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东显然也没有预期到这样的话题,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她说要感谢你上次从杨远帆手里头救了我。”田蜜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也说给陆向东听,“我也想借此机会把你介绍给我爸妈认识。”

说完这句话,她惊讶的看到,陆向东看似平静的脸上,竟然变得红润起来。

“你是在害羞么?”他的反应让田蜜感到惊奇不已,并且有趣得紧。

陆向东略微有些尴尬,眼睛看着别处,就是不与田蜜对视,大概过了几秒种,点了点头。

“那你哪天晚上有空?”

“只要你有空,你父母也方便,我都可以。”陆向东说。

“哦,那就找一天晚上不用加班的时候吧!那我可告诉我妈说,你答应了哟!”田蜜怕他反悔,伸出手,“我们来拉钩!”

“小孩子的把戏。”陆向东嘴上说的不屑,倒也还是乖乖的伸出手指来和田蜜随便勾了勾。

他的手心微凉,却带着一点点的潮湿。

难道这个家伙在紧张么?田蜜惊讶的看着陆向东。

陆向东似乎察觉到了一样,立刻松开了手,扳着田蜜的肩膀把她转过去,推向办公室那边:“工作时间,处理正事吧!”

敲定了赴约的事情,田蜜心里充满了激动、忐忑和期待,只不过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只在她心里面存留了很短的时间,接着就被调查工作完全取代了。

她把前一天拿到的乘客名单逐一过滤了一遍,并且挑出重点关注的对象,与居住区域的片警进行了沟通,在这些人里面发现了两个有过案底的,一个曾经因为故意伤害罪而服刑五年,由于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一年被减刑释放,另外一个情况比较轻微,只是有过几次治安拘留的记录而已,原因多是聚众滋事之类,没有太严重的问题。

另外,车上还有三个乘客的工作都具有制作土炸弹的优势,一个是C市下面某乡私营煤矿的矿主,一个是当地某火工品仓库的工作人员,还有一名目前无业,早些年在爆破队工作过。

这五个人的名字,被田蜜单独的列在了一起,准备着重调查。

除此之外,车上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于是田蜜就打算先集中排除这五个有作案优势的乘客。

在打电话了解这五个人分别在哪家医院接受调查之后,田蜜被告知,其中那名在火工品仓库工作的乘客在爆炸中当场丧生,其余四人分别在C市中心医院和第二医院接受治疗,四个人中三个重伤,一个轻伤,重伤的分别是刑满释放人员,前爆破队成员,以及煤矿矿主,因为聚众滋事而有过治安拘留记录的那一位也受了伤,但是很幸运的没有危及生命。

“我们去医院了解一下情况吧!”田蜜提出来。

陆向东立刻否定了她的决定:“如果我是你,我就先从这几个人的背景着手。”

“你说得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田蜜立刻采纳了陆向东的建议,“那咱们出发吧!”

第七章 老鼠和老虎

确定了调查方向之后,按照路线上的方便,田蜜和陆向东兜出发到与c市公安局距离并不算远的某公安分局,找到了处理过那名多次因聚众滋事而被拘留的乘客案子的民警。

根据身份证的显示,此人名叫韩家艾,今年只有22岁,但是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几进宫的“老熟人”了,提到他,处理过他拘留事宜的民警小王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韩家艾呀!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名人呢!”小王一边客气的给田蜜和陆向东倒水,一边带着些许讽刺的说起韩家艾,“我到分局一共还不到三年时间呢,见他的次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楚了!最可气的是,每次有什么打架斗殴的事情,总抛不开他的参与,而且每一次呢,他还都不是主要责任人!问他,他就说自己不过是倒霉,讲义气,帮朋友凑人头,结果就被卷进来了,拘留他吧,态度特别诚恳,简直找不到比他还诚恳的了,每次临走之前都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在这里出现了,结果没过多久就又能看到他!问他怎么又被抓进来了,人家还嬉皮笑脸的说‘想你们了呗,!你说这种滚刀肉,你是生气还是好笑?”

警察小王对韩家艾的描述倒是让田蜜颇有些意外,她之前查到此人的案底,脑海中先入为主的以为必定会是一个逞凶斗狠的角色,没想到听了与他打过交道的民警描述,竟然是一个二皮脸的小无赖。

“这回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不会见他被抓进来了。”田蜜对小王说“昨天市里发生的那起长途客车爆炸案你一定知道吧?他在车上。”

“死啦?”小王一愣,连忙问。

田蜜摇头:“没有,只是了些轻伤,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也还是需要休养上一段时间。看起来你还挺担心他的呀?”

“说实话还真有点。”小王倒也开诚布公,“那小子怎么说呢,虽然有点儿没皮没脸的,但是本质上到真说不上多坏,不然也不会治安拘留了好几次了,都没有更重的处理。每次打架滋事,询问被害人和证人的时候,都有人能证明韩家艾只不过是捶了对方后背几拳或者踹了人家屁股几脚没有过更严重的行为。我们也和他谈过问他为什么总参与这样的事情,他说都是社会上的朋友,人家叫他他如果不去,以后怕会被找麻烦。”

“所以也就是说,无论是参与打架斗殴,还是不敢下重手,他都是出于同一个目的——逃避惩罚,对么?”陆向东听了这么多,心里头似乎已经有数了。

小王点点头:“对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儿,这小子跟耗子差不多,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没有多大的胆子和坏心。”

虽然有了民警小王这样的总结,田蜜还是复印了关于韩家艾的案底资料才离开分局。

“虽然说被人评价成小老鼠一样的人听难听,可是这个韩家艾还挺善于自保的嘛!夹在社会上的那些不良分子和警察中间,那头他都不想得罪。”田蜜在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途中,翻着手上的材料,对陆向东说“你说,按照你们的理论,这种个性的人,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带着炸弹去炸车吧?”

“按照通常的情况来说,是这样的,”陆向东先肯定了田蜜的推测,话里却又留着伏线,“但是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你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没有,根据医院那边反馈的情况,你筛选出来的这五个敏感人物里头,只有韩家艾是个幸运儿,只是轻伤。”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田蜜立刻听出陆向东的弦外之音,“到底是幸运,还是自保的结果,等到医院了解过情况之后,就能有结论了。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档案上说,韩家艾只有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以他这种文化程度,你觉得他有没有自己制作土炸弹的能力?”

“这个我说不好,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炸弹的复杂程度,如果只是一般的土炸弹,那倒也未必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

“你说的对,还是等手上的材料再丰富一些之后再做推断吧!现在说什么也都是主观臆断罢了!”田蜜索性把手上的资料收整起来,不再浪费精力在还不成熟的证据资料上面。

走访的第二站是c市看守所,对车上另外一名乘客,曾经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五年并获得减刑的林松涛进行了解。

林松涛,现年36岁,入狱前是c市火电厂的工人,爆炸案发生的时候他刚刚出狱不到三个月,出狱后一直处于失业状态。

因为有了年拥军的那一档子事,田蜜和陆向东对看守所也基本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了,到了那里直接找到负责监管林松涛的狱警,了解林松涛在监狱里的情况。

说起林松涛,也许或多或少有他刚刚出狱不久的缘故,狱警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并且评价还普遍不错。

“林松涛这人其实挺好的,就是怎么说呢,太讲究什么所谓的江湖义气,结果把自己给坑了,归根到底,倒是一条汉子!”一个狱警在对林松涛的描述里充满了褒扬,“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呢,他进了监狱之后表现一直挺积极的,后来因为表现良好,申请减刑得到批准后,就被转到我们这里。他服刑期间态度一直挺积极的,一心想要早点出去,好好过日子。”

“我们对他没什么坏印象,一方面是他表现好,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进来的原因其实也只能说是处理的方式不当,倒也真是挺够义气的。”另外一个狱警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我们听监狱那边的人说,林松涛当初之所以会把人打伤了,被打伤的人是他们的一个上级,林松涛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被那个上司欺负的够呛,他听多了朋友的埋怨控诉,就替人家气不过,有一天正好被他撞见那个上司刁难朋友,就冲动了,把对方给打得不轻,光肋巴骨就折了三根!结果人家直接去做鉴定,告他故意伤害。”

“哟!这个林松涛的战斗力还挺强的嘛!”田蜜随口感慨。

狱警也笑了:“可不是么!林松涛长得可结实了!之前在这里的时候,哪个同监室的在押人员想要找茬儿挑衅,他黑着脸一个眼神飘过去,对方立刻就收敛了。

“怕挨他的打?”

“那倒不至于,我们也不可能让他们打架斗殴,而且林松涛也没真的和什么人翻脸过,但是那些人就是畏惧他,挺奇怪的。”

“其实,林松涛的心态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平和的。”一个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狱警等其他人都说完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我有个同学,是监狱那头的狱警,林松涛刚入狱不久,因为情绪波动,闹得挺凶的。”

“啊?还有这事儿?之前没听你提起来过啊!”其他两名狱警听到这个说法也很惊讶。

那一名狱警有点不大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我不是琢磨着都过去了,没必要翻旧账么,何况后来林松涛一直挺稳定的,表现也积极,我觉得之前的就没什么意义,更不需要提了。”

“能说说么?他当初在监狱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田蜜怕他又把话题扯远了。

“是这样,林松涛他不是为了替朋友出头,所以才和上司起了冲突,把上司打伤了么,结果公安局立案处理的时候,上司死咬着说他的那个朋友是共犯,林松涛一口咬定只有他自己,后来因为他的那个朋友却是也没有动手参与进来,无法证明共犯身份,所以就不了了之了,林松涛被判刑后,他的朋友就被伤好出院的上司给调到了很不好的岗位,结果他的那个朋友因为觉得委屈,跑去林松涛家里面大闹了一场,说都是因为被他连累了,所以才会受到这种待遇。林松涛的家人来探望的时候一不小心说走了嘴,林松涛就受了很大的刺激,一度特别自暴自弃,觉得这个世界特别残酷没有人情味儿,根本不讲什么情分,甚至说出狱之后一定要教训那种不仁不义的人。”

“那这件事后来是怎么得到处理的呢?”

“监狱里面的心理辅导员呗,天天去找他谈,和他聊天,开导他,后来林松涛才慢慢看开了,也说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否定全社会,未来的日子和人生都是自己的,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朋友就对自己的人生都失去信心太不值得了。”

田蜜认认真真的把这些都记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完之后瞟一眼前一页上面关于韩家艾的记录,心里忍不住感慨,这走访的头两份,竟然就已经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韩家艾处处自保,谁都不敢得罪,又油滑,是个十足十的无赖小混混。

林松涛却正好相反,为人热血,讲义气,刚硬,尚武。

这两个人,一个是老鼠,一个是老虎,真不知道另外三个人会不会更加让人大跌眼镜。

第八章 苦命人

离开看守所之后,田蜜他们去了一趟c是的火工品仓库,了解一下已经在爆炸案中去世的仓库管理员左为民。

根据户籍上的信息显示,左禺民今年54岁,和他一同生活的只有一个长年患病的女儿,老伴儿则在差不多十年前就因病去世,此后他没有再婚,一直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好在火工品仓库因为存放的东西比较特殊也比较重要,即便是星期日,也一样有人留守值班,这才让田蜜他们避免扑了个空的结果。

仓库的领导并不在,不过这并不打紧,毕竟能够最了解左为民为人的,往往却不是领导层,而是和他平日里经常打交道的同事。

果然,一听说左为民在爆炸案里已经丧生了,正在值班看管仓库的值班工人,同样年过半百的老宋和另一个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的老顾都不胜唏嘘,惋惜不已。

“老左这人,好人呐!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让他就这么去了!”老宋摇着头,深深的叹气,眼圈有些潮湿。

老顾也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咂嘴:“最可怜的就是老左家里头那个丫头啊!别看都二十大几了,但是瘫痪了多少年!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生活!连日常生活都离不开人,更别说赚钱什么的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左为民的孩子瘫痪很多年了?”田蜜一听,心里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难受起来。

“是啊,有十多年了吧?”老顾不确定的征求同伴的意见。

老宋点点头:“嗯·得十几年了!孩子刚出事儿那会儿,老左的媳妇儿不是还活着呢么!”

“可不是!要说起来,这老左一家也都是苦命的人呐!”老顾说起来,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连连叹气·“原本挺好挺好的三口之家,结果突然之间飞来横祸,孩子就瘫了!两口子拼命赚钱给孩子治病,孩子还没等有什么起色呢,老左的媳妇儿突然就病倒了,一检查就发现是癌症晚期,都扩散到全身了,根本没有救的余地·没过多久就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还得当保姆,当护工!结果就这还不算完!现在还连他自己也遇到这种事!”

“可不是么,前阵子还听他说起来,他那闺女,两条腿的肌肉全萎缩了,天天绝望得寻死觅活,这下可好,她没怎么着·她爹先死了!”

这两个职工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左为民家里头的凄惨境况说了个一清二楚,田蜜听了半天,才赶了个空档儿插嘴问:“左为民的女儿是怎么瘫痪的?”

“车祸,”老顾仲手朝窗外一个方向指了一下,“就离我们这里没有多远,那会儿孩子刚上中学,放学来找老左拿钥匙,结果过马路的时候就被一辆车给撞了!多亏离我们这里不算远·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赶紧送到医院,还是没能治好!”

“肇事车辆追究责任了么?”田蜜敏感的问。

老宋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哪儿找去啊!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破地方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谁也没看到,等孩子醒了一问,说是就记得是一辆中巴,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车牌照啊,车是什么样儿的,根本不记得。这周围连个那种啥防止逃逸的监控摄像头也都没有,还能咋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头咽了呗!”

“中巴······”田蜜沉吟了一下,又继续问,“左为民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说他闺女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差别大么?”

“差别大么?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老宋似乎对左为民十分熟悉,也绝对称得上了解,“我认识老左那会儿,我俩还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呢,他那会儿,可一直都是个性格特别开朗的人!什么打篮球,吹口琴,唱个歌,都落不下他!成天乐呵呵的,除了家里穷,啥都好,结果就因为穷,一直到快三十了才说上媳妇儿,结了婚之后,那简直就满足得不行,有一次和我一起值夜班,喝点酒,还对我说,就算是让他去当神仙,他都不干,因为他舍不得自己现在的小日子!”

说到这里,老宋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吸里有轻微的颤抖,男人的情绪往往更加内敛深沉,他此刻也正试图压抑心中的悲伤,这一点不需要陆向东的解读,田蜜自己也看得出来。

停顿了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了一下,他才继续说:“老左说这话那会儿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我过后回家,还对我老婆说,人呐,就得有个好心态,就得知足!搂着老婆孩子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像老左那粞多好!结果没过多少年,孩子就出事了,打从那之后,我们就没人再听到过老左唱歌,更别说吹口琴、打球什么的了,头几年还好,他还天天盼着孩子能有起色,结果一年一年就那么过去,孩子一点都不见好,老婆反而还去了,打从他媳妇儿死了之后,我都快忘了老左笑起来是什么模样儿了!”

“可不是么,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轮夜班,你猜他对我说什么?”老顾既是对田蜜和陆向东,也是对老宋说,“他跟我说,有时候他看着闺女睡在床上,两条腿都变形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就觉得活着特别累,觉得自己的生活全毁了,想干脆把孩子拿枕头闷死,然后自己也自杀,一家三口在下面团聚,不用再继续受苦。我当时听了,你们都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儿,生怕他哪天想不开真会那么做,翻来覆去的劝了他差不多一整晚,后来他就再也没说过那种话。现在可好,他是去了,孩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说孩子只有左为民这么一个亲人,那左为民是坐着去e市的长途客车遇到的这次意外,从c市到e市,就算一来一回,最快也需要两天,他离开,孩子怎么办?”田蜜在悲天悯人之余,忽然想到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哦,是这样,老左之前请假的时候我听他提过一句,”老宋说,“他有个妹妹也在c市,孩子今年考大学走了,所以比较有空闲,他把孩子托付给孩子的姑姑,然后请假去e市,说是e市那边通知他去把家里二老的坟迁走,否则那块地出售之后无主荒坟就要被推平了。”

田蜜点了点头,对老宋给出的这个说法还是比较能够接受的。

“自从你和他谈过那一次之后,左为民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厌世情绪过了么?”陆向东听了半天,第一次开口,问老顾。

老顾想了想,摇摇头:“我记得是没有过了,至少在我面前没有再说过那样的话。”

他又转头问老宋:“他在你面前提过那些不想活啊想死啊之类的话么?”

老宋茫然的撇着嘴:“没有啊,刚才你说那些要不是你提,我都不知道!他在我面前表现的一直挺平静的。”

“左为民在这里工作期间,有没有出过什么工作失误?比方说库里出现物品被盗之类?”田蜜问两个职工。

两个人听了不约而同的摇起头来。

“你不会是以为老左活不下去了,所以偷了爆炸品出去炸车吧?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敢替他打包票!”老宋对左为民似乎是全然信任的,拍着胸脯说,“他闺女出事之后,他跟我说过,这辈子他最恨那种不负责任的把无辜的人卷入不幸的那种人!他还经常让我们单位有车的或者骑摩托的平时一定多注意,安全驾驶,不要出什么事故,说不希望自己家的悲剧在别人家里头重演。你们说说,他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被人害的这么惨,还反过头来去害别人呢!那一车,得有多少人啊!多少家儿啊!不会不会!我绝对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而且,我们库多少年都没有丢过什么东西了!这个你们可以去保卫科查记录!”老顾也在一旁帮腔。

离开火工品仓库之前,田蜜问清楚了左为民的家庭住址,让陆向东载着自己顺路买了些东西,到左家去探望了一下。

左为民的妹妹在照顾着他瘫痪的孩子,田蜜没忍心进房间去看,只从门口匆匆的瞥见了床上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

左为民的妹妹听说哥哥在爆炸中丧生了,当下流出了眼泪,又怕屋里的侄女听到,不得不掩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现在太虚弱了,如果知道她爸爸已经去了,估计也挺不过去!”左为民的妹妹抹着眼泪对田蜜说。

田蜜心里面难过,执意要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留下来,左为民的妹妹执意不收,两个人推让了半天,左为民的妹妹终究拗不过田蜜的诚意,千恩万谢的收了下来,并且答应抽空去处理左为民的后事。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给我,虽然能力有限,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己所能!”

田蜜留了自己的电话给左为民的妹妹,这才和陆向东一起离开左家,朝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九章 睚眦必报

从左为民家里开之后,田蜜接到了田妈妈打来的电话,询问她有没有按照答应的那样,对陆向东发出邀请,听说田蜜已经邀请了,陆向东也应允之后,田妈妈很开心,坚持要立刻和田爸爸上街买菜,晚上就宴请田家的大恩人陆向东。

“妈,你别闹了好不好,”田蜜有些无奈,碍于陆向东在场,不得不尽量压低声音,“我今天未必有空。”

“今天星期日!”田妈妈执拗起来也不是轻易就肯放弃计划的人。

“可是我今天有调查任务,又不休息!”田蜜已经隐隐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田妈妈提出来的关于请陆向东吃饭的事情了,现在田妈妈表现出来的热情,让她很不安,心里头忍不住担心,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因为她很清楚,陆向东不仅仅是“救命恩人”这么简单的角色,这顿饭,他并不是被感谢的那一个,而是要通过“审查”的那一个。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你哥了,他说应该可以按时下班,你别又找借口拖着啊!要不是人家陆博士当初及时救了你,现在…唉!我都不敢想!”田妈妈显然会错了意,以为田蜜是碍于面子,觉得把人家当恩人一样请到家里去很丢脸,“咱们老田家的规矩可是有恩必报,什么时候都念人家的好儿!”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这边只要处理完,没有别的事,就回去!”田蜜只好答应着,挂断电话,狠狠的抱怨上一句,“田阳这个叛徒!”

陆向东不知道她们母女俩的谈话内容,现在听到田蜜忽然抱怨起田阳来,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田蜜也没空和他解释,赶紧趁着下一个目的地还没有到之前打了通电话给田阳:“哥,你是怎么回事啊?干嘛跟老妈说今晚会有空?”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峰哥说的呀,本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不是很多!刚刚已经打电话确认过了,关于爆炸物品的结果最早也要明天早晨才能拿得到!你不是就走访几个身份敏感的乘客么?应该也用不了很久吧!”说着,田阳忍不住在电话那头笑了出来,“怎么着?怯场了?既然决定要带人回去,就干脆一鼓作气!免得闹个再而衰,三而竭,那可就没戏唱了!”

“我就知道!不用加班是其次,其实根本就是你心里头憋着坏呢!”田蜜咬牙切齿地说,“连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们!你可真狠!你瞧今晚要是搞砸了的!我就算在你的账上!”

“哟嗬,这么凶啊!啧啧啧,新时代的大舅子还真是不好当,连妹妹的男朋友见家长这种事也要跟着担责任!”田阳根本不把田蜜的威胁当回事,“好了,我要做事啦,今天记得忙完了就赶紧回去,免得老妈等得心烦气躁,到时候你更手忙脚乱!”

挂断电话,田蜜无可奈何地看看陆向东,对他说:“我们家的太后老佛爷打电话来说,要今天晚上宴请添加的恩人陆博士。”

陆向东没做声,也没有任何表示,过了几分钟,就在田蜜忍不住想要催促他的时候,他才忽然开口问道:“需要我买些什么?”

“买什么?什么都不用买呀,你今天是我们家的贵客嘛。”田蜜不当回事的说。

“如果你不是另有目的,我倒的确算是贵客。”陆向东提醒田蜜今天这顿饭的另外一层用意。

“如果你不希望我另有目的,就纯粹当做被请去接受感谢,我也没意见。”田蜜嘟着嘴巴,不爱听陆向东刚刚的表达方式。

陆向东这才因为她孩子气的表情松动了脸颊紧绷的肌肉,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之后,两个人就谁都没有提过这个话题,因为它们很快就来到了第四个需要走访的乘客——娄力之前的工作单位,V市某爆破队。

从这里,他们并没有了解到太多关于娄力的信息,只从值班的职员那里得知,娄力之所以会被爆破队开除,是因为他在工作期间曾经偷窃过单位里的公家物品,并且试图将雷管等物品私自以低价卖给外地的私矿,在计划阶段就被人发觉,没有得以实现,因此才没有被单位追究其他责任,只是开除职务而已。

为了了解更多关于娄力的个性和为人,田蜜从爆破队过去的档案里找到了娄力的家庭住址,和陆向东开车到那里看看情况。

这一次他们还是比较幸运的,娄力的家住在一片待拆迁的平房区。周围都是些多年的老邻居,如果这个爆破案再晚发生一个月,这里的居民就都被撤走,平房也将被拆除准备改建高层住宅楼了。

根据热心肠的邻居们七嘴八舌的提供,田蜜了解到,今年28岁的娄力一直独居的,他的父母在他差不多只有十五岁的时候就相继过世,留他和他的姐姐一起生活。

娄力的姐姐和娄力相差五岁,父母过世的时候已经成年,所以就承担起了抚养弟弟的责任,一直到结婚,娄力也已经年过二十才从家里搬走。

娄力从小就很调皮,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邻居们因为觉得他姐姐一个女孩子要养活弟弟很不容易,才处处包容,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少给他的姐姐惹麻烦。高中毕业后,娄力就辍学了,后来也是他姐姐看不下去他一直在社会上当闲散人员,这才托人把他送进了爆破队。

自打他因为盗窃公物被开除,娄力的姐姐就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心灰意冷,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任其自生自灭。

说起娄力的为人,邻居从年长的老人,到十几岁的孩子,没有一个不露出鄙夷或者不屑的目光。

“娄力这孩子啊,可真的是废了!枉费他姐姐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了保障他的生活,当初连大学都没去念,早早上班赚钱供他!”一个与娄家毗邻而居的来人惋惜的对田蜜说,“这小子啊,心眼儿不善良,肚子里头总是憋着坏。我们这把年岁的人啊,有时候看人不看别的,就看眼神儿就知道这个人心地怎么样!娄力不行!他眼神里有不好的东西!”

“瞧您说的,都赶上算命的了!”一旁的一个中年人听了半天,被老人的话给说乐了,“警察同志,我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会老人家那种相面的本事,但是娄力这小子却是不咋地!心眼儿小,爱记仇!我儿子那天说了一个词儿,形容他特别恰当,叫啥来着…”

“睚眦必报!”他身旁一个大概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高声提醒他,看样子就是这个中年人的儿子。

“对,就是这个词儿!睚眦必报!”中年人点点头,伸手摸摸儿子的脑袋,颇有些为孩子感到骄傲的意味,“之前有一次,他翻院墙偷偷跑到我们家去偷鸡蛋,被我发现了,揪着去告诉了他姐姐,他姐姐就骂了他一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这小兔崽子拿着弹弓,爬墙头上把我们家养的那几只鸡都给打死了!”

“是啊,我们家也是!”一旁的另一个中年女人也跟着插嘴说,“我们家儿子比娄力就小两岁,就因为小学的时候打过他一次小报告,被他找麻烦一直找到中学,搞得我们没办法,只好给孩子转学。”

田蜜听了之后,心里悄悄的想,要不是这里没有山上的猛虎河水里的恶龙,搞不好娄力也能和古时候的周处一样,被人评一个“三害”之首呢。

“所以说,娄力这个人的报复心很强喽?”她替七嘴八舌的老邻居们下结论,并且明显感觉到,听说娄力出事了,并没有几个人流露出惋惜之情。

这样的情况倒和之前左为民那边完全相反。

“何止是报复心强啊!他还特别的爱占小便宜呢!”刚才形容娄力睚眦必报的那个孩子趁大人还没开口,前先一步对田蜜说,“我们家有棵李子树,就种在我们家院墙边上,长出来的李子可大可甜了!结果后来树长大了,有一些枝子就伸到娄家那边,娄力就都给摘了吃,还说什么过了界的就都是他的!”

“小孩子家家的,大人说话别插嘴!”孩子的父亲清斥了他一句,“几个破李子的事儿也值的跟人家警察说说?!”

“本来就是么!你当时不是还想要把伸过去的树枝子都剪掉么,结果娄力说如果咱们敢剪,他就把咱家李子树给锯了,然后你就没敢动!”孩子觉得自己被批评的很委屈,不满地嚷嚷着。

中年男人脸色尴尬的咧嘴冲田蜜他们干笑了一下,瞪了儿子一眼,小男孩儿也不吭声了。

“警察同志,娄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听了半天抱怨和控诉,终于大家都安静下来之后,有一个老太太终究心软,开口第一个过问起娄力的伤势。

“娄力的姐姐我们昨天就通知她到医院里去照顾陪护了,听说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应该很快就能过了危险期了。”田蜜把从田阳那里得到的情况大体说了一下。

老太太听后叹了口气:“但愿这孩子经过这次能学好,他再那么作下去,他姐姐就真的是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第五卷 亡命长途车 第十章 败家仔

“这话是什么意思?”娄力重伤住在医院里,这个事实使田蜜没有办法不对老太太的话反应敏感。

老太太自觉失言,连忙从人群里往后面退,一面还佯装没有听见田蜜的问话,低着头朝后挪,可惜她的愿望还没实现,就被田蜜一把拉住了。

“先别急着走,娄力和他姐姐之间有什么矛盾么?”田蜜拉着老太太的胳膊,不依不饶,一副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老太太为难的看看周围的邻居,其他人自然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表情,她懊恼的叹了口气:“瞧我这张贱嘴哟!好端端的,提这干啥呢!”

“怎么称呼?”田蜜问。

“我姓吴。”老太太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留下又不甘心,胳膊被田蜜拉着又没办法脱身。

“吴大娘,”田蜜推心置腹的对她说,“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是现在不仅仅是娄力自己受伤躺在医院里头的问题,就算他再可恶,在你们看来再怎么咎由自取,那辆车上其他乘客终究是无辜的。在过来之前,我刚刚去了其中一位已经不幸丧生的乘客家里,他妻子早就去世了,现在家里剩下一个瘫痪多年没有自理能力的女儿。这还只是一个缩影,在这次事故里死伤的其他人家里是什么情况,我们还没有机会逐一了解。所以现在任何有可能有价值的线索,对我们而言都很重要,希望你能够理解。”

听了田蜜说左为民家的情况,吴大娘也很震惊,她身旁的其他邻居也都议论纷纷,替左家的凄惨遭遇表示惋惜。

沉默了一会儿,吴大娘终于叹了口气,对田蜜说:“其实我不是怕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是不知道那辆车爆炸了,那些死了的伤了的,家里多难过多痛苦,其实说心里话,我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好怕的,就算顺风顺水儿的又还能蹦跶多少年啊,我是怕乱说话给娄家大闺女惹麻烦。”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会有分寸的。”田蜜向吴大娘保证。

吴大娘也知道拗不过,干脆也痛快起来:“其实是这么回事,娄家大闺女为了她那个弟弟啊,可真的是操碎了心了,但是娄力这小子一点也不领情,老大不小了还总伸手跟他姐要这要那,娄家大闺女结婚之后,就是人家别人的媳妇了,她丈夫见娄力总是这个样子,就瞧不顺眼,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原本吧,还是看在老婆的面子上强忍着,后来有一次娄力在外面打牌欠钱,被人追债,他就把他姐姐家地址给人家了,结果追债的跑去把他姐姐家的彩电冰箱都搬走了抵债,他姐夫知道之后,差点和娄力打起来,娄家大闺女护着弟弟,结果两口子差点因为这个离婚。”

“所以娄家的大女儿就因为这件事开始记恨弟弟娄力了么?”

“怎么可能!要是娄家大闺女这么容易就生娄力的气,就不会把他宠成这样了!”吴大娘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吻,“就这样了,她还站在弟弟一边呢,宁可和丈夫分居,也不肯听丈夫的,和弟弟断绝往来。”

田蜜不吭声,等着吴大娘的下文,从她之前的讲述已经可以判断的出来,后来娄力一定做了什么让人失望之极的事情。

果然,吴大娘接着说:“娄家大闺女和丈夫分居了差不多大半年,刚开始她老公还过来这里找她,求她回家,后来看她那么坚决,娄力又一个劲儿的在旁边煽风点火,就干脆不来了。

娄力他姐姐好不容易把娄力送进了爆破队,结果才三个月,他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被人家开除了,回来他姐说他,他还一肚子歪理。”

“是啊,这个我可知道!”之前说娄力睚眦必报的那个中年男人这时候主动接过话头,“我们两家不是住得近么,那次这姐弟俩吵得别提多凶了!我们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娄薇哭了大半宿骂了大半宿,好大声的嚷嚷,说她为了娄力差点搞得自己家都散了,结果就换来他这么没完没了的麻烦,简直就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被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