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简冰的安排,即便他想参加那些密密麻麻拥挤在冬季的B级赛事中单人滑比赛,恐怕也抽不出时间和精力了。

如此一来,兼项就真正变成了改项。

釜底抽薪,再无退路。

***

在北方待了快一年,简冰才真正明白24节气里“霜降”和“小雪”真正的含义。

在南方气温不低的阳历10月,北方的清晨是真会落霜的。

而到了11月,天空真的就不顾时间场合,纷纷扬扬落下小小的雪花。再到12月,下雪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室内冰场的冰面因为添加了提高凝固点的化学物,冰场温度反而高于室外。

简冰于是更喜欢待在冰场里,哪怕训练的休息间隙,也裹得严严实实地缩在冰场边的椅子上哆嗦。

往往要陈辞催促,才缩着脖子,勉强跟着出门透气。

北方的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全国锦标赛排在12月10日开幕,大众冰雪季推后了一周,俱乐部联赛自然更晚一些——这也意味着,距离国际赛事更近了,一线的大部分选手都不会参加这个所谓的精英组比赛了。

毕竟,一场国际赛事的积分,远高于这个新冒出的俱乐部联赛的奖励。

简冰恨不得把一小时掰成两小时用,课余时间全都泡在了冰场。

陈辞趁机劝她再搬来同住,可以延长夜间的训练时间。

简冰犹豫半天,到底还是没能抵御住积分的诱惑。

趁着傍晚人流量大,她瞒着所有人,收拾了行李,赶到了和陈辞约好的小巷口。

陈辞早等在那儿,见了她,几步迎上来,开后备箱装行李开副驾驶座门…这一串动作又快又利落,全程没超过10分钟,生怕她反悔似的。

待到车子上了高架,简冰才有点恍惚的不真实感。

***

他们的新同居生活,开始得较之上一次轻松熟稔许多。

公寓里,简冰离开时空出的半边衣柜仍旧空着,放过电脑的小桌旁上也还贴心的放着靠垫。

甚至,她那时外出晨跑时折回来的一支薄荷,竟然在清水里长出了根须,开出了浅紫色的小花。

简冰惊奇地拿起水杯,感慨:“它的生命力也太强了,简直奇迹!”

陈辞只是微笑,并不告诉她,自己早在小区开始正式供暖之前,就已经给它吹起了空调暖风、喝上了植物专用的营养液,就为了催它茁壮成长。

如今佳人归来,鲜花果然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中国花样滑冰俱乐部联赛:中国花样滑冰协会2018年6月新推出的赛事,文内同名赛事规则分组与现实相同,比赛时间不同。

接下来每晚7:30更新~存稿箱君拜托啦~~

第89章 冰天地雪世界(一)

全国锦标赛这一次的协办方是北极星, 比赛场地自然也就设在北极星的训练基地。

北极星这金碧辉煌的装饰,再配上赞助商鲜红的logo, 刺激得来参赛的运动员和观战的冰迷都纷纷吐槽“亮瞎了狗眼”。

简冰和陈辞这一次, 排在了第6对出场。

又因为比赛日程安排太近,容诗卉和路觉为了参加芬兰站的大奖赛,直接就放弃了这次比赛。

也因为这样,放弃所有国际B级赛事的陈辞,在不少人看来,傻得有点过分。

说是被爱冲昏头脑,似乎也没见冲得这么厉害的。

即便是偶像剧里的扶贫王子, 也很少越扶越“穷”的。

然而,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来参赛了。

《图兰朵》的音乐再一次在冰场上空响起, 简冰随着旋律就滑了出去。

依旧是那身浅蓝色的滑冰服,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茉莉花旋律,甚至连发型都与三个月前一模一样。

一切, 似乎都与之前并无二致。

但看着看着, 解说和观众却意外地发现, 节目的编排其实有了小小的变化,冰上滑行着的人,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三周的抛跳,落冰稳了不少;螺旋线的进入难度加大了,捻转的流畅程度也有了提高。

最明显的,则是他们默契度变好了。

全国大奖赛的时候, 他们俩的滑行是割裂开的。

陈辞的高水平仅代表自己,简冰的坎坷也只坎坷在自己脚下。

而如今,那两道绕场滑行的身影,连转弯的手部动作都颇有些相像。

零碎的小失误当然还是有的,但流畅的表演却让不那么专业的观众们沉浸其中,仿佛当真看到了月华初升的大地上,公主与王子的邂逅。

哪怕背景是满是血腥味的屠戮场,爱情到来时,仍旧有月光如水相照。

一曲结束,他们的分数冲到了第一位。

虽然,一共也才6组选手完成了短节目。

解说更是连声赞叹,“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在这对选手身上看到了非常明显的进步,真的非常惊喜。”

网上的舆论自然也热闹,惊喜固然有,嘲讽声却更大——“贫穷”的帽子可不是这么好摘的。

更何况,简冰之前炸雷的,也不是短节目。

下场之后,竟然还有记者试图采访他们。

简冰有些无措,扭头看向陈辞。

陈辞冲着记者笑着摇摇头,揽着简冰的肩膀就往休息室走。

那熟稔的动作通过镜头,毫不客气地被上传到了大屏幕上,让还在练习馆合乐的单言一阵胃疼。

李用鑫安慰:“老大你别介意,他们是搭档啊,搭档之间搭肩膀那太正常了,抱来抱去都习惯了,就跟摸自己似的。”

单言脸色更难看,瞪着眼睛看他:“就你懂得多,你自摸没感觉?”

李用鑫:“…”

这次参赛队伍与全国大奖赛差不多,进入自由滑的标准也趋同。最终排名出来,简冰和陈辞排在第9位,顺利进入自由滑。

要拿积分,就要进前8强。

“9”这个位置,既叫人忐忑,又充满了希望。

舒问涛一夜没睡好,简冰和陈辞倒比他平静。

临要上场,简冰再一次检查了身上的衣服,系紧了鞋带,连头发都解下来重新绑了一遍。

陈辞在一边静静看着,觉得女孩连手臂弯曲的弧度,都漂亮如天鹅曲颈。

简冰之前那套滑冰服完全摔得不能穿了,新做的这套滑冰服裙摆稍微长了一点,颜色也与原来有些细微差别。

哀伤的旋律响起,血与钢的配色在白色冰面上分外惹眼。

提刀旋转的时候,简冰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憔悴的脸一闪而逝,姐姐睁着眼睛,无神望着天花板的模样针扎一般刺在胸口上…

“一、二!”陈辞的声音突兀响起,如划开黑夜的闪电。

简冰猛然睁眼,就听得他继续提醒道,“三——准备,换!”

身体的反应比思维更快,脑海中的过往还没有完全消散,旋转的姿势已经成功变换了。

旋律里的童声如泣如诉,唱得温柔而又悲伤:

Милаямама!Нежная!

亲爱的妈妈!你是如此温柔的妈妈!

Мы так любили тебя.

我们曾是那么爱你。

Но все нашисилы

可倾尽我们全力,

Потраченыбылизря.

却仍旧徒劳无功…

旋转结束,在她前方的陈辞稍微降了点速,朝她伸过手来。

简冰自然而然地握住,随着他一起压步加速。

病床上的舒雪、病床边的母亲、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父亲、除夕夜花坛旁坐着的少年…

一桩桩一件件,如影子一般向她袭来。

她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被他握着腰部辅助“抛出”的瞬间,凌厉似离线的箭矢。

一周、两周、三周!

落冰!

隐约似有掌声响起,简冰却听不到了。

她只记得下面还有好几套托举、好几个跳跃…两人再一次拉手靠近,陈辞忽然道:“放轻松,脸不用绷那么紧。”

“啊?”简冰有些茫然。

陈辞没回答,只跟着音乐一起轻哼。

“Тяжек,нашгрех

我们的深重罪孽在于——

Хотетьбытьсильнеевсех.

想要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

忧伤宛转,却又温柔坚定。

做完螺旋线之后,又是一组托举。

她熟练地翻上陈辞肩头,舒展身体。高速滑行带起的凛冽寒风迎面扑来,带得裙摆都猎猎作响。

三周单跳、连跳、拉索式托举…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随着音乐停止而相拥站立的那瞬,掌声如雷响起。

“这对选手运动生涯里的第二场比赛,彻底颠覆了上一次的失败,进步极大,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解说声音激动,冰场上方的大屏幕也开始回放。

简冰坐在等分区,紧紧地攥着陈辞的手。

不会输!

不会输!

“叮”的一声提示音,广播开始,大屏幕也开始显示分数。

106.45!

简冰嘴角不自觉地就弯了起来,陈辞也笑了:“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的。”

单项分数之后,是长短节目乘以系数相加的最终得分,他们再一次排到了榜首。

比赛继续,越到后面综合能力越强,一直等到米朵拉这一组的分数出来为止,他们的排名终于掉了下来。

霍斌沉吟:“他们平时差不多前十的水平,今天发挥特别好,你们进前八的希望还是有的。”

简冰咬唇,陈辞犹豫了下,安慰道:“容诗卉他们不在,排名还能升一位。”

这样的安慰,不如没有!

简冰没再吭声,只低头看着脚尖发呆。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能力的问题。

如果实力足够,别人失不失误,退不退赛,又有什么要紧呢?

冰场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接着,更大的惊呼声连迭响起。

他们抬起头,就见贝拉俱乐部的女伴躬着腰,一脸痛苦地躺在冰面上。

男伴已经爬起来了,一脸无措地蹲在她旁边。

简冰霍然起身,脸色惨白。

陈辞也站了起来,望向冰场的同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担架、救护车、眼泪…冰场很快重归平静,清理冰面的工作人员开始平整场地…

简冰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有些神经质地将右手手指反复蜷曲、伸直,左手也从陈辞掌心抽了回来。

甚至最后总排名公布,他们排到了第7名,也没能让她再笑出来。

回到酒店,她第一件事儿就是联系章雨天:“你们俱乐部的那个女选手,还好吗?”

章雨天似乎在外面,手机里全是刺耳的喇叭声:“没事没事,我刚医院回来,休息几个月就好了。”

简冰这才轻吁了口气,一颗心晃晃悠悠,重新落回肚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hi,大家好~

第90章 冰天地雪世界(二)

全国锦标赛闭幕式那天, B市下起了入冬以来最大的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把整座城市都包裹入怀中。

看完美轮美奂的表演滑, 简冰一出门, 就给北方美丽的夜雪迷花了眼睛。

上一次在家乡见到这么大的雪,还是在上小学时候。

舒雪和陈辞领着她在雪地上疯了大半天,又抱着冰鞋找冰湖溜野冰。

最终被只结了薄薄一层冰皮的人工湖管理员大爷发现,臭骂了整整半小时才灰溜溜地回家…

她看得入神,围巾都被风吹开了。

陈辞把垂在她身后的围巾重新裹上来,连脖子带耳朵都暖洋洋的,“北边的冰湖已经冻结实了, 我们去看看吧。”

车子停得有点远, 步行也要好几分钟。

雪已经积了不少,松软如蛋糕, 一踩一个脚印。

雪花落在地上, 转瞬与积雪融为一体,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 却似挂了秋霜一般。

陈辞的影子被路灯投射到她脚下, 人影叠着人影。

她的半个身体, 也似陷进了他怀里一般。

简冰觉得心口似有蚁虫在噬咬,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又麻又痒。

冰湖距离北极星足足有半小时的车程,两人赶到时,已近午夜。

冰面上空无一人, 连销售溜冰工具的摊贩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