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咬着下唇:“爸,我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我不会放弃希望的。”

看着倔强的女儿,林泽平倦怠的脸上有了点笑意,他不忍告诉女儿那些挣扎都已经没用了,只是温和地说道:“好,你要请律师,我倒是有个人可以推荐,他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就是你们说的发小,我从了政以后,他就没再跟我往来了,他恨我得紧,说我是权力的走狗,你去找他,他叫刘波。”

林夕茫然地望着他:“既然他恨你,为什么还要找他?”

林泽平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恨我是因为他正直,找他做我的律师,起码他不会害我。夕夕,你要记得,那些看起来是朋友的,大难临头都会各自飞走,你只能信任有原则的人,哪怕是敌人。”

林夕用力点头,将父亲的话谨记在心里。林泽平随后又跟她交代了些别的事,像交代后事似的,林夕听着听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到探监结束的时候,她抹着泪说:“爸,我很快会再来看你的,我到时候带着律师来。”

林泽平扯了扯嘴角,笑:“好,再记得给爸爸带包好烟,很久没抽了。”

回到医院,林夕给梁吟秋汇报了下去探监的情况,故意说得举重若轻,梁吟秋戴着呼吸机,眼角老泪滑落,说不了话只是点头。

向南从外面打了温水回来,拧了毛巾要替梁吟秋擦脸,天气闷热,她额头渗了一层细汗。林夕却毫无征兆地将毛巾夺了过去,一言不发地替她妈妈擦汗,冷着脸,也没有跟他有任何眼神交汇。

向南愣了愣,心下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怪,转念又觉得兴许是自己多想了,可能是探监回来,她心情不怎么好。

到了傍晚,邵孟休息好了,来换他们的班,向南就带着林夕出去吃晚饭,先征求她的意见:“想吃什么?”

林夕视线落在地上,有些生硬地答:“随便。”

向南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装作没事:“那就喝煲汤,比较有营养,你现在要操心这么多事,得注意补身体。”

两人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煲汤店,面对面地入座,点完菜之后,向南直觉地去捉林夕搁在桌上的手,自从她爸出事,他跟她的关系反而缓和了很多,她变得有些依赖他,也不再抗拒他牵她的手,或者揽下她的肩。

但是今天,被他握住后,她却开始挣扎,察觉到她想躲时,他还故意加重了力气握住她的手,但仍旧被她用力地挣脱了。

向南这下终于确定她是有心事:“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

林夕低下头,避开他追问的视线。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得知她爸认罪以后,她就一天比一天自责,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任性造成的。她爸早年就打算过让她移民,那时她为了待在向南身边,死活没有同意。但那么多裸官,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是因为她执意留在国内,才让她爸活生生多了一个软肋。

而且后来,她原本是要嫁给陆川的,要是没有向南从中作梗,陆家就会是她的后台吧,就算陆伯伯是部队的人,救不了她爸,至少可以保护陆家的儿媳,不至于让她爸被人掐住命脉,完全不能反抗。

所以现在对着向南,她下意识地就有些抗拒,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不是造成她爸出事的主要原因,但总觉得他难辞其咎,自己也难辞其咎,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也不知道再怎么平和地跟他相处:“对不起,我不吃了,先回去陪我妈。”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剩下他一个人愣在位置上。

向南没有追上去,他不是太清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确定她现在压力很大,所以他不想再去追问她怎么了,怕带给她更大的压力,怕会导致她崩溃。之后他采取尽量少说话多做事的策略,按照她的要求,替她请到了指名的律师,刘波。

林夕带着刘波去见了自己的父亲,给他带了他想抽的烟。

要沟通案情时,林泽平让她去外面等,探监室里就留他们二人。

刘波跟他几十年没见,彼此都是通过新闻看到对方的近况,现在见了面却连寒暄也省了,直接切入正题。聊完之后,刘波问:“这些都是你干出来的?”

林泽平双手把烟头送进嘴里,猛抽了几口,算是最后几次享受特权:“嗯。”

“你女儿说你替人顶了包。”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我虽然讨厌你,但我更讨厌不尊重法律。你是个罪人,但你只该承受你该受的罪。”

“我说了是我做的。”

“你要是不合作,我很难帮你。”

“我请你来,不是来帮我打这个官司,只是不想让我女儿帮不上忙。她这样心里会好受些。我比谁都清楚,除非翻供,否则没得打。”

“…”

“老同学一场,以后我走了,多帮我照顾照顾她们。这么几十年,见过这么多的人,最信得过的还是你。”

刘波叹了口气:“林泽平,开始怀旧,就说明你老了。”

在有关人士的催促下,林泽平的案子很快提上了诉讼日程。刘波虽然知道官司没得打,但还是不忍心对林夕把话说死,让她耐心等待结果。另一方面,向南三番五次去求了何叔,得到的答复依旧是除非林泽平翻供,否则大罗神仙转世也没有办法。

庭审是非公开的,宣判当日,梁吟秋勉强支撑着到场,林夕和向南左右陪同。在法官读出判处死刑四个字之后,她白眼一翻,身子直直地栽了下去,这一倒,就再也没有醒来。

同一天父亲得到死刑宣判,母亲病逝,林夕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木然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呆呆愣愣地坐在停尸房的地上。大悲时没有泪,感觉不到痛,只有无力的虚空。大脑因为无法处理这么极端的情绪,而长时间处于当机的状态。

向南在旁看着,看着她空洞的神情,几不可闻地呼吸,身子像团软绵绵的布偶,他要努力去看她的胸口有没有起伏,才能确定她人是不是还在。

他深深地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像荆棘一样爬满他的心脏,倒刺勾进他的心肌,扎得血流成河。他能分明地感到他在失去她,失去她的生命,失去她的精神,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到头来,还是只能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么巨大的痛苦。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算什么东西?!他根本就保护不了她,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保护过她!如果还能再有一次机会,他再也不敢强留她在他身边了,他要把她送去真正可以保护她的人手里。

梁吟秋的尸体在停尸房摆了三天,这三天林夕只喝了水,没说过一句话,没吃过一粒米,身体逐渐消瘦,嘴唇干裂出一道道沟壑。向南几乎是跪在她身前求她吃点东西,她都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寒。他无计可施,只好陪她一起饿着。

三天后的某一刻,回光返照似的,林夕眼里突然有了神采,大半夜地撇下向南,偷偷去找了她爸的律师刘波。刘波因为在帮林泽平准备上诉的材料而彻夜未眠,尽管他恨这个老同学,恨他没有选择正确的价值观,但还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替人背黑锅而死,所以他仍然坚持地在查各种资料。

当他在万籁俱寂时听见门铃,打开门见到林夕站在外面,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理解了,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她压力一定超乎想象的大,于是他赶紧把她请进屋:“夕夕,你爸爸是我的老同学,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我,你有任何心事要倾诉,也可以告诉我,不要觉得见外。”

林夕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脸上有种超然的神情:“刘叔叔,我想你帮我立一份遗嘱。”

作者有话要说:

桃芝的戏份会在番外,目测正文里她不会再出现了吧。

第57章 5.25日更新

林夕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脸上有种超然的神情:“刘叔叔,我想你帮我立一份遗嘱。”

刘波愣住,好半晌才嗫嚅了下嘴唇:“遗嘱?夕夕,你可别想不开,我已经在准备材料帮你爸爸上诉…”

林夕打断他道:“我不是想不开,总之你帮我立就对了。还有明天,我想见我爸一面,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刘波心里直犯嘀咕,这又要立遗嘱,又不是想不开,她到底是要干啥?不过见她不愿意讲明,他也没刨根究底去问,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他把林夕带去见她父亲,留他们俩单独说会儿话。

林泽平因为丧妻之痛,情绪低恹,即便父女相见,他也有些打不起精神。

林夕斟酌片刻,才慢慢开口:“爸,之后恐怕有一段时间,我不能来看你了。”

林泽平垂着的视线这才慢慢升上来,疑惑地盯着她,他已经被判了死刑,女儿怎么会忽然说出这种话,在他行刑前,不是应该更要常来看他才对?

林夕声音低了些,如同幽泉中暗涌的流水:“我就你一个亲人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如果你不肯翻供,是为了要保护我,那么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没有理由替上面扛罪了吧。”

片刻后,林泽平回过味来,面色一惊,急道:“夕夕你想干什么?爸爸不准你乱来!”

林夕微微摇头:“爸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跟着她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林泽平听完眼神渐渐亮起来,情势已至死局,女儿说的办法或许是唯一破解之道,只要计划能顺利执行,他们父女二人,终有可以重逢的一天。

从监狱出来,门外天色正好,阳光公允地洒在每一个人肩上,无论是一墙之隔里的罪犯,抑或是墙外忙忙碌碌的普通人。

林夕抬手遮在额前,仰头看了看天,宝石蓝的天空,澄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用力深呼吸一口,空气干燥温热,像被晒干的棉被,带着满满夏天的味道。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车门关闭的声音,她低头一看,向南正从路边走来,奔驰停在身后:“我打你电话你一直没接,我就猜到你来这儿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自从三天前她母亲心脏病突发去世,她就像换了一个人,对他的态度也变了,有些回避,像藏了很多心事,不欲人知。

林夕从包里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许多通未接来电:“我手机调了静音,探监时包又存起来了,所以没接到。”

向南见她说话时,眼睛里有了些光彩,像是枯树枝头冒出了一颗新绿的嫩芽,而不再是昨天那样,眸子里雾蒙蒙一片,了无生气。他不由稍稍舒了口气:“我想也是那样,所以干脆就直接过来接你。你早上什么时候走的?我七点买了早餐送到你家,你人就不见了。”

林夕眼波微转:“我睡不着,所以很早就去找刘律师,讨论我爸上诉的事。”

向南表示理解:“你该让我送你。”

林夕摇头:“你这几天一直陪着我,也很累了,你需要休息。”

向南一愣,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你会关心我,我好高兴。我会再去求求何叔,看能不能改判无期。只要留着命,以后就还有机会。”

林夕抬眼望着他:“别去了,你我都知道那没有用,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再去求人,就这样吧,我也累了。”

向南诧异地愣住,盯着她,觉得她似乎有些认命了,便劝说道:“不到最后关头,都别轻言放弃。我会再去找何叔,只要能帮到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林夕和他对视片刻,淡淡地移开眼:“那随你吧。”

离开监狱,林夕将母亲送至火葬场火化。曾经血肉丰满的一个人,如今在熊熊火焰中化作一抔灰烬,被装在一个金属的小罐子里。

林夕没有急着下葬,而是将骨灰带回了自己家里,放在客厅,就好像妈妈从来没有离开。她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那个罐子,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着以前的回忆。

向南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抚摸着她瘦削的脸颊:“去睡会儿吧,这几天你都没怎么睡过,身体会吃不消的。伯母就在这里,哪儿都不会去了,所以别担心。”

林夕疲惫地揉揉眉心,点了点头。

进到卧室,她脱掉拖鞋,躺到床上,向南替她盖上薄毯,把窗户打开一些,方便透气,接着把遮光的白纱拉好:“我在客厅陪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叫我。”

林夕翻了个身,安静地凝望他,良久后,才低喃地说了句:“你上来陪我睡。”

向南微愣,跟着走到床前,坐上去,在她身边躺下,用胳膊给她当枕头。

林夕配合地像小动物似的往他胸膛拱,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跟着就闭上了眼睛,向南用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搂着她,低头在她额前印了轻轻的一吻。

时值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前随风轻舞的白纱,洋洋洒洒地铺满整张床,两人和衣而眠,气氛安宁静谧,体温透过轻柔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交换,伴随着彼此平和的心跳。

十年来,第一次在床上,他和她面对面地相拥,他后悔浪费了那么那么多的时间,错过了那么那么久的她。

好在最后,她还是回到了自己身边,能像现在这样抱着她,他胸中胀满失而复得的幸运,希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永远不要流逝。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夕阳彻底沉没,朗月高悬。

林夕先醒,耳畔传来向南均匀的呼吸和心跳,手依旧霸道地缠在她腰上。借着稀疏的月光,能看清他下巴上新生的胡渣,短短的,硬硬的,她抬起指尖轻轻抚摸,感觉刺刺的,目光在他脸上浅浅流连,他样子还和过去一样,眉眼间染着书卷气,只是成熟了许多,积蓄了内敛的威严。

这是第一次,他面对着她睡,把她抱在胸前,像抱着一件珍宝。她等了十年,就为了此时此刻,然而他们的缘分终究来得不是时候,一直阴差阳错。她想要爱他,痴缠十年,已经没有谁可以代替他在她生命中的位置,彼此早已难舍难分,就像水溶于水中。

然而她也想要恨他。恨他的不醒悟,恨他的固执,恨他的自私,恨他的爱来得太迟,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华。如今她已不能安然地和他在一起,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因为他们的纠缠,伤害到了身边那么多人,现在到了还债的时刻了。

“向南,我要走了,在走之前,我还想任性最后一次,好吗?” 月色下,她在他怀里轻声说,回应她的,是他依旧均匀平静的呼吸。

等到向南醒来,林夕已经不在床上,他慌张地坐起身,才发现她坐在窗前,蜷着身子窝在沙发椅里,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醒了?”

向南松了口气,走下床,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林夕快速将钥匙捏在掌心,淡淡地一勾唇:“我们出去吃饭吧,然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向南略微沉吟:“什么地方?”

林夕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两人稍作收拾,便一齐出了门,在小区附近的餐馆随意地喝了点粥果腹。这些日子过得颠三倒四,晨昏不分,基本没心情吃饭,两人的胃部机能都有不同程度的紊乱,现在也只能吃流食养胃。

用过餐后,向南开车,林夕导航,前往她要带他去的那个地方。车上向南一直想,如果说林伯父出事的这桩悲剧中,还有任何好的结果,那便是林夕跟他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她变得会依赖他。

车子七拐八弯,驶入了似曾相识的街道。向南开着开着,神情渐渐沉默下来,脑海里,回忆却正在沸腾。他研究生毕业后的第一套房子,就租住在这附近,那时他什么也没有,虽然月薪在同等学力的应届生中算是不错,但是皇城根下的房价,令他也显得捉襟见肘。

一方面他要付房租,一方面他要生活,还要还大学时候的助学贷款,还要存钱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所以一个月工资七花八扣,也就没剩下多少了。那时街道还没有这么宽,门脸儿也都是矮房,许多违章占地的小吃摊摆在路两边,因为价钱便宜,他经常晚上在这里凑合一顿,也顾不上卫生不卫生。

后来,林夕闯入了他的生活,因为不舍得他吃那些不健康的东西,所以笨拙而固执地开始学做饭。那时她真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家境的优渥让她不必去操心厨房的琐事,才会连糖和味精都分不清,每次做完一顿饭,厨房都像打过一次世界大战。

虽然没有基础,不过她脑子聪明,上手很快,没多久便能炒出像模像样的大菜。只是那时的他,顽固得紧,一点也不领情,面对着这个硬闯入他生活,又赖着不肯走的家伙,他实在是非常反感。

为什么?因为她太强势了,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划开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他避而不见,她就会赖在他家门不走,她甚至会哭着去找锁匠,谎称自己钥匙忘记带了,让人家配一把给她。那时她才十八,明媚动人,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住她眼泪的攻势,所以她顺利地有了他家的钥匙。

他本来想过换锁搬家,但仔细一想,这都是徒劳,因为在征服他之前,她不会放弃,她总会找得到他。

车子开到当时的房子楼下,两人下车,向南抬头望了望三楼,窗户黑乎乎的,那是他曾经的居处,记忆虽久远,此刻拿出来翻看,那些事淅淅沥沥,仿佛都发生在昨天。

林夕抬头望着那层楼,耸了耸肩:“要上去吗?”

向南犹豫:“上去?里面应该住了人吧,这么晚去打扰别人,不太好。”

林夕掏出钥匙晃了晃:“你搬走以后,房子我就买下来了。”

向南视线落在那串晃动的钥匙上,他早已记不清钥匙的模样,但是其中那把大门钥匙,曾经被林夕很俗气地贴了一张大红色的桃心贴纸,此刻那把钥匙就在他眼前,只是上面大红色的贴纸被磨损得很厉害了,边缘都已经残破不堪,曾经鲜红的颜色现在也逐渐褪去,变成了斑驳的砖红。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更新,不好意思。^_^

桃芝和晨曦的番外会开在另一个坑里,免费观看,到时候会给大家上地址的,不要着急哦。╭(╯3╰)╮

第58章 5.28日更新

两人走上狭窄老旧的楼梯,借着昏暗的光线,林夕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大门开后,她抬手摁亮客厅的灯。

向南站在门前,环视屋里的陈设,震惊到无法动弹,往事如风,扑面而来,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就连窗户上挂着的那串风铃,如今都还是在同一个位置。

林夕弯腰从矮柜里拿出两双拖鞋,自己换好后,径直进屋,将手袋放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回头见向南还愣在门口,不由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向南这才回过神,低头换鞋,换好之后慢慢走进屋里,四处张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感叹:“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房子是个一居室,五十平左右,一个卧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外加一个卫生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墙面刷着白漆,铺的浅色木质地板,天花板上一盏锈迹斑斑的吊灯,散发着不那么明亮的橙光。

林夕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往电水壶里加水:“我只是偶尔来这边住一住,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所以没怎么变。”

向南跟到厨房门口,心中惭愧,以前关于她的生活,他真是了解得太少:“怎么会想到把房子买下来?”

林夕把电水壶放上底座,摁下开关,淡淡地答:“我不想失去这段回忆。”

于他,或许在这里的记忆是痛苦的,他住在这里时,得知温暖要另嫁他人,他辞了职,顶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压力从一个陌生的领域重新开始,他为了拿到一个项目,不惜折损自己的尊严在外面喝酒赔笑装孙子,因为弱小,他多少次愤怒和不甘心,然后咬着牙坚持下来。

当他有能力搬离这个地方时,他果断地就搬了,没有任何留恋。然而于她,这里是一切的开始,记忆盛开的地方。她在这里为他做过第一顿饭,陪他熬过许多次夜,看过他无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的痛苦,他的不甘,他坚强背后的崩溃,全都看在她眼里,疼在她心里。

有太多不舍得被时间冲淡的回忆,有太多不愿意被老天回收的记忆,所以她悄悄地买下了这个地方,偶尔来住上一住,重温过去的时光,一遍一遍,脑海里的印记就更加清晰顽强。

向南走上前两步,在狭小|逼仄的厨房,从背后把她抱进怀里,在她耳畔低喃:“对不起,我以前对你太坏了。”

林夕安静片刻,轻轻嗯了声:“都过去了。这几天我想在这里住,你陪我好吗?”

向南低声答:“当然。”

房子请了人定期打扫,所以还算干净。

林夕在厨房切路上买的水果,向南就在房里四处转悠,转到卧室,望着那张双人床,他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就发生在那上面,那时他喝醉了,身子像有火在烧,而她的主动挑逗,就像是在熊熊烈火中倒入了一整桶的汽油,霎时火光冲天。

回忆起那些迷乱残缺的片段,灯光下她泛着光泽的肌肤,他喉头就有些发紧,赶忙干咳了两声,摒除那些杂念。

走到衣柜前,他拉开看了看,里面有些被褥,都妥帖地放在收纳袋里,还有些简单的女士衣物,也都整齐地叠在收纳箱里。床的斜对面是张书桌,上面放着些文具台灯,拉开旁边抽屉,里面平稳地躺着一个日记本,上面挂了把银色的小锁,他下意识地拿指头拉了拉,打不开。

“喂!” 门口忽然传来林夕慌张的声音,跟着纤瘦的身子旋风般地卷了进来,从他手上夺过笔记本,脸色有些窘迫:“你不要碰它。”

向南眼底闪过些许兴味,挑起她的下巴:“里面写了什么,这么紧张?”

林夕别开脸,颊上飞出两抹胭红,垂着眼答:“不告诉你,是我的秘密。”

她难得害羞的模样,让向南看得心头一震,指尖托起她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林夕胸口一紧,推他:“我切了水果。”

向南揽着她的腰压向自己,哑声道:“待会儿再吃。”

林夕身下抵着他勃发的YU望,心知他想要她得紧,其实她带他来这里,也是想要重温旧梦,想要过几天想象中的,平凡的夫妻生活,所以她不再抵抗,而是顺从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