随口逗她:“回头得和陆向东说一声儿,算他先欠着我的,等你们俩的事儿成了,加倍补回来!”

“哥,我心里没底!”田蜜拉着田阳的衣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地小声对他说,“你也看到了,从进门开始,他就紧张得好像一根木头一样,呆呆的。”

“来都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博士连犯罪分子都斗得过,你还怕他斗不过咱们老妈呀!”田阳安抚地拍拍田蜜的头,轰她到客厅去,“你怕他表现得不好,还在这里跟着我干什么呀!还不赶紧去那边瞧着这点儿!”

田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到客厅里,看到陆向东和田妈妈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坐在了田妈妈的身旁。

田妈妈看样子已经和陆向东说了不少客套话,陆向东还是一副木讷的表情,看得田蜜在一旁干着急,躲在田妈妈背后挤眉弄眼地暗示他,偏偏陆向东一直熟视无睹。

好在田妈妈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是邀请人家上门来接受答谢的,又一直听儿子说起这个性格怪癖的天才博士,自然没有期望得到多么热烈的回应,但是田蜜清楚他们实际上的计划,心里头别提多抓狂了。

好在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情况很快被田爸爸一句“开饭了”彻底终结,在田阳的帮助下,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田妈妈率先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陆博士,虽然这话我可能已经说过了,那就再说一次,感谢你上次救了我们家田蜜,如果不是你,这傻丫头现在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样了!”虽然时隔几个月,说起这件事,田妈妈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陆向东嘴上回应的很坚决,脸色依旧很严肃,或者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僵硬。

田妈妈因为他的表达方式愣了一下,有心想问,或许是觉得并不熟悉,最终倒也什么都没说。

“我说,吃个饭,不要搞那么多形式主义的事情了吧!咱们的心意,小陆能明白!你就别把气氛搞得那么严肃压抑了!”田爸爸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却看得出来,田蜜和田阳的欲言又止和陆向东的紧绷。

田妈妈略带不满地瞥了老伴儿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拿起筷子开始动手替陆向东夹菜,并且随口聊起家常来,加上田阳和田蜜两个人在一旁插科打诨,气氛很快就热烈起来,田家二老对陆向东都非常热情,不断地给他往碗里夹菜,一副生怕招待不周的样子。

陆向东始终沉默寡言,连表情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阴郁,这让田蜜心里头焦急,有心暗示,偏偏人家眼睛都不朝自己看一下,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田阳主动承包了洗碗的任务,为的是能够把父母和田蜜、陆向东统统留在客厅里。

田妈妈不知道女儿肚子里的小九九,还张罗着切西瓜,田蜜拦住了她,把她重新拉到沙发上坐下,又把田爸爸也叫来一并坐好,自己则一屁股坐到陆向东身旁,迎着父母诧异的目光,看一眼身旁表情紧绷的陆向东,深吸一口气,对父母说:“爸、妈,其实今天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我和陆向东,我们俩,在谈恋爱。”

吧嗒。田妈妈刚刚拿起来准备递给陆向东的那块西瓜掉在了地板上,鲜红的瓜瓤碎了一地,黑色的西瓜子在地板上跳了几跳,蹦出老远。

田妈妈立刻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一边弯腰把地上的瓜瓤擦干净,一般笑着说:“瞧瞧,这人老了啊,手都不利索,拿个东西都拿不稳。”

田蜜看看田爸爸,又看看田妈妈,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眼巴巴地等着他们表态。

田妈妈重新从果盘里拿了块西瓜,递给陆向东,陆向东接过来,向田妈妈道了谢。

“不用客气,”田妈妈笑眯眯地打量着陆向东,“听我们家孩子说,你是J学院的老师,还是留学的博士?”

陆向东点了点头。

“真好,我们家这两个孩子可谁都没有这么大的出息!”田妈妈似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平时还得多指导指导我们家这两个不成器的孩子啊!”

陆向东没有吭声,也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田妈妈。

“妈,你说什么呢这是…”田蜜隐约觉得母亲的话里有些奇怪的意味。

田妈妈不理田蜜的疑问,继续笑着以闲聊的口吻对陆向东说:“原本你来之前啊,我还想,要不要拜托你帮着在大学里头帮我们家孩子物色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这闺女呀,说好听点儿是心眼儿实,说难听点儿就是个傻丫头,大学里头的这个硕士那个博士的,太聪明了,让我把这傻孩子交给那种猴儿精的主儿,我还真是不放心!”

除非田蜜真的是个傻丫头,否则到了这个份儿上,不可能听不出田妈妈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潜台词。

“妈!”她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田妈妈不理她,也不理会田爸爸在一旁轻轻拉扯她的袖子,继续对陆向东和颜悦色地说:“听我们孩子说,陆博士一直对她挺照顾的,我们做父母的听了心里也特别感激,既然是朋友,那就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不管将来是不是各自成家,都还要常来常往啊!”

陆向东的脸,好像是戴上了一副铁铸的面具一般,表情完全凝固住,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听完田妈妈的话,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谢谢你们的款待,我先告辞了。”他对田妈妈和田爸爸说。

他转过身,静静地看了看一旁已经红了眼圈儿的田蜜,眼神从冷硬渐渐变成了一种化不开的郁郁,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迅速地走到门边,换好鞋,回头又看了一眼呆坐在沙发上的田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田爸爸和田妈妈点了下头,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十二章 勇气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田蜜刚刚已经好像一团浆糊一样的脑筋才终于从混乱中惊醒过来,起身刚要追出去,就被高声喝止了。

“你给我坐下!”田妈妈一脸不悦地瞪着田蜜,“你这孩子现在长大了是不是?学会先斩后奏了?恋爱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都不对爸妈讲?!”

“我这不是把人都带回来了么!妈,你刚刚那样太过分了!”田蜜想着陆向东离开时的眼神,心疼的都快碎了,有心想要忤逆母亲追出去,又受孝道的约束不敢造次,“我这么大的一个人,难道连谈恋爱的自由也没有么?”

“有啊!谁说没有啊!”田妈妈脸色冷了下来,“你有谈恋爱的自由,我也有不同意的权利!”

“你为什么不同意?陆向东哪里让你觉得不好?而且,就算你不同意,难道不能私底下和我谈么?为什么非得当面让人家难堪?!”

“因为你也没事先告诉我你谈恋爱的事情!你连私底下让我表示反对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直接把人带回来!”田妈妈毫不示弱,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过分之处,“我也明着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同意!因为他的家庭问题!”

“那是他妈妈的错!你怎么能让他承担别人犯下的错误呢!”田蜜急了。

田妈妈把手一摆:“你别跟我来这套苦情的把戏!也别拐着弯儿的说我不讲理或者没有人情味儿!我不是不知道他过去可怜,但是同情归同情,你是我女儿,我不能因为同情别人就让自己女儿冒不幸福的险!”

“你不是我,你没和他相处过,你又怎么知道他不能让我幸福?!”

“一个人,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他没有一个好的榜样,好的参照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学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根本不懂得怎么关心照顾体贴别人!我宁愿你找一个家挺安逸的平庸年轻人,也不要这种孤家寡人的天才博士!”田妈妈一副主意已定不容多说的强硬态度,压根儿不理会田爸爸在一旁的劝阻。

田蜜蹭的站起来,咬着下嘴唇,眼睛红红的看着田妈妈足足有一分钟,头也不回地冲到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

“田阳,你去把你妹妹给我拉回来!”田妈妈怒不可遏,只差没有亲自冲出去把女儿带回来。

田阳这一次并没有遵循母亲的意愿,他只是叹了口气,对田妈妈说:“你让她出去静一静吧,晚一点我会给她打电话,接她回来。”

“这丫头!越大越任性!”田妈妈喘着粗气,气得不轻。

“你呀,”田爸爸在一旁,摇了摇头,一脸无奈,“这一次我不能不说,你太武断了,难怪孩子接受不了。”

“要不是你一直那么宠着她惯着她,她现在会这么任性妄为么?!”田妈妈被田蜜惹得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发泄,恰好丈夫来堵枪眼,自然全都发泄出来。

田爸爸无奈地看着田妈妈,父子俩默契地一声不吭,任由田妈妈一个人在抱怨发泄,一两个小时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已然消失无踪。

田蜜跑出门自然是见不到陆向东的身影,车子也早就不在楼下,让她二话不说冲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陆向东的家庭住址,直奔他家里去。

结果在陆向东家门外敲了很久的门,始终也没有人应答,田蜜的焦躁快要冒出火来,在门口来回地踱步,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陆向东的电话,不知道打了第几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陆向东的声音很低沉,只应了一声,就不再讲话。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打了那么多遍你为什么都不接?”电话一接通,田蜜的眼泪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陆向东依旧沉默着,要不是电话那边隐约传来周遭的声音,田蜜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挂断了。

“你在哪儿?”她带着哭腔问。

陆向东静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田蜜声音里的哽咽和鼻音,最终还是开了口:“J学院。”

“办公室?”

“荷花池。”

“你等着!不许离开!如果我到了那里找不到你,我就在那个池子边上呆一整晚等你!不信你就试试看!”田蜜感觉到他有心不相见她,怕他知道自己要去就又躲去别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还是撂下狠话,不等陆向东回答,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蹬蹬蹬地冲下楼去,气喘吁吁地拦一辆出租车直奔J学院。

一路上,出租车司机不知道偷偷地从镜子里看了红着眼圈的田蜜多少次,最终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和爹妈闹脾气了,还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呀?”

田蜜心情很差,没有吭声,司机也识趣地没再打探,车子开到J学院大门口,田蜜把钱给了司机,也不等他找零,就急匆匆地跳下车直冲进去。

J学院里有个闹中取静的人工湖,人工湖的一角种了一些荷花,所以很多人忘记了那里原本的名字,习惯地把它叫做荷花池。虽然不知道是不是C市的温度不适合种植,那里的荷花一年到头也不会开花,只有一片绿油油的荷叶在水面上浮着,但是这里还是成为了J学院里的学生情侣最青睐的约会圣地,一到夏季的时候,傍晚湖边总是这里一对那里一双地坐着许多卿卿我我的年轻恋人。

田蜜会知道这里,还是一次来J学院找刚刚开完会的陆向东,被他带着在J学院里到处走走,转了一圈,然后才惊喜地发现了这个地方。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今天这样的时候,陆向东会选择一个人跑到这种约会圣地。

好不容易,绕过半个J学院校园,人工湖就在面前,已经是六月,接近夏至,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晚,田蜜到达的时候,夕阳才渐渐隐去,距离就寝时间又还有很久,湖边依旧停留着许多意犹未尽不肯回寝室的学生情侣。

田蜜绕着人工湖走,一边走一边心急如焚地在夜色中仔细寻找着陆向东的身影,不知道惹来了多少或者好奇或者不快的目光,终于就在她以为陆向东真的为了躲开自己离开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大堆假山石中间,在昏暗的夜色中,如果不仔细寻找,还真的很难被发现。

小心地摸着粗糙的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走到陆向东身边,田蜜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找到了他,看到了他,心中觉得安稳了一些,同时想起早些时候在自己家中发生的事情,田蜜又觉得特别的揪心。

陆向东仿佛没有察觉到她就在身旁,又好像明明知道却不想开口,依旧默默地坐在那里,两眼直直地看着假山石后面漆黑的湖面,面无表情,嘴唇紧抿着,整个人都好像被低气压笼罩着。

“为什么不说话?”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被夜风吹的有些冷,田蜜站在陆向东面前,身子不住地微微打着颤,她两只手在身侧攥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出颤音。

陆向东抬眼看了看她,又把目光移开,仍旧一眼不发。

“你是在介意今天晚上我妈妈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田蜜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很多余,分明就是在明知故问,“你感到生气,难过,或者委屈,愤愤不平,我都能够理解,我也都明白,可是,你别这个样子一个人走开,躲起来,闷着一声不吭好不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陆向东的声音没有起伏,就像他面前的人工湖一样,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高兴不高兴,好歹说出来,以后想怎么样,总也得有个说法吧!”田蜜被他急的只差没跳脚,胸口憋闷的好像肺里面完全吸不进氧气一样。

“我不知道,什么想法也没有。”陆向东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看着田蜜,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却让他看起来格外凄凉,“无论我怎么样的试图改变,最终还是会在各种在意的时候被否定,被拒绝,这种情况,你让我说什么呢?”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干脆分手喽?”田蜜眯起眼睛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快要爆炸开。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陆向东把脸扭向一旁,否认田蜜的结论。

田蜜觉得自己的头皮在一阵阵的发麻,十个手指头也好像被无数只蚂蚁爬过,又刺又麻,她大口大口急促地喘息,却好像被关在真空的罐子里,憋闷的难受。

“陆向东,如果这样子你就退缩了,那你就是个车头车尾的懦夫!我瞧不起你!”她看着陆向东,语气强烈,声音却并不高,倒不是因为冷静,而是从心底涌上来的虚弱感让她发不出力气来,“你说不管怎么样试图改变都会被否定,可是你今天真的有努力么?从头到尾像个木头一样的戳在那里,你有为自己争取任何一点印象分么?你连最起码的努力都没有付出,就在这里自怨自艾,还连坚持下去的勇气都快没有了,这样的你,不是我心目中的陆向东!我现在能说的只有一句话,我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压力放弃自己的爱情,我有勇气去争取,去让别人改观!如果你没有和我一样的勇气,那就请自便吧!我无话可说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急速的动作加上激动的情绪,田蜜觉得自己的眼前忽然暗了下去,身子一晃,歪歪斜斜地朝一边倒了下去。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十三章 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会重重地摔倒在凹凸不平的假山石上面,田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她的身子刚刚失去平衡,就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努力让自己平复了一会儿,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退去,田蜜睁开眼睛,看到陆向东紧张的表情。

“怎么突然晕了?哪里不舒服?”他这一次一反常态,连丝毫掩饰都没有,满脸是慌乱和担心,似乎经过今晚的波折和刚刚两个人不算争吵的争吵,他整个人都被搅乱了,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摆出一副疏离淡定的样子了,尤其在田蜜又差一点头昏摔倒之后。

“被你气的。”田蜜低声说,话里赌气的成分和真实感受各占一半。

陆向东扶着她站稳,低头看着执拗地不肯看着自己的田蜜,班上才慢慢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生气。”他对田蜜说,“你能这么执意地追出来,我也很惊讶,我以为——”

”以为我会是个乖乖女,被妈妈留在家里头?“田蜜听了这话,抬起头替陆向东把话说完,”别以为你那么了解我!我在感情面前比某些人有勇气得多!我知道什么对于自己而言是最好的!所以只要我认定了,我就会不折不饶地坚持了,克服可能存在的阻碍,一直到被接纳被祝福!这些都不是旁人所谓理智的思量能够判断的出来的!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要我认定了你,你也一样认定我那就足够了!”

陆向东看着甜蜜,原本扶着她双臂的手慢慢向上移动,抚在了她的脸上,手指轻柔缓慢的摸索着脸颊。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总是让我惊讶。”陆向东又一次露出微笑。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笑容是有温度的,虽然很浅很浅,倒也足够让田蜜感觉得到。

“你不仅应该惊讶,还应该感到自卑,在你受了点挫折想要退缩的时候,我比你有勇气的多!虽然陆向东扶住自己,又表现的那么亲昵,这让田蜜心里安稳了许多,也知道他会这么做就一定不是一心想要退缩,嘴上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刺一刺他。

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理解,只是在这种时候安慰往往只会让人愈发地钻向牛角尖深处,所以这种有风险的行为完全可以留在一巴掌打醒之后再进行。

“我没有想过要退缩,不管你们相不相信。”陆向东摇摇头,“你说的没错,我今天晚上的表现也很差强人意,根本没有很好地配合你。这也是我自己惶惑不安的原因之一。这种事情,对于我而言,太陌生,那种家庭氛围,那种相处模式,我已经多少年没有体会过。所以我忍不住想,也许你母亲的反对是有理由的,也是有道理的,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可能会比较辛苦。”

“你难道生下来就是犯罪心理学博士么?陌生怕什么,慢慢熟悉就好啦!感情什么的,慢慢学起来!以你的脑子,说学不会学不好,那都一定是借口!”田蜜不给他自怨自艾的机会,“既然你喜欢的是我,那你只要记住,我觉得你是最好的,那就够了。”

陆向东叹了口气,把田蜜拥进怀里,把她搂得紧紧的,感觉到她的身子依旧微微地颤抖,心里头一阵心疼,心疼里又混杂着一种幸福。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因为你去碰过去从来不想碰不愿意碰的爱情么?”他在田蜜的耳边喃喃地说,“就是因为你这种傻里傻气的执着,总是让我刮目相看。”

田蜜羞恼地伸手掐了陆向东的侧腰,仰起头看着他:“所以呢?有勇气迎接挑战了么?陆博士!”

陆向东脑海里又浮现出早些时候的经历,眼神黯淡了一些,随即,他低头看着一脸忐忑和期待看着自己的小女人,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田蜜的心终于安稳了一些,她用力搂紧陆向东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口:“我这个人,不会随便使用这个作为吵架时要挟对方的工具,因为我要么不说,一旦说出来,就一定没有转圜的余地。”

听他搬出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来应对自己之前的消极态度,陆向东不禁哑然失笑,只能点点头:“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话说开了,两个人心里头都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事实上却还是一样的不好过,毕竟阻力还在,就算二人达成一致,需要面对的一样躲不开。

尤其对于田蜜而言,一想到晚上回家会面对的情境,她就忍不住感到头疼。

“我干脆到外面住宾馆去算了!”田蜜依偎在陆向东怀里,坐在荷花池边,没有太多闲情逸致去感受这里的浪漫氛围。

陆向东无奈地笑了笑:“是谁义正言辞地要我勇敢面对,不许做逃兵的?”

田蜜扁着嘴,不吭声。

“你好好表现,我才有翻身的可能,否则你父母会觉得你的一切叛逆,都是我带来的。”陆向东帮田蜜搞清楚眼下的形势。

田蜜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现在冷静下来了,脑子又灵光了是不是?又懂得分析别人的思维了!”

陆向东被田蜜说中,但笑不语。

“走吧,回去晚了家里面要担心。我送你。”陆向东低头问紧紧搂着自己的田蜜。

田蜜不说话,把脸埋在陆向东怀里摇了摇头:“再多呆一会儿!”

说着,环在陆向东腰间的胳膊由用力收紧了一些。

陆向东轻轻地叹了口气,下巴抵着田蜜的脑袋,他怎么会不明白,虽然怀里的这个女人刚刚激励自己的时候振振有词,实际上心里只怕比自己压力还要大,心里也一定更不好过。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的路恐怕不会特别好走,毕竟讨好别人,拉拢感情,这都不是他陆向东一直以来所熟悉和擅长的事情,更不是他单方面的努力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那么简单。

一想到如果自己没有能够争取到田妈妈的同意,或者田蜜碍于压力选择了放弃,从此两个人就将形同陌路,过不了多久,田蜜或许就将有他人伴随身侧,陆向东就觉得胸口憋闷,一颗心犹如被一只手用力的揉来捏去,十分难受,眼神也为之暗淡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站了很久,田蜜才终于同意让陆向东送自己回家。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各自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对方,偏偏又都心烦意乱,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向东照旧把车开到离田蜜家隔着一个路口的位置停了下来,停好车,看到田蜜诧异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你今天晚上更不好过罢了。”

“我才不怕。”田蜜赌气地嘟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