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华雪颜有些惊讶,转头望向孟之豫,孟之豫笑呵呵地说:“岳父大人那天就让小丫头过来了,哪晓得你又…所以我就暂时把她收下,安置在家等你回来。”

华雪颜捧起铃铛的脸,给她揩去泪水:“别哭了,我这儿不好好的?来让我看看,真可怜,都瘦了…”

孟之豫“噗”一声笑了出来:“她瘦?我听厨娘说她每顿吃三大碗饭,三大碗!我都吃不了那么多,瘦什么瘦啊,你瞧瞧那下巴,三层的了!小胖妞假惺惺的说担心你,她哪儿有我担心,我才是食不下寝不安的…”

他不高兴瞪了铃铛一眼,撅起嘴表示对华雪颜的厚此薄彼十分不满。

“我、我…”铃铛被他气得说话都结巴了,红着脸奋力反驳,“我当然要好好吃饭了,小姐回来了我得伺候她,饿坏了没力气怎么行?我才不像你,瘦巴巴的风吹就倒,小姐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你!”

“小胖妞没大没小,什么你啊你的,我是你家小姐相公,叫我姑爷!敢跟姑爷顶嘴,你反了你!”

铃铛吐吐舌头:“呸呸呸,入赘的姑爷活该被欺负…”

看两人拌嘴惹得华雪颜掩嘴直笑,她挥手制止两人:“行了行了,再吵我头都晕了。孟郎你怎么跟个小孩儿计较?越活越回去了不成。没事儿做就去给我备水,我要洗洗大牢里带出来的那股味道。”

桃木的浴桶盛满热水,华雪颜坐在里面,铃铛端来桂花熏过的绿豆面儿给她清洁背脊。

“小姐,”铃铛一边擦拭一边问:“你背上的伤哪儿来的?第一次见都把我吓傻了,问也不敢问。”

华雪颜趴在浴桶边缘,眸子微阖显得有几分惬意:“被刀砍的。”

“谁砍的?” 铃铛惊讶,想了想又问:“是西越人吗?”

孟之豫拿着换洗衣裳过来,闻言登时脚步一滞。

华雪颜直言不讳:“是。我差点因为这一刀死了,足足昏睡了十日才醒。”

“哦,”铃铛鼻腔发酸,都快哭出来了,“小姐真可怜,在边关遭了那么多罪,本以为来了上京什么都会好,谁知又受姑爷牵连入狱…小姐,我不喜欢姑爷,一点也不喜欢。”

香汤热气熏得华雪颜脸颊泛粉,她笑道:“哈!小气的丫头,与你斗嘴你就恨他了。”

铃铛急忙否认:“才不是!我是觉得姑爷配不上你,油嘴滑舌的花心大萝卜,出了事还要小姐你去担,真不像男人。”

“嗯,那你觉什么男人才像男人?”

铃铛想了想,脸蛋红扑扑的有些羞赧,合手笑言:“我觉得男人该像纪大将军那样,驰骋沙场英勇善战,他是我们东晋的英雄。”

“英雄?英雄也有胆怯懦弱的一面,只是你没看见。”华雪颜往后一靠,双臂搭在桶沿上,幽幽道:“铃铛给我加点热水,有些凉了。”

“诶。”铃铛应了声提着空桶就出门去,外面的孟之豫赶紧一闪躲进了屏风背后,没让小丫头瞧见。

他捧着柔软的绮罗,手掌越收越紧,把这团富贵紧紧攥在掌心。

他抓着的仿佛是自己的生命,空有绚丽的外表,缺失内在的坚韧。轻飘飘的绮罗,一撕就碎,他的人生大抵如此,甚至不能为心爱女子撑起遮挡。

别人看不起他他不在乎,可是他害怕华雪颜也看不起他。

孟之豫眼眶发涩,不觉吸了吸鼻子。华雪颜听到动静,出声道:“谁在那里?铃铛?”

“是我。”

孟之豫走了出来,漂亮的桃花眼隐隐发红,他笑得不大自然:“我替你拿了衣裳过来。”

华雪颜下巴支在手背上,歪头俏皮看他,打趣道:“真的只是送衣裳?恐怕孟郎你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咯。”

“呵呵,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

孟之豫在浴桶前蹲下,与她面面相对,中间隔着腾腾热气的熏绕,迷得他眼睛里雾气蒙蒙。

他伸手抚上华雪颜的脸颊,花眼里带着怅惘迷茫,问:“雪颜你为什么肯嫁给我?我不明白…你这么好,为什么会喜欢我?”

第四八章 贪欢一场

堪堪白雾下,一双桃花眼写满迷惘。孟之豫的神情三分迫切七分忐忑。

他不知道她的回答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值得别人喜欢的优点。

“孟郎…”

华雪颜趴在浴桶边沿,蹭起身伸手抚他,水波点点映入眼帘,显得有些恍惚闪烁。

她用额抵着他的下颔,温柔呢喃道:“你很好,对我很好,很好…”

湿漉漉的长发缠上手腕,冰冰凉凉。孟之豫莫名难受,他木然僵着,道:“我忽然觉得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这么快就娶了你,以前是高兴,现在却是没来由心慌…我好像有很多事还没弄明白,你好像也有很多事没告诉我…我只是喜欢你,可好似一点也不了解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种抓不住的惶恐,扰得孟之豫心神不宁。仿佛他只是暂时拥有了这份美好,也许只需一个转身的功夫,她就消失无踪了。

华雪颜仰头吻上他的脸颊,磨蹭厮缠道:“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你,孟郎,我想的是你。”

她主动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噬咬,眼眸生媚地说:“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的好,我还在想我上辈子所作的福孽…怎么就遇见了你,怎么偏偏是你…”

换一个人,她就不会沉浸在这片柔情蜜意当中。

换一个人,她就不会心软不舍下不了手。

换一个人,她绝无此时的负罪愧疚之感。

怎么偏偏是孟之豫?她前世积了多少德才遇见了他,她前世做了多少孽才遇见了他!

孟之豫的满腔疑心如今只化作一汪春心。唇皮微麻,舔到的是她独有的香甜。舌尖相抵的一瞬,她灵巧的舌头就勾住了他,带进檀口纠缠。

是谁教会了她这些?她的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孟之豫的思绪刚刚开叉,理智很快又淹没在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情当中。他神魂渺渺意乱心迷,甚至都记不清两人是怎么回了寝房。

“你脸红什么?”

玲珑榻上,华雪颜春衫半解,懒懒平躺。孟之豫撑臂在她上方,痴痴望着她。他眸底有些发红,脸也如烧火般红彤彤的,惹得华雪颜发笑。她拾起一缕青丝往他唇上一扫,妩笑又问:“孟郎为何脸红?你羞什么?”

“我…”孟之豫喉咙滚动一下,俯身下去亲她,“我才没有害羞,我是想…想你…”

华雪颜抬掌一遮拦住他落下的吻,挑挑眉梢,故意逗他:“未见之时你说想我我信,可我如今明明就在你眼前,你怎么还说想?你到底想的是什么?嗯?”

孟之豫窘迫得脸颊更红了几分,他低头不语,径直去撩她的裙子,又被她一掌按住。

“说了我便让你看,不然…”华雪颜戏弄起人来可谓不依不饶,舔舔红唇有意诱他,戏谑道:“不然今晚上你就和铃铛换一换,她过来陪我,你去隔壁守夜。”

“我不!”孟之豫逼急了,埋头在她肩头轻轻啃了一口,鼓足勇气要行色急之事,临到头却吞吞吐吐:“我想你,想那个…”

华雪颜春面含笑:“哪个?”

“就是那个、那个!你知道的,你故意整我!”

华雪颜柔软的手臂缠上他脖子,仰头朝他轻轻呵了一口气,芳韵如兰:“孟郎,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你说出来。”

孟之豫双手握住她纤软的腰肢往怀里搂了搂,靠在她耳畔小声说话,粗重的喘息落下,热气洒在颈窝痒酥酥的。

“雪颜,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分开,一直在一起。”

纵使情|欲来袭,他还是这般温柔,不见一丝强夺的狠戾。春雪消融的暖煦,大抵成为了华雪颜现在唯一的心情。

她绽放一抹笑容,抱紧他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松衣解带一番,孟之豫殷殷款款而入。他念着上一回华雪颜的痛楚,更怕粗鲁弄伤了她,于是便一点点送进些许,徐徐缓缓,之后暂时未动,停下来重重喘气。

他轻轻在笑,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有些窃喜:“呵呵,在一起了,我在你里面。”

华雪颜轻哼一声,媚眼如丝,说话都透着股妖娆劲儿,挑逗道:“上次被你折腾得不轻,今儿个我要全部讨回来。”

说罢她抬起双腿环上他的腰盘住,接着小腹暗暗夹绞用力,顺带还一脸挑衅得意地望着孟之豫。

“啊啊,别夹别夹!”

孟之豫突然叫了起来,连吸了好几口冷气,蹙眉眯眼,痛楚又舒坦地求道:“你、你…我受不了了…”

“喜欢么孟郎?”

她在他耳畔出言引诱,稍微扭了扭腰,引得孟之豫又是一阵颤栗。

“嘶嘶…别动了别动了!雪颜你停下…我会忍不住的…”

她的指尖沿着他脊柱跳跃抚摸,仿佛蜻蜓点水。她仰起身子去衔他的唇,一边吮吸一边含混不清地说:“忍不住就不忍了,来呀…”

热浪从两人的契合之处传遍全身,孟之豫被小巧的莲瓣含着,莲露点点清润,莲蕊中香径狭小,仿佛白蚕吐丝般把他紧紧裹住,带来一种将要窒息的快感。他的理智如流沙慢慢丧失,对爱欲的狂热超越了一切,只见他猛然按住华雪颜,耸|腰狠狠一顶。

“呃!”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低吼,华雪颜眉心微蹙,素手却更加抓紧了孟之豫的肩头。

孟之豫喉咙发出野兽饕餮的呜咽声,凶悍地不停闯入退出,霎时便有百余次。华雪颜直被弄得咬牙合眼,遍体软乏,身子如风中杨柳般东摇西摆。

其实有点疼。他顶得太急太深,她难免吃痛。不过正是在这样的痛感提醒之下,她才在无涯欲海中保持了一点清醒。她需要在浪卷而来的淋漓畅快中稳住心神,告诫自己切莫忘记孟之豫的身份,切莫忘记她背负的所有仇恨苦难。

其实大可把这情|事看做一场雨露贪欢。欢过了乐过了,雨消露散,一切终将倾覆。

“雪颜…雪颜…”

孟之豫情兴勃勃,遏制不住身体里的渴望,尽情摆弄她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唤她,声声带情。

华雪颜热情地回应着他,百般婉转娇啼,香汗漓漓妩透秀眉。汗水沿着鬓发落下,掉在睫毛上迷了她的眼睛,昏花一片。

二人相交酣畅之时,华雪颜突然哭了,继而说起了胡话:“我欠你的,该怎么还…”

孟之豫只道她乐极了在胡言乱语,故而没放在心上,低头笑道:“用你还,把你给我,从心到人全都给我。”

寂月皎皎。夜半三更,贪欢缠绵的二人方才恋恋不舍分开,交颈而眠。

孟之豫拥着心爱之人只觉特别踏实安心,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鼻端响起累极的鼾声。

华雪颜依偎在他身侧,看似也睡得香甜,可没一会儿却忽然睁开眼睛,小声唤道:“孟郎?孟郎?”

孟之豫睡得太沉没听见。于是她掀开被子悄然起身,下床穿衣,然后无声地出了房门。

偌大的宅子静得渗人,廊下两盏竹灯随风摇曳,灯影煌煌有如鬼魅。华雪颜轻车熟路出了含清斋,直直朝着宅子最边角的花园走去。

她来到一方水亭,池上踏石做成荷叶模样的那处,那日她和孟之豫就是在这里躲雨。墙角桃花已谢,结出了零零散散的几个青桃,还只有梅子大小,约莫是吃不得的。不过路边一尺雪的芍药开得正好,她随手捋下几朵,结在一起用草杆子扎了,一股脑儿扔出外墙。

此事做罢,华雪颜在亭中坐了下来,背靠石柱上素手支头,懒懒抬头望月,梨白广袖流飒,宛似月上嫦娥仙。

墙边树影婆娑,沉步落地,亟亟而来。纪玄微走近的时候,正看见她一脸怅然抬眼对月,有几分凡人渴望升天的痴迷疯癫,又有几分仙妖思家的理所当然。

“给。”

他把一尺雪的芍药递到她眼前,淡淡说道:“搁在瓶里用水养着,还能看个两三日。”

一尺雪乃芍药异种,纯瓣如雪,无须萼无檀心,更无猩红紫艳,细如鹤翮,结楼吐舌,雪腴丰白。花朵极大胜似芙蓉,枝干却弱,力不可支,往往需要支架扶助。

华雪颜接过一尺雪,手指头拨弄着密密白瓣,敛眉道:“记得才回来的时候,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了春芍药,是你罢。”

纪玄微在她身旁坐下,承认道:“是。可惜都被你扔了,花瓣还洒了我一身。”

“呵…”华雪颜含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芍药?叶子给你说的?”

“不是。我以前见你衣裳上绣的都是芍药,没见过其他花样。”

纪玄微见她鬓发落下,下意识想伸手去给她别在耳后。华雪颜此刻却把花放在膝头,垂眼叹道:“是啊,以前都很喜欢,不过现在不喜欢了。自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芍药。”

他醉酒的那晚,用来塞她嘴的肚兜上,正绣了几朵娇艳芍药。

他伸到半空中的手顿时僵住。

华雪颜装作没有察觉他的动作,扬手把一尺雪扔进池里,道:“其实这儿原来是我家的园子,只是后来严家败了,孟府便把此地收了去,改成他家的花园。这个池子我小时候就有,荷叶形的踏石也是因为我喜欢,我爹特意叫工匠做的。还有池边的芍药,是我娘为我栽的…好多年了,石板被磨平,芍药也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一季一季,不再是我记忆里新簇的模样,反而四处老旧斑斑。”

“物是人非罢了,你也不必…”纪玄微见她落寞想出口安慰,又觉得此举太过可笑。她的痛楚有一半是来源于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说那些安抚人的空话?于是他转移话题,另问道:“肖延怎么死的?”

“自尽。”手指拂过鼻端,华雪颜依旧嗅到一尺雪残留的余味,久久萦绕指尖不散。

纪玄微皱眉:“他会受你威胁?这…”

华雪颜幽幽道:“你真当肖延是阎王?他也不过是一凡夫俗子而已。只要是人,就必然有软肋有弱点。他的弱点不在自己身上,而是他的独子。他以为他把我查得清清楚楚,我又何尝不是对他了若指掌?他不出门不见客,心想着这样就能躲过仇家的报复。可是他忘了居安思危这句话,他做梦也没想到,他觉得最安全的刑部大狱,恰恰成为了他的葬身之所。”

纪玄微沉声道:“你太冒险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肖延不受你威胁,你会是什么下场?”

“他不会的,因为他不敢。”华雪颜勾起唇角,骄傲的声音却让人怜惜心痛,“反正我一无所有,他拿不到我的把柄。我既然选择回来,他就知道我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我敢不要命,他却不敢拿自己的宝贝儿子打赌。还有,我早知道肖延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他日日咳血,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横竖都要死,我只是让他早一点下地狱罢了。我告诉他要么他一个人死,要么我拉着他儿子同归于尽,所以不管他怎么选,这一局我都是赢家。”

她是世上最大胆最狂妄的赌徒,她以命为注,不死不休。向来如此。

纪玄微苦笑:“我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太好赌的女子会让人讨厌…”

“那就讨厌好了。”华雪颜无所谓笑笑,“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的帮忙,肖家人送回去了?”

纪玄微点头,目露忧色:“你还是心软了,没有要我杀了他们杜绝后患。”

“我不是心软,只是不想费那功夫。若是杀了他们我弟弟能活过来,我早就杀了。就算将来肖家人知晓了真相要找我报仇,那就来好了,我等着。”

华雪颜面庞含笑,眼里却噙着极致的冷漠,斜昵纪玄微:“我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不然你道唐泰来怎么死的?你一直跟着我我知道,那晚你大约也在其中一条蓬船中,不过藏着没出来。我们离开后你才现身教训了唐泰来一顿,打得他半死昏厥,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走了我又回去了。是我解开绳子让他沉了下去。”

纪玄微惊骇:“你设计孟之豫和你自己?!”

“不这样,我怎能进刑部接近肖延?不这样,孟世德又怎会出面,继而让我顺理成章入了孟府?不这样,唐孟两家又怎会结仇,让唐太尉成为随时可用的一步暗棋?”她笑靥娇美,娇声飞入耳朵让人不寒而栗,“不这样,孟之豫又怎会对我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我说过,我回来是要送所有人下地狱,没有例外。”

情靡香味还消散的寝房,细微夜风从没关紧的门缝中灌进来,吹在孟之豫额头上。

他忽然从梦中惊醒,心跳飞快满头大汗,好似做了一个噩梦。他定定盯着头顶帐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觉得怀里空荡荡的不踏实,于是想伸手去搂华雪颜。

往旁边摸了摸,空的,余温尚存。

“雪颜?雪颜?”

孟之豫撩起帐子喊了两声,揉揉眼惊觉华雪颜没在房里。他赶紧下床,靸着鞋就寻了出去。

第四九章 心甘情愿

前半夜本是皎月当空,后半夜却涌来一团浓厚黑云,遮住了朗月明星,继而冷风阵阵闷雷滚滚,仿佛要下一场暴雨。.

孟之豫提着一盏琉璃灯,沿着含清斋出去一路寻找,焦急之余更多的是忐忑。他不知华雪颜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打算,也就不敢贸贸然叫下人起来寻她。是故他独自在宅子里晃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了水榭小亭。

远远瞧见亭中一抹丽影,素衫长发,看背影确是华雪颜。孟之豫喜不自禁,提着灯就急急过去,这时却好似听见了低低的对话声。

“结束一切…和我走…”

风声呜咽,带来男人说话的嗓音,孟之豫一怔,竖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声音却又消失了。

他似乎双脚被灌了铅,忽然就迈不动步伐,头皮发麻心间冰寒,似乎一桶冷水从头浇下。

她深更半夜一人来此作甚?怎么还有男人的声音?

在他发愣的片刻,纪玄微瞄到池边不起眼的亮光,沉声道:“有人。”

华雪颜顿时回首,借着微弱的灯火瞥见一缕蓝色,于是赶紧搡了纪玄微一把:“你走,以后别来了。”

暴雨说来就来,雨点打在周围的树叶上沙沙作响,孟之豫吹灭灯火,赶紧抬头再看,只见到华雪颜独自在亭中,刚才的模糊黑影仿佛是眼花的错觉。

树叶簌簌,孟之豫轻手轻脚走近,想看一看她究竟在作甚么。等他踏上荷叶石,才看清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那里出神发愣。

“雪颜,”孟之豫走进亭中,问她:“你怎么半夜跑这里来了?”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企图寻找到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华雪颜抬头,惊讶的表情恰到好处:“孟郎你醒了?”

“嗯。”孟之豫淡淡应了一声,把琉璃灯搁在脚下,过去挨着她坐下,“半夜睡醒不见你,我就找来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