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婧茹摆着勺子的手一顿,这个回去她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想不到他会要走:“怎么忽然想回去了?”

“父亲来信,说是皇上下旨,解除了萧家和慕家的婚约。”萧子衡没有瞒着她,简言意骇的说了下,转身之际没有看到秦婧茹神情里惊讶后的喜悦,连那声音都快要掩饰不住愉悦,“你和允宁公主的婚约解除了?”

“信上是这么说。”萧子衡皱着眉头,就前阵子父亲的来信里才写催他回去商议成婚的事,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这样。

“子衡你不高兴?”愉悦之余秦婧茹也发现了他的情绪,好像没有很开心的样子,虽说他从未表达过不想娶允宁公主的想法,可她却看得出他对这桩婚事的不情愿,如今婚约解除不正好,那他怎么还...

“没有。”萧子衡说不出看到信时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应该是要松口气,却似乎觉得那些字更沉了。

他的确不愿意回魏安城去,也不愿意应对那亲事,更不喜欢旁人的话语,幼年时定下的亲事,在他懂事一些时慕家出事了,后来她被慈懿皇后收养成了公主,他的头上便挥之不去一顶允宁公主未婚夫婿的称号,甚至,在来到边陲之后,在他战功赫赫之后还有人拿这个说事,觉得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不是凭借实力。

这是对他的否定,也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所以这些年来即便是家书中时常提起这件事,他还是用战事繁忙的理由不回去,多次领赏也都是萧家代劳。

可忽然,家书中的催促成婚变成了解除婚约,身上的枷锁一下卸去,却并没有多轻松。

“回去也好,你都好些年没回去了,我去替你收拾行李,还得去营里打声招呼吧。”秦婧茹心中还是对解除婚约一事感到高兴,她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子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皇上的旨意那就是既定的事实,在这边陲,除了她还能有谁可以陪在他身边。

萧子衡想到了什么,点头之后叫住了她:“你也收拾一下,随我一同回去。”

秦婧茹扶着门框的手一顿,身子微颤,有些不确定着:“一起回去?”

“嗯。”萧子衡抬头看她,“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无事,不如随我回去看看,你还没去过魏安城吧。”

秦婧茹心中淌过暖意,跟多的是所想的他这句话背后,回去所代表的意义,于是她笑着道:“好。”

出门时高兴的秦婧茹并没有注意到萧子衡之后的神情,他望着书架上摆着的旧箱子,那是从辽城慕府的废宅中收拾过来的,里面都是一些慕青澄在辽城生活时玩过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当初敌军攻打辽城,眼看着要破防,援军未到,慕国公夫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奶娘抱着女儿逃出去的。

......

十一月底临冬时萧子衡回朝,很快他就见到了青澄。

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离开时候的模样,转瞬,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她生很美,身上有的是世家小姐所没有的华贵气质,却又从中透露出恬静优雅,只一眼就挪不开眼。

那个小的时候喜欢跟在他身旁叫哥哥的人儿,如今带着疏远的浅笑望着他,时光不仅仅是让她长大,也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再不会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也不会依依不舍的送他出去,温温柔柔的小声约定她会等他回来。

这一刻,萧子衡心中生出了一股失落感。

这一股失落感在得知想要解除婚约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皇上时加剧,甚至的,看到她和国师大人在一起时的情形,得知聂太傅中意她时,他隐隐还有了嫉妒。

可这一份嫉妒,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剖析清楚就被她一句为什么回来给击溃。

婚约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回来。

婚约解除了,为什么回来了。

如果婚约还在,他会不会回来。

萧子衡无言以对,而这些年来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到了她的面前竟成了对自己的嘲讽,从对和她成亲这件事产生拒意开始,从屡次不回开始,他忽略了在这件事中还有个人比他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他给不出答案,她说要解除婚约又有什么错。

......

直到许多年过去萧子衡还是没能够想明白一些事,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她解除婚约是有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不想嫁,不仅仅是后来她和太子的情投意合,从魏安城回边陲之后他还常做一个梦。

这是个支离破碎的梦,梦中最常出现的一个画面是他骑马站在城门之下,身旁的长孙大人神情悲戚,城门之上的叛军不停的在高声欢呼。

他还梦到过几回那样的画面,朗坤殿中青澄死在越括刀下,宫中一片死寂,走廊里花园里躺着许多无辜被杀害的人,而那朗坤殿中却是无比猖狂的笑声。

接下来的梦是他冲入朗坤殿中,见到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的太子和青澄,见到还意图亵渎青澄尸首的越括,提刀手刃了他。

最后一个梦是漫山遍野开满的春花,山坡之上立了一座墓,他立剑祭奠,亲手刻下的爱妻青澄之墓。

这些梦反复轮回,每每醒来他都心痛不已,如果不是他们还活的好好的,如果不是越家和前皇后已经倒台,他会以为这是他的前世。

他的耳畔总是回荡着梦里的一声叹息。

“太迟了。”

梦里他去的太迟,而现实,他也去的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