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苒道:“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大闹人婚礼的事说给妈听。”

涂峦脸色一变:“什么大闹婚礼呀,你瞎说什么?”

涂苒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能瞒得过我?新娘姓关叫…”

涂峦立马趴到她跟前:“我姐夫跟咱老妈说了,让老妈生气了就打他千万别打你,”涂峦又极其痛苦地巴着她,“算我求求你们,赶紧和好算了,不然她又得成天烦着我…”

王伟荔果然随儿子的车一同进京,走的那一天可高兴,逢人就说,我儿子开车回来去北京住新房,其实哪儿来的新房呀。

涂苒申请了半月的年假,并没将儿子送去陆家,自己一人带着,仅凭一己之力难免有所疏忽,再加上连日来变天,刮风下雨的,温度下降了十多度,就跟倒春寒一样,王伟荔前脚走小石头跟着就病了。起先是打喷嚏,而后是咳嗽,最后体温升高,病情发展迅速。涂苒把孩子抱去省妇幼看病,医生诊断为扁桃体发炎,开了退烧栓药和抗生素冲剂,当场就用了些药,烧也退了些。

涂苒寻思着要不要给孩子他爸去个电话,思来想去,未果。

涂苒抱着孩子回家,已是累得够呛,家里的保姆过个年到现在也没回,她只得先解决孩子的伙食问题,再考虑自己。可惜厨房里永远是冷锅冷灶,她连煮碗面条都懒得去做,只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喝了几口了事。

涂苒又去摸了摸孩子,觉着他好了点儿,心里稍微歇下来,不多时,就同他一起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她下意识的又伸手去摸儿子的脸,这才发现热度不低,小家伙抱在怀里跟个煮熟的鸡蛋一样,体温像是比去医院前还高些。

她心里扑扑乱跳,生怕自己一再疏忽耽误了孩子,也顾不得头晕脑胀,从床上爬起来就去拿温度计,家里的电子体温计刚巧没电池,她便去找水银温度计。从卫生间的医药箱里寻着了,忽然脚底一滑,自个儿摔了一跤,温度计也掉到地上摔个粉碎,水银珠子碎玻璃渣四处乱溅。

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涂苒发了会儿呆,抱着孩子,给陆程禹打电话。

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倒是意料之外。

陆程禹说:“涂苒…”他像是在走路,微微喘息,从语气里也听不出究竟是询问还是感叹。

涂苒心急,没等他继续说话就把这边的情况说了,又道:“我这会儿是没办法了,你能不能赶紧给我买个温度计过来,要是你没空,我就抱着小石头去看急诊。”

陆程禹似乎有些儿不爽:“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接着他又道,“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不出一刻钟,就有人按门铃,不知是谁。

涂苒慌慌张张的跑去开门,她自觉这两天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整天里忙来忙去,弄的人精神郁郁蓬头垢面,这会儿却也顾不了这许多。

打开门,陆程禹已经立在外头了。

涂苒惊讶极了:“你怎么这么快?”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我接电话的时候已经到楼下了,”说着进屋去瞧孩子,他买了耳式体温计和听筒。

小石头仍是熟睡,陆程禹给他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又听了会儿心肺,发现问题没甚严重,他这才松了口气,嘴里仍是说:“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过了三十八度六才给退烧药,先观察。”

涂苒“嗯”了一声,这才坐下来靠在床边歇着,却觉着陆程禹正看着自己,她不觉低下头去捋了捋头发。

陆程禹伸手过来轻轻覆在她额上,“你脸色不好”他说,“最近流感挺严重,你自己也要注意点。”

涂苒说:“没什么,有点儿累,想睡一会儿。”

陆程禹说:“你睡吧,我看着他。”

涂苒摇头:“算了,估计得等他好了,我才能睡得踏实。”

陆程禹去厨房里转了一圈,问她:“你还没吃晚饭?”

涂苒摇头。

“家里有什么?”

“面条。”

不多时,他从厨房里端了两碗热乎乎的面条出来,两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各据一方,各自手上捧着碗,安静地吃晚饭。陆程禹吃得很快,没多久风卷云扫,想是这会儿才下班,早饿了。涂苒觉得他这样对胃顶不好,饥一时饱一时,吃得又快,很容易落下病根。她想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吃得很慢,吃到后来,发现碗里还有一枚煮得白晃晃的鸡蛋。

涂苒一愣,问:“你怎么没吃鸡蛋?”

陆程禹已经打了盆温水过来,一边给小石头擦身子了,一边说:“没了,我明天去买点菜,你这几天怎么过来的?家里没人帮忙也不跟我说一声。”

涂苒又问:“你明天休息?”

“嗯,”陆程禹看了看表,“小石头几点吃的消炎药?”

“下午四点。”

“等会儿十点了再吃一次。”

“嗯。”

陆程禹去把碗涮了,又把孩子的小床推出去:“你休息,我看着他。”

涂苒仍是不放心,跟着起身,又听他说:“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等她洗漱完了从卫生间出来,陆程禹正靠在沙发上看报纸,点着小灯,旁边搁着枕头和一床被子,婴儿床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估计是打算就这么凑合一宿。

涂苒也实在是累了,连动脑筋说话的兴趣都没有,自个儿撑回房里躺下。闭上眼,外间的灯光朦朦洒在眼皮上,偶尔听见他翻阅纸张的轻微声响,心里忽然就觉着踏实了。上半夜,她睡得很沉,连梦也没做一个,猛然间就被婴儿的哭声惊醒,她条件反射的坐起身,就觉着有人把孩子塞进她怀里。那人低声道:“他饿了,找你呢。”

她仍是半梦半醒,继续条件反射的掀开衣襟,哺乳。

小石头白天喝牛奶吃辅食,到了夜里肚子一饿什么都不要只吃人乳,涂苒数月来已经养成习惯,又或是母亲的天职,天性使然,一听见孩子的哭声,即使大脑并未清醒,动作反应却极为迅速。

待得她这会儿真正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给披了件衣服,而那人也并未走开,正坐在床边瞧着这娘儿俩。

涂苒素来脸皮薄,一直以来都避讳在人前做这件事,这会儿却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瞧,顿时浑身难受不自在。光线从外间投射进来,有点暗,他整个人有一半儿没在阴影里,而她整个人身上有一半是亮的。涂苒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孩子还是看她。

她不由低下头,发丝从额前耷拉下来,下一刻,他伸手过来帮她慢慢理到耳后。

涂苒只能屏息静气。忽而听他问:“他要吃多久?”

“吃饱了为止。”

他起身走出去:“完了喊我。”

她这才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听见他又去拿盆打水,想是又要给小石头擦拭身体物理降温。

小石头终于吃饱喝足,抬头看了妈妈几眼,带着餍足的神情晕晕的又睡过去。

后半宿,涂苒没怎么睡好,有些儿迷糊,做了些梦,有悲有喜,那些场景还依稀记得。在整个过程里,她耳边不时传来陆程禹为孩子擦拭身体拧干毛巾的声音,一连串的水珠滴在盆子里清脆作响,等她稍作醒转仔细去听时,外间却是静悄悄的,只听闻父子两人的均匀平和的呼吸。

末了,她却睁眼到天明。

三月十日更

谢谢大家的留言!

本来觉得剩下的内容不多了,结果写起来挺不住笔,这样看来还要拖个一到两章的样子。

关于上一章里面,涂苒回答“奔钱去的。”

我这边的解释是,她又一次对小陆子心软了。

这不是赌气,也不是闹别扭,她也犯不着和自己的妈妈闹别扭。

她无非是耍了点心眼,意思是告诉王伟荔,您女儿当初也有不对的地方,您也别拿人小陆子想得太坏了,既然两边都有错,您赶紧消消气吧,本来我和他正往良性方向发展呢,没想到又出了这桩事,大大阻碍了发展的进程。

我觉得涂苒这个人,她自己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以及小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在关键时刻还是拎得清的,这样就很好。

如果不是涂苒的这个看似赌气的答案,王伟荔也不会紧接着说出后面那段话。王伟荔是个很爱面子的人,涂苒这么一说,至少她心里平衡了。

至于这话说得没尊严没人格,我想,如果涂苒的父亲还活着,也许会当即给自己女儿一耳光,但是对王伟荔来说,面子比尊严更重要。面子是别人给的,是别人对你的认可,而至于尊严神马的,那都是自己自找的,她老人家一般不会过于在意。

所以,这世上有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父母。

至于女儿的回答,王伟荔是否全盘相信,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上了年纪的人有上了年纪的智慧。

还有什么来着…假设一下,涂苒要是说:我是奔着爱情嫁他的

涂妈妈会怎么想?她这么要强的一个人,第一反应多半是:好啊,臭小子玩弄我家闺女的感情,先搞大她的肚子才肯结婚,婚后还让人这么说她,看我不踢飞你。

筒子们啊,你们究竟是想看he,还是要看be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面,善意的谎言有必要的,一来涂妈妈心理平衡了,毕竟她女儿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事说起来她们家并非能占多少理除非胡搅蛮缠,二来,她心里一平衡也不会死揪着这事不放了。

将错就错(六)

陆程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跑去买菜,再去医院查房,到了中午才回来,回来后就挽起袖子猫在厨房里做饭。涂苒见他这么一大高个儿,脖子上挂着王伟荔平日里使用的围裙,模样滑稽,多少有些儿不习惯。

陆程禹做事素来麻利,手指又灵活,菜丝肉丝切得均匀细致,不多时,准备好的主菜配菜摆了满满一案台。锅里冒着热气,他看表掐时间,站在一旁等菜出锅,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些儿疲倦,双手随意的插在腰间,并不像往常那样挺直了身板,而是懒散靠在一旁橱柜上,时而看一眼锅里,大多时却看向窗外。

涂苒抱着孩子在家里散步,路过厨房,往里瞄了两眼。

小石头这会儿精神也好多了,用了一次退烧药,体温终成下降趋势,偶尔还有些咳,但已无大碍。只是消炎药水还得遵医嘱喝够一个疗程,否则会产生抗药性。可是抗生素用多了伤胃,何况才这么点的小嫩孩子,几天以来一直食欲不振,辅食不爱吃了,牛奶也不想喝,早上还能喝点粥,现在连稀粥也不愿喝。

陆程禹做好一海碗白菜粉条肉丝汤,端到涂苒面前。

涂苒一见就皱眉:“太多了。”

陆程禹说:“多喝点,没让你全喝完…小石头现在,也就能吃点母乳了…”

涂苒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并没其他想法,谁知这男人却在转过身的瞬间小声嘀咕:“好吧,我这回又是为了孩子。”

涂苒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横了一眼。

吃完饭,陆程禹往浴缸里放了大半缸温水,涂苒翻出个小游泳圈套在小石头身上,就把小石头脱光了搁水里去玩儿。小石头觉得身上不那么热了,他在水里扑腾的很高兴,像只糯米团子飘来荡去,他爹娘在旁边看着也高兴,涂苒往小石头脸上轻轻撒了一捧水,小石头先是瞅着她一愣,继而咯咯大笑,特别可爱。旁边两大人也跟着笑,陆程禹双手撑着浴缸边儿乐呵呵地瞅着他儿子。涂苒又撒了点水,这回却溅到孩子他爸的脸上去了,陆程禹侧头看着她,手伸进水里随便一拨,把水拍到涂苒的衣服上。

涂苒说:“你干什么呢?”

陆程禹也说:“你干什么呢?”

涂苒斜他一眼,出去给儿子拿浴巾和干净衣物,等她再进来,陆程禹已经把孩子从水里拎出来:“不能让你在水里呆久了,”他接过浴巾把儿子包成一团只露出张脸,“来,老爸给你量量额头,”说罢,父子俩额头挨着额头像玩顶牛牛一样。小石头又乐了,陆程禹伸出拳头贴在他脸边:“看看你脑袋大还是我拳头大。”

涂苒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男的手真大,连同挽起的衬衣袖子下面露出半截子胳膊,结实有力铁铸一样。小石头还傻乎乎的拿自己脑袋往人拳头上撞,末了觉着疼,偏过头去瞪着那拳头一个劲儿的瞧。涂苒摸摸儿子的脑袋:“你傻不傻,人家招惹一下,你就当真了,先前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说着,两人一起给孩子穿好衣服,陆程禹点点小石头的鼻子:“你给我争气点,等会儿别又来事了,温度退了就退了,大老爷们儿退一步海阔天空。”

结果一语成谶,到了晚上小孩儿又变成煮熟的鸡蛋一枚,涂苒恼他乱说话,自己又担心儿子,一点也不想给他好脸色。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少,除了极其必要的交流,比如孩子咋样了,该吃药了,烧退了点没,还是那样…小石头的病情反反复复,直到第三天上午,体温才渐渐退下来。

这天,涂苒见陆程禹还在家就觉得甚为诧异。

陆程禹答:“请假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晚上再过去。”

“…”

中午,小石头不发烧了,打了数天疲劳战的两人终是扛不住,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一个守着婴儿床躺沙发上,一个倒床上,各自补眠。涂苒还没睡熟,忽然觉得身上的褥子被人掀开一角,床边下陷,涂苒猛的就惊醒了,待到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觉往旁边缩了缩身子,背对着那人,继续睡觉。

可是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一直用同样的姿势躺着,就特别难受,她稍稍转了转身子,挪动了一下。

可惜床太小,别人根本还没怎么碰她,她就自个儿钻进人怀里去了。

陆程禹胳膊一收,当即把她死死扣在胸前。他神色凝重眉眼低沉,目光直勾勾的锁着她。

两人面对面的喘着气,心脏的跳跃互相撞击,他一点没犹豫,低头吻上来。

来势汹汹,几乎要把她拆卸入腹,他一边吻,一边恶狠狠的抵着她,全身热气腾腾轻微战栗又坚硬无比,涂苒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脉络,血液汹涌奔流。她在这种压迫下快要被研磨成一滩水,或者是蒸汽,从此嗖的一下魂飞魄散。

终于他压抑气息,哑了嗓子问了句:“好不好?”灼热吐息直击耳膜,涂苒在头晕目眩之下仍是觉着他说了句废话,在此之前,她的贴身衣物就已经被褪了个干净,十八摸早演完了,就差直奔主题全武行,他把自己高效率的行事风格一路发挥到床上,而且无比霸道,不容对方有丝毫抗拒。

而后,她才知道那句“好不好”如何理解。她若是咬着嘴唇吱吱呜呜强忍着不答,他便加重力度一连撞击数下,她若是求饶勉强应了他,他的动作会更加放肆,紧接着又是咬牙切齿的逼问,因而此题无解死循环,怎么都是她死她玩完,末了还被人批评“不够诚实”。

两人从太阳当空折腾到天色渐晚,旧木床“嘎吱”了一下午,中途他起去两次,不算甘心情愿。因为孩子在哭,她踢他下去瞧瞧,无非是换尿布喂牛奶,弄完这些事,他把孩子扔回小床,自己又赶紧折回来。等娃娃再哭,他也不理了,只顾把她抱在怀里磨蹭。

到最后他的态度才算温和了些,俯在她身上,胳膊肘撑在她脑袋两侧,用手摩挲她头顶的发,时不时又轻轻吻她。两人身上湿漉漉的,涂苒简直快奄奄一息,只觉得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极其可恨,一面又担心楼下邻居上来提意见,一面又记挂着儿子。她伸手推他,他偏不起去,她懒得再有所动作,自个儿闭上眼睛休息,忽而又想起来,于是问:“为什么你最喜欢这种姿势?”

他温存地笑笑,用鼻尖和嘴唇轻轻擦滑她敏感的颈侧,低声答:“我想看着你,我想吻你。”

涂苒心里一暖,卧在他怀里,不多时昏昏欲睡。

傍晚,她醒来,不知何时他起去了。

等她再瞧见他时,他穿戴整齐神清气爽。

陆程禹走过来拨弄下她的头发:“我走了。”

屋里的灯亮着,她突然间就觉着他陌生,不若裸裎相见时那般亲切,不觉皱着眉瞧他,他也学她的样儿看过来,过了一会又道:“起来,孩子醒了。”说着把一条链子戴在她手腕上。

涂苒一瞧,正是先前那串贝壳,她一直搁在自己枕头底下,想是刚才被他发觉了。

她心里有些儿不高兴,赌着气,把手链撸下来扔地上。

陆程禹似乎微微一怔,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捡了,走出去。

涂苒也不想说话,赖了一会儿床才强忍着疲惫酸痛起身,结果胳膊和腿都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别扭得很。

孩子正躺小床里摆弄他的小铃铛,她又去厨房转了转,饭菜做好了,都搁在那儿呢,她仍是提不起精神说话,回头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才问:“你还不走?”

他站立来,拿了外套:“我走了。”外套是她以前给买的那件大衣,这几天降温刮风,他又穿上了。

陆程禹走去门口,顿住:“皮夹忘了,在沙发上。”

涂苒拿了递给他。

他出去,顺手带上门。

涂苒瞪着眼前那光秃秃的一堵防盗安全门,脑袋里乱,心里面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