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起头,看着涂满金粉的梁柱,将心里的绝望掩藏在那宛若子夜的黑瞳里。

他不在乎赫连君亦要和他决一死战,也不在乎赫连君亦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他在乎的是,那个人生死。

虽然他曾无助的派人去寻找她的尸体,但是,如果他找不到,就说明她仍旧活着,如今的这封信,已经让他所有的希望破碎了。

“宋希濂,你当真是个骗子吗?”他兀自低语,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连夜启程去隋安。”深吸了一口气,慕容池一拂锦袍,跨步走了出去,给里面的宫人留的一个沉重而悲伤的背影。

“皇上万万不可啊,请三思啊。”得到通知的随行将军,在院子外终于盼到了一脸冷然的慕容池,一个箭步上去,单腿跪在雪地里,光洁的额头,触及到冰凉的雪,那刺骨的寒意却掠不走他心里的恐慌。

“陈将军,你先下去吧。”慕容池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答道,“朕已经安排好了。”

“皇上,这里面必定有诈啊。”

“有诈?”抬手,接住那簌簌落下的雪瓣,慕容池俊逸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随即绕过陈将军,跨步走了过去。

那将军似乎仍旧不放弃,“皇上,您乃九五之尊,怎能亲自带兵?”

九五之尊?慕容池身子一僵,停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我在她面前哪里是什么九五之尊?我在她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而且还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如果不是她,他哪能顺利解决赫连君亦再宫里安插的线人,如果不是她牵制到赫连君亦,他又怎么能如此顺利的拿下笉州,并一路朝大都攻去。

可是,自己的呢?作为她的丈夫,不仅没有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就连她的生命也保护不了,甚至,她的尸首,都带不回来?

他算什么九五至尊!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话就是,“你这个混蛋,别让我碰到你,我让你死三次都不够。!”

是的,宋希濂,我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蛋。

“那就当作御驾亲征,灭了大厥吧。”

他淡淡的说道。如果他当真要灭大厥,按现在的局势,和自己的兵力,也并非难事。

可是,他现在只想将她带回来。

——————

“希濂,我们要不要先回宫里,我怕皇兄担心?”慕容雪试探的问道,事实上,她也有一点点小女人的私心。虽然,她知道,宋希濂的整颗心都在自己的皇兄身上,可是,她真的害怕面对南宫令望着宋希濂那深情款款的眼神。

更何况,南宫令曾经为了她和自小长大的皇兄反目成仇,甚至这一次,还有打算再次将她带走的私心。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已经在她心里形成了无法解开的芥蒂。

“现在南宫令可能有危险,还是先找到他吧,而且。”宋希濂叹了叹了一口气,翻身看着慕容雪,伸手捂住胸口,无奈的说道,“而且,我中了赫连君亦的情毒。”

“情毒?”

“恩。”宋希濂苦涩的点了点头,“一旦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有任何情绪上的激动,就会激发毒死,导致心绞痛。”

“天……那怎么办?难道你就一直不见皇兄?”

“我相信这天下没哟解不开的毒的,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好了,没关系的,我们先休息吧。”说着,她便沉沉的闭上眼,这几日来,一到晚上就会犯困,然后很快的进入一个奇怪的梦境。

仍是一片雾气缭绕,身后不时传来的女子的轻声笑语,又遥远又飘渺,她好奇的想要寻过去,却发现,后面没有路,只得往前走。

雾气渐渐散去,一片桃花林竟显眼前,那粉红色的桃花般,宛若染了色的雪花,在清风中飞舞,旋转,簌簌落定,落得一地的妖娆,让宋希濂都不敢上前,生怕踩坏了这些美丽的花朵。

宋希濂怔了怔,低头,还是伸出了脚,却在那一瞬间,她差点失声叫起来。

那白色的稠面带缨络的鞋子,不过三寸大,细细看来,那明明是小孩的鞋子啊,再看自己的手,宋希濂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手,也是小孩子的手啊。

她慌忙的四下看了看,想要找到类似镜子的东西,怎么自己一下就变成了小孩子呢。难道作梦会变成小孩子?会返老还童?

刚走几步,突然听到桃花林间,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宛若一首忧伤惆然的曲子,带着宋希濂缓缓的前行。

“风雾渐残,吟庭弄弦清,音断咽佛塔金樽前

悠悠浮云,不愿羡仙,泠泠悲声缠远”

宋希濂悄然的走上前,看到桃花深处,一个身材妖娆的美人正背对着她,侧卧在那精致的软榻上。那如墨的三千发丝,自然垂在美人的肩头,偶尔随风扬动,上面还零星的点缀粉色的桃花瓣。

那美人抬手,青葱般的手指捻起一只白玉酒杯,一仰头,手腕一转,那玉杯里的醇露便倒进了美人的嘴里,霎时,桃花炫丽飞舞,带起的粉色的风,撩起了美人薄如蝉翼的衣服,露出了她白皙的裸足,上面挂着精致的铃铛,发出细微的铃声。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在风中舞动的铃铛声,宛若一首带来魔咒的曲子,让宋希濂突然压抑的难以呼吸,抬手捂住胸口,心脏处似乎又多了一把手,在用力的掐捏,痛得她近乎绝望的蹲下身子。

为什么好痛?她咬着唇,发不出一个声音。这个不是要看到自己爱的人,才会心痛呢?

为何现在这番痛法,和那日见到慕容池一样,毫无差别。

难道,他会在这里?宋希濂吃力的抬起头,四下看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倒是美人,竟然突然翻了一个身,吓得宋希濂赶紧躲到树后面,也在那一刻,她彻底的看清了那个美人的脸。

心脏的疼痛骤然增加,弥漫了整个胸腔,让宋希濂顿时跪在地上,但目光去没有从那个美人的脸上移开分毫。

凤眼如丝,细长的睫毛下含着一汪秋水,目光涟涟,宛若流彩划过却又瞬间即逝,却而代之的深藏在他眸子下那一圈圈的惆然,微启的薄唇如凝,微微一挑,画出一道邪魅,且又苦涩笑容。清丽的眉间衬着一点朱砂,映得他晶莹的肌肤妖艳无比,就连那盛开的桃花,也顿时失了所有的色彩,独自黯然下来。

“唔。”宋希濂怔怔的看着床榻上那个人,胸口疼得一热,一股暖流从她嘴里喷了出来,宛若妖媚的曼陀罗花,在她白色的衣服盛开。

“人妖。”在她即将难以承受胸口的绞痛时,她终于念出了那个名字。

“宋希濂,宋希濂,宋希濂,你怎么了?”三公主将宋希濂扶起来,用力的摇晃她,哽咽着唤着她的名字,“宋希濂,你怎么了啊?”

“我……”宋希濂睁开眼,看向三公主,虚弱的笑道,“没事,作梦而已。”

三公主掏出手绢,替宋希濂擦去胸口的鲜血,小声的问,“你是不是心痛又犯了吗?是不是梦到我皇兄了?”

她无力的摇了摇头,看着胸口的血渍,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我只是做恶梦,猛到了怪物而已。”

“可是,你怎么哭了?”

“哭了?”宋希濂瞧着三公主焦急的样子,伸手一摸,人顿时僵住了,那眼角残留的泪痕,是什么?那心痛是什么?为什么会连连的梦到人妖?

“呵呵呵,我被吓哭了。”她勉强一笑,侧头看了看窗外,仍是一片漆黑,“睡吧,还没有天亮呢。”

慕容雪注视着宋希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宋希濂褪去沾血的衣服,便继续倒下去,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跑到嘴里的话还是被她吞咽了下去。

——

世界一片雪白,慕容池缓缓的前行,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女子,背对着他立在雪地里,扬起头,看着银装素裹的青山。

“宋希濂,宋希濂,是你吗?”他飞快的走上去,可是,他的面前却突然多了一条浮着冰块的河水,阻止了他的步子。

“宋希濂,我是慕容池啊,你能听到我吗?”他用力的呼唤,可是,对面那个女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仍旧保持眺望的姿势,倒是,她的肩上却突然多了一个东西。

他定睛一看,是一只长着菱角的青白小蛇,样子看起来有些丑陋。

那小蛇的眸子漆黑如夜,竟有说不出的灵气,它扭了扭身子,目光也投向了慕容池,在大眼对上小眼的那一刻,慕容池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直觉。

那小蛇定定的看了慕容池一会儿,那奇怪的鼻孔突然发出一声冷哼,随即不屑的再扫视了慕容池一眼,一扭纤细的蛇腰,将头靠在那女子的耳边,用讥笑的口气说,“傻了吧,你!没见过美男子吗?等我及笄的时候,一定比他好看,到时候你不要流口水就可以了。”

慕容池心里皱了皱眉,怎么就觉得那小蛇说的话如此耳熟,顿时脑子里又浮现出一句话,。

“哼!反正你看过我的身子了,等我及笄了,你就收了那一颗心,要对我负责。”慕容池刚要念,突然又听得那小蛇说,“哼!反正你看过我的身子了,等我及笄了,你就收了那一颗心,要对我负责。”

那小蛇的话一落,慕容池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心里也有些不安,如果这是梦,那也太奇怪了,连蛇都能说话,最可恨的是,那小蛇似乎还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而且他似乎能猜到那小蛇要说的话。

“宋希濂……”他撇开那小蛇,又大声的唤着宋希濂,却不想那小蛇突然又回头瞪着慕容池,眼神带着点挑衅和杀气,仿似在守护自己的猎物一样。

一蛇一人再次仇视了一番,却突然看见远远的走来了一拨人,一蛇一人都同时朝那边看去。

一匹白色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穿鲜绿色衣服的人,那突兀的颜色和周围的一片雪白比起来,格外风撩人,但是穿在那人身上,以及配上他本身倾国倾城的外表,却让人看得清丽,不由的眼前一亮。

目光上移到那人的脸上,慕容池的脸顿时僵住,袖中的手,不由的也紧紧握住了一起。

“赫连君亦,不准你过去。”他站在对岸,无助的喊道,又看了看那浮着冰的河,却怎么也找不到过去的桥或船。

第二百七十五章

但是不管慕容池怎么呼唤,对面的那个女子就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倒是她身上的那一条小蛇回过头来望着慕容池。

一蛇一人第三次对视,只是这一次那小蛇眼中没有了挑衅,却而代之的是一抹失落,还有看似对慕容池一丝怜悯。瞧了一会儿,那小蛇长叹了一口气,拉耸这那长着菱角的脑袋,躲了起来。

看那小蛇颓靡的样,慕容池心里突然一酸,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看向那穿着绿衣的赫连君亦,心再度提了起来。

“赫连君亦。”慕容池扯着嗓子继续喊,试图引开赫连君亦。如果可以,他这个时侯,真的想提一把剑将赫连君亦大卸八块,

只是,除了那条小蛇,所以的东西都仿佛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那骑白马穿绿衣的赫连君亦,却悄然的从那个女子身边走开了,清冷高傲的目光,并没有从她身上停留,。

见此,慕容池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看到赫连君亦远去的身影,他的心里竟然有一抹酸楚。

华丽丽分割线————————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布置高雅的大殿里,突然闯进了一个穿着华丽的红衣女子,精致美丽的妆容也无法掩饰她此刻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私自托梦给濂和慕慕有反规矩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亦儿现在正要走上世的老路。我不能让他这一世也郁郁而终。”白衣女子无力的靠在软榻上,拿出丝绢轻轻的将眼睛溢出的泪痕擦去。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你明明知道,莲花本来就是该长在池子里的。”

“莲花和莲花不也应该是长在一起的吗?”

“濂的心,上世就已经给了慕慕。所以这一世的濂,在遇到亦儿到现在都一直从心底抵触和抗拒他!这个,姐姐你比谁都明白。”红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的平复心里的怒火。

白衣女子神色微微一怔,扭头看着红衣女子,“昨日我去找了月老。他说慕慕他们几人的红线中间死结太多,所以,濂最后到底和谁走,他也无法知道。我托梦给他们,只是想让他们看清上世……”

“不!”红衣女子打断了她,“姐姐!为什么你老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上世若不是你强硬插手,亦儿至于这样吗?这一世,你若再插手,就真的不要怪妹妹翻脸不认人了!”说罢,红衣女子生气的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