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有丫环在门外低声道:“老祖宗,武师傅求见,说是你让他过来的?”

老祖宗眼神阴暗莫测,道:“让他进来。”

又道:“把窗户打开一些,这些个熏香,熏得我头直疼。”

自有站在老祖宗身后的那位嬷嬷开了窗户。

陈潜###声:“的确,这香味儿可够重的,有的时候熏得头晕脑胀,连只耳环丢了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区嬷嬷?”

老祖宗身边常年呆着的这位嬷嬷本就姓区,她彷如影子一般的贴身跟着老祖宗,却从不在人前发出声音,府内的人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听了陈潜的话,她开窗的手却略为重了一点,一下子把窗户咣的一声打开了,那窗子又回弹了过来,回过头道:“小公子,您注意得可真多。”

说话之间,武师傅已经被人带了过来,今日的武师傅已全不是王琪不修边幅的模样,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袭灰衫,整个人如松般挺拔,他手里捧了个盒子目光没了那懒散的模样,神情淡淡的。

老祖宗慢悠悠的望了一眼陈夫人,声音淡淡的道:“你请的人真好。”

那盒子被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盒子里面却正是那玉麒麟。

玉麒麟有一双红玉雕成的眼睛,在遥遥的灯关之中那双眼睛仿佛发着光,冷冷的注视着世人。

老祖宗面容未变,眼神却逾加狠利,她笑了笑,转向陈夫人:“早知道你一定不会束手,不知道还准备了什么,一并拿了出来吧?”

陈潜也笑:“我想老祖宗搞错了,娘亲什么都不知道,武师傅是孙儿请来的。”

老祖宗哦了一声,仿佛很意外的样子,转头向陈潜和蔼一笑:“原来是乖孙儿请来的,不知道乖孙儿还有什么准备给老祖宗看看呢?”

陈潜慢吞吞诚恳的道:“有一种人,颇有雄心,他很想看见黄河,于是不顾天荒地远的也要跑到黄河去看一看,这就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为了避老祖宗的讳,另一句是什么我也不好说了…”

另一句当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祖宗眼神陡变,变得锐利之极,完全不像一个彷如她这个年纪的人,忽道:“想不到老身还是看走了眼,居然不知道自家孙儿还有这本事?”

陈潜道:“逢年过节,老祖宗都喜欢听戏曲儿,每个戏曲,都有一个故事,这个玉麒麟也有一个故事,不知道老祖宗想不想听?”

老祖宗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而区嬷嬷则从炕上拿来了棉垫,给她在腰后垫着了,又把手炉给她递了过去,让她双手煨住,陈潜也不着急,等她们忙完了,还静静地含笑等在那里。

老祖宗这才道:“乖孙儿有什么故事,可真得好好说说,如则不然,你的娘亲以后怕就没有机会听了。而老身,则更没有机会听了。”

陈潜却未开始说,只笑向老祖宗介绍:“老祖宗,您可知道这武师傅是什么人?为何他的手艺这么的好?”

老祖宗歪在榻上仿佛睡着了,良久才道:“这武师傅是你的好娘亲请来的,自然得问她了,老身可不知道。”

陈潜心想,老太太还是以为安排的这一切是自家娘亲落的手,却想不到,所有一切只不过是旁人潜心积虑的结果而已。

武师傅是那人早就安排了过来的。早在娘亲悄悄的找阴阳门的人教自己武功之时,他就把风声传到了陈府,派了武师傅过来,不过是为了让武师傅能潜伏在陈府,必要的时候,能用得上他,只是武师傅始终不知道,自己所教的是一个女儿家。

而自己的娘亲在送陈潜学武之前,已叫另一位大夫用药物改变了陈潜的经络,让他在武师傅面前拥有男人的经络。

陈潜初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还心想,自己这个假小子的制成过程,倒有几分现代产品的制造,还一步一步来的,每一步都让人不明所以,由不同的人来负责,既不泄露消息,又得了成品。

当然,这一切,是明三告诉她的。

陈潜轻声恍若无意的道:“武师傅,是阴阳门的人,不知老祖宗听过没有?”

老祖宗歪在棉靠上的身形陡地一震,差点儿坐了起身,却又静静的躺了下去:“老身常年处于深宅之中,又哪知道什么江湖门派?”

陈潜道:“老祖宗自然也不知道,阴阳门的门主多年之前解散了阴阳门,而不知所踪啰?还不知道,我听说,阴阳门的门主是一个女儿?”

老祖宗听了陈潜的话,仿佛越来越有兴趣,嘴角挂了丝微笑,对他道:“这个故事好听,继续说下去,说下去。”

她脸上神色纹丝不动,倒真让陈潜暗自佩服,如果不是当真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自己真要被老太太给骗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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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说书

陈潜摆出说书的架势,道:“老祖宗不知道阴阳门的由##?就由孙儿给您解释解释,天地万物皆分阴阳,自然人也分阴阳,可这阴阳门却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几十年前,人数并不多,只不过做一些江湖骗术之类的营生,这门营生自然不被世人所喜,因而阴阳门并不出名,那个时侯,阴阳门的门主是一对夫妇,却是一对极为聪明的夫妇,行骗屡屡得手,阴阳门在他们手中渐渐发扬光大,最鼎盛的时期,居然有三十几人,阴阳门行事极为低调,平日里只以一家大宅为据点,化装为富家翁,别人看来,只以为他们是一般的商人,没有人知道,这家大宅之内从仆妇到主人全是一个以行骗为生的门派,渐渐的,因为他们出手大方,慷慨好客,在当地也有了一些名气,为此,他们结识了一家人,这家人以为皇家采办海里药材为生,也算得上当地一方富豪,这家人,就是名叫海天一线的海家。”

老祖宗仿佛睡着了,眼睛闭着,从陈潜这里看过去,她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上一下,镇定得让陈潜暗自佩服。

“噢,怎么不说了,说下去…”老祖宗苍老的声音响起,在屋子里盘旋回荡。

陈潜心中苦笑,老太太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在如此情况之下,也镇定如常。

“海家以为皇家采办药材为营,自然是名副其实的皇商,家里的富足以自然和其他人不可同日而语,这么一来,就被这对阴阳门的夫妇盯上了,初初开始,他们也只不过想在海家捞些银钱,并没有存害人之心的,阴阳门门主夫人有一个妹子,长得娇俏可人,门主夫人为了巴结上海家,把妹子嫁了过去作妾,可未曾想,这么一来,可嫁出麻烦来了,姓海的原本只有一名夫人,生得貌美如花,如今又收了一个妾,海夫人气恼之余,又得知这妾原本是自己的金兰好姐妹搞的鬼,于是,为了报复这位门主夫人,她居然和门主暗通起款曲来,这门主夫人可以给别人张罗妾室,可是,却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和别人乱来,她原本就是一个死心思缜密的女子,性格极为坚韧,颇具智谋,知道了这一切,不动声色,暗暗地把阴阳门所有的大权都掌握在手里,又四处勾连官府中人,豪门大阀,许以好处,在得知自家丈夫已然变心,想和海夫人私自夹逃之后,伤心欲绝…”

陈潜望着微闭的眼坐在榻上的老祖宗,道:“其实,很多的时候,都怪不了这门主夫人,她那样的女人,如果生为男子,只怕是一方豪杰,或可封侯拜相的,只可惜,却生为了女子,就不得不依附于男子,阴阳门本就是她一手创立,她与丈夫在乱世飘零,却还能得一席之地,可即便有那样的聪颖才智,可还是免不了被丈夫所弃,虽则事有因果,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但是,她又怎么甘心?”

老祖宗缓缓的从睡榻上坐起,旁边的区嬷嬷自然而然的给她移好了棉枕,让她舒舒服服的挨着,她眼露了柔和,眯着眼望了远处窗棂,那上面的红漆还是十几日钱前才刷上去的,如果走得近了,还能闻到微微的漆味,挣了几十年,挣来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可她心底却了阵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赢还是输。

她缓缓的接下了陈潜的话:“纵使她千方百计的帮助丈夫,让他锦衣玉食,享受门主之位,可是,他还是为了那美艳如花的贱货抛弃了她,男人,真是受不了一点诱惑,只不过家宴上了惊鸿一瞥,就让他失了魂魄,然后是绣帕传书,他就傻傻的跟了过去,原本,她也想成全了他们的,心伤###至,已无所谓了,只可惜,她知道了,原来海夫人也##全是一个绣花枕头的女子,海夫人所做的一切原只不过为了查清他们的来历…”

岁月在她身上已然沉淀,原应什么都不能让她动容的,可这个时候,她的面容却如石子击破了水面,起了阵阵涟漪,她人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咬着牙道:“那死鬼真的是鬼迷了心窍,夫人的劝解丝毫听不进耳,只以为她是在吃醋,用言语攻击娇弱可爱的海夫人,还说…她那样如仙子一般的人,怎么能和夫人的鬼魅心思相比?十几年的夫妻,只换得了这一句,鬼魅心思…!”她喘了一口气,望向陈潜,“怎么,乖孙儿,你是在同情那位门主夫人吗?”

陈潜缓缓的道:“如果不是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样的女子,该是一国之首,可成就无尽功业的。”

老祖宗神情有些迷惑,显然不知道陈潜在说什么,也许她也顾不上听陈潜说什么,只是沉浸于往事之中,带着老人斑的脸苍凉孤寂,彷如湖里残荷。

“至亲至疏是夫妻,门主夫人怎么劝都劝不了他,他见事情败露,却瞒下了夫人,暗暗的变卖阴阳门的产业,收集钱财,准备与海夫人私逃,那个时侯,他们已有了两名稚子,他却丝毫没有顾及到此,只顾着那貌美如仙的海夫人,可是,他哪里知道,他在床底之间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早经过海夫人的嘴,传到了官府的耳内,当时的海宁知道林道详便立案彻查这个门派,门主夫人既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能怎么办…?”老祖宗说话的声音有些凄利,声音竟如刀刮锅底。

陈潜叹了一口气,道:“三十年前海宁发生了一件惨案,涉案人家,却是皇商海家,那一日,正是海家送皇办之货上京的日子,府里来了皇家的监商官,以及海宁府的知府等等官府中人,照理来说,皇家采办的货物,在一众官员检查之后,便打上火漆金印,一路送上京城,其间不得开封,海家采办的货物虽然贵重,但年年如此,从未出过差错,自然,那一年也是如此,可没想到,那一年,却出一差错,前来祝贺的姓程的富商,莫名的中毒死在酒席之间,而送上京的艳知红,却在开封之后,被御医检查出划其中藏有毒,皆不可用,当时,皇上的娘亲郑太妃正自病重,正等着用这药,得知药不可用之时,当即雷霆大怒,严令彻查此事,那名姓程的富商的死因而成为此事的唯一一点,一路查下去,自然查到了姓程的富商与海夫人之奸情,自然认为海大人撞破了奸情,以有微毒的艳知红赠送给姓程的富商,取了他的性命,可谁曾想,那艳知红有一样奇性,如果有毒的艳知红和无毒的放在一起,虽只是一瞬,却极易受到污染,如果有毒的艳知红也是有灵性的药吧?也许是下面的人装药的时候出了差错,竟然把有毒的艳知红与无毒的放在了一处,让所有的药所染上了微毒,开始由于是初查,监商官只不过抽查了其中一楼药材而已,未见异样,可是,药材是装在一只玉麒麟里送出去的,玉麒麟有中和药材的功效,即便是微毒,也让所有的艳知红都染上了毒性,如此一番彻查下来,不但海家脱不了关系,连当时的监商官连同海宁知府都脱不了关系,降职的降职,撤查的撤查,特别是海家,以毒害皇家人的罪名获罪,全家男的斩首,女的充为奴婢,入贱籍,不知孙儿说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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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钧

陈夫人忽然喃喃的道:“难怪你一直针对我,原来我的远房叔祖父当年查过这件案子。”

老祖宗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仿佛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引一发,而动千均,她知道,只要皇货上出一点儿差错,那么,那些眼红海家的,恨不得将海家生吞活剥的,不用自己动手,自然而然的会动手,为了保全她两名稚子以后的生活,她唯有舍弃自己的丈夫…其实…何来的舍弃,她的丈夫早就准备舍弃她了。只不过,她动手快一点…”

陈潜虽然早就知道了前因后果,但还是忍不住心惊,她太聪明了,这样的女人,在生活中,无时无刻的会带给人压迫,又怎么不让她的丈夫远远的逃开?

她幽幽的述说着,仿佛暗夜里的幽灵,屋内人虽众多,却让陈潜浑身起了鸡皮,他继道:“其实,其中关键的人物,便是那名嫁给海家作妾的夫人的妹妹,正是这位妹妹,听了门主夫人的命令,用某样东西污染的艳知红,进而毒死了门主的丈夫,那位姓程的富商,却不知道为何,她最终也落得疯痴的下场?”

“你以为门主夫人如此赏罚不清,会害自己的亲妹妹?不,你错了,她之所以疯癫却是因为,当年那一场变故之后,只不过作了人家的小妾而已,下手就下了罢,却如此的舍不得,听说姓海的按律处斩,居然寻死觅活,说自己的姐姐骗了她,原只是下毒害海夫人的,却害了自己的姐夫,还害了自家相公,门主夫人虽百般劝解,但怎么劝得了一个想死的心呢?却想不到死了一次后,性情却大变…”老祖宗的脸映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有些神秘,望了望陈潜求知欲强得不得了面孔道:“乖孙儿,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看来,你只弄清楚了前面的故事,后面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陈潜呆了呆,暗想这老太太处变不惊的本领实在令人佩服,难怪以妇人的身份雌居陈府,掌管着陈府的大权。

“老祖宗有些秘密瞒着孙儿,可孙儿却不愿意对老祖宗有所隐瞒,海家一案,自然也牵涉到了阴阳门,姓程的富家翁终于被人查清了身份,去到他的府上拿人的时候,却发现人去楼空,阴阳门早被人解散,其产业已被变卖,当时的官员既然找不到新的证据,为了应付上面来的追查,再加上此事涉及到了宫内,自然有人拿来做文章,到了最后,居然把海家同毒害皇室子孙的罪名加在一起,竟让海家在海宁一带除了名,我想,这样的结果,原也不是那门主夫人愿意见到的吧?”

老祖宗眯着眼睛望了一眼陈潜,叹了一声:“这当然不是她愿意见到的,更何况,阴阳门虽被解散,却遭官府通缉,死伤十之八九,他们也不过是些不伤人命的江湖行骗之人而已。”

在陈潜陈述这件事之时,武师傅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出声,这个时候,却道:“老祖宗说的官府缉拿,倒是真的,只不过,这阴阳门的人的死伤却不是简单的官府缉拿,原来,那门主夫人恐怕日后毒害门主的事露了出去,把原本衷心于门主的门人全都通告了官府,让他们无处可藏,最后大部分都死在了缉拿之中,您说,是也不是?”

区嬷嬷端起茶几旁尚有余温的茶杯,递给老祖宗,老祖宗轻啜了一口,淡淡的道:“谁叫他们都衷心于那个死鬼呢?为了两个儿子,她只好斩草除根了。”

武师傅道:“只可惜,原本一门之中的人,有些人也不会分什么两派的,其中有两位还有些聪明,隐隐知道了其中的真相,便去找海夫人求证,却未曾想到,海夫人虽被贬为奴婢,带着一个稚子在坊间讨活,却还是有人故意作践##,让他们几乎死在了那里…”

老祖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最终不知所终,想必是逃了?后又被你们这些旧部找到?再由你们连同一气,前来向我寻仇?你既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自然不怕我说了出去,想必早有了对付陈府的方法,让我们这屋子里的人都开不了口?”

武师傅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

老祖宗便转头向陈潜:“看来,是我的乖孙儿帮了你们的忙了,我早就说过,虫子蛀木,从里面开始蛀是最容易的了。”

区嬷嬷帮老祖宗扶了扶锦枕,道:“怪只怪老祖宗以为他是自家孙儿,几次三番的忍下了手去。”

老祖宗笑着拍了拍区嬷嬷的手,望向陈潜:“我这个孙儿,也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想必如今府门之外,就有人带齐了人马,守在了那里,前来捉拿阴阳门人吧?”又抬了头,望了望远处,沉思道:“不对,对方既然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又怎么能在证据不充足的情况下就贸贸然引来官府插手呢?”

她忽地回头过来,指着玉麒麟道:“那里面有什么?”

陈潜听了,也回头望着武师傅,他与月影斜立了约定,只要当年的罪魁祸首悄无声息的伏了法,月影斜不会再对付陈府,陈潜虽然不相信月影斜的话,为救娘亲,也只好先答应他的要求,他猜不透月影斜会怎样进行下去,虽与明三有了约定,说实在话,对明三,他也是不怎么相信的,哪里知道,老祖宗到底姜是老的辣,居然当头一棒,喝出了其中关键所在。

武师傅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对陈潜道:“你答应公子的事,可办得到?”

陈潜浑身发冰,勉强的笑道:“老祖宗,你能放过我的娘亲吗?”

老祖宗神色却执拗而狠利:“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就算是你的娘亲也不例外,我倒要看看,我的孙儿,骨子里流的是我的血,是不是帮着外人来算计自己的老祖宗!”

陈潜原想老人家肯定是脾气倔强的,却想不到倔强成这个样子,竟全不管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多年前的事已被人揭穿,说实在的,死都要和自己娘亲掐个你死我活?再想一想,感觉不太可能,她既然能当得了这么一大家子的主,自然不是一般,又怎么这么不分轻重?

正迟疑间,却见区嬷嬷正悄悄的脚步向外移动,心中正感奇怪,却听外间有人低声禀告:“老祖宗,大少爷求见…”

声音正是外间丫环的,可却犹豫迟疑,颇有惊疑之色,陈潜却想,自己不就是陈潜的大少爷么,怎么又多出一个大少爷了,他内心一惊,想起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倏地抬头望向武师傅。

武师傅却面无表情,依旧捧着那玉麒麟。

老祖宗却笑了:“这都赶到一齐儿来了,看来这个也是来找人债的,你说是不,老二媳妇?”

老太太从未这么叫过自己的娘亲,语气尖酸刻薄而含着讽意,看来老太太也知道了外面站着的是谁,陈潜不由心底苦笑,只有自己,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原来府里大小的人都知道了他是谁,都明白了他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

刘氏扶着身披青袍的陈斌走了进来,他的病虽好了很多,只可惜,脊椎依旧弯着,头上戴着遮光的头巾,神情畏缩的走了进来,刘氏则身着盛装,目露恨意,冷冷的望着陈夫人。

陈夫人见到走进来的两人,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很明显的,这一切是刘氏与老太太早就安排好了的,却未曾想到其中出了变故,被陈潜插了一脚进来,又多了一个武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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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意外(一)

陈潜知道,今儿个晚上,是老祖宗处理自己娘亲的日子,##布下天罗地网,要让娘亲自寻了断,不光是陈斌的事,娘亲另一个把柄也被她们捏在了手里,可归根到底,她们之所以要处置娘亲,又何尝不是因为当年的海宁知府是娘亲的远房叔祖呢?不管其源头是也不是,所有的一切,皆已布好了局,如果没有钳制老太太的东西,陈潜知道,今天的事必讨不了好去。可月影斜的底牌,他并不知道,他与月影斜定下同盟的时候,月影斜只是告诉了他当年发生的种种,让他在这一晚揭露所有。

陈潜已经按照月影斜的所求,把一切揭露,可是,他看不出老太太有丝毫软化的迹象。

陈夫人坐在椅子之上,锦衣华服,却衬着脸色惨白如雪,就连戴在手上的环佩,也叮当作响。

陈潜走了过去,轻轻抚上陈夫人的手,只感觉她的手冰凉如寒冰,竟无一丝暖意,在刘氏扶着陈斌走进老太太的屋子的时候,她仿佛就知道大势已去,更何况,她已从林嬷嬷嘴里知道,自己在荷塘与人相会的情景,早已被人瞧在了眼里。

老太太还没有拿出那个让陈府蒙羞的证据,就已经让陈夫人生了死意,她想站起身来,却被陈潜按住了,她回头望去,陈潜眼眸黑如点漆,深深的望着自己,微微的摇头。

原本计划是刘氏带着陈斌出场,让陈夫人不得抵赖,两罪相加的,她看清了陈夫人眼里的恐惧的如灰的死意,这原来是她希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这个时候却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那金晃晃的玉麒麟仿佛一根根刺般刺入她的眼眸。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这屋里,刘氏感觉极为奇异,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想不到老祖宗居然没管正事儿,反而问起武师傅手里的玉麒麟,而她一进屋,就看见了屋子里来了两名计划外的人,陈潜和武师傅,心中虽有涛天的恨意,却不得不暂时放下。

在摇曳的烛光之中,武师傅终于笑了,清秀非凡的面容,带了一种奇特的魅力,他道:“玉麒麟原本是做什么用的,自然装的,就是什么。”

他按了那玉麒麟腹下一个小小的开关,玉麒麟的头卡的一声从颈部折断打开,他笑了笑,把玉麒麟的颈部对着老祖宗,室内灯光明亮,屋内的人都看得清楚,玉麒麟的里面,塞着一缕金黄色的如丝般的线,那缕丝线仿佛活着的一般,流光溢彩,仿若杯中斟酒,要从玉麒麟的断颈之中流了出来。

陈潜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形状和前世的丝线差不了多少,可灯光照射下,却仿若活物,一眨眼间,它仿佛在缓缓而动,可再一眨眼,却原来,它只不过静静的躺在玉麒麟里。

“艳知红?”老祖宗的声音拔得极高,苍老而有几分凄利,“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不可能!”

武师傅叹了一声:“的确,自从海家获罪之后,世上再无艳知红的奇药,因为,只有海家知道这艳知红从何处采摘,又是怎样采摘,这罐东西,只不过是多年前门主夫人用来毒死自己丈夫的东西而已。”

陈潜听得呆了,他们居然找来了这罐东西?据说这含有毒质的艳知红已送上京,被皇室里御医查出有毒,终被封入库,可如今,找出这样东西又有什么用?艳知红虽然珍贵无比,但染了毒的药,终不可再用。

陈潜不由得想起潜入药库偷东西的那个人,他又是在寻找什么?是寻找艳知红,又或是寻找当年的知情人?

老祖宗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松了一口气,这样东西对她构不成丝毫的威胁,道:“也难为你们了,竟然大老远的找来这样东西,老身的玉麒麟还是孙儿送的呢,老身要来也没用,倒不如老身把它转赠给你,让你凑成一对?”

武师傅神秘的笑了,却道:“老夫人以为在下拿这样东西来,是为了对付您吗?那您就错了,其实在下拿了这东西过来,只不过为了在下方便而已…”

陈潜丈二摸不到头脑,屋内人看起来也个个儿莫名其妙,倒冲淡了几分紧张的气氛,就连心思忡忡的陈夫人,用惊异的目光望着武师傅,不明白他到底说什么?

老祖宗呵呵一笑:“我倒不知道,阴阳门几时出了这么卓越的人材,把方术运用得出神入化。”

她认为武师傅只不过在故弄玄虚,故则不以为虑。

可陈潜##有放松心情,因为他知道,定下这所有一切计策的是##影斜从来不做无谓的事,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武师傅依旧捧着那玉麒麟,却来到了刘氏的面前,她的身边,就站着陈斌,那位被陈夫人暗下毒手的陈潜的异母哥哥。

他的头,依旧被风帽盖住,只露出脸庞一缕略带灰色的黑发,刘氏见武师傅走进,吃惊的望着他:“你要干什么?”

她不由自主的拦在陈斌的面前,原来,她并不是对称斌不管不顾,如果陈斌有危,她依旧会挡在他的面前。

武师傅道:“二夫人不知道,斌少爷的病一向是谁治的吗?如今那名大夫叫我带了药,给斌少爷服下,这个钟点,是应该服的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屋内人齐声惊呼,老祖宗,刘氏,甚至于陈潜与陈夫人,个个失声开口。

这艳知红个个儿都知道,是染了毒的,却拿来治陈斌的病,岂不是却把他往死里治?

区嬷嬷身形倏起,拦在了武师傅的前面,让他不能接近陈斌,刘氏更是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哽咽不能出声:“怎么会这样?”

老祖宗道:“他要报复,就报复在老身身上罢了,为何要找上这苦命的孩子?”

陈潜心中冷笑,老太太到底是女中豪杰,语气虽恸,却少了一点感情,这个孙儿原来就毁了的,再毁一次,想必也没有什么。

就算喂了他有毒的艳知红又怎么样?该舍的棋子就得舍了。

这个时候,陈斌却浑身发抖,索索如糠筛一般,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我冷,冷…”

刘氏紧紧的抱住了儿子:“斌儿,斌儿,你怎么样了?”

陈潜也走上前几步:“二娘,斌哥哥怎么样了?”

刘氏狠狠的瞪着他:“你请的好大夫!你早就想置他于死地,是不是?他已成了这番模样了,为何你还不放过他?可怜清儿还全心全意的相信你,信你不会害自己的哥哥,到底是她的贱种,害起人来手段不比她差!”

刘氏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把目光转向陈夫人,眼光如魔似疯,看得陈夫人刚刚回复了少少血色的脸又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