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冰挂了电话,走回房间,却见陈辞已经爬坐起来,靠在病床上。
“你醒了?”简冰问。
陈辞点头,随即问:“谁的电话?”
“杨帆。”
“约你去看演出?”陈辞马上猜到了。
简冰“嗯”了一声,又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就还是按俱乐部的食谱吧,”陈辞道,“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医生也说了,我没什么大问题。”
“表演滑而已,”简冰道,“兴趣不大。”
陈辞一愣,摇头道:“表演滑限制少,还是很见创意和艺术表现力的。”
简冰没吭气,他接着道:“不然咱们一起去吧——我上不了冰,当个观众还是没问题的。”
简冰听得无语,果断拒绝:“我不能带你去,你们文教练会杀了我的。”
“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陈辞当真来了兴致。
简冰瞪着他,寸步不让。
陈辞并不惧怕她的眼神,轻拍了下她肩膀,手扶着床沿,直接下了床。
他微弓着腰,一手扶着床沿,一手去拖放在床边的轮椅。
简冰站着没动,他便微跛着腿坐了上去,作势要自己推着椅子往外走。
车轮辘辘,一直孤零零地驶到玄关。
他回过头,简冰抱着臂,一脸麻木地看着他。
陈辞叹了口气,调转轮椅——受过伤的缘故,操控轮椅的技巧他倒是掌握得不错的——又驶回她身前。
接着,简冰便看着他跟陀螺一般,灵巧且快速地再一次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只留个被椅背挡住的后背给她。
而轮椅的把手,不偏不倚地,正在她的双手下方。
只要她松开互握的胳膊,正好可以将手放上去。
“走吧,”陈辞道,“就当是个学习机会——你要实在不放心,帮我把床头柜里的口罩和太阳镜找出来。哦,里面还有一对曲瑶送的假胡子。”
假胡子?
简冰好奇地走过去,拉开抽屉。
塞了不少东西的抽屉里,当着躺着副太阳眼镜、整包一次性口罩…以及,两副长短不同的八字假胡须。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太困…然后就忘了贴
第59章 冰雪襄盛会(一)
夜幕降临, 杨帆从出租车上下来,意气奋发。
就算一个人来参加“冰雪盛会”,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运动, 心情还是很好的。
更何况,他刚刚还和L市的花滑群漂亮女群友搭上线,约了冰场内见面。
这位女群友不但人漂亮,滑得也不错,最最重要的是,和他年纪相当,单身无男友。
群里好几个光棍蠢蠢欲动, 今天他在群里一呼唤, 妹子居然主动跳出来说一起看。
杨帆越想越觉得自己希望大,开开心心地跟工作人员出示了门票, 快步往里走去。
馆内的观众已经不少, 许多带着孩子来的家长,吵吵嚷嚷, 热闹非凡。
杨帆在场内转了一圈, 并没有找到女群友。
他略坐了一会儿, 见时间还早,又晃了出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杨帆看到有个像极了简冰的胡子男推着个残疾人在那转悠。
他觉得有趣,“咔嚓”一声拍了照片,发给简冰:“哈哈哈,我遇到个和你特别神似的男人。连身高都像!”
简冰没回答, 连个表情都没发回来。
杨帆也不以为意,继续乐呵呵地四处瞎逛。
***
简冰戴着有些过大的棒球帽,鼻梁上架着眼镜,嘴唇上贴着两撮有些搞笑的小胡子,千辛万苦地把陈辞推到了冰场门口。
陈辞裹得更严实,假胡子和帽子之外,还套了件特别宽大的嘻哈风T恤衫。
遥遥望去,活脱脱一个矮个子娘娘腔男,推着个重度残疾。
简冰推着他在贝拉外面转了一圈,才到大门口附近,手机就响了。
杨帆飞快地发了张他们两人贼头贼脑的照片过来:
我遇到个和你特别神似的男人!
简冰看到照片,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立刻劝说陈辞从运动员通道进去。
陈辞无奈,只得同意。
好不容易进到里面,他们的位子在最中央,压根没办法把轮椅推进去。
陈辞意志坚定地扶着她肩膀站起来,催促她:“咱们走进去。”
简冰叹气,他这体温一直就没彻底降下来过,她是真怕他半途晕倒,或者干脆腿伤加重。
要是被文非凡知道,又得是一顿狠骂。
两人磕磕碰碰地往里走去,陈辞初时还硬撑着,越走腿越痛,心里也有些发慌。
他不由自主地把身体重量往简冰身上转移,初时只是搭着胳膊,渐渐的,几乎整个人都俯在了她身上。
简冰越走越吃力,直觉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人也越挨越近。
“你没事吧?”
陈辞轻“嗯”了一声,不大坚定地回答:“没事。”
没事还挨那么近?
简冰没戳穿他,只努力继续往前挤。
身后的男人,沉重得像只巨大的蜗壳,半靠半附在她背脊上。
她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条伤腿,谨慎而忐忑地接触地面上。
犹如踩在刀刃上行走的美人鱼,一步接一步,痛苦而坚韧。
那模样,不知为什么就让她联想到了云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满身伤痛?
冰上一舞,台下十年。
…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细碎耳语,似乎是在嘲讽俩大男人挨那么近。
简冰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扭头怒怼:“我就抱他了怎么了?没见人残废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lo爆了!”
说罢,也不顾人家因为胡子男发出“萝莉音”而目瞪口呆,拖着陈辞继续往里挤。
陈辞全程没吭声,一直到落座靠倒在椅子上,控制不住歪在椅子上无声大笑。
简冰坐一边喘气,斜瞪了他一眼,一把把自己的胡子摘了下来。
***
盛典开场,就是一段童话主题的群舞。
几乎全体运动员都参加了,曲瑶和申恺扮演的是野兽王子和贝尔,一黄一褐,滑得温情脉脉。
单言戴着绿色的尖头高帽,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拉长版彼得潘的装扮。
简冰扯了扯嘴角,关了手机闪光灯,咔擦咔擦连拍了他好几张照片。
“绿帽子,呵呵。”她语气里全是嘲讽。
陈辞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他本想说你别招惹那个小疯子了,但看简冰那神情,说不清是真的完完全全嫌恶,还是也乐在其中。
她眼睛里闪烁着的捉弄的光,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嫉妒。
——几曾何时,他们的相处也是这样无拘无束的。
西多罗夫一身巫师打扮,游走在众人之间。
经过李茉莉扮演的白雪公主身边时,还特意打了个招呼。
简冰忍不住问陈辞:“他演后妈皇后吗?”
陈辞摇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不,他演的是格格巫。”
简冰瞪大眼睛,还要再问,陈辞指了指容诗卉扮演的睡美人身边的那一对金发选手:“你注意一下威尔逊和娜塔莉,他们是上一届世锦赛的双人滑冠军得主,年纪轻,成绩一直很稳定。”
简冰“嗯”了一声,目光循声而去。
威尔逊是美国人,娜塔莉却是个俄裔,两人身量都是欧美选手那种典型的矫健有力型号。
两人虽然穿着有些繁复的宫廷装,滑动起来却仍旧如行云流水。
到节目的最后,甚至还做了个难度不低的三周抛跳。
俄式抛跳没有换位转身动作,女伴简直就是拔地而起。观赏性虽然不是特别高,动作和速度是绝对的快。
观众们掌声阵阵,简冰靠在椅背上,一遍遍地在脑内回放刚才的那一串动作。
音乐声渐熄,灯光也逐渐暗去。
追光再次亮起的瞬间,轻柔的钢琴声紧随而至。
容诗卉和路觉随着追光并肩入场,开场就是一个捻转三周。
——他们这个节目是新赛季的表演滑,改编自三幕芭蕾舞剧《睡美人》。
这曲子被无数人用过,双人版本和单人版本都不少。但经典之所以为经典,总有它的独到之处。
他们这版的剪辑较以往多了几分沉郁,王子路觉一身黑衣,紧跟在在睡美人身后,如影子一般安静。
联合旋转之后,便是难度进入的螺旋线,这算是容诗卉的强项,身体压得极低,几乎与冰面平行。
简冰紧盯着紧贴地面的容诗卉,从头顶看到脚尖,连被追光照得雪亮的冰刀都没错过。
在表演滑里,为了更具观赏性,很多人并不严格按照头膝连成一直线的标准去做螺旋线。
容诗卉却是个意外,较之美观,她更喜欢严格按照每一赛季的比赛规则标准去定义一个动作的意义。
双人滑里,女伴其实是比男伴更容易出彩的存在。
曾经有人不大善意的调侃男伴为“底座”,而在这“底座”上起舞的女伴,当然就是全场的中心。
甚至连比赛时候的简介和官方播报组合成员,惯例都是女士在前,男士在后。
当年舒雪与陈辞两人的组合算得上是花开并蒂,而容诗卉与路觉,明显是容诗卉的人气高上许多。
路觉为人低调,外形在俊男美女辈出的花滑圈只能算勉强过了及格线,单人跳跃和滑行上的技巧并不算特别的出彩。
但他臂力好,下盘稳,双人配合方面,却给容诗卉提供了独一无二的支持。
到他们最后一个连跳完成,简冰忍不住嘀咕:“那个路觉,单跳似乎还没有容诗卉稳。”
“是吗?”陈辞接口,“但是,他们合作6年,他的错误率比容诗卉低了一倍。”
简冰讶异扭头,陈辞表情自然:“我算是被他pk掉的,当然会关注他。”
“你可是能跳四周的。”简冰提醒。
陈辞摇头,“坦白说,我敢和他比单人滑,并且确信自己能赢。但是双人…容诗卉的眼光,还是很毒的。至少当年,我绝对没有他这么稳。”
“那现在就有了?”简冰意有所指地问。
陈辞沉默半晌,扭头冲她温柔道:“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比他做得更好。”
灯光昏暗,那点柔软的黄光照在他眼睛上,像一泓倒影着晚霞的湖水。
简冰心跳蓦然快了一拍,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冰场,顾左右而言其他
“下、下个节目,好像是女单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上有发冰刃漫改人设图,猜对的送签名书~
第60章 冰雪襄盛会(二)
容诗卉和路觉后面的节目, 果然是女单的。
肖依梦今天的表演服是暗色系的,滑的也是冰上的常青曲目《图兰朵》。
《图兰朵》是典型的外国人眼里的中国故事, 里面的中国公主性格拧巴到死不说, 还特别女权。
美丽高冷的图兰朵公主因为祖母被外族掳走欺辱,而仇恨异邦王子们,想出了用三个问题招驸马的方式。
答得出问题的当然是抱得美人归,答不出的却得被砍头。
歌剧一开场,倒霉催的波斯王子就被砍了。流浪的主角鞑靼王子,非得去伸张正义,看到公主的模样, 又坠落了爱河…
简冰当年听姐姐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 就特别为故事里的三个问题而烦恼。
而能答得出问题的王子,在她看来, 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厉害的。
但是等看到侍女为保护王子而死, 王子却还忙着和公主拉拉扯扯,最后还要强吻…多多少少就有些看不上他。
更不要说, 故事的最后, 残暴的公主被王子强吻之后, 居然就清醒了。
一个吻而已,哪儿来这么大的能量?
长大之后,她才知道后面的结局并不是普契尼写的——她有时候忍不住在想,如果是普契尼本人来完成,结局到底会怎么样?
高傲而不懂爱的公主,因为多年前一个微笑暗恋王子多年的侍女, 为爱痴狂到名都不要了的王子们…
肖依梦这版的表演滑,主角却并不是公主图兰朵。
编舞老师另辟蹊径,把痴情的侍女柳儿给剪了出来。配乐从老国王摔倒时柳儿慌乱的呼喊声开始,再到与王子重逢、绝望表白、自刎保护爱人…
肖依梦毕竟年轻,演绎得更多的还是少女表白时的羞涩与忐忑。
以至于随着乐声俯倒地面时,不少人还怀疑她是不是马上会爬起来,将那未完的咏叹调唱完。
“她这个节目…”
“是不是觉得不够完整?”陈辞道,“据说这节目是她自己一个人编的,但因为缺陷比较大,就没同意她用——后来,她就直接改了来做表演滑。”
自己独立编舞吗?
简冰看着陷入一片黑暗的台上,肖依梦估计正借着这个机会退场。
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愈是接触到这些人,就愈觉得,自己如正刚爬出井口的青蛙,初见浩瀚世界,多震惊都不为过。
他们入行比她早,滑得比她好,刻苦的程度,也远在她之上。
这样的付出,怎么可能会没有回报呢?
“不完整是指哪方面?”简冰忍不住追问——坦白说,她没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她的滑行、跳跃安排,甚至咏叹调的插入都恰当好处。
“指音乐主题。”陈辞道,“她什么都想要,全部都放进去了,甚至还包括王子对图兰朵的表白,图兰朵的拒绝——她滑的是柳儿,柳儿爱的如此纯粹,在她这个节目里,却因为加入太多东西,把主题搞的繁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