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然后问,“严子颂你平时搭公车么?”

长久的沉默。才听到他轻轻的声音,“少,走路。”

“唔,那你会迷路吗?”

又是沉默,接着他的肩头随着他开口微微的起伏,“不会。”

“真的吗?”我笑笑,“那如果我迷路了,你会来找我吗?”

下一刻我清楚感受到他的迟疑,他突然移动了身躯,轻轻推开了我,听见他说,“我看不清楚…”

不会么?我还是闭着眼睛,心里叹息,觉得今天抗打击力真的减弱了,不过没事,不经历风雨怎看得见彩虹哈,吸了口气,然后报复似用力继续往他肩膀上撞了撞,“没事!那我就不迷路,一直站在你看的见的地方!”

搭公车的人其实是这样的,即便在同一个地方等车,同一个地方上车,上的是同一辆车,这辆车开往同一个终点站,但我们依旧不敢说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因为所谓的终点站,往往是指我们选择下车的那一个站。

也没有关系,我想,至少现在,他和我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

我到时就随便找个日子,让严子颂陪着我,坐上全市路线最长的那辆公车,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然后再从终点站坐到起点站。这样往复,直到模糊我们的起点和终点…

不过我果然有点意外体质,咳,大概公车是跟车太贴还是出了其他什么意外,司机猛地狠狠踩了脚刹车。由于惯性,我们身子皆自动前倾,然后猛地往后一弹,紧接着,我们前面有个胖胖的姑娘大概快到站了,都已经站了起来,此刻突然“啊”一声尖叫——

她整个裙子被椅面什么勾住,猛的听到一声撕裂。

“嘭!”胖妹妹应声扑倒在地,露出圆滚滚的屁屁。

“哇——”坐在我侧上角的两毛孩同时发出感叹。

“哎呦!”老太太替她疼。

斜上角有个一直沉睡的人此刻一脸惊慌,却是状态之外的茫然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冲击和视觉冲击让我瞬间醒神,觉得胖妹妹摔得还挺有行为艺术家的风格!而严子颂额头贴着玻璃,吱地发出奇怪的摩擦声。

少会那胖姑娘奋力爬了起来,反应迅速地揪着她那破碎的裙子,捂住其严重走光的部位,嚷嚷着“啊啊,不活了,不活了!”然后往周边一扫,换来整车装模作样的肃静…

只是区区小眼神还是阻挡不了群众求知精神,继续用眼角余光不停扫射,直到那女的下车。我不厚道抽了抽嘴角,这才回头,发现严子颂的视线居然是停留在人家下车的方向,便是忍不住好奇,“你看得见?”

“唔…”他应了声,回过头去看玻璃,“肉…”

嗷嗷,妖怪大人,您该不会是饥荒了吧…

那天之后我就感冒了,加上那天还哭得蛮严重的,所以就头痛眼痛咽喉痛,加上鼻水源源不绝,造成鼻孔堵塞。躺在床上两天,我妈一直言语上刺激我,说我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睡,呼噜声源源不绝,严重影响了她的听觉。

啧啧,我妈果然以打击我为人生乐趣,也不想想我家房子老旧,隔音效果不行,他们有时在隔壁主卧房嗯嗯啊啊的时候,我在房间里可是连屁都憋着不敢放!而且我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健康宝宝,也给他们省了不少医药费哈,多少委屈的瘪瘪嘴,用得着横眉冷对千夫指么…

不过想想也算了,我爸妈无非就责怪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无端淋得一身湿回来,害自己感冒,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接着我妈就一边做饭一边装作不在意的问,女儿啊,你那天带回来的人是谁?完了怕我不肯告诉她,还加上一句,长得挺邪恶的嘛!

我妈觉得吧,但凡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标致,就是一种邪恶的存在。啧啧,那天明明老盯着人家脸不放的也是她!

不过连我也想不到,严子颂和我家包子店气场居然这么融合——不过就是站在店门口拿着一包子吃了两口,结果过路的人都好奇了谁家包子这么好吃,那天下午居然还卖出了一个小□!

相比之下我这代言的果然还是段数问题,人家妖怪大人一举手一抬足间都充满着对包子的热爱,吃出了感动的味道!不错不错,以后我们要是夫妻合璧,那还不是天下无敌!

完了严子颂是连吃带拿,提了一塑料袋回去,走的时候似乎也是考虑过了,皱皱眉头说,“做饭什么的,还是不用了。”接着望了望天,“饱了…”

望着他离去时的背影我想,诚实也是一种优点吧…

接下来我就躺在床上开始反省,怎么那天就跟大脑中枢被水渗坏了,操纵所中了病毒,眼泪系统老是重启,流啊流的也不歇停下。然后我拿着我妈给我煮的稀饭发了发呆,卖糕的!我该不会比想象中的更喜欢严子颂吧!

唔,我再分析了下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居然一半以上还是被严子颂占据,莫不是应了那句话——爱,无须找出合理借口;不爱,信手拈来万千理由。

喜欢和爱,至少有一部分情感是共同的吧。

只是我想,我开始有些不满足了,想要回应,但是预料之中,返校前,他都没再出现…

于是我的国庆假期在感冒中告终,揉揉鼻子,揣了两大包卫生纸就搭车回学校。

回校后小咪这家伙挺时髦,旅游完了回了家一趟,领了台笔记本电脑回来,电脑里装满了她和她那“很能干”的男朋友亲密相片。

我瞄了瞄,模样过得去,至少看惯历史系那群男生的脸之后,乍一看还会兴起“惊艳”的情绪,不过比我家妖怪大人差得远了,但无奈感冒延续,就没顾上调侃。躺在床上发了会呆,没多会小咪突然开口,“传闻中的女朋友…”便徒然嚷嚷到,“小曼,你上学校论坛了!”

我一瞅帖子,囧了…

居然是大神在军训时抱着我的那张照片…因为是手机拍摄,距离也有点远,所以我的脸被拍成抽象派的,特别具有朦胧美,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大神,估计他长得比较有概念性,特征明显。

旁边罗列了大神的大概资料,所任职位及一些光荣事迹,接着就说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如何如何在公共场所表示已有对象,现在终于现身云云。跟帖的一大堆“豆干身材普通脸蛋,帅哥为毛从了平凡女”此类感叹。

话说我们历史系的教学楼原本就属于整个Z大的蛮荒之地,号称鸟不生蛋的边境地带,所以消息一向封闭,看了看消息居然是国庆放假之前的,而我这当事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是小咪那万能男朋友早早给排队开户交了网费,不然还没这么快能上网。我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事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以前吧年纪小,我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真当做流言止于智者,反正无甚影响,但现在,总不能一直挂着某某人女朋友的名号吧。

就算是传说中的也不行!

唔,想了想突然又有点头痛,大神的生日快到,我还真没想好送什么礼物,倒是预备还给他的手机却带回来了,我现在还没充电…唔,我估计有点残忍,所以某天走在路上大神见到我当做不认识我,我一点也不会意外。

见我沉默,小林子以为我看了某些跟帖心里难受,安慰了我几句。唔,外界人对我所做的评价这类的言辞,我倒从来不会摆进心里,只是晚饭后吃了两粒感冒药有点昏昏欲睡而已。

稍晚点朦胧听到宿舍电话响,小咪隐约说她感冒了之类的话,但不想爬起来,就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天爬起床,宿舍的都去上课了。看到桌面上有个袖珍的保温壶,清淡的香味惹得我还没洗漱先打开来瞄一眼,葱花姜丝白粥,旁边两条,一张写着:爱心白粥,吃完了好好休息。小林子。

另外一张对折的,打开一看:吃完了把保温壶还我。

那字迹我熟的不能再熟了,是王庭轩的。

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我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把白粥送进口里。

米饭煮的稀烂黏稠,就是葱花好像放得太多了点。

脑子里还时不时冒出来大神蹲在电饭煲旁边,手里拿着个勺子,等白粥滚的画面,觉得忒诡异了点。这可是大神才有的神奇疗效…功效。唉,睡醒了觉得脑子还是有点晕,不过又觉得大神应该不会干这样的事,说不定是去学校周遭的早餐店打的粥。

我才迷糊的想着昨晚应该是他打来的电话。我以为他会不高兴,来兴师问罪,毕竟我国庆几天都无视他的“建议”,任手机关机。他没逼迫我起来接电话,看来还是良心未泯。

至于这个保温壶,外壳是粉红色的小巧玲珑,完了还雕着桃花朵朵开,金属质感一看就是高档品,觉得大神的品味…唔,很神奇。

吃完了又窝到床上,决定把自己养成一只猪。猪最大的优点就是大智若愚,而且很乐天。

国庆回来后学校内的所有学生会组织正式开始运作,满校园都可以看到招新海报,感觉大家兴致高亢,雀雀预试。

历史系本系学生会很零丁,据说系活动基本等同于班级活动,基本上竞选上班干,也就是系骨干了,但老实说,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一来是缺少一个像大神那样英明的直属领导,二来我自己想当领导,欧也!

估计大神是他们系的中枢力量,所以这段日子忙着新生面试什么的,加上我感冒让我好好休息吧,居然也没有来找我。然而连续几天,我早上起来都会有一份白粥,但我很败类,一个保温壶都没还过,如今我的桌面上堆放着三四个不同颜色的保温壶,目前还在不断累积中…

至于白粥的问题,我很头痛,小林子傻乎乎的笑着说不用跟她客气,劝阻无效。而问题最关键的地方,是我不懂大神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好像还蛮痴情的…

忍无可忍之下,我、我拨通了大神的手机号码。

他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老神在在,我也是习惯性堆起笑脸,先打招呼,“师兄好!对了,我感冒好了哟~”

“唔…”他似乎还在忙着什么,手机那头有点嘈杂,接着他又和其他人接洽了两句,才继续回应我,“恭喜。”

居然是客套话,我顿了顿,然后直切主题,“那个,白粥是师兄送过来的?”

“不是。”

太过爽快的回答让我一句谢谢突然卡在喉咙里,“呃,那是你叫肖琳送过来的?”

“不是。”

“…”我迟疑了一下,“不是你?”话说大神应该不屑对我说谎才是…

他突然笑笑,又是应和了两句,说,“蒋晓曼,我在忙。”

“哦,那…”不打搅了…

“有什么事之后再聊。”却是直接被他打断,语气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却能刚感觉到隐藏在他声音中刻意的生疏,但他还是笑笑,“先拜。”

唔。

接着电话里传来挂断后的嘟嘟声。

嘟嘟…

不可否认,我突然有一点点懵。然后失笑,大神在打压我的气焰么?我太持宠生娇了么…

接着看着桌面上五彩缤纷的保温壶,又特地从抽屉翻出那日顺带的纸条,我发誓,真的是大神的字迹…

如果我说我没感觉那一定是骗你的,其实他完全不理我,我倒无所谓,但如今,又让我心里头被谁挠着痒痒,总有种如刺在喉,很不自在。

我问小林子,究竟是谁给她的保温壶,她说接了个电话,对方有个蛮诚恳的男生,说是让她帮个小忙,她就答应了。反正到点下去,宿管阿姨就会把东西递给她。

接着便是一脸暧昧的说她才应该问我是谁。

好迂回的方式…

连我也觉得不是大神干的。

左想右想,觉得还是亲自走一趟。

我这人最讨厌光说不练,第二天三四节没课,回宿舍拎着五个保温壶,两只爪子都安排得满满的,直接踩上他们班任课教室。

课表这东西教务网上都能查到,所以我也没绕弯路,但果然是上课时间。

我偷偷的从窗缝里向里边瞄一眼,大神上课的时候,依旧是一丝不苟,就是注意力没摆在教授那…

我就背靠着大神教室外墙,觉得感冒好了之后,呼吸畅通的感觉蛮愉快。天已放晴,持续的阴雨,感觉连我自己也快发了霉。

还是先疏通疏通筋骨,就故意在他们教室外边来回走了两趟。

走两趟就把大神给走出来了。

他引领着我走向一旁。

楼梯转角处,我俩站定,我便是望着他讨好的眯眯眼,他似笑非笑的睨着我,却不肯开口说第一句话。

我耸耸肩将两手保温壶都奉上,他望了眼,笑笑,“怎么?”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呗!”

他轻挑眉,“你觉得这些是我的?”

唔…我又纳闷了,蹙眉,“你给我写了条。”

他又笑,“没印象,”也懒得扫我手中那几个五颜六色的罐罐,“然后?”

“…”我也笑笑,“今天不是我生日。”我生日才是愚人节哈!怎么感觉他试图将我玩弄于掌心的感觉…

“唔,蒋晓曼,”他突然略带认真的看着我,“我给你的东西,有让你还过么?”

好像是没有…

我望着他,倒是我刚刚只说了他给我写了条,没说条上面写着什么,扬扬唇,“你似乎知道纸条上的内容。”

“嗯,的确。”

“…你刚刚说没印象。”

“是么?”

“…”大神是打算让我神经衰弱,然后乘虚而入么?

见我沉默,他突然又笑,“你会感动么?”

有。我点点头,“仅限于第一次。”

“嗯。”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我还有课,你先回去。”

“…”察觉到他在赶人,我吸口气,咧嘴一笑,“总之谢谢!”然后将双手再一伸,“这些…”

“拜!”他突然又伸手揉揉我的头。

“师兄!”我多少带着认真,一对上他视线,我敛了笑,接着躬下身,把手中保温壶一字排开堆在墙边,抬头他还在,然后我开口,“我并非你传闻中的女朋友。”

这样的称谓,毕竟太暧昧。

“我知道。”他表情温柔,“我也正在努力。”

努力…“不是,我是说…”我正欲说些什么,他笑笑,“说你暂时不打算接受我。我知道。”

看他样子好像一点也不难过,“拜。”紧接着他转身上了楼梯,独留我一人,空悲切…

o(╯□╰)o大神功力是不是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他是说他在努力什么?

我第一次不能完全理解大神的做法,不过想想,我还真的自投罗网,跑来找他了。想起来他刚刚从教室里走出来,表情没透露出丝毫意外…

汗了,为什么我有种身在网中人的错觉,突然有点头皮发麻。

至于这些保温壶,说实在的,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是你们真正的主人把你们抛弃的!

再见!

一个人在校园闲逛,觉得还是没办法释怀,果然牵扯到感情我就有点囧。然后不由自主的居然走到了严子颂宿舍前的那池塘边。

其实我也有点赌气。

很莫名其妙的感觉。

生自己的闷气吧,其实我还是期待他能给我一点点回应。

突然想起了那首歌,爱我的人为我痴心不悔,我却为我爱的人伤心流泪。

可是爱情之于我们这一代人,早已经陌生。

至于这种戏码,以前觉得蛮有趣,现在觉得…的确心酸。

但我还是不甘心,更多的是不舍吧。

舍不得。

我又想起那天的眼泪,再次觉得自己很丢脸,莫名其妙的低潮期莫名其妙的眼泪,现在心里虽说仍有感触,但那天的我,其实失常了吧…

吓着他了吧。

坐在那天的呆过的位置上,回想着他喂金鱼时的样子。

摸了摸嘴角,那天我还亲了他一下…

扬扬嘴角,我也算是惊世骇俗的一种直观体现。

然后又顿了顿,大神不自然的浮现在脑海中,突然让我有些不安。

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