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冰愣住,仔细一回想,刚才听到的那些旋律,确确实实切换的异常频繁。就连那首经典名曲《今夜无人入睡》,都只冒了个头就被掐断了。

“下个月,B市有演出,到时候一起去看看吧。”陈辞看着再一次逐渐亮起的冰场,轻声道。

简冰心想我又不是没看过这个歌剧,非得和你再去看一遍?

想是这样想,话却没有说出口。

冰场内,表演还在继续。

今年较之往年,多了不少合作类型的节目。

也因为这样,大家的关系也在突飞猛进。尤其开场的群舞结束之后,没有后续节目的运动员们在后台扎堆围观。

上半场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国内几大俱乐部推选出来的优秀小冰童合演的队列滑,领头的几个便是北极星的。

小朋友们在台下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穿着明黄色的表演服上了台,滑成一串,小鸭子一样可爱。

小冰童们的节目之后,便是中场休息兼清冰的时间了。

不少人起身出去,上洗手间或口气的,还有想借机去后台要签名的。

陈辞坐着闭目养神,简冰便自己溜达了出来。

冰场外面就是陈辞和容诗卉一起聊过天的陈列墙,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在那参观。

简冰随着人群走了一会儿,肩膀被人猛的一拍。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更是惊得直接后退了两步。

章雨天放大的脸近在咫尺,相较前天消了不少肿,算是半恢复了清秀的五官。

“简冰?”他眯着眼睛,笃定地说。

简冰下意识捂住胡子,“你怎么认出来的?”

“我谁呀,我是这么好骗的?”章雨天拉起她胳膊就往外走,“这儿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见大咖。”

简冰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得认命跟上。

章雨天走得快飞,熟稔地绕了一大圈,转回到后台——毕竟是在他自家俱乐部,走起“捷径”来简直不要太溜。

他们这一路除了工作人员,就没碰到一个观众。

倒是遇上好几个带妆的运动员,简冰认出了威尔逊和娜塔莉,还有一个等温线的安洁。

他们脚步匆促,身上的滑冰服却都换过了。

“他们去哪儿?”简冰小声问。

“紧急合一遍节目呗。”章雨天道,“威尔逊和娜塔莉的飞机延误,来晚了,他们的三人节目才合了两遍音乐。”

“现在,来得及吗?”简冰惊讶。

“没办法啊,”章雨天道,“大家的训练时间都挺紧张的,所以来的都不算早,一旦延误,就影响到了排练计划,但也不能对不起观众不是。”

说话间,已经到了后台休息室。

为了方便运动员,贝拉把男女混用的大化妆间和休息室安排中间,两侧则是男女独立的更衣室。

章雨天一拉开门,一个人影风一般贴面旋转着刮过去。

章雨天猝不及防,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简冰个子矮,压根看不到前面的情况,被他撞得鼻子火辣辣的疼,胡子也掉了。

章雨天也是撞了人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人,赶紧回身道歉:“哎呀,差点把你忘了——没事吧?”

简冰捂着鼻子摇头,视线却随着刚才那个旋转的人影跟了过去。

那是在做陆地模拟跳跃吧?

化妆间的人不少,忙着换装的,补妆的,这么大刺刺的在中间做跳跃,很是添乱。

坐得最近的曲瑶正在调整发型,拿着小镜子喊:“陈迪锋你发什么疯,不要在这里跳好吗?你把我假睫毛都刮掉了!”

离她不远的肖依梦也难得同仇敌忾:“就是,当这儿是你家呀!”

“嘿,这儿还真是他家,”章雨天接腔,“你们和我队长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简冰这才恍然,这个叫陈迪锋的,原来是贝拉的队长。

陈迪锋的脾气倒是不错的,立刻打圆场道:“不好意思,马上上场了,我有点紧张。”

“不是紧张,是怕拖累我们卉姐吧?”肖依梦道,还扭头向不远处的容诗卉道,“卉姐,你看陈队长多重视和你的第一次合作。”

她说得大声,陈迪锋脸都涨红了,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

容诗卉一直在一边沉默,这时也不得不站起来:“还有十分钟,我们去外面走廊吧,别影响他们。”

说着,又拉了下还坐着的路觉:“你也一起吧。”

陈迪锋感激地点头,也招呼自家搭档林纷纷:“纷纷,一起吧。”

一下子四个人往门口挤来,章雨天赶紧拉着简冰往边上靠。

简冰好奇地看着他们——节目单上确确实实有写着他们四个人名字的四人滑节目,难道是要换伴的?

容诗卉看到她,明显愣了下,但时间紧迫,还是飞快地走了过去。

简冰抬脚就想跟上,被章雨天一把拉住:“你干嘛?”

“看看呗。”简冰道,“我还没见过四人滑的训练呢。”

“训练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他们就上台了,随便你看个够。”章雨天道。

台上和台下可不同!

简冰探出头,便见他们四个已经在走廊中部停了下来。

陈迪锋又一次模拟了那个沙霍夫跳,地方太窄,容诗卉却也坚持同步做了一遍,接着是手拉手的滑行,旋转…

有工作人员跟出来提醒:“你们该准备一下了,时间差不多了。”

陈迪锋犹豫地看了眼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容诗卉一向是精益求精的,“再来一遍吧,就做刚才那个旋转。”

她的陆地旋转流畅而好看,比不少人加了陆地训练器的效果还棒。

陈迪锋的当然也不差,但和她相比就明显差了一些。

即便在地板上,两人的动作也明显没有同步。

即便是在国内,贝拉的双人滑并不算特别出挑。

陈迪锋当年转双人,也仅仅是因为单人跳跃不行而已。

他已经25岁了,最好的成绩是和搭档一起拿到国际比赛的团体赛名额。和他水平差不多的选手,都已经在考虑是否退役的问题。

如果这场活动贝拉不是东道主,他是否能够上台,恐怕都要打个问号。

和容诗卉这样国内顶尖的双人女伴搭档,机会确实非常难得。

这个赛场上不乏耀眼的天才,也不缺陈迪锋这样天资不足,但一直努力的勤勉型选手。

前者不必太过得意,因为稍有松懈,一样折戟沉沙。

后者也不用太过妄自菲薄,付出总有收获。

横向比不了其他佼佼者,纵向肯定能赢过曾经自己。

当然,如果涉及发育关,那凭的就是运气和毅力。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是个不修会死星人…

第61章 冰雪襄盛会(三)

简冰正看得入迷, 身后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会的我哪样不会?”

这声音又骄傲又欠揍, 简冰转过头, 果然就看到一脸臭屁的单言。

单言穿了一身白衬衣黑裤子,领口扣子开着好几个,看着优雅而又颓废。

“你会三周抛跳?”简冰嘲讽道,“那上次比赛怎么不见你用?”

那一次比赛,虽然不够正式,确实单言明面上“输”给陈辞的最大证据。

单言表情立刻就狰狞了起来:“陈辞呢,他晚上真的不参加演出?”

“他在发烧。”简冰一字一顿道。

“弱鸡。”单言嫌弃地撇嘴, 又手贱地扯了下她衣服:“你这穿得什么呀, 男不男女不女的。”

简冰一把拍掉他的手,“你才不男不女。”

那边工作人员从他们身侧挤过去, 又开始催外面的容诗卉他们。

下半场马上要开始了, 而他们的四人滑是开场第一个节目。

简冰瞅了眼手机,也打算往回走。

毕竟, 陈辞还一个人在冰场里呢。

单言的节目排在后面, 跟在她后面絮絮叨叨地追问:“我哪儿不男不女了?”

简冰怕他发现陈辞也来了, 又闹出新闻,只得在停下冰场门口:“你再继续跟,我就要喊了。”

“喊什么?”单言觉得好玩,“非礼,救命?俗不俗啊?”

“信不信我只喊你名字,你就出不去这个走廊。”简冰威胁。

单言一愣, 随即瞥了眼冰场内黑压压的人群——就在不远处,就可以看到写着他名字的灯牌在一闪一闪。

他“啧”了一声,悻悻然往回走。

简冰这才松了口气,弓着腰,一路道歉着回到座位上。

台上的容诗卉和林纷纷等人已经上冰,追光如水一般温柔。

一道由左向右,一道由右向左。

小提琴声悠扬,《梁祝》的乐声缓缓奏起。

陈辞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你去哪儿了?”

简冰没回答,只盯着台上的四个人。

出乎她的意料,容诗卉还是和路觉一起出场的。

两个祝英台,两个梁山伯。

一对衣衫如雪,一对火焰一般鲜红。

同对镜照影一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一模一样。

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区别。

譬如,较之林纷纷,容诗卉的鲍步下腰更低。

再譬如,较之陈迪锋,路觉的托举看着更轻松。

到了捻转和单跳部分,他们差距就更加明显了。

——技术性强的项目就是这点没办法,优缺点一目了然,藏都藏不住。

四个人的同步率虽然还不错,但连跳结束,林纷纷落冰的时候,动作明显没有容诗卉干净。

简冰全神贯注,手指抓紧了椅子扶手。

陈辞小声提醒她:“注意看她们两个的用刃,林纷纷那样,已经算错刃了。”

简冰“嗯”了一声。

旋转、螺旋线、单跳…当抛跳结束,代表祝英台纵身投坟的锣钹声响起,红衣的容诗卉在落冰之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滑回路觉身侧。

她宛转而行,与身侧一身白衣的林纷纷交叉了滑行的轨道,音乐也转到了哭灵的部分。

万古英台面,云泉响珮环。

冰场上的灯光聚为一线,分隔开生与死的界限。

作为生者的红衣祝英台,一往无前地奔向了已然身亡的白衣梁山伯。

简冰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场景再一次重现了。

只是,这一次,陈迪锋和容诗卉的旋转比之前任何一次看到的都更加流畅和唯美。

世事嗟兴丧,人情见死生。

陈迪锋的确不是天赋型选手,但他毕竟足够努力,站在冰场上,依旧光彩照人。

化蝶的悠扬乐声响起,红白身影交错,宛如蝴蝶在花丛中穿行。

待到乐声停歇,蝶影凝固。

全场掌声响起,被塑料纸包装着的小礼物如雨点一般落向雪白的冰面。

简冰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鼓掌,刻苦坚持的人,总是值得钦佩的。

哪怕他并不是最强大的,哪怕他已渐入颓势。

谁不是懵懂出生,然后奋力生存呢?

四人滑之后,是单言的新赛季表演滑,《牛虻》。

他这版编曲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剪辑自前苏联电影,而是前苏联的作曲家肖斯塔柯维奇《牛虻组曲》的混剪。

电影里,“牛虻”光伟正而战斗力十足。

而在作曲家笔下,描述的却是“牛虻”从大学生到作为革命者死去,短暂而起伏的一生。

编曲老师考虑到单言的年龄,曲子大部分在展牛虻初期理想化与神经质的一面。

单言那意气奋发、天下我最大的骄傲模样其实并不特别合适诠释这样的角色,但是他胜在年轻外形好。

甫一开场,他直接就是一溜高级三周连跳。

白衣黑裤的少年起跳时姿态悠然,落冰则如雁降平沙,稳得人无话可说。

表演滑自由度比实际比赛大,单言挣脱了规则舒服,滑得也酣畅淋漓。

旋转从蹲转到提刀蹲转再换足,再直立再燕式再反燕式再换足再弓身…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的。

那奔放不羁的模样虽然不像英国绅士,却很有些西班牙斗牛士的范儿。

到牛虻逃狱那段,音乐声渐高,加速助滑的身影靠着刀齿点冰起跳,如风一般旋转——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平稳落冰,外刃滑出。

这是四周的拉兹跳!

拉兹跳英文简称LZ,又称“勾手跳”,因为助滑时施力与旋转的方向完全相反,难度仅次于阿克谢尔跳。

目前国际上还没有人跳出过被裁判们承认的阿克谢尔四周半跳,勾手四周跳是名副其实的最高难度跳跃。

单言今年才刚刚从青年组升上来,居然就可以完成这样高质量的勾手四周跳,当真是把在场的众人都震到了。

这可不是国际赛场,这是商演平台上的表演滑节目啊。

居然跳勾手四周!

短暂的几秒钟沉默之后,掌声如雷鸣一般响起。

演出虽然还没有结束,所有人却都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看到的,便是今晚的最高难度跳跃。

哪怕他滑的牛虻完全不像牛虻,舞蹈动作也有些僵硬,勾手四周跳13.6分的高基础分是明摆着的。

现役男单就是不一样,直接技术碾压,就问你怕不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