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啊”,简冰应了一声,眼泪也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陈辞愣愣地看着,半晌,才想要抬手帮她擦拭一下。

抬动手腕的瞬间,他才留意到自己手背上扎着针,“这是…”

坐在一边的护士立刻提醒道:“躺好,别乱动。”

简冰抹了下眼泪,将他手腕轻轻按了回去:“别乱动啊。”

“我们在哪儿?”陈辞扭头四顾,看清救护车上的设备和护士打扮之后,苦笑,“我刚才…晕倒了?”

简冰没吭声,只努力将自己剩下的眼泪憋了回去。

病人虽然清醒了,医院还是要去的。

陈辞坚持要自己下救护车,护士便拎着吊瓶,让简冰搀扶。

但两人的身高差实在是不小,陈辞要被她扶住,还得配合着弓点腰…

最后,他便拄拐杖一般,拄着她的肩膀下车。

见简冰一直沉闷,陈辞忍不住打趣:“幸亏是现在,要是小时候,我得按着你的脑袋才能站得下…”

简冰没吭气,一缕发丝滑落下来,突兀地垂在耳边。

微风拂来,那缕青烟似的头发,便一下一下挠动在他拄着她肩膀的手背上。

又轻又痒,像是有蚂蚁在手上爬动。

陈辞将手往右边挪动了一下,那发丝也如有生命一般继续飘了过来。

他又往左边挪动…

“你别老动来动去行不行?”简冰终于忍不住扭头斥责。

转身的瞬间,脚下一滑,踩空踏板,仰面倒向地面。

陈辞下意识伸手拉她,身体重心前倾,整个人也向前扑倒下去。

完了!

这非得摔成肉饼不可!

简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扑倒的瞬间,她屁股和后背都撞得火辣辣的疼,上方的陈辞却始终没摔下来。

她有些茫然睁开眼睛,陈辞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他紧蹙着眉头,冷汗一滴滴从额际滑落。

“没摔到吧?”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平日温和的眼睛里蓄着层雾,眼神迷离地看着她。

“没…”

“那就好。”陈辞含糊地说完,却没立刻爬起来。

他那因为高烧而异常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火焰一般滚烫。

简冰不由自主侧过脸,避开那过于暧昧的注视。

这一扭头,她蓦然注意到,陈辞肌肉紧绷的双臂,树干一般撑在她颈项两侧。

右手的吊针已经被拽掉了,手背上洒着些透明的药水、固定针头的白色创口贴上渗满了血…

“你…”简冰惊讶地转过头。

她话还没说出口,陈辞已经支撑不住,眼皮合上,整个人失重一般彻底扑倒在她身上。

“英雄主义”浓重的男人,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病魔的袭击。

护士的呼救声、医生的指挥声、推床车轮与地面“咕噜咕噜”的摩擦声…

一直到他们将陈辞从简冰身上搬开,抬上推床,简冰才扶着膝盖站起了身。

那灼热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脸上、身上,后背和屁股火辣辣的痛。

但和超过40度的高烧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退烧针在救护车里就已经用上了,液体补充也在做,陈辞的晕厥其实还是太累了。

白天高强度的训练,晚上彻夜不睡,还长期待在低温环境下…医生检查了半天,无奈地宣布:“病人太累了,应该是睡着了。”

护士:“…”

简冰:“…”

***

文非凡和曲瑶等人赶来时,陈辞已经睡醒了。

他们推开门,就见陈辞打着吊针,靠着床头,歪着头在那用吸管喝水。

简冰则拿着杯子,一直举到了他下巴那,以方便病人。

文非凡蹙眉,曲瑶和申恺对视一眼,依靠搭档的默契无声交流:感情真不错啊!

“怎么突然会发高烧?”文非凡拉开椅子坐下,愁着脸,努力忽视简冰的存在。

“空调打太高了。”陈辞毫不心虚地撒谎道。

申恺想要开口,被曲瑶轻轻一撞,半张的嘴巴,立刻就闭上了。

简冰见陈辞不再喝水,便把杯子放下。

“医生怎么说,下午的带妆彩排…”文非凡事业心一向极重,忍住了不责备,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没问题的,”陈辞道,“我已经退烧了。”

文非凡沉默,曲瑶插嘴:“高烧容易反复的,下午和晚上温度更高。”

他们几人商量,简冰正犹豫要不要出去避一避文非凡不友善的眼神余光,陈辞突然扭头向她道:“我想吃个苹果。”

说完,又非常自然地接上之前的话头,继续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排练和晚上的演出绝对没有问题。”

简冰:“…”

她盯着空荡荡的床头柜半晌,有些认命地起身,下楼去超市买水果。

她回来的时候,文非凡等人已经离开了,只有陈辞一个人窝在病床上,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们都回去了?”简冰问。

陈辞点头,“我让他们走的,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

简冰拎着满兜的苹果,感觉手臂有些酸痛。

喂水打饭不是事?

楼下楼下拿报告、买水果不是事?

不知不觉,陈辞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将自己交给她来照顾了。

简冰有心要怼上一句,再一想他这次感冒,毕竟是因自己而起,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无奈地将水果放好,拿了两个去洗手间冲洗干净。

她自己吃一个,另一个便递给了病床上的陈辞。

陈辞没接,只拿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不能把皮削一下吗?带皮吃容易有农药残留。”

简冰只得放下咬了一口的苹果,开始帮他削苹果。

她三两下削完,又递了过去。

陈辞没接,摇头表示:“手不方便,切一下吧。”

简冰的眼睛瞪大了一点,但还是把苹果给他切开,放进小碗里。

陈辞总算抬起左手,掂了一块放进嘴里。

简冰舒了口气,坐下来,拿起自己的那个苹果就往嘴里送。

“等一下,”陈辞抬眼看到,立刻制止。

简冰嘴都张开一半了,硬生生停下,“怎么了?”

陈辞示意她靠近床边,待她走近,将苹果拿了过去。

“你体重还是得再控制一下。”他把苹果往床头柜放下,犹豫了一会,将小碗里最小的一片拿起来,递还给简冰。

“少吃多滋味。”

简冰看着比自己小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苹果,无语凝噎。

作者有话要说:产后第一次超过24小时不带娃出来浪,全程在被编辑催稿…又因为拖稿,第一次玩狼人杀,飞快地就被杀掉了…

——by一个人在房间码字的苦逼堪

第58章 夜闻星辰语(三)

陈辞在医院观察了一上午, 带着一大堆药品出院了。

简冰多少有些忧虑,“万一下午体温再升呢?”

陈辞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升了就喝美林嘛, 早上效果就很好。”

美林也不是万能的呀, 最短使用间隔得四个小时。

简冰很想吐槽,到底还是憋住了。

曲瑶他们已经早早地去了贝拉,就连拽得不得了的单言,也老老实实早到了贝拉化妆换服装。

陈辞几乎不参加合演的节目,倒是少了联排的问题。

他安安静静地坐那化妆,简冰因为担心他再晕倒,还是在一边陪着。

化妆师是贝拉这边配备的, 一边给他打底一边对他的皮肤赞不绝口。

简冰听得牙酸, 找了个借口溜达到冰场那边。

冰场上肖依梦正滑她的新赛季表演滑曲目,漂亮的女孩滑动, 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

下一个节目则是西多罗夫的歌剧魅影, 深眉广目的美少年穿起法国十九世纪风格表演服的样子青涩而又迷人,做起漂亮的连跳更是赏心悦目。

简冰看了一会儿, 忍不住又转回后台化妆间。

陈辞已经化完妆了, 正在那拿着个透明的小量杯喝药。

简冰愣了下:“体温又升了?”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 美林超过38.5度才喝,现在不过下午三点,体温又升这么高了?

陈辞轻“嗯”了一声,放下量杯,拿过水杯开始大量喝水。

“不要紧,这药对我还挺管用的。”

“可是…”简冰欲言又止, 这药连续使用太多也是不行的,“距离正式演出只有四个小时了,再升温…怎么办呢?”

四小时之内,可不能再喝了。

“不是还开了泰诺林?”陈辞一口气喝下去一大杯,将杯子递给她,“再升就吃那个——帮我再倒点水。”

简冰无奈,接过水杯,转身往开水房走去。

倒完水回来,陈辞已经换鞋上冰了。

孤寂的男孩悲伤依旧,丝毫看不出来带病上场。

他流畅地绕场滑行,压步加速,三周半完成得潇洒而又利落…最后一个连跳开始的时候,身体稍微晃了一下,落冰不稳,斜摔了出去。

简冰一直提着的心蓦然揪紧,才想上前去看看,一直在场外看着的文非凡推开她当先冲了上去。

“摔哪儿了?站得起来不?”

陈辞侧脸卧冰躺着,蹙着眉,半天才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贝拉的医生也赶了过来,认真检查完,表示:“没伤到骨头,问题不大,不过晚上最好不要继续跳了。”

“没问题的,晚上…”陈辞试图争取一下。

“晚上没问题,以后呢?”医生打断他,“你别看这次摔得是不重,如果继续加重腿部负担,影响到旧伤怎么办?”

陈辞没再说话,文非凡手插着衣兜,沉吟半天,又出去打了个电话,雷厉风行表示:“我和主办方这边沟通了,你的节目晚上取消。”

陈辞低着头,沉默如磐石。

那边工作人员帮忙推了轮椅过来,文非凡低头打算一起扶他上去。

陈辞缩了下手,到底还是让他一起扶着坐了上去。

“师兄你忙吧,冰冰陪我回去就行了——彩排时间紧张。”他轻声道。

文非凡看了简冰一眼,犹豫着点了点头。

简冰便接过手来,推着陈辞往外走去。

她能感觉到那些追随而来的目光,还有一两声相熟人的鼓舞。

陈辞一一回应,声音温柔,笑容平淡。

等到出了冰场,那笑容也就如燃尽的烛火一般,渐渐熄灭。

简冰紧了紧握着轮椅的手指,开口道:“对不起,要不是我…”

“不关你的事儿,”陈辞打断道,“是我非要带你去的,衣服也是我自己脱的…”他停顿了一下,自嘲,“这事谁也不怨,是我高估自己的下场。”

简冰看着他消瘦的背脊,搜刮肚肠,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反倒是陈辞自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本来也就只滑一场,这也不是比赛,没什么可惜的。”

话是这样说,他看着轮椅上的双腿,仍旧有些伤感。

贝拉的长廊用得黑底瓷砖,人走上去,影子清晰可见。

他们一前一后,脚步声与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相互交织,嘈杂而纷繁。

***

回到酒店,陈辞自己扶着简冰肩膀挪到床上,一觉就睡到了傍晚。

简冰拿体温计帮他量了两次体温,温度堪堪卡在37.8度,没高到要去医院的程度,也没恢复到可以彻底视而不见。

简冰自己的手机,却嘹亮地响了起来。

杨帆精神奕奕地问:“我听你们俱乐部前台说,你也来L市了?晚上一起看演出?”

简冰瞥了一眼沉睡的陈辞,捂着话筒走到门口:“你拿到的不是B市的门票?”

“我自己买的呀,反正闲着。”杨帆得意洋洋的,“你在哪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用了,”简冰轻声道,“我不过去了,陈辞受伤了,酒店这边没人,我得陪着。”

“陈辞受伤了?”杨帆的声音蓦然提高,又戛然而止。

杨帆实在是吃不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犹犹豫豫问了句,“严不严重?”

在听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便顾左右而言其他,找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他这几天听人描述了不少八卦狗血爱情,深深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啊,实在是太太复杂了。

如今简冰和陈辞之间情况未明,他还是少掺和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