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偏离轨道。就这眼神上战场,瞄准一个打中俩。

待我捡起伞,他已经长腿一跨直接忽略我,走在余凰戎身边,熟稔地开口,“锅子里有没留饭?”

“你还没吃呢?”

“两个蛋你都吃了?”妖怪大人答非所问。

“废话!”

“榨菜呢?”

“昨天就没了。”

“还有桂林辣椒酱…”他又是迟疑,“我记得的…”

“开学前就只剩下一点,我那天吃馒头都吃完了。”

“豆腐乳…”

“过期了。”

严子颂明显有些嫌恶,“白饭不好吃。”

“等一下!”我越听越有戏,叫住他二人,待他们回头,便是露出最灿烂辉煌的笑容,“要不,我去给你们…”眯眯眼,“做饭?”

“你会做饭!?”倒是余凰戎亢奋了。

“当然!”我说谎话从不眨眼。

妖怪大人慢慢将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耸肩,皱着眉似乎在衡量轻重,“那…”然后还蛮认真的看着我,“做完饭才滚吧。”

“阿嚏!”我揉揉鼻子,笑,“没问题!”

“…”

妖怪大人和余凰戎住在一起,还真的不算远,老区平房,一房一厅,厨房还和厕所连在一起,巴掌大的地儿,并且极其深刻地让我理解到什么叫做家徒四壁,那墙上一眼望去,还有窟窿眼,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

房间里两个折叠床,两个拉链衣柜,一架破电风扇。客厅就正中一桌子,碗筷已经收拾了,旁边两条破凳子,然后自窗户那牵了一条电线,屋内挂着几件衬衣,还飘荡着几条小裤裤,其中还有条是黑色紧身的,偶买嘎!

我好想问,电视机呢?电脑呢?沙发呢?还有遥控器呢?就这破烂环境,还提前一天回来,回来受罪的是吧。

不过我不得不说,就两个男生的居住环境来说,算是很整洁。垃圾没有随便乱扔,一眼看过去虽然简陋,还算舒适,就算是那折叠床,也是整理得干干净净。

但是连电冰箱都没有…“菜呢?”

“不是煮饭的负责?”

“…”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连我也犯难了。

然后严子颂把电风扇搬了出来,想了想说,“这没有风筒,你先拿风扇吹一吹衣服和头发。”

“靠!”余凰戎翻了个白眼,“老表,会病吧。”

“我没病过。”

“你是怪兽好不好!毛巾呢?”

“给你的?”

“…”余凰戎估计因为屋子里突然有了个女生还是略微有些不自在,“要不你先拿件衣服给她?”

“你前天忘了收,昨晚淋湿了,都晾在那。”然后他才望向那晾着的衣服,却是眯眼顿了顿,似乎看到了什么,然后迈步向前,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下衬衣,将小裤裤都隐藏起来。

我笑笑,“没事,我知道路了,我先回去,晚上给你们带吃的。”

“得,”余凰戎耸耸肩,“老表你给送回去!”

“…”严子颂皱了皱眉,然后就走出去了。

刚刚雨就停了,天感觉又亮了些。我跟着他出门,发现他居然问邻居借了一辆我小的时候我爸踩的那种黑色大自行车,俗称大河马,居然还没绝种…基本上我这身高骑上去,脚别指望踩地。

“看路!”余凰戎靠在门口摆了摆手。

后面没坐板,于是我只能侧坐在单车前杠上,此景此情就跟八十年代大姑娘大小伙谈恋爱那会一样,平白无故兴奋起来。

我心想我还挺大胆的,就严子颂这眼神我居然还敢坐他驾驶的车,联合国估计也得颁个大无畏奖项给我。

然后他拐出小巷口,车来车往中骑在马路单行道上,很镇定地开口道,“对了,这单车刹车不好。”

“…”

“出状况了,你就跳车,”完了还加一句,“不用管我。”

黄河水决堤

我笑嘻嘻地对严子颂说,“要是出状况了,那我就抱着你一起死。”

严子颂没有应话,感觉是在思考,他沉默了一会,“我刚刚是认真的。”过了一会,他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你伤心?”言语中,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将头偏过去,刚好看到他的喉结,往上是他光洁的下巴…我没有再继续往上,因此没有看到他的双眼。

我以为他在问,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他伤心。难怪当初他被雷劈了都没感觉哈!然而这一瞬间我怎么也笑不出来,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少到有一种整个街道,只剩下我和他二人的错觉。或者,甚至没有我。

就他一人,孑然一身。

我收回视线,回过身来,望着前方。

我开始好奇,在严子颂的眼睛里,看到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模糊的花草,模糊的房子街道,模糊的人…怎么会有人,甘心在眼底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世界…

什么都模糊不清。

其实我不了解他,一点也不。只是我竟然已经舍不得离开他,好奇怪。

我轻轻将手放在他控制车把的手背上,或许也没来得及思考,突然用力地将车头往右边一拐——车轮瞬间变向。

我想这个时候如果严子颂反应慢,那我们就一起…

摔倒吧…

然而严子颂突然用力将车龙头往相反的方向一带,车子略带不稳地左右摇晃了两下,又趋于平稳,紧接着他左臂突然从身后揽住我,将我压向他的怀中,似乎是阻止我再作乱。

然后他右掌用力的往下压刹车柄,听到“吱——”一声略带刺耳的刹车声——

他稍事松开我,应声翻身下车,车子顿时失去重心,自然而然向一边倾斜,眼看我就会连车带人一同摔倒。然而他手臂再次环住我,将我从车横栏上带了下来,撞入他怀中。

单车便是应声倒地,倒地那瞬,我小腿肚碰撞上车某一部位,近乎麻木的疼痛。

而当我双脚扎扎实实踩在地上那一瞬间——心脏竟开始疯狂地上下跳动着…

唔…很刺激,但更怕。

尚未来得及安抚心跳,严子颂突然一声不吭的放开我,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扣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开,拉开他的身旁。

接着他默默的上前,弓身,扶起地上的单车。又一言不发的将车子掉了个头,推着走。

从头到尾没再看我一眼,也似乎打算像这般沉默到底。

我也不说话,默默的跟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

“滚!”他突然吼。

认真的,带着火气。

啊啊,好突然,吓得我眼泪都飙出来了。

抹了抹眼泪…我笑笑,人家说双鱼座的女生,泪腺发达,情感丰富,最喜欢哭。我一直以为我不是典型的双鱼座女生,但好像泪腺发达是真的呢…

唔…我好像受不了别人对我发火,认认真真的发火。

老妈就是!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认真的对我吼着说我不懂事,那也是我第一次被扎扎实实的吓了一跳。我长这么大,好多个第一次都奉献给了她老人家…

好吧…

除了被吓到,还有一点点难受…

其实我知道我长相的优势。我的模样,用两个字来说,就是伪善。伪装得很善良。

从小到大,无论我多嚣张,都没有人对我真正发火,也很少有人真正讨厌我,他们对待我,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或者包容,或者忽略。

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只是为什么,人越长大,能包容你的人,却越来越少?

啊啊!我知道哈!因为谁也没有这个义务!

可是严子颂…

我又抹了把眼泪。

你也不行么…

眼见严子颂突然停下脚步,我才发现,原来我还在跟着他。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发火,只是站在那里,突然冷了声调,又轻轻地说了一句:“滚。”

滚。

唔,真刺激…

我开始迅速仰高头望天,希望眼眶能把眼泪都锁在眼眶里。

老子皮肉之苦都不怕,从小被打了摔倒了跌疼了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怕他狗蛋的一个滚字!?我现在做到了哈,我他妈的每点看起来都像是悲情女主角…

我深吸口气,想让语气听起来活泼些,“你明知道自己看不清楚还让我上车…”竟是压抑不住哭腔…

啧,没事,估计我以前装可怜太顺手了,习惯了哈!也就任由得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那么严子颂,我现在和你看到的世界是不是一个样?

他没说话,他没说话我突然狠狠抹了眼泪愤慨了,“我都义无反顾的上车了,你却突然装伟大!”然后大步冲上去,手指戳着他胸口,啧啧两声,“我长这么大了,对于死亡,只臆想过一次,就是活到一百岁的时候…”我吸了吸鼻子,挤出个笑让声音欢快些,又继续道,“一百岁的时候被雷劈死!奶奶的,我要活到一百岁!”

然后我狠狠的戳了他一下,“但你小子搭着我,居然危险驾驶!”

“你摔死我了怎么办!!就算没摔死我,摔下去砸死了花花草草也不好么!”我一边说一边发现又下了雨,小雨淅淅沥沥,我继续戳他继续吼,“都怪你!磨磨蹭蹭的!现在又下雨了吧,那换好了衣服再回来给你做饭那不是又得淋湿了…”

很狗血的,严子颂突然放开自行车,一把抱住了我。

我眼泪就哗啦啦的跟黄河决堤似的,一个劲的流。

我才发现,严子颂啊,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只是觉得,那个走在暴雨中的你,不应该看起来那么寂寞…

就连看清楚这个世界,也会让你觉得头晕么?

哭了好一会,我抽噎着说,“我今天…是孟姜女附身哈,我平时…没这么容易哭、哭的,你别被我吓着了…哈!”

严子颂持续地沉默着,然后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蒋晓曼。”

“嗯?”我又抽了抽鼻子。

“蒋晓曼…”

“干嘛?”

“蒋晓曼…”

“…”

“蒋晓曼…”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叫唤着我的名字。轻柔的,用他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蒋晓曼,”他最后说,“我送你回家吧。”

我狠狠地在他衣服上揩了把眼泪鼻涕,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没刹车。”

他说,“步行吧。”

“嗯。”

此时一辆小轿车,我估计是奔驰的,一奔就驰过去了!

然后溅起的水帘,湿了我俩一身…

囧…

我就在他怀中想我爸的衣服他穿合适不合适啊,哎呀,他这么快就要去见丈母娘了啊。

突然听到一个可疑的声音——

咕噜咕噜…

唔,还好不是放屁声,要不这次身旁没人的情况下,我也没必要给他当掩护了。但是,妖怪大人肚子饿了呢~

我揉了揉鼻子,离开他怀抱,那先去我家楼下的包子店让他吃两个包子吧。

又是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弓下身来,倾身向前,和我眼睛对眼睛,脸对脸。

然后他慢慢的举起手,食指刮过我眼角的眼泪,接着开口说,“抱歉…”

“我没有意识到…”他安静了一会。

意识到什么?意识到瞎眼骑自行车很危险?

他的眼底突然有一丝丝别扭,一些些迷离,“因为我总是习惯了,一个人…”

眼泪再次夺眶。

我想…

没事,你以后有我…

传闻中的女朋友

事情的后来,我和严子颂先把自行车送了回去,因为它蛮可怜的,年纪大了,连个作伴的锁都没有。

凰戎表弟见到我们俩很惊奇,说我俩是饿着肚子找事干。我笑着应付了两句,至于严子颂,打从刚才对我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彻底的陷入了沉默。

然后我想想路程还是有点远,就说等公车,严子颂没有异议,陪我一起上了车。我想他倒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所以这么也会把我送到家吧。

车上人很少,然而空调车里边的低温加上湿衣服突然让我一个寒颤,顿时觉得冷。我揉了揉双臂,然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是他拉着我短袖让我站起来,突然开口说了句,“换。这个位置空调风大。”

我抬头看了看他,发现车内五六个人也都在偷偷看他,美的事物果然人皆爱之,突然有几分自豪,又有几分温暖的感觉。

找了个双人座坐下,严子颂没再理我,将额头轻轻抵在车窗上,脸面向外边。

因为天气阴湿,加上车内外温差,玻璃被糊上一片白雾,连同他的双眼也多少有些迷蒙。我知道他应该在思考些什么,但我没有问,现在对他来说,我应该还是个莫名其妙闯入他视线的家伙。接着缩了缩肩膀,想了想,就大大方方地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他微微顿了顿,就没了其他的动作,也还是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