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一大口唾沫,我眉头抽蓄着望向千叶。

高挑的身影瞬步移至我身边,他垂眸看着我,眉心微皱。“小冰,你究竟伤到哪儿了?”

老娘我伤心,你能管么?扁了扁嘴,我不耐烦地推开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我说了没有受伤就是没有受伤,随便你们怎么问就是没有。”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千叶一句话差点让我一头撞死在门板上。

“小冰,你撒娇。”

在四番队度过的一夜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所以等我一觉睡到自来醒,再打开房门的时候夜空已是深蓝色的了。这不,早饭中饭钱都给省下了。无赖地趴在门板上赏了会儿星星,愣是感觉自己两眼开始冒金星。

于是往后退了一步,用脚把房门踹上。

转身往床边走去,才走了三步便传来了敲门声。脚还逗留在半空中,我机械地转过脑袋,“哪位?”

“小冰?你醒了?”

原来是那个嘴比我还毒的千叶桑。

她来拜访我是不奇怪的,奇怪的是那丫头手上还拖着瓶瓶罐罐的一大堆。我问她那些东西可以吃么,是不是给我带晚饭来了。结果她特别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就算你饥不择食了,也不能吃药粉吧。”

“药粉?”

千叶拿起褐色的小瓶子理所当然道,“受那么重的伤你不换药是想伤口腐烂掉还是怎么着?快把衣服撩起来,今夜是我值班没有太长时间陪你耗的。”

“……你怎么……”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丰臣君给我的。”她伸手解开我身上的绷带,就跟个老妈子似的语重心长道,“人家丰臣君为了你的伤势特地去四番队询问了卯之花队长,把注意事项统统记了下来告诉我。吃晚饭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别忘了这别忘了那的,旁边人听见他那么唠叨都以为丰臣君撞邪了。你上午还用那种态度对他。”

包扎物全部撤离后,那伤口让我们二人同时沉默。

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卯之花。

“还是我自己来吧……”沉默了一会儿后我决定不为难千叶这孩子。

“别,你笨手笨脚的会出岔子的。惹谁都不能惹丰臣君生气。”千叶一咬牙,拿过药瓶,那表情凝重得就和上战场一样。所以我才觉得,千叶桑你替我换药才会出岔子吧。

“他跟你说了那么多,自己为什么不来?”

消毒完毕后,千叶往伤口上撒了点药粉。伤口处顿时一股冰凉的触感。“丰臣君说你肯定不想看到他,所以就不来碍你的眼了。哦,对了。他还让我向你道个歉。”

“好端端为毛要道歉?”

“他说昨天明明看出来你受伤了却没有来管你,所以很抱歉。可他也真的是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泰然自若地说是自己皮肤变白了。”

千叶最后那句话让我忍不住闷笑了一声,不料扯到伤口,只得我仰天长啸,“嗷——”

千叶绑绷带的手法明显很不熟练,估计和水果篮子里的由希相差不远。绷带绑得挺松,可是最后一个死结却打得很紧。我咬牙颤眉,冷静了片刻后道,“谢……谢……你……”

她搬了一个椅子坐到我身边,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直眨。

“小冰,其实你很喜欢丰臣君对不对?”

我转眸看向桌上的药瓶。

“你不承认没关系。不过作为好朋友我还是转告你一声比较好。今天丰臣君在交代我事情的时候,一井好像有提到明天要和他去现世。”

倏地抬起头,我有点诧异地瞅着千叶,“什么?”

“他们要去现世,而且听一井的口气好像不一定会回来。”言毕,她起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你确定你不去挽留一下么?”

放下衣摆,我结巴道,“我我我……我肚子饿了,我去吃饭了。”

千叶叹气,“随便你。”

*

厨房的大叔在听到我要领取晚饭的时候,明显有点翻白眼的冲动。他不知道是该把那些已经冰冷冰冷的剩菜剩饭给我好,还是把那些还没烧熟的夜宵递给我好。

最终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大发慈悲的把剩饭给热了热。

我热泪盈眶道,大叔你是好人。

谁知大叔毫不领情地斜了我一眼道,吃完了碗自己洗。

好吧,就当我刚才那句话是空气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在丰臣靛那幢楼前停了停脚步。他要和一井去现世,我脑海里不断浮现他以前带我去现世的场景。那个不赏烟火的烟火季,还有那辆红色的自行车。

——你确定你不去挽留一下么?

挽留。

曾经就因为我的挽留让他送了命,我怎么能再开口让他留下。

并且,如今的我就算开了口又能改变什么?

踌躇了一会儿后,我的脚还是不听使唤地走向了他的宿舍。紧闭的大门,屋内黑漆漆一片。应该是因为明早要出去所以提前睡了。

手臂逗留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我还是摇了摇头放下手臂。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却在三米远处看到了他。

四目对视了一会儿,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他两个袖管鼓鼓的。狭长的凤眼终于在呆愣半分钟后轻眨了一下,星眸微弯,他往前走了几步,“伤口还疼么?”

“……不疼了。”

脚步在我身前站定,他转过身背靠围栏喃喃自语道,“连斩魄刀的始解都不会,去流魂街驻守实在太危险。”丰臣忽然转头看向我,“要不这样,我明儿去找夜一说说,让你就在队舍内找点差事干?”

“你不是不爱管闲事的么?”我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丰臣呆滞了几秒后忽然笑出了声,碧眸噌亮。他伸手揉了揉我头顶笑道,“是啊,我都觉得我最近快成你爹了。”

抬手拍掉他的手掌,我撇了撇嘴角冲他吼,“有你这种爹我会觉得世界很绝望啊喂。”

笑容凝固,丰臣看着自己被打的手微愣。

我亦看着自己的手沉默,沉默了一会儿后把头埋得低了一些。

他转过身,双手搭在围栏上。视线正对院落,丰臣勾了勾唇角,“真好。”

“什么东西很好?”

“我以为你对着我永远都是一副苦相脸,可是刚才没有。”

“我哪有对着你一副苦相脸啊。”

“有。”他扭头,语调和声音一样严肃,“你每次看到我,眉宇间都会种抹不开的愁。你会对着身边每一个人笑,唯独我。”

我凝神回想。

“起先看到你和喜助在一起,我想或许是因为兄妹的关系,所以你们比较亲近。后来看到你和志波少爷一起,我想或许是你喜欢他的缘故,所以你们也很亲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对每一个人都是那样,而我才是那个特殊的。小冰,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

话音落下后,我们之间安静了很久。

好吧,或许我是有点特殊礼遇。

可是在经历过那样的生死离别之后,我真的做不到对你恶言相向,拳打脚踢啊。就算心里把你诅咒千遍万遍我也说不出口,我怕那些诅咒会兑现啊混蛋。

又可是,丰臣靛你的受虐倾向会不会太严重了点啊。

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谁知撞上他的笑脸。

“……听千叶说……你明天要和一井去现世……”

“嗯。”

“你们去现世干吗?”混蛋要是你不给我解释清楚你们去干吗,我现在就把你从三楼推下去。

“去找东西。”他想了想,补充道,“去找一个坠子。”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混蛋你要是说不知道或者说不回来了,我现在就把你踹到对面的房顶上去。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会儿后道,“下初雪的时候吧。”

“切。”翻了他一个白眼,“要是明天早上就下雪了呢?”

他微笑,“那就开春了再去找。”

银盘高挂于天际,夜寂静一片。就在我犹豫是不是应该打一声招呼然后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我。

“小冰。”

“干吗?”

“我们立个约定怎么样。”

“不平等条约我绝对不接受的啊。”

“我不在尸魂界的这段时间,不准再受伤。”

听完这句话,我忽然很想泪奔。于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你你……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成我爹了啊。管手管脚的。”

悦耳的笑声萦绕耳边,他沉声道,“我想,如果有个干女儿应该会是一件蛮有趣的事。”

哎呀哈,给你阳光你就灿烂,说你胖你还喘了啊。我使了很大劲才忍住踹飞他的冲动,只得在心里咒骂千万遍。

你?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哎,其实丰臣靛真的很无辜啊【殴

我现在抗打击的能力越来越强大了,今天看了多遍“恶心”的评价居然还能欢乐地码字【欧

【十五】

喜也不是怒也不是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颇为郁闷地坐在了床边。一会儿喜助的妹妹,一会儿干女儿,这厮下回是不是要扮演幼儿园老师啊。我说,年纪大不是值得你炫耀的资本啊混蛋。

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我把头埋进被子里蒙头大睡。

我特地起得很早,想着能在他走之前瞧两眼。可是第二天清晨,当我匆匆忙忙赶到饭堂的时候,丰臣靛和一井就已经不在了。

初雪的时候回来。

我说,要是今年不下雪怎么办啊。这尸魂界又没有个造雪机,真愁死我了。

正当我忧愁这天何时下雪的时候,周遭人亦在议论纷纷。原本鸡飞狗跳的饭堂在这个清晨显得格外步调一致。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鹤立鸡群我凑到了人群中询问真相。

“呀类?深井桑你还没有听说么?”

“我这不正在等你说么。”

“今年真央出了一个天才,只用了一年就毕业了。”

其实我真的觉得尸魂界的天才还是很多的,不怎么稀奇。可是很显然我的反应伤害到了身边那个无比亢奋的人,于是我佯装震惊道,“哎呀!那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那个男人眨了眨眼,被我吓得不轻。

“小冰你昨天整个上午都在睡觉所以没听到传言。”千叶泰然自若地拿过一边的坐垫走到我身边坐下,她一手端着茶杯淡定道,“那个人叫市丸银,听说五番队已经给安排好席官的位置了。”

我略微有些错愕,

这剧情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个时候了。

进入初冬时节的瀞灵庭显得有些寂静,又或许是因为少了某些人,少了视线的凝聚点,队舍门口准备进入冬眠期的蚂蚁再次被我瞄中。我觉得,如果我下了地狱,那些拖着我不放的家伙肯定是蚂蚁军团。

“深井冰,大堂里有你的文件。”

一个手拿扫帚的死神站在不远处冲我吼,因为他吼得是全名,所以我倍感心力交瘁。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就一句话。

小冰,队里最近来了些新鲜水果。蓝染。

队里最近来了些新鲜水果。我看到这句话之后浮现在脑海里不是苹果橘子啥的,而是一颗闪亮亮的银子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淡定了三秒,并确定不会再把银子和水果划等号之后,我毅然决然地向五番队出发。

我发誓,我只是好奇银子少年期是个什么样而已。

粉白的花骨朵在枝头静静绽放,棕褐色的枝桠交错相叠。偶尔有那么一两根树枝探出墙头,却是耷拉着脑袋。我本双手背于脑后悠哉悠哉地走在大道上,可惜抵不住严风凛冽最后落得抱肘哆嗦。

五番队的大门敞开着,从里至外都看不到一个值班的。隐约间可以听到有人在院落里扫地的声音,可惜依旧见不找扫地人。

我说,诡异是要有个限度的。

凭着记忆找到蓝染的休息室,就在我感慨自己记忆力不错的时候。队长休息室的门被拉开了,随即印入眼帘的,是平子真子那口雪白雪白的牙齿,“呀类,这不是喜助的妹妹么。”

“抱歉,我敲错门了。”言毕,我迅速拉上房门将他的脸摒除于门后。

其实要找副队长休息室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五番队的人都在平子的带领下进入了冬眠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难道要我找蚂蚁兄弟问路么?在我抓狂的前一秒,一个死神带着水壶晃悠晃悠地从我眼前走过,或许是感应到身边有人,她回头瞅了我一眼。

我呲牙一笑,就决定是你了。

“小冰你怎么会忘了这房间的位置的。”蓝染将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向我。

端起茶杯暖手,我环顾四周。“人老了,这记忆自然不行了。对了,那个刚毕业的天才呢?”

“银一会儿就来。”

啧啧,那么快就叫银了。所以我才说蓝染你是怪叔叔了吧,你老实交代你究竟用了多少水果才成功把市丸银给收买了。

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我张嘴就是一大口。蓝染本想把水果刀递给我,可一见我这吃香便又将手收了回去。他浅笑不语。大约安静了几分钟,缩小版的市丸银便敲门走了进来。

浅紫色的短发,白肤细目。除了矮了点,脸蛋稍微圆了那么一点之外,别处和百年后的他没有丝毫区别。

“银。”蓝染微笑着道,“这是深井冰,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啧啧,蓝染大人要是您也被我害死一回,改明儿我一定和你称兄道弟。伸手将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我站起身,“我不打扰你们培养感情,先回去了。”

蓝染疑惑,“才来就走么?”

“我已经啃了一个苹果了。”

眉心微挑,银子笑道,“这前后句有什么关系么?”

“哎,这关系大着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语重心长道,“孩子,少年时期很重要的。千万别长歪了。”

滚回二番队后千叶问我去了哪里,我如实回答。她接着问你去干嘛的,我说我啃了一个苹果。她说,然后呢?我说,啃完我就回来了。于是她很体谅地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小冰,看来你最近真的很缺钱。千里迢迢跑去五番队居然就为了啃一个苹果。”

*

洗完澡后屁颠屁颠地向宿舍走去,夜风拂过湿漉的头发冻得我刹那间精神抖擞。

“深井桑。”

一句叫唤声更是让我倍感精神。

“嗷,三轮君。怎么了?”

“今……今夜是圆月。”

我抬头瞅了瞅夜空,滚圆滚圆的月亮呈现在眼前。再低头,我道,“哦,我看出来了。”

黑发比先前长了一点,刘海几近遮住他的双眼。三轮抬首微笑,眼眸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深井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一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