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淡淡的看着我,“他甚至看不清楚你。”然后又扬唇微笑,“那我走了,晚点给你打电话。”

我笑笑。还是不要了吧。

因为我家很奇怪,自从家里座机摔坏了之后,就懒得再修理,反正我爸妈都是用小灵通,接电话和座机功能一样,平时店面也有电话,也没人找我。

告别大神,我估计严子颂已经逃之夭夭的说,决定还是自己去买瓷器吧。

只是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继续前进,发现他鹤立鸡群的靠在手扶电梯当头的玻璃围栏边,慵懒惬意,只是微微有些不耐烦,似乎…在等人?

咳,等我?

我大大意外,便是迎上去,直接发问,“严子颂,你怎么还没走?”

他缓慢的反应过来,然后睨着我,蹙眉,“瓷器到底在哪里买?”

接着人行向前,踏上手扶电梯的自动阶梯,估计是因为没看清楚,身子微微有些不稳,然而脸部还是保持着天生的闲散,仿佛习以为常。

我噗嗤一笑,赶上前去,站在他身后的那层阶梯上,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他慢慢回头,这个高度与我勉强平视,我双手捧着他的脸,自己凑近,然后说,“看清楚了没,我要正式追求你!”

手扶电梯并非太长,已经到底,他脚踢到扶梯最下端的那层阻碍线,整个人又因背转的姿势,戏剧性地“哎呀”一声,猛的一个踉跄大大的朝前扑了几步,才稳了下来…

第一个感觉,他真煞如此良辰美景。

第二个感觉,他果然深谋远虑没穿拖鞋。

第三个感觉,他怎么没有扑街…

就是不行

妖怪大人回答我的只有三个字,他吼,“蒋晓曼!”

啧啧,明明自己不看路…

我相信吧,再努力一下,他很快就能把我的名字、模样和声音三点连成一线,成为他不可磨灭的深刻记忆,欧耶~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严子颂为什么会留下来等我,他的态度历来呈现在“你滚吧”“滚蛋吧”“滚”这些词汇上面,所以他此番举措无异于某天,我从沼气池捞起那过世的手机,然后发现它还能用。

笑嘻嘻迎上去,挽住他的手臂,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甜蜜应到,“在!在这里呢!”

“…”他缓缓吸口气,欲挣脱我的手,“我刚刚并不是叫你…”

“你说谎,你刚刚明明就在叫蒋晓曼!”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调节气息,“你没看出来我在发火?”

我拉着他一边前进,一边在他面前伸出手比了个三,“现在有几根手指头?”

“三…”事实证明他还是有条件反射能力。

“三?”我语带诧异。

他迟疑,眯了眯眼,“…四?”但紧接着他便似乎看清楚了,估计也看清楚我的笑脸,反应过来,一脸受不了的手心拍在我额头上,“我不是瞎子!”

“也差不多啦!”我不以为意,安慰的拍拍他,找话题,“对了严子颂,你是为了玩街霸才弄得近视的么?”玩物丧志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蹙眉,“你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不会呀!”

他又是沉默,感悟了什么后纠紧眉,一字一句的开口道,“你这就是…口是心非?”

“嘿嘿,这叫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我胡侃,“啊啊!”便是瞧见了心仪的东西,突然兴奋起来。拉扯他倏地冲到一间家具店的里边,指着一个种着发财树的瓷瓶彬彬有礼的问道:“小姐,请问这个多少钱?”

“…”售货小姐无言地看着我,还算镇定,“非卖品。”

“…”这时严子颂站在原地数秒,突然慢慢悠悠倾身向前,一直到看清楚那大花瓶的模样——这才点点头,淡定自如的应到,“原来是非卖品。”

那天最后的最后,磨蹭之下终于买到了瓷器。

想严子颂给我搬回家里,可是他皱起眉头说,“你赢的时候只说陪买不包送。”然后试图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完了我又跟了他两步,他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了看我,突然开口,“这次比较远。”

我没听明白。

他便回过头去继续前进,“你还唱歌吗?”

“嗯?”我终于意识到与他刚才说的“这次”对应的,是指理发店“那次”碰到,我还送了他回宿舍一路唱歌。

听到他说,“买瓶水吧。”

我终于明白他是打算走回家,并且应该工程巨大,目标艰巨。我终于止步,想了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他,冲他背影一吼,“5号下午三点,我在华嘉中学门口等你哟~不见不散!”

既然曾经在那附近碰过他,他家应该也不远了吧,都老街坊了哈!

只是严子颂没理我,也没应话。

当天晚上我把瓷器双手奉上,我爸还乐了,说,“这棵草长得还不错。”

什么草!它明明就是迷你仙人球!

大神送给我的手机我摆在桌面上,给我爸妈看的。

望着手机我仔细想了想他话中的含义,突然觉得他似乎比我想象的认真,决定还是让他明白我的拒绝,所以就翻出当时买手机时的包装盒,然后把手机装进去——唔,还是还给他吧…

那么他的生日礼物?咳,这个问题到时再说吧…

我躺在床上继续想,发现这么多年来,我好像没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但其实我对数字很敏感,基本上电话号码这类东西我看过一两次很难记不住。只是他并不在意,有事自然会联系我,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这情况好像不太正常,事实上虽然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但我们基本上还是各过各的生活,他有兴致了会随性的逗弄着我,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乎。

话说回来,以前开始就有不少优秀的雌性生物对大神表示好感,因为我一直是无坚不摧的挡箭牌…我突然意识到,他究竟看上我哪一点?他又会爱上我哪一点?啧,这个问题很复杂,回头再研究。便是往墙上日历一瞄,揣测着5号那天严子颂究竟会不会来。

我留了几天缓冲期给他,其实也就想让他心里总念挂着一件事,吃不饱睡不香就自然最好。

只是没想到是留了几天缓冲期给我。

先是2号那天我爸的朋友来借钱,我爸借了,据说数目不小。我妈说穿了人还是有点小心眼,脾气也有点躁,本来打算3号去补拍婚纱照,一气之下就抱怨了我爸几句。我爸曾经是木匠不是木头,这些年蒸包子蒸出了点火气,就对冲了几句,原本很小的事,我妈突然拿着我送给他们的小仙人球扔了过去,扔我爸脑门上了。

那瓷器哐啷一声,碎了。

我不知所措,还好没出大事,我爸简单拔了几根刺止了点血就坐在阳台上喝闷酒。我讨好的给我妈端了杯水,她冲我吼:这么大的人了,就你一点都不懂事!

我当时眼眶瞬地就憋红了,但我愣是没掉泪。

4号那天晚上下了点雨,天气湿热。

晚上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我从苍蝇变成蜜蜂,蜜蜂变成金龟子,再从金龟子到蚊子…潜伏在一群欲征服地球的恐怖分子身边,却总是被一双锐利的眼神盯着,便是为了逃避追杀,只能在七八十层高的高楼大厦间飞来飞去,飞来飞去,一直飞到我梦醒。

梦醒后发现,我累死了…

一瞅天气还是灰蒙蒙的,老天给我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觉得它是不是也被谁给甩了,便是预感今天碰到严子颂的可能性不大。

只是记忆突然回到那个雨天,他在大雨中漫步。

十月的雨是断断续续的,不会如三月烟雨的没完没了,也不会像六七月的大雨滂沱,基本不用担心突然劈下的闪电。

两点半我还是出了门,突然不知道出门为什么。因刮风天气有点凉,出门的时候没下雨,我也懒得带伞。

我住的这附近是老城区,人流没新区多,加上阴雨天,也少了很多热闹,大概都赶在十月一号那天出了门,意思意思热闹过,就习惯待在家里边了吧。

学校三年级的今天已经开始补课,每间学校都有升学压力,更何况在这种精英学校。门卫早换了人,奇怪我还记得一两张模糊的脸。

学校斜对面有间报刊亭,我站了没多久远远的瞧得亭内的大爷似乎在向我招手。怪老头,决定不理他。

没多久那大爷似乎交代一个买漫画书的小弟弟,就见那小弟弟蹦蹦跳跳过来,还递给我两张纸条,然后转述,“老伯伯说先看1,再看2。”

我一瞅,果然还标着号。1号上面写着:我是不会来的。

剩下2号只有两个字:滚吧。

这一瞬我突然很受打击,呜,原来我心也是肉长的…

没多会天突然下起了雨,害我鼻子酸酸的,其实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

站得有些累了,我又蹲了下来,想想我真的不懂事,要是知道他们会吵架,就不买仙人球了,结果扎了我爸满头刺。其实老妈骂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告诉自己别往心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面前突然出现一双大脚,穿着那千年不变的人字拖。

然后听到他的声音,他语气有些恶劣,“我说了不会来!”

我眼泪突然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一瞬间已是言语不能。

他微微往我鞋侧面踢了下,其实力道不大,“起来了!”

我吸吸鼻子,自喉咙挤出三个字,“严子颂…”

他迟疑了一会,大概终于听出不妥,然后也蹲了下来,泪眼婆娑中瞥到他似乎在寻找角度想凑近看看我的脸,双手有些尴尬地搭在膝盖上,言语也透着几分别扭,“你等不到我也不用哭…”

“呜…”我在湿湿的衣袖上抹了把眼泪,“你…迟到了…”

“…”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他突然背过身去,转了个方向,却是能想象他蹙着眉头说,“上来!”

我揉了揉鼻子,趴在他宽厚的背上,眼泪益发的止不住,我语带哽咽的问他,“为什么就我不行?”

他停顿了片刻,语气更为恶劣,“有个算命的说,如果和三次以内让我记住名字模样声音的女人在一起,我就会倒霉一辈子!”

“…你记住我了吗?”

“遇见你我一直走霉运,”他嚷嚷,“工作室也被王庭轩那家伙抢走了!所以谁都可以,就你不行!”

走了两步他甚至在说服自己,“就是不行!”

深入根据地

听完这话我却是有了笑意,抿抿嘴,“严子颂你有特别想完成的理想么?”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慢慢摇了摇头,接着又迟疑了一会,“钞票?”完了自己还带着点疑问。

“那你要猜猜我的理想么?”

他沉默了一会,“不猜。”

“为什么?”

“没兴趣。”也许是这场雨,让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就这么背着我慢慢地走在雨中,随意的应和着我的话。

我耸耸肩,不以为意,“为什么没兴趣?”

“我们归属不同。”

“怎么不同?”

“…”他顿了顿,微微偏头想了想,“你来自灵异世界。”

我笑了,“第一次有人怎么说。”此时也止住了眼泪,雨滴不大不小的滴在身上,零零散散的,凉凉的。然而这么趴在他背上,双手绕过他肩头,贴着他的衣服湿湿暖暖的,这种奇特的感觉,害我突然有点小害羞…

想起即便是在小时候,也由于我无法无天的性格,我爸不会对我过多亲昵,反之老是揪着眉头想方设法打击我,想让我正常点。

所以被他这么背着,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把心里填的满满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加深笑意。

话说我这几天真的挺反常,估计提前体验更年期,综合忧郁症。加上换季变天,这人的情绪也特别容易低落,老爸老妈还演出这么一套全武行,又被我妈莫名其妙的一吼,那阵势稍稍唬住了我。

然后他刚刚往那一站,却吼着他不会来的时候,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想掉眼泪,但其实我并不是感伤,只是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刚刚蹲在那里,原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害怕一个人。

这些年头我没和任何人深交,包括大神。也不曾有人试图真正触碰我的内心,就连我自己也不。

唔,不走寻常路,这才是我的宗旨吧。

想想家里应该也没事了,老爸这两天老说额头刺刺痒痒的隐隐作痛,其实不过是想我妈搭个话,我妈拍不成婚纱照心里正别扭,我赌她后悔得要死。我现在琢磨下,问题的关键会不会是我妈嫌我送的礼物太便宜了?

鼻子突然觉得有些痒痒的,我酝酿了下情绪,紧接着很有感情的打了个喷嚏,便是在他肩头重重的来回揉了两下,声音懒懒的,“其实算命的说我旺夫旺子,人旺财旺运道旺,旺旺!”

他沉默了一会,“那关我鬼事…等等,”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肩膀,语调稍稍有些失控,“你刚刚在干什么?”

“干坏事呗,”我咧嘴笑,“话说,你真是遇见我,才走霉运么——”

话音刚落,一辆本田小轿车咻地自旁边弛过,老街街道比较残旧,容易积水,也比较窄,车行驶时相对靠近行人道。只见轮胎唰地溅起一道水帘,刚好溅在他裤脚上,我因高于地平线而幸免于难。

气氛有一刹那僵持。

我抢在他开口前说话,“很明显,是你反应慢。”明明躲得开的嘛!而且下雨天裤脚本来就湿了,问题不大。

然而又是一辆东风大卡车呼啸而过,刚好又触碰到路边伸出街道的树叶——

簌簌声中,吧嗒吧嗒的雨滴当头淋下。

接着一条枯枝,突然自树上掉下来,又刚好打在他头顶上,速度之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咳,我就说今天老天爷被人甩了吧…

但不愧是妖怪大人,一如从前的镇定,只见他仅仅缓缓的伸出手,在脸上轻轻抹了一把雨水,不动如山,慢慢开口,一字一顿,“绝对是。”

我眯眯眼笑,偷偷的想,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身旁的大树被闪电劈中,该不会也是因为他遇到我走霉运的缘故吧…

“对了,”他又走了两步突然站定,“我为什么会背你?”

对哦,为什么?我捏着下巴也挺认真的思考了下这个问题,顿时乐了,“我知道,你心疼!”

“…”他意识到我已经没有了眼泪,就松了手劲,掰开我的手,“下来!”我箍不稳,人开始往下滑,只得离开他站稳,接着他转身面对我,“可以滚了。”

我望着他笑笑,接着眉头一皱眼神一缠绵,一脸晕眩模样往他身上靠,“哎呀~我晕倒了!”

他坚定的伸着手抵在我额头上,隔开与我的距离,不让我吃他豆腐,又是蹙了蹙眉头,抽了抽嘴角,“你刚刚其实没哭吧。”

“不要和我说话,”我睁开眼严肃认真,“我已经晕倒了。”我就不信一个会每天去池塘喂金鱼的男生,会忍心“见死不救”。

“你…”他吸了口气,估计真的被我的反复弄得很无语,“不要逼我…”他已是有着几分咬牙切齿,“逼我打120…”

呃…

“唷!”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语带亢奋,“这什么姿势?非主流打情骂俏?”

回头一看,余凰戎撑着伞挑高眉,然后瞄着我略有所思,接着一脸兴味望着严子颂,“你两点还没到就出来打酱油,都打了快两小时了还没回来,我等得荷包蛋都凉了!”

接着睨着我,略略哼了一声,“我记得你,那个男人婆同宿舍的!”又是回头看着严子颂,“想不到啊,老表,你还真来赴约了!喏——”便是伸出手递给他一把伞,“我这当弟兄的,还亲自给您送伞来了!”

严子颂没接,而是趁我分神,往后退开一步,接着缓缓蹙着眉,“我不是来赴约的,”一脸严肃地望着余凰戎,“我只是来打酱油的。”

“那酱油呢?”

“荷包蛋呢?”

“废话!吃了。”

“所以,酱油,我没买。”

“…”余凰戎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有道理。”便是将伞往严子颂那方向一抛,“那你们继续,我闪人!”

严子颂接住,然后就往我这方向抛,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