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新上任的书记是个手腕了得的。这是人尽皆知的,那嫩模美人儿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哪里敢开罪这样的大人物:“顾律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通告要赶。”

小嫩模灰溜溜就走了。

“宋应容,”顾白吼,“你有完没完!”

宋应容不疾不徐:“没完。”语气懒懒,“H市治安良好,我闲得慌,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顾白直接按了电梯,地下一楼停车库。

宋应容慢条斯理地走近电梯:“顾白,我的车抛锚了,要不要载我一程?”

顾白冷着脸:“真不巧,我的车也抛锚了。”

宋应容笑:“那刚好,你坐我的车,我的车没抛锚。”

顾白无语凝噎。

后来,宋应容时常去顾白律师事务所找他,并时常一同上娱乐头条。

后来,顾大律师以驻外法务部部长的身份,常驻斯里兰卡,宋应容问过他,为何要跑那么远,他只是说,听闻斯里兰卡华人街的栀子花很漂亮。

也许是舍不得,也许是放不开,也许,是无所适从,所以,远走他乡。

两年,顾白只回来过三次,一次是宋宋出生,一次是宋宋满月,还有一次是阮江西的生日,他捧了一把栀子花递给她:“生日快乐。”

阮江西喜欢栀子花,斯里兰卡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顾白是捧着花瓶,一路漂洋过海。

然后,他回顾家睡了两天,倒了时差,第三天便订了回斯里兰卡的机票。

又是半年,宋宋已经会喊舅舅了。

“顾白。”

“嗯。”

阮江西与顾白通电话并不频繁,她总是在各种节假日给他电话话,问他是否平安,身体可健康,像一般家人那样,关怀与牵念。

“顾伯伯常常念着你,还有宋宋。”电话那头,顿了顿,阮江西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她从来不问他何时回来,也不问他为何出国,只是会在每个月的十五,给顾白寄一些近照,有时候是她的照片,有时候是宝宝,也有时候只是风景或者食物。

顾白笑了笑,一边开车:“那你呢?”他自然地随口调笑,“你就不想我?”

阮江西嗯了一声:“顾白,我很牵挂你。”

他知道,知道她牵挂,她可是他顾家的人,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她总会像顾老头那样,唠唠叨叨说许多叮嘱的话。

顾白看了看窗外,斯里兰卡的华人街上,沿路栽种了许多栀子花,他说:“下个月吧,等斯里兰卡的栀子花开了,我给你带些回去。”

然后,便不走了,终究,他还是耐不住思念。

“好。”

突然,车前黑影一闪,顾白猛地刹车。

呲——

骤停的轿车,在地面划出了长长一道划痕,顾白狠狠撞在方向盘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电话掉下了支架,传来阮江西急切的声音:“顾白!顾白!”

听不到回应,阮江西几乎吼出了声:“顾白,你怎么了?你应我一句,顾白!”

“顾白!”

她啊,生怕他出事了。

顾白捡起电话,安抚地喊了一声“江西。”他揉揉额头,“我没事,你别慌。”

阮江西很慌:“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顾白看了一眼车窗外,“江西,我下车去看看,等会儿给你打回去。”

“嗯。”

顾白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到车前,地上,躺着一个人,头发很长,身形很小,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蓬头垢面地遮住了脸,满身脏污,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顾白用脚轻轻碰了碰:“喂。”他蹲下,俯身看过去,“醒醒。”

地上的孩子突然抬起头,一只脏污的手抓住了顾白的腿,稚嫩的模样,面黄肌瘦的脸。

“救,”她睁着大大的眸子,眼里空洞得毫无倒影,嘴角青紫,一张一合,一字一顿说了两个字,“救我。”

话落,手垂下,女孩儿躺在地上,毫无生气。

顾白猛地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地上的人。

这一幕,竟这样相似,好想时过境迁后,重温了记忆……

一个月后,斯里兰卡的栀子花已盛开,顾白的公寓外,栽种了几棵,花香淡淡,十分好闻。

门铃突然响了,顾白打开门,惊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你怎么来了?”

门外,可不就是宋应容,跋山涉水,她找来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寄给江西的明信片太少,地址太难找了。”宋应容笑了笑,“顾白,好久不见。”

这时,门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怯怯地看着门外。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不过五六岁,黑发黑眸,看上去没有那个年纪的稚气,眼里却有几分阴郁。

才五六岁大的孩子,倒像历经沧桑。

宋应容看着那孩子:“她是谁?”

顾白牵着她出来:“我女儿,叫染染。”染染是顾白取的名字,将她捡回来时,她不开口,问她什么都没有反应。

宋应容惊愕在当场。

半个月后,顾白回国,带了一个女孩和一捧栀子花回来,宋应容也是那班航班。

飞机上,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问身边的男孩:你会一直爱我吗?

会。

会爱我多久。

男孩不假思索:一辈子。

年轻情侣笑笑闹闹,无忧无顾。

宋应容转过头,问顾白:“顾白,你知不知道一辈子有多久?”

顾白抱着女孩,她睡得不安稳,他拍了拍她的背,说:“我的一辈子便是从我生到我死。”

从生到死,还绝对的定义,没有一点余地。

宋应容看着前头那对年轻的情侣:“那你会一辈子爱她吗?”

“会。”

他脱口而出,像那个年轻男孩一样,只是,他们不一样,两个人的天长地久,与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又怎么可能一样呢。

只是,顾白的答案,却那样绝对。

不知为何,顾白在她面前,从来不掩饰什么,像刻意坦白,刻意告诫。

她也从来不隐瞒,直言:“你和我竟是同一种人。”她看着顾白,说,“我也会。”

要么不爱,要么动情,一辈子万劫不复。她与顾白,都是一样偏执而又懒惰的人,一次心动,就耗掉了从生到死的力气。

顾白沉默,不言不语。

她也默了许久:“顾白,我们就这样过不行吗?”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哽咽,“这一次回国别再走了,你不娶,我不嫁,我们搭伙过吧。”

顾白依旧沉默,怀里的女孩儿睁开眼,像受了惊吓一般,抓住顾白的手,喊:“顾白。”

她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黏顾白黏的厉害。

顾白拍了拍她的背,纠正她:“叫爸爸。”

染染睁着大大的眼,看了顾白许久,便又闭上了眼。

认领手续办了一个月了,染染从来没有开口喊过顾白爸爸。

之后,一路沉默,直到下了飞机,顾白将女孩儿抱在怀里,H市正逢冬天,十分冷,他拢了拢染染的衣服:“今天我带你去见你江西姑姑。”

染染不爱说话,顾白说话的时候,她不会回应,会睁着乌黑的眼看着他,听得很认真。

宋应容走在后面,失魂落魄。

“你把这块玉送给她,当做见面礼。”

顾白摊开手,掌心里是一块蓝天暖玉,雕刻成精美的形状,里面刻着字母。

宋应容苦笑,这块玉,顾白没有送出去的玉,他竟一直留着。

“为什么?”

染染的声音还奶声奶气的,语气却十分像个小大人,她不爱说话,嗓音有些哑哑的,中文发音并不是很标准。

顾白说:“她怕冷。”

“为什么让我送?”

“若是你送的,她才会一直带着。”

她不懂,也不明白顾白的话,明亮的眸子,好奇却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白:“江西姑姑是谁?”

顾白想了想:“她是爸爸最爱的女人。”他放下怀里的女孩,指了指机场入口的广告牌,顾白笑了,“染染你看,那是我最爱的女人。”

染染看看广告牌,又抬头,看看顾白,轻轻地点头。她不懂什么是爱,只是第一次看见顾白这样笑。

她的爸爸,最爱的女人,唤江西。

身后,宋应容转过身,让风吹着眼,突然泪流满面,无声呢语:“顾白,一辈子,真的好久好久……”

这一年,顾白从斯里兰卡回来,又送给了阮江西一盆栀子花,还带回来一个女孩,五六岁的孩子,生得很像江西小时候,顾白给她取名顾染。

顾白一生中,只爱过三个女人,一个叫阮江西,一个叫阮宋,还有一个,叫顾染,爱了一辈子那么久,从生到死。

宋应容亦然,各自守着各自的一辈子,各安天涯。

诚如顾白曾经说的:人啊,一辈子总要为了一个人死心塌地一次,一次就够了。

------题外话------

因为时隔太久,怕衔接不上,所以前面一小段是重复了之前的,妞们若是觉得花了一分冤枉钱,没关系,冒泡,南子一律奖励,过时不候赶紧冒泡!

☆、番外:秦家三宝(定北侯存大结局中)

四月春风,风清气爽,嗯,是个好日子,适合打家劫舍。

“乖,把作业交出来。”

十三岁的女孩子,生得精致,十分高挑,仗着身高优势便将矮了她一头的男孩按在墙上。

“赶紧交出来,不然,”女孩儿秀气的眉头一挑,恶狠狠威胁,“我扒了你的裤子,让你绕操场裸奔一圈!”

这打家劫舍的小魔女,正是明理中学初中二年级六班的白清浅,边城白家的大小姐,那可是跺一跺脚就能踹了整个云市的小人物。

这被打劫的,是同班的学习委员,刘同学。

刘同学的头被按在墙上,胆战心惊地递上自个揣在怀里的作业本:“给、给。”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刘同学心里苦,明理初中是整个云市师资与教学最好的学校,偏偏这样年年被国家标榜的星级中学,出了白清浅这个祸害,原因无他,白家家大业大,权利大,枪杆子硬!

白清浅同学接过作业本,拍了拍刘同学的脸:“真乖。”

刘同学吓得两腿哆嗦,真不怪他胆小,这小魔女揍起人来,真不是闹着玩的。

白清浅心满意足,嘚瑟地把小书包往肩上一扛,转身——

她愣住,结巴:“我,我吓唬他的,我不会真扒他裤子。”

对面自行车棚里,少年只是瞟了一眼,便置若罔闻。

白清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不会扒的,我怕长针眼。”

“与我无关。”

少年表情冷漠,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脸,却生得十分英俊,穿着浅蓝色的校服和白球鞋。

这土到掉渣的校服,居然也可以这样好看。

白清浅呆:“秦一路。”

少年突然抬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小年纪的少女,脸蛋红红,像四月的晚霞,十分好看,她愣了一小会儿神,转身拔腿就走!

等到跑远了,白清浅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白清浅,你怎么这么怂!”

这是第一次,秦一路与白清浅打了照面。

第二次,是在白家的大宅里。

他是来应聘她的家庭教师,一同来的还有七个人。

“爸爸,我要他。”

她挑了他,尽管他是七人当中资历最差的,她的理由是:“爸爸,她是我学校高中部的,我知道他,学习可棒了!”

这是第一次,她对她父亲撒谎了,她之所以挑了他,不是因为这个。

白正覃坐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看着站得笔直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惊不惧:“秦一路。”

白正覃审视了许久:“既然我女儿选了你,那就暂时留下你。”云市谁都知道,白正覃这个黑教皇帝,最是疼爱女儿,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了茶几上,“学习教不好没关系,守本分就好。”

白正覃留下一句,又对白清浅说了几句软话,便去了楼上。

“秦老师,以后请多多指教。”

花样年纪的少女,长到了少年的肩头,走上去,抬起头浅笑吟吟。

秦一路却低头,从茶几上那一堆钱里,抽出了两张。

白清浅说:“这些都是给你的。”

“我只拿我该得的。”他不爱笑,表情漠然,“这周末开始补课,我星期六早上九点过来。”

说完,秦一路转身便走。

白清浅跟上去,又不敢隔得太近,站在门口,扒着柱子看秦一路走远。

“小姐,别看了,快下雨了,外边冷。”

她扭头问张妈:“快下雨了吗?”

“暴雨要来了。”

白清浅一听,拿了把伞,撒腿就跑出去了,身后张妈喊了她几句都没反应。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风声很响,夹杂着少女清脆的喊声,由远及近。

“秦一路!”

“秦一路!”

他转身,雨打湿了额前的发:“有什么事?”

白清浅跑过去,将手里的伞塞给他,然后,拔腿又往回跑,四月的天,还有些冷,她只穿了一件单衣,被雨打湿,隐约还可以看见少女单衣下粉色的肩带。

秦一路怔了许久,撑着伞离开。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雨下得很大。

不到三十平米的地下室里,潮湿得泛着发霉的味道,只亮着一盏小台灯,少年洗过澡,穿着白色的衬衫,看着桌上摆放的老照片。

“爸,我今天去白家了。”

“只不过,白正覃不记得我。”少年转头,看着地下室门口挂放的雨伞,“我还见到了白正覃的女儿。”

同样的夜里,雨打窗台。

白清浅翻来多年都没有动的日记本,只写了一句话:“他终于来了。”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周末,雨过天晴。

白清浅笑着看着门口的少年:“你终于来了。”

他将伞递给她:“那天谢谢你的伞。”然后取下书包,“今天补习数学。”

“嗯嗯。”她连忙点头,好好学生的样子。

白清浅带着秦一路去了楼上她的卧室,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把不会的作业拿出来。”

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老气横秋的表情,秦一路一来便入正题,都没有聊聊天谈谈心什么的。

白清浅不太开心,耸着肩,去翻书包,找出来几张卷子,递给秦一路。

“哪一题不会?”

她抬起头,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全部都不会。”

秦一路的嘴角,隐隐抽了抽:“那一题一题来。”

半个小时后……

“现在会了吗?”

白清浅愣神,盯着秦一路的脸,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秦一路耐着性子:“会了吗?”

她回神,立马摇头:“秦老师,我资质愚钝,你要手把手教我。”

“手把手?”

“嗯嗯。”赶紧点头,眼神那叫一个迫切。

秦一路面无表情:“把这个公式抄五十遍,明天我会检查。”

漂亮的小脸一垮:“……”

秦老师,好不通情达理啊。

房间外面,张妈端着水果,又瞧了瞧屋里头:“我记得咱家小姐以前很聪明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资质就愚钝了。”

张妈的老伴摸摸胡子:“好像是半年前,那次跆拳道领奖回来,就嚷着自己资质差,还让先生给她找家教来着。”

半年前,在校领奖台上,那是白清浅第一次遇见秦一路,她盯着他看了半个小时,他却一个回眸都没有过。

那天晚上,白清浅第一次在日记本里,记下了她的心事:“他叫秦一路,时隔五年,我又遇见他了。”

因为某人资质愚钝,某老师第二天来早了半个小时。

“别看我。”

白清浅撑着下巴,继续盯着秦一路看,心想着,他的睫毛好长,嘴巴好红,皮肤好白……

秦一路用笔敲了敲试卷:“看题。”

白清浅这才回神:“哦。”

对着卷子不到一分钟,眼珠子转啊转,又看到了秦一路脸上。

他拿着笔,在纸上写着,她趴在书桌上,撑着下巴,凑近了,阳光从书桌台对面的窗户里打进来,洒下金黄的光影。

“碳酸镁和氧化钙会发生氧化还原反应,金属置换生成……”

十分后……

秦一路抬头:“白清浅。”

她懵:“嗯?”

“不要开小差。”

秦老师很严肃,表情一本正经。

白同学也很严肃:“秦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资质愚钝。”这个理由,简直屡试不爽,资质愚钝的白同学又诚恳地说,“秦老师,你要不要手把手教我?没准你教了一遍我就会了。”

秦老师面不改色:“把这个化学方程式抄写五十遍。”

“……”

白同学心里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