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庚松开了手,说道:“熙儿,谢大人送出的东西,永远不会收回!”

熙儿紧紧地闭唇,一言不发。

“是谢大人错了。不该一时糊涂,让复州兵来攻打你们,让你失望了。谢大人向你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会与你娘亲为敌了。”

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凝视着面前的孩子,郑重地道。

熙儿怔怔地望着他,眼中含泪,迟疑了下,小声道:“谢大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谢长庚微笑道:“你娘亲说得没错,谢大人不是好人,常会做坏事。但这一回,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作数。倘若再食言,就让谢大人日后身死沙场,不得善终!”

熙儿一下破涕而笑。他飞快地擦了擦眼睛,摇头:“我相信你。我不要谢大人你不得善终!我会告诉娘亲你对我的说的话。”

“大人,你的病真的好了吗?”孩子又问,眼睛里露出关切的神色。

“那天娘亲带我走的时候,你还没有醒来。我想叫娘亲留到你醒来再走,可是我又不敢和娘亲说……”

谢长庚拿起他的一只小手,低头凑过去,说:“你摸我的额,就知道了。”

熙儿摸了摸他的脑门,说:“你的烧退了。可是你背上的箭伤一定还没好,你要早些养好伤呀!”

“好。”他笑着应。

“侍卫说,谢大人你那天晚上是游水过来的,他们以为你是刺客,这才朝你射的箭。大人你为什么要游水过来,还不躲呢,多危险啊……”

“谢大人是想见你娘亲,想得厉害,就游水过来了,也忘了躲箭。”

“大人你先回药庐去,不要再在这里等了。我回去了,就把你的话转给我娘亲,我求她再去见你一面。你向她好好认错。”

“好。我去那里等她……”

城门那头,对话之声,忽高忽低,阵阵地飘了过来。

慕扶兰一步一步,悄无声息,慢慢地后退,转身而去。

第二天,她来到了君山,上了山,沿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那条山道,漫无目的地徜徉。

山径之上,落满枯枝败叶,被她裙裾下的足步,踏出轻微的窸窸窣窣之声。这声音显得周围愈发空旷,仿佛整座山头,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独行。

她终于停下脚步,才惊觉自己竟到了那株悬崖旁的古柏之旁。

日暮西山,倦鸦归巢,山风阵阵,吹乱了她的鬓发。她立在树下,仰头望着树顶那数只盘旋回翔的归鸟,渐渐痴了的时候,身后,忽伸来了一双男人的臂膀,将她轻轻地抱住了。

她一动不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那男子,没有说话,亦没有旁的动作,便只是如此抱着她,慢慢地收紧他的臂,将她柔弱的身子,完全地收入了他的怀中,叫她的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头顶那归鸟的阵阵鸣声,似也渐渐从耳畔消失了,直到那男子低头,用他微凉的唇,轻轻吻着她柔嫩的耳垂。

他哑着声,柔声说:“从前你在君山遇到的那个心上之人,他便是我,是不是?”

慕扶兰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谢长庚缓缓收紧了握住她肩的双掌,将她的身子,慢慢地转了过来,令她朝着自己。

“我真的太蠢了,竟然如今才想起来,原来当日我去向你求亲前,便在此遇到过你了。你是当日那个叫住了我的女孩儿,我便是帮你救起小鸟的人。”

他凝视着她的一双美眸,朝着她,慢慢地低下头,将自己的额,轻轻地抵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兰儿……”

他呢喃般唤出了她的名,双唇温柔地拂过她的面颊。

“你看头顶此刻正在归巢的鸟,说不定其中的一只,便是当日我帮你从崖下救起的那只……”

慕扶兰猛地转过了脸,躲开了他寻向自己的唇。

“你不是。”她说。

谢长庚僵住了。

她慢慢地转回脸,凝视着面前男子的这张脸。

“在我的心里,当日那个为我救了小鸟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谢长庚,你不是他。”

谢长庚面容渐渐苍白,握在她肩头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但很快,又紧紧地抓住了她,将她抓得愈发紧了。

“你从前分明是喜欢我的,后来却又为何,恨我至此地步,为了摆脱我,对你自己亦是下了如此的狠手?”

“倘若不是那夜恰好被我听到了慕妈妈和你说的话,我根本无法相信,你竟对你自己,做出那样的事!倘若是我们分开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的错,你大可以告诉我,我必会弥补你的。你却如此待我,狠心绝情,至此地步!”

“我谢长庚,到底何罪?”

他的眼角通红,紧紧咬着牙,问道,声音喑哑无比。

第76章 第 76 章

是因为前生,那个君非良人、更未曾看顾好我们的孩子的前生, 叫我再也不能靠近你了, 纵然这一辈子,你是无辜, 你自认爱我至此地步,我亦是不可再靠近你了。我可以不恨你了,你不是过去那个人,但我还是无法忘记过去, 更不能代替那个过去的熙儿, 与你和解。

这个现世, 你如此幸运,不知过往,熙儿亦是忘记了他曾向你发过的怨誓, 你们不是父子, 胜似父子。在熙儿的眼里, 你是他最敬仰的大英雄。

就这样,很好了。

慕扶兰茫茫然地想,直到一阵痛感传来。那痛,来自于被他十指握住的肩。她的双眼亦是又干又涩,仿佛眼泪就要被这迎面不停吹荡的山风给吹下来了。

她闭目了片刻,待那阵酸涩退去,睁开眼眸。

“你为何还要追我至此?”她问他, 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

“你是爱了我, 才会做出这样的冒失之举吗?”

男人没有回应她。他的唇固执地闭着, 神色仿佛岩石,惟有眼底布着的道道血丝,慢慢地,愈发红了,犹如在他眼中,结出了一张蛛网。

“你要夺这天下,是因为你渴慕无上的权势,本能驱策。你孝养你的母亲,是因为她授了你身体发肤,天经地义。我呢?你对我为何不能撒手?”

“长庚,”她凝视着他,风中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温柔。

“如果你肯正视你的心,其实你不难想明白的。如你这般出身经历之人,每走一步,每付出一分,便图回报。在我这里,你自认已是付出了许多,却不得回报。你不甘心,求而不得,方入了偏执,不愿罢手。”

“我只问你,你为何恨我,至此地步?”

“我要你说!”

慕扶兰摇头。

“你想错了。我并没有那么恨你。这一辈子,从我嫁你开始,这几年间,你的所为,也没有什么大错,能叫我恨你至此地步。相反,我对你还有几分感激,为你的大度,给了熙儿一个父亲般的对待。但是长庚,你那夜也听到了我与慕妈妈的话。当时我对你下的每一个论断,也都是我对你的认定。倘若把心给了你,把我自己托给你,我就要做好不知何时出于某种缘故要被你舍弃的准备。你顾得太多了。这个世上,除了皇位和你的母亲,大约没有什么别的,能叫你尽心尽力。而我,绝不会把此生再交托给这样一个男子,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避而远之,千方百计,哪怕自毁清白,亦要与你各行其道的原因。”

“你凭什么对我下如此的论断?”他说,“就算是我偏执不肯罢手,但你自己都说了,我并没有大错。你凭了自己的臆想,对我下如此的论断也就罢了,竟罪及将来,这于我,公理何在?”

“那么我问你,我和这个皇位之间,你只能选一。你如何选?”

他仿佛吃了一惊,顿了一顿。“你怎会有如此荒唐之念?”

“我要你为我,舍了皇位,你做得到吗?”她追问。

“君山有神明,你对着神明发誓,日后,倘若我与你的皇业大计,二者只能从中择一,你必择我而弃皇业,我便追随于你,无怨无悔。”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什么声音。

慕扶兰笑了。

“你瞧,你不愿发誓。”她说。

“并不是我故意为难你,而是如果反过来,为了皇位,你需舍弃我的话,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他望着她,神情晦涩无比。

“要你如此选择,如你所言,确实荒唐。一个女子和江山,如何相提并论?何况人人都有难处。但你记得从前在姑臧时,我对你说过的吗,我的良人,倘他陷入困境,需要我时,我愿为他舍命。若我有难,我知他亦会尽心尽力,同等对我。我当日并非是在敷衍你,我是在说真的。说到底,你我不是同道中人罢了,你何必作茧自缚,自寻烦恼?”

西边的落日,驾着洞庭的浪,沉没在了水面之下。

暮色骤然浓重了,崖头之上,昏鸦围着树顶,一阵聒噪。

“伤好之后,你走吧。这里不宜你久留。”

她要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他的指却僵硬地曲着,仿佛被冰雪冻僵,她无法扳动半分。

她慢慢地抬起视线,望着对面这男子的眼眸。

“长庚,我当日钟情的,是那个为我在此救了小鸟的人。你自己知道的,你从来都不是他。”

她说完,安静地等待着。

一阵狂风,从远处的湖面涌来,卷上了崖头,吹得她衣裙狂舞。

那双手,指节慢慢地松开,力量仿佛一丝丝地流失而去。终于,彻底地放开,从她的身上,无力地滑落。

黯淡的暮光里,谢长庚面容青白得犹如一只天黑而出的山魈。

他就这样僵硬地立在那株沉默了千年的老柏之下,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他慢慢地转头,看着她沿着山道而下,背影犹如乘风。

“兰儿……”

就在那背影快要消失在山道的尽头时,他的耳畔传来了一道艰涩无比的嘶哑的呼唤之声。起初他以为是幻听,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喉下所发的声音。

前方那道倩影,并没有停留,继续朝前而去,加快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迈步,朝前追去,才追了几步,又颓然地停了下来。最后他闭上了嘴,紧紧地抿着唇角,石桩一般地立在树下,直到天暗了下去,这座山头,被彻底地笼罩在了昏暗的夜色之中。

……

慕扶兰被随从告知,谢长庚于深夜时分,独自驾舟而去。

第二天的清早,洞庭水的东边,连接起了拂晓的银河,慕扶兰乘舟归城。

这是她之后的三年当中,最后一次君山之行。后来她再也没有踏上君山一步。在她离开后没过多久,伴着次年初春的惊雷,天上劈下了一道闪电,将崖头的那株千年老柏给劈倒了,连根拔起,老树亦被雷火烧毁,成了一段枯木。

被民众视为神木的君山老柏,竟被天雷焚毁,这个消息,在一段相当长的时日里,令民众很是惊慌,唯恐长沙国要遭什么灾祸了。好在外头虽然乱哄哄的,城头变换大王旗,但长沙国却平平安安,摄政翁主虽是女子,却宽严相济,奖惩分明,将长沙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逊慕氏先王,民众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了下来。

王兄三周年祭。按照慕氏王族百年传统,于宗庙拜祭过后,还要到君山大帝殿去祭祀大帝,以求赐福。

这一日,是那夜之后,时隔三年,慕扶兰再一次地上了君山。她带着长沙国的大臣和随从,从大帝殿下来的时候,主管祭祀的大臣告知慕扶兰,三年前那株被天雷烧焦的神木,竟抽出了新枝,欣欣向荣。

同行的长沙国群臣闻言,无不欣喜,认为这是一个吉兆,宜广布民间,好叫民众同乐。

慕扶兰停下脚步,转头,眺望着远处那片崖头的方向,出神了片刻,说了一个“好”字,随即掉头下山。

她回了王宫,第一件事便问阿茹。

王兄走了之后,阿嫂陆氏忧思过度,一年之后,便也病去了。相继失了父母的阿茹,在慕扶兰的眼里,便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每年到了兄嫂忌日的这段时日,阿茹情绪便很低落,前两日,侍女告诉慕扶兰,小翁主背着人,在偷偷掉泪。慕扶兰不放心她,故外头一回来,就问她的情况,得知熙儿伴着阿茹,正在王宫的马场里,于是寻了过去。

王宫之后圈出了一片地方,用作马场。慕扶兰过去的时候,看见阿茹坐在小龙马的背上,熙儿正帮她牵着马缰,教她怎么掌握骑马要领。

一晃眼,熙儿回到她的身边,竟有五年了。

他还不到十岁,个头却已经很高,过了慕扶兰的肩,长成了一个半大的英俊少年。

小龙马也五岁了,早不是当初熙儿刚遇见它时的瘦弱模样。它是一匹正当年轻的骏马,毛发油亮,雄健而神骏。

“阿茹姐姐,你不要害怕,小龙马是我从前在河西的时候遇到的。它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就跟了我,它非常听我的话。它知道我扶你上了它的背,就不会摔下你。你摸它的耳朵试试看,它要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是表示它喜欢你。”

阿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龙马的耳朵,低头靠过去些,仔细地听着。

小龙马甩了甩脑袋,喉咙里发出一阵轻轻的咕噜声。

“我真的听见了!它真的咕噜咕噜地叫!”阿茹惊喜地直起身,脸上终于露出了多日以来的第一缕笑容。

“小龙马喜欢阿茹姐姐。姐姐你多笑笑,就更好了。”

“阿弟,你教我骑马吧,侍卫说你可厉害了。不但能一边骑马,一边射箭,还射得极准!”

“好,阿茹姐姐,你听我的口令。”

……

慕扶兰望着前方那个伴着他的小姐姐,专心哄她忘记悲伤的半大少年的身影,心中感到欣慰无比,不欲打扰,悄悄折回,被告知,陆琳有事寻她商议,正在等她。

第77章 第 77 章

陆琳和几个长沙国的老臣同来,行礼后, 说自己方送了东朝廷的特使去了驿馆歇息, 特意回来复命。

慕扶兰看了眼他和同行的那几名老臣,知还另有话。微笑道:“辛苦你了。”

陆琳连连摆手, 道是自己应尽的本分,说:“赵羲泰如今又稳住了局面,不但占据淮扬,还有长江天堑可凭, 说不定便能反攻。他借这祭祀之机, 遣使来我长沙国, 诚心商议联合对抗之事,翁主何妨慎重考虑?那谢长庚出身巨寇,狡诈多变, 不能相信。他若灭了东朝廷, 接下来, 必会对我长沙国斩草除根。为日后长远之计,我们须得联合东朝廷,合力对抗,如此,至少还能维持当下局面,以保我长沙国不失。”

慕扶兰道:“我会仔细考虑。”

几人对望了一眼。陆琳顿了一顿,再次上前。

“还有一事。今日祭礼回来, 不少官员又催问先前议过的有关储位空虚一事, 不知翁主可有考虑了?”

另一官员接着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这几年, 幸得翁主摄政,知人善任,国泰民安,我长沙国上下无人不敬,但为长久之计,我等以为,应及早立王,如此方能安定民心。王储自当从慕氏宗族子弟中择选麟才,倘若选中之人年幼,恳请翁主继续辅政,我等亦勠力效命,如此,待日后新王主政之时,翁主对我长沙国之功,万民敬仰,可媲日月!”

陆琳望着慕扶兰那张平静的面容,又小心翼翼地道:“原本有小公子在,他天资聪慧,是做我长沙王的最佳王储,可惜因了血统之故,倘若立他为储,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服众……”

剩下几人,纷纷附和。

慕扶兰淡淡地道:“你们的意思,我已知悉。这几日事多,你们也都辛劳了,先就这样吧。”

众人口中诺诺,告退离开,袁汉鼎走了进来。

“翁主不必理会。长沙国才安稳了没几天,这些人仗着资历,无事生非!翁主若是准许,我明日便领大臣上书,拥戴翁主为王。他们资历再深,又能如何,十万将士,只听翁主一人之命!”

他说完,见慕扶兰没有做声,想了下,又道:“翁主若是自己无意为王,想立小公子为储,也是易如反掌,只要翁主发话便是!”

慕扶兰沉吟了片刻,说:“此事日后再说吧。东朝廷如今派使者,说联合对抗上京一事,你如何看?”

一年之前,面对来自谢长庚兵压,东朝廷岌岌可危之际,赵羲泰接替了他的父亲执掌主位,显露出不凡的魄力和才干。他知东都已经无力回天,遂自断一臂,弃了东都,带着财富和人口主动撤离,以长江下游为凭,迅速地在淮扬重新立下了脚跟。

一度就要垮塌的东朝廷起死回生。而谢长庚至此,则完全把持了上京朝廷,占据了除长沙国和长江下游淮扬之地外的全部国土。

不久之前,他刚灭了此前因东都之乱脱离了东朝廷的赵王。传言,如今他正在做着发兵淮扬最后大战的准备。

袁汉鼎说:“赵羲泰算是颇有眼光的人了。早几年,齐王还在东都与谢长庚对峙时,他应便料到长平关难守,东都亦非长久可踞之地,请命去往淮扬经营。果然被他料中了。他在淮扬时,延揽俊才,训练水军,还疏浚河道,为当地百姓解决苦了多年的水灾之患,颇得人心,还有长江天堑可凭,谢长庚想一举攻下淮扬,也非易事。如今局面之下,我长沙国到底是联合东朝廷,还是保持中立,就看谢长庚了。”

他注视着慕扶兰:“翁主,陆琳那些人,谨小慎微,一向过于惧怕谢长庚,但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倒与他们一致。恕我直言,东朝廷一旦不复存在,谢长庚怎会容我长沙国继续占据洞庭腹地?他的最后一个目标,必是我长沙国。与其到时独力应对,不如现在就和赵羲泰结盟,胜算更大。”

“自然,一切皆以翁主之意为上,无论翁主如何决断,我必唯命是从!”

这一夜,慕扶兰再次无眠了。

她如今依然住在自己从前出嫁前的那间王宫寝室里。这间屋里,承载了她多少的从少女至今的回。烛影摇曳,照出她徘徊反复的身影。她停在了窗前,思绪起伏,向着夜空的那轮明月,望了良久,转身打开一只放在屋角的许久未曾碰过的储物箱,取出了一信封。

这是那一年,那个人在获悉长沙国或与齐王同谋之后,着人送来的那封和离书。

当时她从天山取药回来,路上,为避蒲城兵祸,取道水路。这信送到的时候,她人还未回长沙国。

“两心相异,不能同归,特此修书,各还本道。”

她就着烛火,看着这封字体汪洋恣肆潦草难辨,仿佛随手落笔而就的信,陷入冥思之际,听到门被人轻轻推开,抬起眼。

熙儿来了。

她匆忙收了书信,朝他走了过去,微笑道:“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

熙儿身上还穿着睡觉的衣裳。“我方才读了几页书,想去睡觉了,见娘亲屋里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娘亲,你好歇息了,不要太累。”

慕扶兰望着面前这个眼眸明亮容颜俊美的小小少年,想起了那一年在护国寺里遇到他的情景。一晃眼,当日的那个小小稚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的心中涌出无限的怜爱之情。

她走了过去,牵了儿子的手,柔声道:“娘亲送你回屋。等你睡了,娘亲也去睡。”

熙儿摇头:“我送娘亲你去睡觉。等娘亲你睡了,我就去睡。”他走了过来。

慕扶兰任这小小少年牵住自己的手,跟着他往里去。

“娘亲,你歇息吧。”

熙儿要走的时候,慕扶兰叫住了他。

“熙儿,你虽然是娘亲的儿子,倘若娘亲没有打算让你做长沙国的王,你会不会怪娘亲?”她迟疑了下,轻声地问。

熙儿摇了摇头:“娘亲,你不要担心,我从来没有想过做长沙国的王。娘亲照着自己所想安排就好。我只希望将来我能有用,可以保护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