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微抬臂一搡便把他推开几步,冷淡中带了几分憎恶:“本将军做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来人,送客!”

一群家奴冲上来拉拽孟之豫。孟之豫怒火中烧,冲来者吼道:“谁敢动本公子一根汗毛试试!一群走狗不想活了!”他指着纪玄微,“上京岂容你一手遮天?别说你只是区区武将,就算皇亲国戚,行事也要看我孟家三分颜面!”

他这一喝倒是把别人都震住了,唯独纪玄微冷笑讽道:“这里是我纪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放肆。把人给我绑了丢出去。”

“将军最好顺道连我一起。”

眼看不会功夫的孟之豫就要被驾着扔出门,华雪颜骤然出现在回廊底下,她挟持了纪婉兰,手中利钗横在千金小姐的咽喉处。

华雪颜冷面横眉:“叫你的人退下!”

纪玄微仿佛被冰雪冻在原地,他愣愣看着华雪颜,幽邃眸中浮起失望痛惜。

她为了逃离他,已经不择手段。

华雪颜见他许久不发话,手上加了些力道,划破了纪婉兰的肌肤。鲜血渗出,纪婉兰吃痛闷哼一声,无助地望向纪玄微。

“让我们走,令妹安然无恙。”华雪颜威胁道,抬起下巴挑衅,“否则刀剑无眼,我手上若有一丝差池,她便香消玉殒。将军自己掂量掂量。”

纪玄微闻言,呼吸变得沉重而悠长,犹如一只蛰伏的暴怒野兽。思忖须臾,他抬掌一挥,家仆便四散开来,让出一条通道。华雪颜见状,猛然把纪婉兰往他那里一推,急忙跑开,在出门之际不忘抓住孟之豫。

“快走!”

出了纪府的二人担心纪玄微带人来追,跑了好长一截才停下喘气。华雪颜捂住胸口,绞痛愈发厉害,蜷缩着根本直不起腰来。

“雪、雪颜…”孟之豫撑腰喘息,断断续续问:“姓纪的有没有为难你?他绑你回家做什么?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嗯?”

无人回话。

孟之豫这才低头一看,惊觉华雪颜跌坐在地,有气无力的模样。他大惊,蹲下去扶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孟公子,”华雪颜顺势倒在他怀里,伸手环住他脖子,无力一笑,“你抱我走。”

第三十章 好色之徒 ...

花柳深藏秀雅居。

华雪颜不愿这幅狼狈样子归家,于是孟之豫抱着她回了在鸥鹭堂的住所。偌大的园子入门□数折,绿杉密布,间以桃杏梅李。跨大门后左右曲折绕行,终于又入第三门,门上嵌石额,上刻“千影楼”。

孟之豫把她放下,拍打喊门:“来人!来人!”

守门奴仆听出是孟之豫的声音,披上衣服赶紧提着盏纸灯笼出来,把两人放了进去。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华雪颜看清“千影”二字,眼眶再次涩然。她不发一言,只是侧首靠住他的胸膛,深深依偎。

“去把人都叫起来,备热汤热茶,另外再去喊个大夫过来!”

孟之豫一进门就一通气儿地命令道,家仆唯唯诺诺赶紧点头。他在花厅放下华雪颜,扶她坐到椅上,蹲下握紧她冰凉的手,抬眼尽是担忧,“是不是很疼?你要是受不了就咬我,发了力出来就不怎么痛了。”他把手举到她嘴边,挽起袖子:“咬住,狠狠咬几口。”

华雪颜恹恹靠在那里,一手紧抓衣襟,见他慌乱无措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溢满温情,她忽然笑语打趣:“我可不敢咬你。若是你又被伤了哪里,恐怕又来找我赔这赔那…”

“不会的!”孟之豫蹭起来抱住她,多情花眸眼角微垂,撇着嘴道:“我看你这般难受,自己也要难受死了。我恨不得此刻痛的是我,我替你痛替你捱着…就算不能替,陪着你也是好的。”他几乎把手臂贴上了她的唇,一个劲儿劝道,“你快咬住,咬住就不疼了。”

“…好。”

华雪颜匆匆垂下眼帘,张口便咬住他的腕臂,狠狠用力。牙齿刺破肌肤,血丝渐渐渗进口腔,浓腥之下她竟然尝到一丝甜味,犹如甘露。她阖上眸子,紧紧闭着眼,拼了全身力气把眶中滚烫的泪水憋回去。

严家衰败没落、她们姐妹沦落受辱…华雪颜走到如今的地步,与当年严氏一案的主审官孟世德脱不了干系。甚至连她父亲严友文在狱中暴毙,也可能另有隐情。她与孟之豫可谓仇敌,应当不杀不快。可她又与他青梅竹马数年,若非一场变故可能早已缔结良缘。数载重逢他真情依旧,她却不敢留有初心,更不敢交付承诺什么。

这一口,诉尽恩怨情仇。

“唔!”

孟之豫自幼娇生惯养,骤然被人咬上一口自然也是觉得疼痛难当的。可他除了刚开始闷哼了一下而外便不再吭声,而是大方送上手臂,甚至还揽上华雪颜的后脑。

“使劲咬,不要停…不用顾忌我…”

一圈牙印深痕烙在孟之豫手臂上,鲜血直冒。良久,华雪颜松了口,脸色依旧惨白,抬头笑道:“好像、真的不怎么痛了…”

孟之豫不管手上的伤,闻言欣喜:“真的?我就说这法子有用!”他欣喜之余,又俯身为她揩去唇角血渍,她清楚看到他鼻尖上细密的汗珠,薄薄一层好比雨雾,朦朦胧胧。

“染上血更红了,就像涂了朱砂。”

孟之豫如是笑言,他柔软的手指轻轻捻过,彷如一瓣梨雪飘落。华雪颜目不转睛盯着他,清冷的眸里聚起莫名痴然情愫,越来越涌。

百般情丝缠绕之下,华雪颜忽然仰起头,抬手扳下孟之豫的脑袋,几乎是不要命地撞上了他的嘴唇。

孟之豫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吻也可以这般霸道凶猛,吮、啃、舔、咬、缠…他只觉得自己完全处在了被动,只能臣服在华雪颜的香软甜甘之下,渐渐迷失、沉沦。

“雪、雪颜,”几乎快要窒息,被勾起情、欲的孟之豫费力推开华雪颜,气喘吁吁道:“不、不要了…”

华雪颜软软靠着他,娇躯柔弱无骨,还散发一股幽幽沁香。纤纤细指在他后颈如蜻蜓点水般滑过,跳跃着点燃火焰。她美眸半阖,轻轻覆唇亲吻上他的喉结,刻意引诱:“你不喜欢我么?”

背脊的酥、痒快要把孟之豫折腾死,他赶紧按住不安分的素手,满脸涨红,局促又很坚定地说:“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他努力保持距离,摆出正经样子,“但我不能这般随便。我是要以正妻之礼迎你入门的,再说你还病着,我、我…我要是那个你,就是禽兽不如。”

华雪颜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撤回身子,望着孟之豫浅浅笑了:“嗯,原来你也是正人君子呢。”

孟之豫被她不知是赞是讽地说了一句,耳根子都快烧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你就不、不要取笑我了…那个、那个我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他刚一转身,华雪颜便拉住他的手,她摇头道:“老毛病了,横竖大夫来看也是开几副苦药,治标不治本。你这里储得有冰没?弄碗冰水给我喝下,明日便好。”

“有有有!我马上叫人开窖去取!”

楼里的下人即刻送来一块冰砖,孟之豫拿冰凿子凿下一碗冰渣子,手指头冻得通红,他犹犹豫豫不想把碗递给华雪颜:“就这般饮下去,会不会冷坏肚子?”

“不会。”她几乎是用抢夺过瓷碗,道:“越冷越好。”

心悸之症其实是毒发,细微的毒素已经渗入她五脏六腑,融在血液之中。平日不发作时跟常人无异,一旦发作痛不堪言,只有用极端的法子压下。

喝尽冰水,咔嚓嚓咬碎冰碴咽下,华雪颜把碗一放,伸手召孟之豫:“扶我进房。”

千影楼确实有栋两层主楼,背倚小丘而建,丘上遍植翠竹,郁郁墨葱。孟之豫搀着华雪颜上了阁楼,又服侍她躺下,自己搬来一个圆凳坐在床头。

“你安心睡,我在此守夜。”

窗外竹叶哗沙。华雪颜转过头看着孟之豫略显疲惫的脸,劝道:“瞧你也累了,回吧,我没事的。”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孟之豫在床沿趴着,下巴抵在手背上,花眼狡黠笑意盈盈,“再说能观美人睡姿其乐无穷,没准儿我还能偷香窃玉。我才不回去,我就要守着你。”

华雪颜微微含笑:“既然如此,我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孟之豫不解:“哪句?”

“说你是正人君子那句。”华雪颜抬手一戳他额头,嗔道:“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我好意中人的色有什么不对?”孟之豫毫不觉赧,理直气壮道:“喜欢你才想时时刻刻亲近你,换成别人,送上门来我还不要!”

华雪颜吃吃笑了两声,忽然耳闻窗外似有泉水哗啦。她好奇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是个流水小瀑。起初这园子没活水,我嫌太死板了,于是命人在竹林边上建了一个。你想不想看看?”

华雪颜点头,孟之豫便去推开了窗户,折回来抱她挪到窗前的贵妃榻上。

楼外的东北角用青砖砌墙,置木柜于墙上,凿深池,驱水工开闸注水为瀑布。雪溅雷怒,破崖而下,澎湃有声。水花突突冒出,旋濩潆洄,池中大石若隐若现。

“引的是湖里的水,利用丘地高低坐落成势,瀑布底下又有暗道通向湖里,如此巡回反复,水流不竭。这法子可是我想出来的,这处园子也是我画图给工匠叫他们修的。小时候我…呵,你喜欢这里就好,其他的不说了。”

孟之豫话语里透出一股子得意。他荒于嬉戏不善文武,却颇有玲珑精巧的心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就连左虓也常常赞他,打趣道他若是投胎在匠人师傅家里,兴许已成了当世鲁班。

华雪颜眼帘微颤。

“豫哥哥给我编个蚂蚱!”

“还要雀鸟、螳螂、蝴蝶、金鱼儿!”

许多年前,他坐在草丛里,她要什么他就给她编什么。烈日炎炎,晒得他干净白嫩的小脸庞红彤彤的,汗水都染湿鬓角。她拿到他做的东西,玩一会儿没了兴致便扔了,重新缠着他要他做这做那。他小时候很腼腆文静,每每都不懂拒绝,只是一味满足她的愿望。

她玩腻了花花草草,对着石头山水起了兴趣:“豫哥哥你给我修座房子吧,我们一起住进去。”

他们在园子里找来竹竿干草,搭起一个矮矮小小的茅屋,刚刚能够容纳两个小童。她兴冲冲把花草装扮在“房子”上,带着他钻了进去,狭窄的空间让他们只得蜷缩手脚靠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直腰。

陋室虽小,她却很高兴,抱着他手臂笑呵呵道:“嗯,好像进了个老鼠洞。”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影子对不起,我只会搭这个…”

“没事啊,不就是像山洞的房子嘛。”她口头这般说着,突然恍然大悟,“我晓得了!原来洞房就是这样啊!”她指了指茅屋入口和头顶草棚,“洞、房,这个就是洞房。”

“豫哥哥,我们入洞房了。”

他也不甚明了:“我听说成亲的时候要入洞房,好像进去了就要躺在一起,再亲亲什么的…就可以生小娃娃出来了。”

“吧唧”一下,她已经蹭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亲了你了,现在换你亲我。”

他转头凑过来,刚刚含上她的嘴唇,头顶就碰到了竹竿子,摇摇欲坠的茅屋轰然倒塌。他一下扑了过来。

她大笑不已,使劲推开压在身上的孟之豫:“哈哈…洞房塌了,豫哥哥你快起来啦!”

“嘶…”孟之豫许久才抬起头来,眼眶含泪,“小影子你有没有被打到?我头好疼啊。”

她定睛一看,发现他为了保护她而被竹竿子打中头,额角肿起一个大包。她轻轻吹了吹,心疼又恼怒地骂:“笨蛋!这都不知道躲,傻瓜!”

月色悬空偏照寂,豆蔻不消心上愁。

当年茅屋崩塌,他们无处躲避紧紧相拥。而如今宅院亭立,他们共处一室,却隔着情天恨海,茫茫相思无舟可楫。

千影楼,玉台阁,流水瀑…

华雪颜靠在孟之豫怀中,反手抚上他的脸,无泪哀哭:“你真是个傻瓜。”

第三一章 婚姻大事 ...

旧疾复发一场几乎耗尽华雪颜所有精气,她在孟之豫怀里沉沉睡去,甚至还做了许久不曾有的美梦。流水潺潺松竹郁郁,她远离了艰苦的边关,而在一处有着苍苔红叶、桃花杏李的地方卧眠。草木亭阁柳絮飞花,一切皆是她幼年所见景象。

此夜并未辗转,神疲心竭之后,她睡到日上三竿才徐徐睁眼。

春室明媚,朝光透过帷帐洒进来,窗外偶有雀鸟叽喳。摸了摸胸口,昨天疼痛欲裂的感觉已经消失,只余阵阵疲乏。她撩开绣帐下地,猛地踢到一团物什。

低头一看,竟是孟之豫睡在了床下。

孟之豫浅眠中被惊醒,他赶紧坐起来去扶华雪颜,自个儿还打着哈欠:“唔…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会儿?”

华雪颜见他和衣而眠连被子都没盖,衣服弄得皱巴巴的,脸颊还有印子,抿唇笑道:“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快些起来,我要回家了。”

“哦。”孟之豫爬起来,小声嘀咕道:“都说长夜漫漫,怎么这么早太阳就出来了,真是…”

相思时辰怨昼长,情意缱绻恼舜华。

楼下的仆人听到动静,急忙送来净脸漱口的水,还有换洗衣裳,自然也有华雪颜的。华雪颜拿起衣裳,却见孟之豫并不打算走,拿眼梢瞟他:“孟公子又不做正人君子了?”

“你都说了我还能不做么?”孟之豫撇撇嘴,转身下了阁楼,“我去小厨房叫厨娘做些好吃的,你别忙走,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千万别一个人跑了啊!”

他再三叮嘱,见她点头应允才乐呵呵放心而去。华雪颜拾掇一番,也提着裙摆逶逶下楼。

其实已是初夏,晚间不觉得,白日太阳出来便觉得有些炎热。零星蝉鸣,华雪颜随手取了把团扇,捏在手里缓缓摇着,一路打听去往小厨房找孟之豫。

路过一处小花园,里面的春芍药还未凋谢,芸香也开得好,叶如冬青花小而白,而洛阳花也结起了骨朵。花朵错杂莳之浓淡疏密,俱有情致。她驻足在此,掐了一朵芸香放在鼻端,芳麝颇浓,气味入腑充盈满怀。

“咳咳…老朽打扰了,姑娘,请问孟公子可在?”

忽然一个沙哑低涩的声音打破了华雪颜独享花芬的宁静,她指尖一抖,芸香花沿着裙摆掉在地上。

愕然回眸,只见肖延站在门口。普通的青衫下是精瘦干瘪的身躯,一张黄脸黯沉,下颔蓄有几缕杂须,他枯瘦如柴的手握着绢布捂嘴,咳嗽不断的同时,堪比豺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是打量,也是揣测。

华雪颜心间猛颤,她仿佛嗅到野林中蛰伏的猛兽气息,而她身为猎手,明知对方狡诈凶猛,却遏制不住杀戮的情绪。

枭阎王。连三岁稚儿也不放过的恶鬼之首。

肖延见华雪颜愣愣不语,佝偻着身子慢慢走近,重复道:“老夫受孟大人之托,前来找孟公子。”

华雪颜急忙敛起失态,垂下眼帘遮住嗜杀的瞳孔,举起团扇半遮住脸,怯怯道:“奴家失礼。孟公子在后面,容我去请他出来,劳烦大人稍坐片刻。”她示意肖延先进屋坐。

“咳,不坐了,老夫就在这里等。”谁知肖延却拒绝了她的提议,站在一株芸香旁,利爪般的手扯下一朵花儿,噙着莫名的笑意,道:“有些花观之艳丽嗅之馥郁,令人爱不释手。可这样的花好是好,却多半是有毒的。姑娘你说呢?”

华雪颜眼睛冷凝,垂眸微微一笑:“奴家只是个看这芸香开得美,喜爱它小巧灵秀,至于有没有毒便不晓得了。想来…小小一朵,就算有毒也应该不厉害。”

肖延低低笑道:“言之有理。除虫的小野草,自然伤不了人之性命。不过姑娘,老夫有一事不解。你方才不唤老伯不唤先生,独独唤老夫大人。你是如何得知我乃为官之人?老夫似乎未曾表明身份。”

“所谓大者,乃指权大、财大、势大。适其一便可称大人。与孟府结交之人自是非富即贵,奴家唤您大人,当然无错。”

对于这般棘手直白的问题,无懈可击的解释脱口而出,华雪颜礼貌一笑便折身离去。转过脸的一瞬,她唇角柔笑变作滔天恨意,乌云翻涌阴雷阵阵。踏出园子她倏地侧身站到墙后,冷眼沉静秀拳紧握。须臾,她脱掉外衫撕下领边镶着的缎带,拧成一股用手拽了拽。

貌似轻软的缎子绞在一起,竟然好比扯不断的钢索。

华雪颜知晓自己身手并非顶尖,并不足以成为纪玄微最器重的杀人利器。但她明白自己的优势,做事不设底线、下手狠辣果决,往往在别人认为她胜算最少的时候,她会出手。

她把缎子在手臂缠了几圈,藏在袖下又准备回花园。

“雪颜你在干什么?”

没迈出两步,孟之豫冷不丁从另一边冒了出来,笑着跑近:“是不是饿了?快回去坐着,我叫人上菜。”

华雪颜忙不迭把手背在后面,有意支他走:“是饿了。但我想吃梅花包子还有羊乳羹,你去让人做。”

谁知孟之豫点头道:“做了做了,都有呢!”

华雪颜登时一怔:“你…怎么晓得我喜欢这些?”

“上次问了你家那小丫头。”孟之豫笑盈盈去牵她的手,“她一开始还不肯说,我央了好久才告诉我的。对了还有鸽臛,我刚才就是捉鸽子去了,后院养了一大笼,每天都咕咕咕的。”

他指手画脚之余还扇着手学鸽子飞,腮帮子鼓起发出咕咕声,学得惟妙惟肖。华雪颜见状忍不住掩嘴直笑,伸手去揪他。

“好了好了,老是没正经。”

孟之豫嘻嘻哈哈的:“我就喜欢看你笑。咦,谁的衣裳扔在那里?”他瞥见了华雪颜搭在树枝上的外衫,拾起来瞧了瞧,颇为纳闷,“怎么还是破的…”

“刚才衣裳被树枝勾住,我脱下来看,谁晓得领子都划破了。”华雪颜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打算暂且放过肖延,遂道:“前面来了人找你。你去看看,我回去换件衣裳。”

孟之豫去花园见到来人是肖延,错愕非常。

“肖大人怎么是你?”

肖延微微躬身,握拳捂嘴咳了咳,慢条斯理开口:“之豫你来了。随我走罢,你父亲有事找你。”

孟之豫皱皱眉头:“定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我没空。”

“找你自是有要事,关乎你的终身。令尊正在待客不便抽身,所以叫我来喊你。走吧。”肖延伸手拍了拍他肩头,看似孱弱的枯手却带着诡异大力,好比锋利鹰爪。孟之豫不觉肩膀耷拉一下。

他倒吸一口冷气退了一步,不悦道:“我不去。你先说到底何事?”

肖延略微仰起身子,鹰眼掠过精光,道:“婚姻大事。工部董侍郎欲把千金许配与你,董夫人与内子乃是同族,所以秋然算起来也是老夫的侄女,老夫今日实为说亲而来。两家长辈已在酒楼商议细事,就等你前去了。”

婚事?

孟之豫闻言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面带恼怒,用力把袖子一甩:“谁要娶那劳什子董小姐!我的事自个儿拿主意,还轮不到那老家伙做主,更别说容你个外人插手!算什么东西!滚!”

他咆哮一通,肖延却面不改色,捂着嘴又咳几声,嘶哑说道:“其实今日之所以是老夫前来而非令尊,就是想给彼此一个台阶。之豫你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在京中寻户大家千金成亲也是必然之事。咳…不要把事情闹僵,否则将来不好收场,孟大人此番心意已定,你一味违逆惹恼了他,届时恐怕只有被绑回府了…”

“谁怕!”

孟之豫火冒三丈扭头就走:“你回去告诉老家伙,少把乱七八糟的女人往我这里塞,他看中了就自己收进房。想来——”他忽然回眸,眼中燃起不灭恨火,讽道:“小姨子都能当姘头的人,把儿媳妇搞上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撂出狠话撇下肖延就走,却见到华雪颜站在回廊下,冷冷地望着他这边,眼神透着说不出的漠然,甚至还有几分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