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菲摊开掌心,深刻的掌纹蜿蜒潜伏,干净而清晰。

他记得那天,他把两个人的掌心摆在一起,自信满满的对她说,拥有他这样掌纹的人必定热烈而执着,也会因此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而他的感情,恰在她的掌心。

当时的他,以为任何阻碍都不会影响他的坚定,以为任何距离都不能逼迫他的放弃,他和她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伦敦的三天里,他满足得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那天早上,当她突然出现在公寓门前,他惊讶得以为天使降临人间,久久不敢相信真的是她来了,不久前还在地球另一端的她,就那么静静的对着他笑,像洁白的栀子花,在朦胧的晨光中轻轻摇曳,娇美的素颜在他眼前绽放,绚烂如锦。

当她躺在他的怀里低低呻吟,当她捧着他的脸浅浅细吻,当她抓着她的背轻轻战栗,他才真的相信,她是真实的,并非他的幻想。

然而上天并不总是慷慨的,在他享受了从未有过的欢愉之后,那一双无数人见识过的翻云覆雨手,轻轻松松便将他打落在地。

短暂的幸福犹如神话里的妖魔鬼怪,在孙悟空的金箍棒下无奈的现出原形。

他不愿意接受那样的事实,甚至不愿意面对她的目光,可是,那并不代表他可以毫不迟疑的交出自己的爱情,那是他努力了那么久才得来的爱情啊。

空旷的走廊上,只有斑驳的树影隔着紧闭的窗子轻轻摇晃。

李华菲靠着墙壁,双手抱头,让身体顺着雪白的墙壁缓缓滑落,慢慢缩成一个最安全的姿势。他的肩膀不断起伏,只是走廊依旧安静,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姜莙拨电话给宫蕾,开门见山,‘我想见他一面。’

‘什么?’宫蕾呆呆的反问,显然一时间还没适应她这样直来直去的风格,‘你要见谁?’

‘李华菲,找李华荥帮忙安排一下,我现在打不通他的电话。’

‘哦——’宫大小姐恍然大悟,‘明白了,行,等我消息。’

宫蕾的做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很快给她回电。不出所料,李华菲现在情绪不稳定,留院观察,除了家里人谁也联系不到,只好麻烦李华荥。

如同那年元旦李华菲偷溜出来见她,李华荥把司机兼保镖的角色演绎得愈发纯熟。

城里的咖啡馆里,半个多月不见的李华菲瘦得让人心疼。潇洒俊朗的男孩子,如今只剩一把骨头支撑着身体,薄薄的棉衣穿在身上,将让人开始担心他是否能承受那份重量。

姜莙的鼻子有些发酸,偷偷别开脸,泪水蜿蜒而下。

‘甜菜,别哭呵。’他的嗓音轻柔沙哑,带着大病初愈的喘息,修长干燥的手指抚上她的颊边,抹去濡湿的泪水。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水波荡漾,温温柔柔的锁住她,与曾经的激烈执著不同,此刻他望向她的目光中,藏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握住他的手指,姜莙轻轻点头,‘好,不哭。’

此刻言语已是多余,指尖交换的温度,已胜过万语千言。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即使家人不会逼迫他放手,他也不能用爷爷的健康作赌注,哪怕结果并不一定完满,他也要放手一试,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他也必须竭尽全力。

他不满张家以此为筹码胁迫他让步,但是面对一个愿意付出一只肾脏的代价的李家的恩人,他只能说,张芊芊何其有幸,有这样一位肯为女儿付出的父亲。

他的甜菜,安静的坐在对面,午后的阳光毫无吝啬的洒在她的身上,细细的发丝映出淡淡的金色,柔软而美丽。

可是,即使如此简单的对面而坐,他今后也不会再拥有了。他的甜菜,固执而骄傲,从他接受张家条件的那一天起,他们,已经失去了相守一生的机会吧?

李华菲压抑着内心的涌动,贪看着面前的人,仿佛要把她狠狠的刻在心里。

午后的静谧时光,姜莙不顾眼角的泪水,静静的绽出一抹笑容,极淡,却,极美。那一刻的美丽,春回大地。

这一路走来,她看着他的努力,初时动容,然后动心。她想,既然他坚持,不如,就试着探索一下,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分开而已。

相忘于江湖,未尝不是件佳话。

不料,那样的佳话,于他们,却仍是奢望。

他们身处江湖,却,再难相忘。

难免唏嘘,一份用亲情为筹码胁迫得来的爱情,将会沉重到何等地步?一份为了亲情而放弃的爱情,又将是怎样一种,不能承受之轻?

58

丑小鸭1

幸福,需要坚持不解和忍受痛苦

又一年寒来暑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向着各自不同的彼岸艰难跋涉。

李家爷爷的手术很成功,以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来说,能在这样的大手术中幸运的活下来,已经是值得庆贺的奇迹。最让医生担心的排异反应比预期中的轻,没有带来太多的麻烦。

张轻轻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她的菲哥哥,虽然没有盛大的、童话般的婚礼,但她成了真正的李太太,这比什么都重要。

宫蕾和李华荥还是每日打闹不断,宁可被两家的家长碎碎念,也不肯早一点迈进礼堂。

李华菲没有继续学业,也没有接手父亲的公司,他留下来,与沈诗理一起打理毕业时创立的贸易公司,已经发展成为本市响当当的知名企业。

李华菲成为本市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的代表,是许多怀春少女的梦想情人。只是可惜,这样一位英俊多金的才俊,竟然早早步入了婚姻的坟墓,死会了!他与娇妻郎才女貌的合影频频见诸报端,引得一众粉丝芳心破碎。

以上,来自宫蕾和诗理两个人有意无意的提及。

他与张轻轻的相处,在外人看来便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至少,在她的眼里如此,毕竟,对他而言,她现在也只是‘外人’了吧。

两年的时间,足够她习惯许多事情。

习惯了按照新酒保的风格搭配酒水,因诗理已经毕业,偶尔过来也只是客串了

习惯了应付姜妈妈的‘逼婚’,因她业已迈入‘剩女’行列,虽然姜爸爸总夸她面嫩。

习惯了无人时对着窗外发呆,因她总希望能够在不远处,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惜她已经没有了冲动的念头,或许,她从来也不曾真的冲动过。得到又失去,足够让一个人痛到清醒。

如今,与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再不曾见面。原来世界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古人的智慧凝结在这样的只字片语当中,浅显又深刻。

当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共结连理,心里的痛楚却不足为外人道,只有宫蕾心疼的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打碎一颗心。

那之后,她开始频繁的出差、封闭、承担一个又一个颇具难度的项目,酒吧交给暻玥的学弟打理,她心无旁骛的工作竟然给了她意外的惊喜。老大很快升她做项目经理,负责更多的项目,搭进更多的时间,渐渐没有了发呆的空隙。

又一次来到那个苏州小镇的时候,她说服自己跟着同事一起去湖边欣赏夜景,原想就此忘记过去种种,不料老天的安排总是别出心裁,好过所有的编剧。

微风拂面的杨柳岸,处处是笑语欢声的游人。当姜莙发现对面走来的那个人时,已经无处可藏。

李华菲的身边跟着两个助手模样的年轻人,陪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外信步而来。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采,却在转眸一望的瞬间,颜色尽失。

身旁的人步速并不快,但两人的突然驻足,很快使他们脱离了队伍。有人诧异的回头招呼,怎奈这两个人不为所动,在人流如织的广场上如同雕像般,默默矗立。

姜莙的脑袋有点发懵,两年的相安无事已经让她忘记了躲避,忘记了茫茫人海中还会有这样重逢的可能。

手指狠狠的绞在一起,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更加牵不出半点笑容。

李华菲的震惊不亚于她,只是这两年的历练让他成熟更多,早已练就不动声色的本事,哪怕心中已经翻腾似海,依旧只是淡淡一笑,换了最轻软的声音唤她:‘甜菜。’

两年,偶尔从诗理那儿得到一些关于她的琐碎消息,哪怕凌乱、哪怕稀少,他都会仔细的珍藏起来。

不止一次幻想能再叫她一声‘甜菜’,也无数次在心里默默的叫她,无奈他只能远远躲开,只要他一天还陷身在这团混乱当中, 都不会放任自己去接近她,哪怕被心中的渴望慢慢吞噬,也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若他不能陪在她的身边,那么,他会希望她幸福,哪怕这幸福并不来自于他,也不愿意见她苦守。

姜莙的肩膀微微一震,久违的称呼带来的有惊讶,有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撕不断扯不开的钝痛,一下下的敲在心上,痛不可遏。

曾经亲昵的称呼,在恋人间是甜蜜,在曾经的恋人间,则是苦涩。

或许是分开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他的深情,原来她的心早已失落,在她远没有意识到的时刻。当她终于清楚了、明了了、理解了,一切已经无望。

他的无奈、他的不甘、他的不得已,她全都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更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李家爷爷对她是喜爱的,尽管大部分缘自对李华菲爱屋及乌的疼爱,但是,她却不忍心牺牲爷爷康复的机会来换取幸福。

她只能默默退让,狠狠放手,亲手斩断他们之间的牵绊。

可是,当他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面前,像从前那样用浅浅的鼻音唤她一声‘甜菜’,她努力埋藏的感情、刻意掩盖的委屈,全都无所遁形。

李华菲静静的站着,看见了她的无措,也看见了她的慌乱,当然,还有那抹缓缓绽出的凄冷笑容。

纵然身边仍是夏风和煦,他的心,仍随着她的笑,瞬间冰封。

他放手,不代表他能忘记,他退让,只因为那是他的亲人。为了换来爷爷生存的希望,他愿意放开她的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他会痛彻心肺。

人的感情有时候却并不能听从理智的吩咐。

他娶张芊芊,却不能接受别的女人披着白纱站在他身边,在他的心里,他的新娘只有她,那袭白沙也只能由她披起。

他承认自己行为卑劣,在答应娶张芊芊之后,无法给她想要的感情,在亲手放开姜莙之后,不可遏抑的后悔。明知道她会伤心难过,明知道她放不下就不会幸福,还是让诗理把自己的消息带给她私心的希望她不要太快忘记自己。

李华菲缓慢的把双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指紧了又紧,慢慢的走近她,走近每每入梦的身影。

越近,越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纤巧的肩膀在秋日的熏风中,如同一只枯叶,摇摇欲坠。

举臂、伸手、收紧,他重复着曾经熟稔无比的动作,在暌违两年之后,再度将她拥进怀中。

感受着怀中身体的轻颤,他在心里感谢上天,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吗,竟然让他在这里遇到她。

装饰清雅的茶楼,临窗的桌边坐了一对俊朗秀美的男女,赏心悦目。

‘你过得好吗?’李华菲忍着抚摸她脸颊的欲望,和缓淡笑,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守候在她身边的资格。

‘还好。’姜莙的脸上笑意朦胧,恍若窗外霏霏细雨,给沉静的湖水蒙上淡淡轻纱,半遮半掩间更显风情万种。

沉默,在两人周遭缓缓流淌,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将心中尽力压抑的苦涩冲淡。

姜莙看着迷蒙的雨雾,突然想起那日,李华荥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光芒,珍而重之的请她一定要相信阿菲的心意:

‘我这个堂弟,只要他认准的,从没半途而废过。我会因为家里的压力而妥协,在机关里混着,他却决计不会。

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愿意为此付出任何努力,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困难,你要相信,他都可以坚守信念,哪怕情况再艰难,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反击成功。请一定要相信。’

她相信了,在刚开始的犹豫之后,她相信李华菲的心意,也决定与他一起见证这一场爱情。

她犹豫也多疑,但是一旦投入,便是毫无保留的坚持到底。只是,上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不愿辜负她,她更不愿他辜负亲人,爱情再金贵,也抵不过父母亲人的生命紧要。

姜莙轻轻的抬起手臂,纤细的手指滑过他的眉眼,依旧熟悉如昨,却再也不是昨日的那人。轻轻一声叹息,却是相对无言。

李华菲的眼中闪过一道亮芒,他敏捷的捉住她的手腕,拇指在手背上轻抚,熟悉的体温在掌心慢慢的晕染开,阴雨连绵的天气也变得明亮起来。

他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也不能说能说出来,他的面前是渴望已久的幸福,他的身后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此刻的他,真正是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可是,他却不愿意轻言放弃,更不愿意因为愧疚而妥协,哪怕一定要伤害谁,他都不希望那个人,是她。

烟雨朦胧的湖畔,古色古香的茶楼,赏心悦目的男女,一切美得如梦似幻,几可入画,也、真的入‘画’了。

59 丑小鸭2

幸福,需要坚持不懈和忍受痛苦

已是深夜,小区里大部分窗口都是黑黝黝的,只有路边的景观灯静静的照亮路面。

李华菲的手臂上搭着外套,轻手轻脚的开门,尚未来得及换上拖鞋,客厅的灯啪的一声大亮,白灿灿的灯光恍得人双目刺痛。

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张芊芊喜怒难辨,直直的看向他,‘这么晚。’平淡得仿佛只是在说天气,丝毫听不出半点怨忿的意思,可偏偏,就是让人不舒服。

李华菲不动声色的直了腰,淡淡‘嗯’了声,不再急着换鞋,站在门口等她的下文。

张芊芊把目光自他身上收回,敛眉垂颈,看向茶几上的牛皮纸信封,抬手,涂着鲜艳色彩的指甲在灯光下映出点点亮彩,缓缓抽出一沓照片。

她从低垂的眼帘下瞥过去,那个男人沉默的站在门边,事不关己的默默而立,脸上淡然疏冷,一如结婚以来面对她时的表情,仿佛她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任凭叫嚣怒骂也不能换来他的半分动容。

心底滑过一丝不甘和怨恨,他这样待她,无非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让她厌烦的女人!

纤细的手指轻捻,一张张抽出照片,看一眼,笑一下,再轻飘飘的甩出去,任其散落在地,阴晦张狂的冷笑透出丝丝狠戾,如同淬了毒的匕首,划破满室的沉寂。

‘菲哥哥,这是我刚收到的几张照片,好像很有趣,你要不要也看看?’

李华菲紧紧的抿起唇角,双眸冰冷,眼睑微缩,仿佛细碎的冰凌在眼底浮浮沉沉,看也不看地上的照片一眼,只冷冷的鄙视她。

张芊芊伪装的优雅无法继续,隐忍的怒火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沉默中爆发,‘哗’的一下,将手中剩余的照片往空中猛烈一扬,任它们争先恐后的四下散落,或远或近的落在她的身前、他的脚边。

李华菲冷冷的轻哼,对张芊芊三五不时的歇斯底里,他早就习惯,没有丝毫兴趣同她吵架,干脆利落的转身打算离开,却在眼角扫过脚边的一张照片时,定住了脚步。

‘呵呵,吃惊吗?说起来,吃惊的应该是我才对吧?这两年你伪装得好啊,假惺惺的答应爸爸照顾我,结果,爷爷才刚去世,你转身就去见老情人,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张芊芊尖厉的嗓音带着洋洋得意的兴奋,或许是因为激动而岔了音,十分刺耳。可是,即便是如此,也不能表达她心中万分之一的不甘。

两年的婚姻,她知道他心有不甘,情愿自己努力付出,只盼望有一天能够换得他的真心相待。她总是相信,她的菲哥哥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算娶她只是为了责任,只要她坚持,他总有一天会看见自己的真心。

却不料,肾脏移植的效果只延续了不到两年,李家爷爷还是去了,虽然这样的结果对一个古稀老人来讲已经是太好的成绩,并且也早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对她来说却远远不够。

当然还不够,她还没有来得及抹去那个女人的影子,还没有来得及让他看见自己的好,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回头找她。

那些照片,拍得多美呵。

如诗如画的美景,俊男美女的组合,仿佛细腻婉约的工笔画,将他们之间隐秘的互动拍得丝丝入扣、分毫不差,哪怕她只是看着照片,都能轻易的感受到那份涌动的暗流。

张芊芊拿到这叠照片后,一个人看了整整一晚,越看越心惊,越看越不安,越看越愤怒。

那个姜莙,她凭什么?凭什么坐享他的爱,凭什么抢走他的心?凭什么,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让他牵肠桂肚的想念?

他离开那个女人,娶了她,却只在新婚之夜给了她一句话,说他会照顾她。真是可笑!她爱了他十几年,却换不来一个青眼,她爸爸付出了一个肾,却换不来他的一丝温存,她委屈求全想做一个温柔可人的妻子,却换不来他一丝半点的感动…

那个女人明明离开了,却为什么总让人感觉如影随形?他明明是她的丈夫,却为什么给不了她半点宠爱?

看着他突然顿住的身形,心中又是一阵难抑的苦涩,为什么?

‘菲哥哥,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看我一眼,我是你的妻子啊,’

李华菲对她的讥讽和指控充耳不闻,侧身走了两步,不远处的照片里那张早已深刻入脑的娇颜撞入眼底,在他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外套被狠狠的扔在一旁,李华菲转过身,对着她淡淡挑眉,‘你刚才,说谁是外人?’

张芊芊后颈微凉,挺了挺肩膀强作镇定,‘难道不是么?她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处心积虑勾引别人的丈夫!’

李华菲双手紧握成拳,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涌起毫不掩饰的怒意,如暴风骤雨般迅速集结,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身体的颤抖。他冷冷的看向她,一字一顿,‘你敢再说一遍?’

张芊芊瑟缩着肩膀,她从未见过这般怒气汹涌的李华菲,仿佛来自地域的修罗,抬手间就能毁灭世界。

压抑着怒火,李华菲闭了闭干涩的眼,很久后才再度开口,眼底一片清冷。

‘张芊芊,不要让我再听到类似的话。我答应过要照顾你,也按着你的意思与你结婚,可是,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极限,其它的,再无可能。你不必再做那些无用的努力,能给的,我已经给了,没给的,便是永远也给不了。’

张芊芊的眼里水汽凝聚,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冰冷似铁的男人就是她的菲哥哥,只用一句话,便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华菲看着眼前的张芊芊,这个女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邻家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遥远而陌生。

他的语气清冷,眼中的血丝在明亮的灯光下丝丝清晰,似乎正随着血液的流淌轻轻颤动。

‘你该感谢上天,给了你一个好父亲,愿意为了你的任性舍弃健康。可是,你利用亲人对你的付出,一再的要求本不属于你的一切,那就是讹诈了,芊芊。’

‘讹诈…’

张芊芊的泪水哗的流下来,仿佛高高的堰塞湖,终于无法承受季度的重压,打开了某处缺口后,毫无阻碍的奔涌而出。

‘难道不是么?’

李华菲的语调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相干的琐事,‘张伯伯答应捐出肾脏的条件,不就是好好照顾你么?其实,就算他不说,李家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可是,你却说照顾还不够,你要婚姻,好,我给,哪怕辜负了姜莙、辜负了自己,我也给,因为那是爷爷的生命,容不得半点差池、任何马虎。可是,你还要爱情?对不起,不是我不给,而是,即便你杀了我,我也给不了。’

是的,他给不了。他的爱情他的心,早在那个阴雨的下午就已经给了别人,人人说他张狂,个个说他任性,可他既然认准了,就不会改,哪怕千般不愿万般不易,他也会守住给她的承诺。

李华菲不再理会张芊芊的哭闹,他低下头久久不语,脚下厚厚的地毯上,响起轻轻的坠落声。半晌,才微微的弯下腰,捡起其中一张照片,小心翼翼的掸去沾染的细小灰尘,静静凝视。 地,嘴边映出一抹淡笑,恍如二月春风,惹得满室生辉。

仔细将照片收好,他拾起地上的外套走到门边,手扶在门把上,轻轻叹道,‘我答应过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我们,就这么过吧,不要再强求,你也不要再做那些蠢事了,否则…’

他顿住,迎向张芊芊利刃似的眼刀,目光清冷,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芊芊,不要逼我,你该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轻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张芊芊站在满地狼藉的客厅,哀哀哭泣,直到眼泪干涸,才愣愣的抬起头。

忍着双眼的刺痛环顾四周,这套房子,是结婚时他买下的,她以为这是重新开始的契机,花了无数的心思在里头,想着要给他一个温馨的家。可惜,他回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回来,也是冷着一张脸,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无论她如何讨好,都难见笑容。

开始的时候她还委屈求全,冀望他可以慢慢忘记那个女人,可以看见她的付出和努力,可以试着跟她好好生活,哪怕只是像从前那样把她当作小妹妹的笑笑,也好过他客气却疏离的语气。

可惜,却是求之不得,纵辛苦求之却依然不得。

他的笑,对她极之吝啬,却在那些照片上大咧咧的出现,对着那个女人温柔缱绻,没有半分掩饰。

修长的指甲刺入掌心,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疼,却如何抵得过内心的苦?既如此,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张芊芊抓起电话,打给她的丈夫,‘菲哥哥,妈妈帮我们约的医生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下午,我们医院见。’

不管怎样,她还是他的妻子,拥有妻子的权力,不是么?冷冷的扯开嘴角,爷爷不在了,他以为可以摆脱她了吗?没那么容易!她张芊芊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既然他给不了,那么,就换她来拿。

60

丑小鸭3

幸福,需要坚持不解和忍受痛苦

小镇的邂逅,并没有改变什么。

项目组连续三个月的封闭开发之后,终于通过甲方的验收,回到大本营。

甜菜酒吧已经委托给别人管理,今天她和宫蕾只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这里喝酒,原因么,就是喝醉了的话,比较方便回家。

宫蕾与李华荥的婚事早就被双方父母提到了议事日程,奈何宫大小姐迟迟不肯点头,李华荥也只好苦苦的熬着,盼望着早点熬成阿香婆。

两人轻轻碰杯,伴着舒缓的音乐享受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