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唇再次碰到一起。

此刻是白天,与那天夜里的感觉完全不同,身旁流水声,山林鸟鸣声,刹那间似乎都消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唯独剩下二人。

白晓碧双眼半闭,头顶的天空似在旋转,眩晕感越来越重,她渐渐地不再抗拒,软在他怀里。

许久,温海抬头离开,却将她拦腰抱起。

白晓碧在他怀中喘息,有点不安,“师父。”

他俯下头看她的眼睛,‘我不做你师父,如何?“

白晓碧迟疑道:“师父伤好了吗?”

他哦了一声,“没全好,但可以做很多事。”

白晓碧没听明白,“我是说,师父… … 不打算出去?”

温海道:“你想回去?”

白晓碧连忙摇头。

温海笑道:“莫非你打算和我在这里住到老?”

他特地加重“和我”二字,白晓碧再笨也清楚其中意思,亦鼓起勇气问道:“我… … 我们不要出去好不好?”

她双颊绊红,竟如染了胭脂一般,比漫天彩霞还要娇艳美丽,那亮晶品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越发可怜可爱,温海看得心中一动,顺口应道:“好。”

白晓碧喜悦,伸臂搂住他的脖子。

温海抱着她大步朝木屋走去。

“衣裳… … ”

“不要了。”

见他如此迫不及待,白晓共到底不是真傻.隐约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未免有些紧张羞涩:她亦不知是对是错,极度不安之卜,索性将脸深深地埋在他怀里。这引得他一声笑,脚下走得更快:

木屋近在眼前,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白晓碧察觉异常,莫名地抬起脸,待看清面前情形,一颗心开始往卜沉。木屋前站着气二十几名佩剑的侍卫打扮的人。

那些人显然很懂得分寸,并不看白晓碧一眼,齐齐跪下,“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一声“王爷”,叫得白晓碧面色发白。

温海目中的情欲迅速掩去,缓缓地将她放下,淡淡地道:“起来吧。”他纵然没穿外袍,那气质却丝毫不减,脸上也恢复了素日的镇定与冷酷之色。

众人不敢起身,当先那人道:‘ 属下疏忽,中了他们的计,害王爷遇险。近日一路带人寻找,昨夜才看到沿途记号。得上天护佑,幸得王爷贵体无恙,属下罪该万死,求王爷责罚。”

跟随他来这里避难,竟未发现他沿途留过记号,白晓碧更加惊骇.当时他受伤,自己寸步不离跟着照顾,他几时做的这些?

温海没留意她的神色,皱眉道:‘消息传出去了?“

那人回道:“并不敢外传,连工妃也不知。”

温海道“做得好。”

那人忙道“属下分内之事。”

温海点头“外面怎样?”

那人道:“十日前吴王以清除李氏奸党为由,突然起事,李家急急调兵护驾,却不想手底有人早被那边收买,买力大亏,几处兵力竟调不动。自镇国公去世后,朝中大臣们皆

摇摆不定,吴王挥兵北上,通近京城,如今外头不太平。”

温海踱了几步,转身看白晓碧,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先进去歇着,今晚不必做别的事,稍后我自会叫人送饭来。”'

心中早是一片冰凉,白晓碧垂首后退,默然进屋去了。

她旱已看出他并非寻常人,京城有个荒诞的“十王爷”,这里却有个真正的十王爷,这不难解释,显然是他使的金蝉脱壳之计,使人冒充顶替。那是欺君之罪,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冒这么大的险,他的秘密太多.绸缪之目的则更可怕。

出乎意料,温海不到天黑就回来了,同时还有人搬了些简单的桌椅之物进房间,接着摆下饭菜,虽说算不上精致,却比每天吃的野味好多了:

他打算久住?白晓碧当然不相信。

温海挥手命众侍卫退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白晓碧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陌生,他已不再是熟悉的师父,而是城府极深能瞒天过海的十王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做,索性跪下。

温海走到她面前,“这是在拜师父?”

白晓碧道:“叩见十王爷:“

温海道:“白天不曾见你这么规矩。”

那是因为不知道你的身份。白晓碧垂目看着地面不语。

“在我跟前不须多礼,照往常那样就好。”温海伸手扶起她,走到桌旁坐下,“吃饭了。”

面前是许久未曾吃到的精致的饭菜,可不知为何,白晓碧竟提不起半点食欲,默默吃毕,又有人抬了水进来,二人先后洗浴更衣。

明灯代替火堆,夜似乎又变得冷了些。

温海披着宽大的披风,坐在灯「看京城送来的信件,清冷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披风上金光闪闪,更显出几分王者的尊贵。

“师父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外面闹得很,暂且在这里避一避。”

白晓碧哦了一声,“也好。”

温海道:“不想出去?”

白晓碧低声,“师父会留下来么?”

温海依旧看着手里的信件,道:“明知故问,过些时候我便带你出去。”

白晓碧摇头道:“我… … 我想留在这儿。”

温海闻言搁了信件,转脸看她,”留在这儿,天天吃兔子肉?“

听出话中嘲讽之意,白晓碧无言。

“这几天若非有我在.你当你一个人果真能活下去?靠那些野果?” 温海拉她到怀里,

看着她的眼睛,略带笑意。“天真的徒弟,你是真的甘心嫁一个山野樵子、种地的村夫,一年到头为衣食奔忙.却依旧食不果腹呢,还是想要我在这里陪你?”

白晓碧更加羞惭。

他说的没错,她是个年轻女孩子,有着女孩子所有的幻想.之所以会喜欢这样的生活,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优秀的人,那个人能为她挡风挡雨,不愁衣食,而不是平庸无能的山野村夫。可是一个优秀的人,怎会满足于这种平凡人的口子?贵为王爷,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纵然一时觉得新鲜留下,日子久了也会厌烦。

都说隐士淡泊.其实女人才是,多数女人都可以因为种种缘故,安于平淡甚至拮据的生活。男人却不行,他们难以忍受这样枯燥贫穷的生活,尤其是有野心的男人。在灯光下,怀中的小脸显得更加俏丽,温海并未掩饰目中情欲,低头… … 白晓碧有点僵硬,这个怀抱已经不似白天那样让她安心,当那手移到腰下时,她终于忍不住逃离他的唇,“师父… … ”

“听话。”他的语气温柔,动作却截然相反。他强制性地让她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牢地牢圈住她的腰,金纹披风下,另一只手却在解自己的腰带_

白晓碧急了,“师父!”

他抬眸,挑眉,“师父?”

白晓碧别过脸,‘王爷”

他先是沉了脸,接着低笑,' ,既知道我是谁,区区民女还想违抗么?本王便强要了你,你又能如何?“

平日虽对他存有畏惧之心,却从未听他说过这样无理的话,白晓碧顾不得什么了,挣扎着,” ‘我虽不想嫁村夫,可也不想人王府,我只认师父。”

温海停了动作看着她,眼睛里有一丝怒色:

白晓碧只咬紧了唇,不肯与他对视。

许久,温海忽然推开她,语气有点冷,“也罢,待你想明白再说。你还小,凡事不能只凭臆想.须下去仔细琢磨我的话。”

白晓碧哦了一声,见衣裳散乱.尴尬之下忙转移话题,“京城那个十王爷是假的,皇上就不知道?”

温海面不改色,“那人自十一六岁起便假扮我,唯独王妃是皇兄派来的人,我须稳住她,否则难以脱身。”

白晓碧倒抽了一口冷气。

十年前… … 他竟那么早就开始计划了!

温海随手束好腰带,淡淡地道:“我还有事务处理,你先去睡。”

七月昊王叛乱,四王爷与李家竭力护驾,无奈事发突然,手底几名将军郡守竟借故拒迫在眉睫不发兵,叛军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就逼近京城,京城危急,迫在眉睫。

与此同时,吴王以术士妄议朝政,企图坏龙脉为由,明里暗里大肆捕杀正元会人元会会长与几位长老相继落网.皆被斩于市。

战火未波及之处,也未必安宁,江山之大,无处不受其害。

街道宽阔平整,两旁许多店铺,可以看得出来这原是座繁华的城池,只可惜店铺门竟有一大半是关着的,一片狼藉之象,街上的乞丐比路人还多,有气无力的,面露凶光的,哭哭啼啼的,夹道坐着倒着不知有多少,时有官兵来踢骂驱赶。城门紧闭,外头路上更有无数南卜逃亡者,扶老携幼,怨声载道,因不得人城,男女皆放声哭泣。

前日与温海出来,白晓碧发现外面的世界竟变了。她从小未经历过战乱.此番才知书上说的不假,历数百姓之苦,莫过于苛政与战乱。

温海将她安排在一家姓迟的富户家里住一下,随即匆匆带着手下离开。

白晓碧大略猜到他是去做什么,并不多问。那迟家待她十分恭敬,出人都派了妥善的人跟着,她先还不敢出来乱走,后来次数多了也就安心了,再一想,吴王如今挥兵北上,那人应该也跟去了,这才胆大起来,不再让人跟随。

迟家是富户,时常施粥救济难民,她便穿着丫鬓的旧衣裳跟出来看。

她戴着斗笠站在街头,一眼望去,夹道尽是乞丐,令她十分不忍。

蝗螂捕蝉,黄雀在后。吴王固然是挑起一切的祸首,温海却也未必清白,只不过他是在幕后推波助澜罢了。

白晓碧在心里苦笑。现在自己尚且靠别人照顾,有什么资格谈论品评这些;她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回迟家,一柄白色折扇毫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洁白的扇面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可对于熟悉它的人来说,只须一眼便能认出来。白晓碧这一惊不小,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小丫头,你果然还活着。”折扇收起,他的微笑一如往常那般温暖。

第七章叶夜心灼秘密

乍遇见他,除了惊恐还有什么,白晓碧已经弄不清楚,一脸戒备地问:“叶公子又来做什么,还想抓我回去?”

叶夜心没有同答,含笑道:“我叫他们找了两二个月,至今不见尸首,就知道你必定还活着。”

白晓碧冷冷地道:“我活着对叶公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叶夜心并不理会她的讽刺,随手取下她头上的斗笠丢开,“戴上这个,越发像野丫头了。”那些温柔依旧令人心动,只是清楚他的目的之后,白晓碧已经不再轻易地被他迷惑,索性把话挑明,“叶公子不必费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叶夜心愣了一下,忽然倒转扇柄往前一送,闪电般击中她的手腕,再缩回时,手里已多了支簪子。

俊美的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他抬手将簪子送回她发间,“还是只会用这个,我若要逼供,区区簪子有用?”

听出话中嘲讽之意,白晓碧沉默片刻,道: ‘叶公子想做什么?“

叶夜心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不早了,我带你去吃饭。”

意思不言而喻,显然他用了最客气的表达方式,就算她开口拒绝,他也有足够的能力留下她,而且真回迟家的话,也必会被他跟踪,到时未免连累迟家。

眼下别无选择,白晓碧权衡之下,索性顺从地任他拉着走了。

初冬天气,清静的园子,窗下几丛菊花,黄的白的开得优雅,对面坐着的人也难得染上了几分恬淡的气质。

可惜白晓碧知道,不论他外面是什么模样,也难掩饰底下那颗功利之心; “多吃点。”

“我不饿。”

头一次遇上他,他便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饭的,虽然最后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但那次无疑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相识。

白晓碧坐在桌前,感觉袖中的手有点发抖。

他依旧替她夹了菜放在碗里。

白晓碧不动,“我走不了吧?”

他果然搁了筷子,' ’外头不安全,你暂几就住在这里,我叫她们替你收拾个房向_、就连囚禁,借口也找得这么美好,白晓碧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是气的

“吴王现在挥兵北上,叶公子不去立功?”

“哦。’”

“叶公子诡计多端,何愁不得重用?”

“哦。”

“只要立了功,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哦。”

不论怎么讽刺,他始终只是握着扇柄看着她笑,骂出去的话就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伤害性,白晓碧气闷,索性直言,“还想留若我替你找那辰时生人?找到他又如何?”

叶夜心道:“杀。”

白晓碧拍手道:“叶公子好气魄。”

“好气魄,心里说不定正在骂我坏水。”叶夜心面不改色,“那辰时生人便是你师父吧?”

白晓碧大惊,强迫自己镇定,”我师父究竟是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己经被你打落悬崖,至今下落不明,只怕早就… … ”

“说谎。”叶夜心拿扇柄指着她,‘果真他死了,你现在的样子… … 你肴我的眼神应该再狠再凶一点。”

白晓碧回避这话题.冷笑道:“有些事不是凭区区相地术就能成的。”

“是了,凭区区相地术去北方能立什么功,只好在这儿等你了。”

“你以为软禁我有用?”

“我在软禁你么?”叶夜心也笑起来,“是我放你走.你不敢走。”

白晓碧沉默。

陈瑞说得对,她这点心思,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算。

许久,她重新开口,语气中己没了讽刺,“吴王这么坏,篡位谋逆,害得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叶公子为何要帮他?”

叶夜心道: 诛杀手足,猜忌功臣,废长立幼,皇上不仁.满朝铃知,这样下去江山迟旱易主,窥视的人多了。吴王他只不过是最先沉不住气的一个,也是主动背负骂名的-个。”

白晓碧道:“骂名不是白背的,他不顾百姓死活,诛杀正元会人,其手段之残忍,心肠之狠毒,不输皇上。

“哪一位开国帝王不是满手血腥?小丫头,你又懂得多少,见过多少事?”叶夜心看着她,缓缓地道,“何况,他虽然狠? 后头不还是有人么?”

白晓稗故作不知,“叶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夜心微微一笑,“谋逆.弑君,借他之手除去四王爷与十王爷,或许都在那人意料之中呢。至于剿杀正元会,焉知就不是那人想做的?术士妄图插手朝政,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么聪明,怎不细想想,究竟谁更狠?”

自听说正元会之事后,这些天白晓碧心底一直埋藏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只不敢去深究,此刻经他说出来,更加心烦,“叶公子说的谁,我竟不明白。”

叶夜心道:“你师父,他才是真正谋逆的人,我想,朝中和昊王魔下应该都有他的人。”

白晓碧不语。

叶夜心道:”他隐藏命相,利用正元会假装寻找犯主之星,引开我们和皇上的注意。他的真正身份只怕连正元会也不知情吧,正元会出事,你可见他有半分着急出头的打算?“

白晓碧道:“他本来就不是正元会的人,为何要着急?”

叶夜心道:“他只是利用过他们,到头来过河拆桥借刀杀人,究竟谁更狠呢,小丫头?”

白晓碧反唇相讥,“过河拆桥,不是叶公子才会做的事么?不要以为你是那样,就把别人也都想成那样。”

叶夜心笑道:“心若不狠,怎敢谋划这种事?我是坏人,他也未见得好:你是那辰时生人的福星.于那人大有助力,不知多少人想对你下手,以绝后患,我原也打算除去你一}”

白晓碧道:“多谢你手下留情:“

叶夜心不理会她,从容道:“他若就是那辰时生人,却还明目张胆地带你出来行走,故意让我们都盯上你,你不觉得奇怪么?”

白晓鹅愣了愣,一丝冷意陡然自心底蹿上来。

‘我先前是不信这些的,如今却信了。”

“信什么?”

“信我们有缘呢。”

回想起山中对话,白晓碧全身都快冻得僵硬了,心里没来由地烦躁.“你以为我会信他,还是信你?“

“信他也好,信我也罢,尽在于你。”叶夜心取过筷子又替她夹了片肉,柔声道都快凉了,吃吧。”

京城形势危急,黑沉沉的夜,带来更多紧张压抑的气氛。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

的城里连灯火都很少。空旷的街道上偶尔有兵丁 巡过,两个人匆匆转入小巷落前.其中一个提着灯笼,官员模样,另一个却很眼熟,正是沈青。院门紧闭,里头似乎一丝光也无。

沈青目光闪烁,“那位贵客究竟是谁?”

那官员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指挥使见了就知道:”

沈青没再多问,率先推门进去。

院子不大,迎面的厅上亮着灯,只是光线不甚明亮,门大开着,一个清冷的身影立于桌旁。

沈青惊疑,“这是… … ”

那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一笑,“沈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