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海道:“意外罢了,错过这次,并非再无机会。”

见他面色平静全无半点丧气之色,知道是想得通彻,白小碧这才松了口气,谁知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有丫鬟惊慌地叫:“不好了,二小姐上吊了!”

一名女子与一名五十来岁的老者站在山头崖边,身后两个人提着灯笼。

女子道:“表哥如今只顾在这些事上耽搁,倒把正事忘了。”

老者沉吟道:“没了四王爷与李家,暂且还有谁能遏制吴王?我也猜不透他的意思了,照他素日的行事,断不至于如此疏忽,前几年不知他来去做了些什么,我曾派人暗里打探过,听说他在京城那边也有人照应,如此,他竟瞒着我们不少事。”

女子忙道:“爹也太多心了,找人照应,不是爹你让他去做的么。”

老者哼了声:“听说你派人杀那丫头?”

女子撇撇嘴:“她命好,不是没死么。”

老者怒道:“你再如此卤莽,将来连我也帮不了你。”

女子不服:“爹!你总帮着他说我。”

老者道:“我帮他?是谁要帮他的,他是你表哥,爹这般费心为的还不是你?他如今还须靠咱们,再碍着爹的长辈身份,这才对你百般忍让,容你胡闹,但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爹还不清楚?像你这不懂事的性子,他如何会看重,将来有你受的,你既喜欢,就该想办法讨他欢心才对。”

女子低头不说话。

老者转身,语气柔和了些:“听话,跟我回去。”

女子道:“我怕表哥对她太上心……”

老者皱眉呵斥:“小丫头见识!找到那犯主之星便可为我们所用,替你表哥正名,此事极可能着落在这丫头身上,你要处置谁,何必急于一时,再者,你是女人,怎不多些容量,学得这般小气,将来定要惹出祸事!只要他答应娶你,最倚重最喜欢的是你,什么没有,难道叫他只要你一个不成?”

女子别过脸:“我回去便是,说这么多!”

二小姐一命归西,这么大的动静哪里瞒得过陈公,何况沈青还要商量善后之事,得知自家出了丑事,又叫客人看笑话,陈公当时便气得直挺挺倒了,醒来只管拄着拐杖大骂“孽障”“家门不幸”,非要将二小姐逐出门,至于女儿的死活,反放在其次了,更谈不上悲痛。

身为客人,自然不能留下来看笑话,沈青与温海第二日一早便告辞,陈公自觉失了颜面,托病没有出来,只吩咐陈瑞代为送客。

门外,沈青拉着陈瑞至一旁低声说了半日,才抱拳道:“沈青之能仅限于此,今日一别,梦祥兄珍重。”

陈瑞并无太多失望之色,亦拱手:“多谢沈兄弟好意。”

温海与沈青商量过,这次决定同行,沈青早已命人雇来两辆马车,与陈瑞道别,便各自朝车走去。

陈瑞忽然道:“白姑娘留步。”

白小碧原就想与他说几句话,只不好主动插嘴,闻言立即看温海。

温海放开她:“二公子叫你。”

见他同意,白小碧快步过去与陈瑞作礼,低声:“死者已矣,二公子宜多保重。”

陈瑞笑笑:“我经历的事不知多少,还要小丫头来劝慰么。”说完自袖中抽出那面镜子丢给她:“三弟的一片心意,纵然不喜欢,也暂且接下吧,情非得已,难得真切。”

马车缓缓移动,白小碧拿着镜子默不作声,十分感慨,悄悄打起车窗帘子往回看,见他仍负手站在门外,那张脸映着阳光,格外顺眼,虽不若温海有型,不若叶夜心贵气,不若沈青俊俏,不若陈琪温文,却别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全不似当初见面时的无赖模样。

乡绅之家

时至六月,岭上杜鹃红,转过重重山峦,这一带地势变得很平,不比玉鼎城沙河县的繁荣,抬眼只有几处寻常田庄,打听之下才知道,此地离城有好几里路,虽是村野之地,却山灵水秀,民风淳朴,无论是问路还是借水,庄户们回答招呼都很热情。

三人下了车,改为步行,沈青吩咐几句,车夫便赶着马车往城里去了。

一路都是客栈马车,乍出来走动,看着清溪碧水和来来往往的行人,白小碧精神好了许多,主动问道:“师父,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呢?”

温海道:“去了便知。”

每次问话他就是卖关子,白小碧微有不满,转向沈青:“沈公子?”

沈青笑道:“去了便知。”

白小碧气得低声道:“你们是串通好的吧。”

沈青提高声音:“我与温大哥怎么串通了?”

温海果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她:“我这徒弟先前还算孝顺听话,如今是越来越胆大,不把为师放眼里。”

白小碧尴尬道:“我并不敢。”

沈青摸摸下巴,喃喃道:“我看白姑娘与温大哥,怎的越看越不像师父徒弟呢。”

这话听着有点怪,白小碧居然很不自在,心知再说下去他必定又要打趣,于是不敢开口,恨恨地瞪他。

路旁一个老头在锄地,沈青走过去作礼:“敢问老丈,李家村怎么走?”

他生就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说话也有礼,老头听得笑了,放下锄头指路:“顺着条路往前再走一里,就是李家庄了。”末了又好心提醒:“小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李家庄里有个李乡绅,到地头了你去会一会他,包你办事方便。”

沈青谢过他,三人不紧不慢顺着路往前走,白小碧不时与他玩笑,倒也不觉得累,行至李家庄,已是下午了。

除了地方大些,李家庄其实和往常所见的田庄差不多,只是田里劳作的人似乎不多,六月天气,风却比别处大许多,因此显得不那么闷热。家家户户外面都晒着些东西,气味古怪,白小碧仔细瞧过才发现是鱼干,心下暗忖,这么多鱼,莫非这周围有湖有海?

到陌生地头办事,要先拜访当地有名的乡绅,攀个交情才好办事,这是出门在外的规矩,李乡绅家不难打听,虽说只是个乡绅,但因为身后背景,在这一带已经算了不得了,石头狮子,高高的门,早先听说姓李,白小碧已经猜到是安远侯家的人,此刻并不觉得奇怪。

沈青递了个字条进去,不到一盏茶工夫,李乡绅便笑容满面亲自迎出门,下人们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令白小碧发笑。

这李乡绅姓李名坤,算来是安远侯的堂兄弟,年近五十,却白白胖胖保养得体,他先拱手朝温海作礼,再执着沈青的手,将三人迎至厅上坐定,须臾便有茶送上,白小碧垂首站在温海身后,拿眼睛打量四周。

李乡绅笑道:“先前竟不知两位大驾光临,乡下简陋,没什么稀罕物招待,有所怠慢。”

沈青并不摆指挥使的身份,何况安远侯李德宗与沈家在朝中算得上名头相当,因此又故意拐来拐去论一番交情,到最后索性以晚辈身份称“世叔”,李乡绅听了更喜欢。

三人正说话,里头忽然走出一名年轻公子:“爹,听说来了贵客,不知是哪位?”

李乡绅忙道:“此乃二小儿,名唤允。”

对方虽无字,却不能直呼其名,沈青起身笑道:“原来是二哥。”

李允回礼,看父亲。

李乡绅连忙示意沈青坐,因不便透露他的身份,敷衍道:“一位旧友之子,姓沈,那位温公子也是京里来的贵客,你先进去叫人准备,晚上摆酒,与两位贵客接风。”

李允答应着退下。

再说了几句话,李乡绅果然开口挽留:“这里离城远,贤侄既是来办事的,往来恐十分不便,寒舍虽比不得城里客栈,闲的书房却还有两间,两位若不嫌弃,就委屈些住下,早晚出去也方便,我膝下有一小女尚未出阁,这位姑娘不如进去与她同住,正好作伴。”

这话正合了二人的意思,沈青转脸看看温海,见无异议,立即笑道:“如此,打扰世叔清静了。”

李乡绅道:“贤侄说哪里话。”转脸吩咐下人去收拾,又叫了个丫鬟来带白小碧进去与小姐作伴。

白小碧看温海,有些不安。

温海示意她去:“李公好意,怕什么。”

李乡绅笑道:“小女性情还好,姑娘不要怕生,就当这是自己家里。”

李家本有三位小姐,大小姐二小姐俱已出嫁,剩了位三小姐在家,乳名唤作慧中,年方十五,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忽然来了个姐姐作伴,喜得什么似的,论相貌虽不很出众,但性格极讨人喜欢,拉着白小碧问个不停,又将自己的小玩物拿出来与白小碧看。

见识过陈府的气派,这房间的摆设自然算不上最精致,不过在乡下已很难得了,想起自己往常在闺中,过的可不正是这样的日子,白小碧越发感慨。

夜里,李乡绅果然置办酒席,李小姐好奇,拉着白小碧隔着窗远远地偷看。

“姐姐的表哥是那个穿白衣裳的公子?”

“正是。”

李小姐趴在窗上多看了两眼:“姐姐是京城人,来我们这里办什么事啊?”

阻止吴王对李家下手,不知叶夜心到了没有?白小碧敷衍她:“我也不知,是表哥与沈公子来办事,带着我好玩呢。”

话音方落,忽听得有人在背后笑道:“三妹妹不好好陪客,又在这里淘气。”

来人正是白天所见的二公子李允,白小碧连忙作礼。

李允还礼不迭:“听说姑娘姓白。”

李小姐过去拉着他道:“大哥三哥都在京城随堂伯父办事,如今只二哥在家,二哥很好说话的,最疼我了。”

李允略带宠溺地骂她:“当着客人也这般无礼。”

李小姐正要说什么,忽然朝着白小碧身后叫:“娘!”

白小碧慌得转身,只见身后一名中年妇人扶着丫鬟走来,三四十岁,衣着华丽,神态雍容,略显傲慢,边走边道:“这么多人,在说什么呢。”

李允规规矩矩作礼:“夫人。”

这话一出口,白小碧便知他是庶出了,既已知道来者身份,忙也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李夫人淡淡地看李允一眼,接着换了副亲切的笑脸,拉起白小碧的手:“这可见外了,是白姑娘吧?我听老爷说京里来了贵客,所以过来看看,我这丫头性格还好,就是年纪小不知道什么,丫鬟们若有怠慢之处,你只管骂她们,若还不听就来找我,别受了委屈。”

白小碧道:“多谢夫人,我看她们都很好。”

李夫人笑着点头,转向李允:“外头有贵客,该仔细招待,不出去作陪,反进来做什么。”

李小姐忙过去抱着她的手臂:“娘,是爹不让二哥陪的,可不能怪他。”

李夫人对女儿十分疼爱,见她为李允开脱,便不好再说什么,板着脸:“你又跑出来胡闹,看我不打你。”

李小姐嘟了嘴:“在房间里没趣儿,出来看看嘛。”

“这么大还撒娇,叫人笑话。”李夫人推开她,再嘱咐白小碧两句,便扶着丫鬟出去了。

李允这才抬脸,朝白小碧道:“客房许久不曾用,恐怕东西不齐全,所以方才叫下人收拾书房出来,不知怎样了,我过去看看,白姑娘与三妹妹玩吧。”

白小碧应下,目送他走远,暗忖,怪道大公子三公子都被送去京城跟随安远侯办事,却将他留在庄上,规矩该留老大在家么,原来是庶出,大夫人待他甚为严厉,难免令人怀疑她偏心,不让庶子挣前程。

晨风吹干露水,初日照上湖面,水光映天光,十分壮阔,李家庄旁边果然有个湖,此湖名为青龙湖,而三人目前所站之处,地名就叫做龙王滨,小江水经此处汇入青龙湖。两山对峙,中间是百丈绝壁,山隙望去如高高的天门,这一带江面略显狭窄,湍急的江水自门内涌出,奔流入湖,势不可挡。

听着水声,白小碧有点胆战:“据说阴宅都不该选在这等险地的,沈公子难道怀疑在这里么?”

沈青正凝神看周围山势水势,闻言摇头:“尚且难说,这脉走得有些离奇,似断似连,古来险中求胜的怪穴也不是没有。”

见他看不出来,白小碧拉拉温海的袖子:“师父看出来了么?”

温海面不改色:“没有。”

白小碧多看了他两眼,欲言又止。

沈青再寻思半晌,依旧不能解,于是提议:“不如去高处望一望?”

鲤跃龙门

三人登上旁边山腰,站在高处俯瞰下面形势,但见湖水空茫,远处云中时有鸥鹭影掠过。

早起李小姐听说白小碧要出门,便缠着想跟来,但她这种大户小姐岂可抛头露面随便乱走,结果自然是被夫人一顿骂挡了回去,气得她躲在房间哭,此刻白小碧望着眼前湖山,再回想当年生活,反而生出几分庆幸,闺中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固然无忧无虑令人羡慕,但哪里看得到这样的好景见识到这么多故事呢,可见世间事有所失必有所得。

对于目前的改变,她并不觉得怎样,唯一难过的便是爹爹之死。

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若得亲人陪伴身旁,纵然不做什么小姐,也是绝无遗憾的。

心中一动,她不由转脸看身旁温海,只见他迎风而立,白衣起伏,面对湖山美景,深邃的眼中难得不再平静,依稀竟透出一丝自负。

祸及亲人,纵然大有福德又怎样,只愿今后身边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白小碧心中微暖,不觉低声唤他:“师父。”

温海看她。

对上那锐利的视线,白小碧立即回神,尴尬地摇头:“没什么。”

“冷?”虽是在问,语气却根本不容她回答,温海伸一只手将她揽入怀里。

沈青本是在观山水寻脉,听到动静不由转脸看。

发现他眼底的促狭,白小碧更加尴尬:“我不冷的,师父。”

温海“哦”了声,并无半点松手的打算。

白小碧暗地里试了几次,终究挣不开,只得放弃,再抬眼看时,却发现他唇角微微挑了下,像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可细看又没什么了。

她转向沈青,没话找话:“沈公子望了半天,在看什么呢?”

沈青已有些入神,闻言也不看她,依旧望着远处答道:“看那岛。”

他说的是湖中小岛,白小碧早就瞧见了,严格地说来,那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岛,只是湖里一个小沙洲,因为它看上去方圆似乎不足十丈,顶多也就能供几十人立足而已。小沙洲遥遥对着这边山门,迎着奔流而去的小江水,大约是呈菱形的缘故,或多或少减缓了急流的冲击,竟也安然无恙卧在湖面。洲上遍生白茅一类的植物,随风起伏,其状可爱。

可能是湖光荡漾茅草飘动的缘故,白小碧细瞧半日,觉得那岛似乎有了生命,犹如大鱼跃波,鱼头微昂,背鳍若隐若现,半没于烟水中。

她不由奇道:“那岛有趣,好像条鱼呢。”

沈青抚掌:“说的好,正是条鱼,一条姓鲤的鱼。”

白小碧抿嘴:“原来鲤鱼有姓么。”

沈青一本正经道:“别的鲤鱼没有,这条有。”

白小碧又看见什么,抬手指着远处:“嘿,湖上有船呢。”

“临湖而居,这一带村民有打鱼为生的,不足为奇,”沈青边说边跟着望过去,待看清那船之后,又改口道,“想是城里来游湖会社的秀才书生吧。”

宽阔的湖面,一叶小舟缓缓朝这边移来,仿佛来自天边。看样式显然不是普通渔船,船头立着一人,颀长身材,寻常蓝紫二色衣衫,手中一柄素色折扇闲闲地打开,风流中透着三分贵气。波上行舟,舟上人立,配着湖光山色,宛在画中。

纵然离得远,看不清面目,那天生的气度却是任谁也学不来的,尤其是执扇的姿态,竟眼熟得很。

白小碧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须臾,一名艳装女子从舱内出来,走到他身旁。

他随手揽住女子的腰,低头说话,再合拢折扇朝前方指,似在示意她看湖景。

范八抬罪有应得,镇国公是有错,害卫掌柜全家姑且算意外,可陈家二小姐,还有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这些人有什么罪!做下了这样卑鄙无耻的事,他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带着姑娘在这里游湖!

那个寒夜里对她微笑,受欺负时为她出气,任性时无奈地拉着她说“我都依你”的温柔公子,竟是面前这个残忍的人?

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涌上心头,早已料到他会来,却万万想不到会是现在,白小碧紧紧握拳,眼圈忍不住发红,想要移开视线,偏又控制不住紧紧盯着。

“想不到竟有这等人物,”沈青赞叹,很快发现不对,“白姑娘怎么了?”

见温海也低头看来,白小碧连忙垂眸:“没有,这里风大,吹得眼睛疼,不知沈公子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沈青朝温海笑道:“自然看出来了,一点不差。”

温海淡淡道:“下去再说。”

三人虽在山腰,站的位置却十分显眼,瞟见船头那人似乎也朝这边看过来,白小碧迅速转了脸不去理会,任温海拉着朝山下走。

下至山脚湖畔时,那叶小舟已无影无踪,岸边泊着几艘渔船,三五个村民各自在整理渔网,看样子是要准备出去打渔。

沈青上前问一名中年汉子:“大哥,湖里那个岛有趣得很,小弟这有几个钱,想要借你的船划过去看看,可使得么?”

面前几人穿着不凡,定然是出来游山玩水的,那大汉平白得许多船钱,喜得将渔网往舱内一丢:“使得使得,我送你们过去。”

跳板搭起,三人先后登上船,缓缓朝那小沙洲移去。

白小碧见那小洲地势不高,不由低声朝沈青道:“湖里一涨水,可不就被淹住了么。”

沈青给的钱多,大汉有意摇慢些让他们看风景,闻言笑道:“小姐这话却错了,我打生下来就住在这里,涨再大的水也没见它被淹过。”

白小碧道:“是没涨过大水吧。”

大汉一听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有一回水都涨平了岸,上头那些草叶子还在水上浮起的呢。”

白小碧看看岸,又在心里与那小洲的高度比较了一下,摇头:“大哥说笑呢,岸那么高,真涨平了湖,一定就淹得不见影子了,怎么可能还看得见草叶子。”

大汉笑道:“姑娘不相信,下回涨了水来看,那鲤鱼石真像是个活物,古怪着。”

鲤鱼石?白小碧听得莫名,正要开口询问,接下来她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得呆了。

不知不觉间船已经靠近小岛,众人近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沙洲,分明就是一整块大石头!石头呈黄褐色,前高后低,犹如大鱼昂头,只鱼头与背鳍露在水面,腹部向下延伸,湖水碧幽幽不见底,那石头就像自湖底长出来似的,看不见根,经历的年月太久,石面上覆了薄薄的一层泥沙,这才生出了许多白茅。

沈青见状喜得连声称“好”,又问:“大哥可知道这石头的来历?”

大汉想了想,道:“我小的时候就见它在了,听老爹说是四十年前冒出来的,到底哪天他也记不得,最早这石头是在沉在水里的,谁知后来它竟慢慢地浮出水来了,远远望着像条鱼,所以大伙儿都叫它鲤鱼石,大热天村里人下湖里洗澡,爱游上去坐坐。”边说边小心翼翼将船靠在石边,自言自语:“这些茅草扯了又生,烧都烧不绝。”

沈青道:“四十年前,这就对了,有劳大哥搭个跳板吧,我们上去瞧瞧。”

他给的钱多,大汉也不急着出去打渔,只道三人是来看稀奇,果然殷勤地搭起跳板,三人登上鲤鱼石,发现这石头比先前在山腰看时要小得多,大约是大部分淹在水中的缘故,真正能立足的地方很小,顶多只能站十来二十个人。

白小碧见四周水波荡漾,深不见底,鲤鱼石仿佛真的在水里飘游,让人怀疑它会随时沉入湖底,不由胆战,紧紧抱住温海的手臂:“我怎么觉得它会动呢。”

大汉也在旁边笑道:“可不是,我往常就觉得它像活的,一上一下在跳,只不过这么多年它还是在这儿。”

沈青仔细瞧了许久,转向温海:“我看是这样了。”

温海吩咐大汉:“回去吧。”

回到李府,白小碧试探着问了沈青半日,沈青只故意卖关子不肯明说,气得她丢开,索性回后院去找李小姐,谁知刚走进后院,就听见李小姐的声音:“二哥,你就带我出去一回么!”

李允看着臂间的妹妹,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女孩儿家跑出去,叫人笑话你,夫人知道了也要骂的,这样,你要什么就说与我,我去给你买回来。”

李小姐赌气:“我不!”

李允哄她:“听话,除了这件,别的都依你。”

李小姐仍是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