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灵庭里烟花声一片。

顶着湿漉漉的脑袋从浴室一路踱步走回了宿舍。却见丰臣靛独自一人站在三楼的的阳台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开心。

谁说我完全不知道他的爱好的,起码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不喜欢看烟花。

又瞅了瞅周围。确定一井不在后我迈步走向他的那栋楼。人群基本都集中在了烟花区,所以两栋宿舍楼显得格外寂静。理所当然,我的脚步声很显耳。

丰臣靛依旧俯在围栏上望着星空,直到我走到他身边为止,他都没有扭头或是转一下视线。我说,你要装不知道有人来你起码闭眼睡觉吧,瞪着那么一双大眼睛还对我视若无睹是会遭雷劈的啊。

隔了半晌,他道,“你不去看烟花么?”语调之平让我立马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丰臣靛。

“我不喜欢看烟花。”

撑着下巴的手僵了一下,他略显诧异地回过头,“原来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呢?”

丰臣重新俯上围栏,唇角轻扬,“我以为是一井。”

“嗷。这大过节的,你怎么不陪她去看烟花。”

“看着烦。”前臂交叉至于扶手上,他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我,“你呢?怎么不去看烟花?”

“从来就没喜欢过烟花,我跑去那里自虐么。”

凤眸弯了弯,是清澈的蓝。“真稀奇,千叶居然没有拖你去。”

于是我无奈的叹气,“好吧,她今天晚上值夜。临行前还特别凄惨地对我说她错过了结交男友的最佳时机。”

“哦?原来烟火季还有那么个说法。”丰臣嘴角的弧度基本没有变过,和微凉的夜风相比,他的声音格外温柔。“那小冰你怎么也让这个机会流走了呢?”

其实我想吼我对男人没兴趣。可是碍于他怎么样也算是个男人,所以我保持缄默。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极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明月。又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垂眸自言自语道,“看我这记性,你是有爱人的,怎么会对别人有兴趣呢。”

我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所言甚是,除了你我还真对别人没什么兴趣。不过投完这个目光后我就想掀桌了,丫的,你那么严肃地说着我有爱人所以不会看上别人真的让我觉得很诡异啊。

“小冰。”

“昂?”

“如果你忽然间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特别放不下心,你会怎么办?”

请不要问我那么深奥的问题,谢谢。

似乎是察觉了自己的话有点别扭,丰臣换了一种方式表达。“比如,你忽然很想拥有某件东西,或者……某个人。”

请不要问我那么矫情的问题,谢谢。

见我不做声,他微微弯下身子,“怎么?觉得我很罗嗦么?”

不,现在的你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啰嗦。以前的你那是不但啰嗦还很无赖。所以现在你还是个三好青年没有往变态大叔发展,真的。

“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个东西是我的,那我绝对不会让。如果不是我的,又何必自讨苦吃去强求。”其实我在撒谎,我想要的东西,我会穷追不舍。

轻叹一口气,他笑道,“也对,何必自讨苦吃。”

说话间,一个颇为煞风景的声音在楼下响起。其实如果他只是自言自语或者和别人聊天,我绝对不会鸟他。可是那交通工具却是嘶声力竭地喊着:

——深井桑。

我的第一反应,蹲下身。

丰臣靛狐疑地垂首看着我眨了眨眼。我抬手,食指紧贴唇瓣,“嘘——”丰臣点点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看向苍穹。

“深井桑——”“深……丰臣前辈,你有没有看到深井?”

“没,那丫头洗完澡就去看烟火了。”

“是么?可是我在那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算了……我再去找找。谢谢丰臣前辈。”

“不客气。”

丰臣靛,您老撒谎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垂眸,“走了。”

于是我霍地站起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妈妈咪啊……”

“看来三轮君很喜欢你的样子。”他用一种好笑的眼神瞅着我,感情是讥笑。

“从技术层面上来说,他喜欢的人不是我。”说完这句话我就觉得特别耳熟,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我也对他说过,从技术层面上来说,朽木白哉娶的人不是我。

想到这里,我忽然很感慨。

似乎每一次穿越,就只有他,在我穿越前没有和这具身体的主人有过交集。

“小冰,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

“我没有笑。”

“狡辩是没用的。”

斜了他一眼,“谁理你。”

轻笑出声,他抬手覆上了我的手背。于是寒带撞上了热带。

“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我耸了耸肩,“这你要问它,我也不知道。”

夜是幽深的蓝,春风夹带一丝潮湿吹过脸颊。略过肩膀的黑发随风轻扬,星眸轻眨,精致的脸蛋上,是月光淡淡的寂影。

身后烟花声不断,炮响连天。

我们站在宿舍楼上,安静得像是与身后的瀞灵庭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他却忽然握紧我的手淡笑道,“这样会好点么?”

“也许。”上一次被他甩开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有点模棱两可。“我说,丰臣前辈你上一次不是还甩开我的手说你不能一辈子替我暖手的么?”

他呲牙一笑,“哦?我说过么?”

“喂,在当事人面前撒谎装失忆会遭雷劈的。”言毕我瞥了一眼天空,雷公雷母你们还是给我悠着点。

美目望向了别处,他缓缓道,“我当时只是被吓到了。”

“感情我的手上有毒啊。”

“不是……我只是……”欲言又止,他眉头轻拧。“我只是看到你会有点烦。”

话音落下后我便从他的手心中将手抽回,白了他一眼,转身向楼梯口走去。我抬高手臂挥了挥,“丰臣前辈你早点休息,做晚辈就不来打扰你让你觉得烦了。”

只是没挥几下手腕便被他捉住了。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廓处。

“可是看不到你我觉得更烦。”

啧啧,看到会烦,看不到也要烦。丰臣靛你的生活还真是充满了无限的矛盾啊。自己和自己斗争,斗得不亦乐乎吧?

“让丰臣前辈如此烦躁,我还真是罪孽深重。”

大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头顶,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是却忽然换了话题。“你的头发怎么那么湿?”

“刚洗完头当然是湿的。”

“你这丫头……不知道这样站在夜风里会生病的么?”

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我道,“请丰臣前辈原谅我的无知,晚辈将来一定会牢牢记住您的训导。不让您烦恼,不让您忧愁,不吓到您,不惊到您,不……”感言还没发表完,整个人就被他拖着往后走了。

“要贫嘴进屋里去贫。”

我扁嘴。

这是第一次走进丰臣靛的房间。当然,那个没窗没门的山洞我绝对不承认是房间。

方桌的中央是一套茶具,除了水魂之外再没任何东西。

床也铺得很整齐。

总而言之,很无聊。这不像是他久居的房间,反而更像是借宿的宾馆啥的。

伸手递给我一条干毛巾他淡笑,“快擦擦。”

“哦。”我木讷地应了一声,接过毛巾在脑袋上胡乱擦了擦。边擦边回想起以前同桌的一句话,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我随之叹了一口气,岂料丰臣靛跟着一起叹了一口气。

“小冰,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言毕,他起身夺过毛巾。理了理那一头乱糟糟的毛发,他接着开始擦拭。动作太轻太缓,以至于不出半分钟我就开始犯困。

可也只是半分钟。

身后人忽然加重了力道,像擦小狗一样胡乱蹭着。

“喂!”我皱眉抗议。

他却笑得像朵盛开的花,“小冰,我忽然觉得你很像一种动物。”

“你还像一种植物呢。”

“像一条我在现世见到的波斯猫。”

你你你……

你还哈巴狗呢混蛋。

于是那一夜临睡前,我把丰臣靛翻来覆去诅咒了好几遍。

【二十三】

我以为一井多少也算个聪明的女人,可是我漏算了一步。

再聪明的女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做出一些傻事的。

二番队最歇斯底里的饭堂内,一井指着刚从流魂街值班回来的我一字一句道,“小偷。”

其实这个指控挺新鲜的,想我从小到大虽然没有被评过三好,可思想道德评定都还是优良的来着。再者说,一井桑你浑身上下有什么东西给我偷的?

瞥了她一眼,把她当成真空。兀自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身边却是诡异的宁静,包括千叶都一脸严肃。

踱步走到我身边,一井忽然一拍我的桌子,双眸瞪得怪吓人的。

可是她再收手的时候,桌面上多了一件物品。几乎是在看到那样东西的瞬间,我蹙眉站起了身,“喂!你怎么又进我房间!真正的小偷是你吧混蛋!”

一井却只是轻笑。她转头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丰臣靛,“靛已经确认过这条玉坠是他的了,深井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丰臣垂眸,眉头微微皱起他沉声道,“闹够了吧,一井。”

“可是这条玉坠明明是小冰掉在草丛里的啊,而且那个时候丰臣君都没有出现过,小冰上哪里去偷啊。再说了,世界上长得一模一样的玉坠多的去了,你凭什么说这条玉坠是小冰偷来的。”千叶很是厌恶地看了一眼一井。

“这条坠子上的玉,是收养靛的老奶奶死后留下的唯一遗物。靛觉得带着那么小一粒玉珠容易遗失,所以自己找了红线做成这条坠子,世界上只有这一条。”一井冷笑,“深井,你怎么不说话了?”

这条坠子的确是丰臣靛的,我能说什么。

弯腰拿起桌子上的玉坠,并握进手心。挑眉看向一井,我道,“这是‘某’个人在死后留给我的,那个人是谁,我想一井你很清楚。”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有些时候,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应该保持低调。一味地乱吼乱叫,只能凸显你的悲哀。”松手抓住坠子的一端,随后将玉坠放在一井面前晃了晃,“你很想要对不对?那就去问你身后的男人要啊。这是他心甘情愿给我的东西,你休想拿走。”

周围依然死寂一片。

除了一井,不会有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一井压低声音道,“深井冰,你、真、不、要、脸。”

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我灿烂笑,“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么?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这个不要脸的。我不要命,可是我很怕你。”

“可以换话题了么?”丰臣靛左手抱着右手手肘向前走了几步,他看着一井面无表情道,“世界那么大,出现两条一模一样的玉坠并不稀奇。”

看到丰臣靛那张脸我忽然就怒极。

哪个王八蛋告诉我这条玉坠是朋友送的啊,怎么到了现在就成了遗物了。

你遗物就遗物了吧,又凭什么一井知道全部内幕我却被蒙在鼓里蒙了那么久啊。

一井轻拉住丰臣靛的衣袖,眉心皱起,“可是那条玉坠明明就是你的,你不能因为她是你挚友的妹妹就包庇啊。”

丰臣松开了她的手,轻叹一口气道,“快吃晚饭吧。”

把坠子塞进腰带内,我转身走向大门。

拉开移门后,身后传来了丰臣靛的询问声,“小冰,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

*

混蛋。

混蛋。

混蛋。

究竟以前的你有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每咒骂一次我就扔一根树枝,以至于洞内的火越少越旺,火气也跟着这火焰越来越大。

“看来就算以后你离家出走也不用怕了,不在瀞灵庭里就必在这洞内。”闻声见人,丰臣靛蹲在一边。单手指着下巴,他笑盈盈地看着我。碧蓝的瞳孔内,倒映的是窜动的火苗。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跟过来。”

“做干爹的怎么可能放心自家女儿那么晚了还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他起身坐到我身边,接着道,“这流魂街不但有怪叔叔,还有会吃魂魄的虚。”

丰臣先生,您真的不觉得您有些自说自话么?干爹?鸟承认的?

拿出腰间的玉坠扔给了他,“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你把这坠子给我做什么?”

“你不是找了很久么?反正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你给我的,现在还给你总行了吧。”

他有点怔住,缓缓地一字一句问道,“我?给你的?”

我扭头。

拿着坠子的手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虽然和我丢失的那条一模一样,可是这条坠子太旧了,一看就是有些年数的东西,不是我的那条。”

“小冰?你不要了么?”

“你的那条坠子不会回来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自己拿去吧。你要送给谁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