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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周粤年满世界找他,你没听说?”

“他来找过我,我说不知道,让他去找你。”

“这俩小王八蛋!”郗至诚摸摸下巴,颇不服气的口气,“我还真是看走眼了,不知道周粤年这小子这么出息。他前后倒腾近两年,烧掉光年通信上百亿,一群股东跟在屁股后面骂娘,居然给他最后一票全赚回来了!他们家出事后你也知道,没一家银行肯贷款给他,偏偏他那手机要囤货,一分钱流动资金都没有,他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三儿这种傻子,谁肯借钱给他?现在倒好,这小子现在每天都能挣老子辛苦一年挣的钱,妈的!”

蒙细月很少听郗至诚骂人,尤其是这样赤裸裸的粗口,怎么听怎么觉着好笑。郗至诚又长叹口气:“周粤年找三儿借钱的时候,一分钱能抵押的东西都没有,就找律师做了份文件,兑公司两成的股份给他。”郗至诚抬首望天,“现在周粤年屁股后头跟着一排投行要给他操作上市,结果,嘿嘿,找不到三儿的人,开不了股东大会,周粤年气得跳脚。老子这十年天天累得跟孙子似的,还没三儿这一把挣得多,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傻人有傻福?”

现在这傻子却失踪了。

蒙细月强挤出一丝笑容:“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他藏起来了吧?”

郗至诚脸上浮起一丝难解的笑容:“不,我知道他找谁都不会来找你的。”

“你都知道一一你知道他不会来找我,还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不会来找你,但肯定藏在你能找到的什么地方。”

“为什么?”

郗至诚吹两声口哨:“阿Moon,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总算看到你智商变低的时候一一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

蒙细月有一种把整盆水煮鱼都泼到郗至诚脸上的冲动一一跟郗至诚做事这么多年,蒙细月深深领教了一个时刻让你想捏死又不得不忍耐的老板究竟能变态到什么地步。

“郗总,正题。”

郗至诚清清嗓子,干咳两声:“我爸病危,希望你把三儿找回来,不要错过临终前最后一面。”

蒙细月愣愣后嗤的一声:“你以为我会信?”

“事实是我也不信。”郗至诚摊摊手,“我照我妈的吩咐转达给你而已,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的任务完成了。”

“你们家的事,再和我无关。”蒙细月下意识护住小腹,“我以后的事,也和你们家没有关系。请你转告伯母,我拒绝她的提议,并且不会再和她达成任何契约。”

蒙细月缓缓站起身来,叫服务员过来买好单,一步一步地走出湘君楼一一这是她认识郗至诚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走在他前面。

“哦,怎了告诉你,”郗至诚跟在她身后闲闲开口,“过年的时候,我妈已经答应三儿让你们结婚了。”

蒙细月身子一晃,紧紧握住车门,用尽所有力气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然而郗至诚似笑非笑的脸庞,依然从车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来。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其实你也从来都不希望我和苏三在一起不是吗?”

“我是不希望你们在一起,”郗至诚满不在乎地笑道,“凭什么他能比我幸福?”

“那现在不正好如你所愿吗?你又何必游说我去找苏三回来呢?”

“因为他是我弟弟,谁让他不痛快,我就让谁也不痛快。”

蒙细月太了解郗至诚,她知道郝至诚是什么意思。

他和霍思源不得圆满,所以人世间一切幸福,都是他嫉恨的对象。

偏偏苏三是他弟弟,谁伤他亲人一分,他必以十倍报之。

蒙细月记得那时候苏三曾经跟她说:“我知道对你来说,有很多东西比我更重要,你直接告诉我,没关系,只要你不骗我。

最后她到底还是骗了苏三,尽管他无数次说,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玩那么多花样。

然而她却告诉他,所有的一切,不过源于感动。

蒙细月怀念和苏三在一起的日子,他总像有一股永远花不完的力气,拼命唤起她垂垂枯萎的热情;他对生活里的一切都有无穷的热情,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每一朵花、每一滴水、每一片云,都是格外不同的。

但她想不到任何一条可以和他继续下去的路。

郗至诚无非是要她后悔,要她知道自己错失的,是那个一生一遇的人。

因为苏三也说过,他不会回头。

他说,我总恨不得一口气为你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疯狂最愚蠢的事情,这样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离开我,走掉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像我这样爱你,你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

回到家,童童伏在钢琴盖上,静静地听Uncle Susan留给她的CD。

欢快而跳脱的音符,似小狗正绕着自己打转。

《降D大调圆舞曲》作品64号,第一首一一《小狗圆舞曲》。

苏三的咕哝低咒犹在耳旁:“这些变态的音乐家们就没有一个感情美满的吗?”

像有一把极钝极钝的小刀,缓缓地剖开心脏,一分一毫地,凌迟。

瘫坐在苏三常坐的座位,在那方沙发上制造一点轻微的凹陷,这样显得一一他没有走很久,只是刚刚离开,也许还在门外跟她赌气,她稍稍给他一个好脸色,他立马又飞奔而来。

童童接到身边后,蒙细月常在家里工作。只要童童在眼前,苏三又不免上下其手,每回她被闹烦,板起脸来呵斥他:“干什么呢?”他总没皮没脸地答:”这不明摆着嘛,吃豆腐呢!”

“现在已经是豆腐渣了!”

“困难时期豆腐渣也是好东西”

“哟,你还知道有困难时期?”

夜里失眠,早晨却依然定点醒来,这是蒙细月多年养成的习惯。

初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温融融地洒落进来,蒙细月恍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枕边还有另一个人的温度一一苏三往常也醒得早,却惯例要抱着她再赖上一赖。蒙细月低头一瞥,腰间不再有坚韧的臂膀缠绕,耳畔再无他均匀绵长的呼吸。

和时下流行的日韩美男不同,苏三的五官都长得极正,不笑的时候,眉眼之间显出一股清凛之气。她总忍不住去抚他在晨光下的眉眼。他睁开眼来便是笑容:“不要偷摸。”

“你装睡!”

“我没装,我是被你摸醒的。”苏三义正词严。

短短数月,苏三已让她习惯从他怀里醒来。

每天早上她化妆的时候,苏三也要伸出脑袋搁在桌上,看她涂什么都要说:“给我也来点。”她白他一眼:“抗皱霜,你也要?”他笑嘻嘻地凑过脸来:“预防胜于抢险。”她听了眉毛一竖:“我看你应该涂点抗揍霜才对!”

苏三仍笑嘻嘻的,偏头望着她说:“蒙细月,原来你也有幽默感的呀!”

她又回敬给他一个白眼。

苏三便伸手揪她面颊:“来,笑一个。”

“干吗?”

苏三撑着头,老半天才叹道:“我怎么觉得你笑的时候都像在准备打仗呢。”他突袭式地在她颊上偷吻,“笑开心一点嘛。”

进书房整理文件,书架旁挂着一柄伊斯兰长剑,一把阿拉伯弯刀,都是苏三的珍藏。新月形的阿拉伯弯刀,质地坚硬,隐隐有清凛之光,刀身上刻着一行小字:小楼一夜听春雨。据说是朋友送的,知道苏三喜欢古龙的小说,特意刻了这么一句上去。

书架上触手最近的是苏三给童童买的童话书,满满一排过去,《快乐王子》《夜莺与玫瑰》…怕她忙每天给童童读童话的任务早被他揽过去。书桌上摆着一本《自深深处》那是苏三给童童买王尔德的童话时顺便捎给自己的,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精致的印花书签上的字便映入眼帘:

遇见你,对我是危脸的,而在那个特定时候遇见你,对我则成了致命。

她是什么时候遇见苏三的?好多年了吧,致命吗?她倒未曾想过,她只觉得书房里四处都萦绕着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她记得他的眼神,在公司的阳台上,隔得那么远,当初未曾意会,如今回想起来,却一丝一毫地,都深刻起来。

苏三说,我恨不得一口气为你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疯狂最愚蠢的事情,这样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后悔了,离开我,走掉了,你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像我这样爱你,你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

蒙细月想,现在轮到她品尝苦果了,是的,他一口气为她做完世界上所有最疯狂最愚蠢的事情,现在她都记得,每一分每一秒,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她都记得如此清楚,不是因为她再找不到人如此爱她,而是…

而是她早已知道,是他教会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爱一个人,是说不出什么道理的,即便她早在这万丈红尘里磨砺得如此理性,如此冷酷,即便她可以不理会流言蜚语,不理会抹黑误解,甚至不理会他捧到她面前赤裸裸的一颗心,她唯一无法否认的,是她已爱上他。

也许爱情是无用的。

也许,时光倒流,她依然会如此选择。

蒙细月只是无法否认,她为他心悸过,为他心动过,为他动摇过,为他犹豫过。她无法否认,那是她一生一世、一朝一会的人。

Onlyonce。

手机咚咚咚地响起来,那是苏三替她换的铃声,他自己录的一段《小狗圆舞曲》。他走之后她很多次都觉得应该换掉,却忍不住劝自己,若真能放下又何惧这一段铃声?

现在她知道,她其实不是想证明自己特别坚强,而是她无法切断这最后的一丝软弱,她想为自己保留些许记忆,证明她曾拥有过一段如极光般璀璨的爱情。

电话是周粤年打来的,他把蒙细月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她一定要找回苏三。他不知道他这个电话对蒙细月而言,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六月可算得上北极圈一年中最繁忙的时候。

部分地区有冰雪融化,各种鲨鱼鲸类都活动频繁,冰原上一派欣欣向荣。

蒙细月素来做事周到,即便是到这人迹罕至的冰原来寻苏三,功课亦做得足。苏三原来购置飞机、上保险、考通行证,一应事务都要过她的手,所以她很快就查到苏三最后留下的那架飞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空管局申报行程。再找考察队带她入哈德逊湾,已是欣欣向荣的六月。

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在头项盘旋,在宁静冰原上显得格外震耳,那直开机下带着雪橇,是专门用来在冰面上滑行降落的。直升机降落后下来两个人,穿着厚实的大衣,一步步向Zack的住处走来。

蒙细月决定走哀兵路线。她搓着手,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苏三一步步走近,又见鬼一般瞪着她。好久后他才冷起脸问:“你来做什么?”

“找你回去。”

苏三冷冷地盯住她,老半天后冒出一句:“怎么,我这只股票现在又升起来了?”

蒙细月笑笑,任他冷嘲热讽。他叽咕了两句,意识到她这个策略,便不再理她,转过头去跟Zack说话。他说话又快又急,蒙细月听不分明,老半天才明白大概,原来苏三在这边专门负责帮居民欺察地形和各处冰原融化情况,便于大家趁着夏季储备食物。

很识相地帮蒙细月安排住宿,然后带考察队的队员去镇上聚餐,独留苏三和蒙细月在家里。苏三也不搭理她,自顾自地从房里取出渔网一样的东西,四处摸索着也不知在做什么。蒙细月只好搭话问:“你要打鱼吗?”

苏三抬首瞥她一眼,又低下头整理“渔网”。蒙细月厚着脸皮又凑过来:“这边好像没有小鱼啊。”

她如此再三地搭话,问他这季节冰原上有什么活动,又问他今天出去勘察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絮叨半天都似在唱独角戏。许久后苏三忽地抬起头来“打鸟。”

“啊?”

苏三仍面无表情:“我说,这不是用来打鱼的,是用来装鸟的。”

她站了半天,腿脚酸疼.便找地方坐下来,又凑过来一张笑脸:“我饿了。”

苏三起身,找出一块干面包扔给她。

蒙细月接过来,才啃下去一口,胃里便翻江倒海地涌上来,她干呕半天也不见好。苏三只冷眼旁观:“最近你很闲吗,跑到这里来找乐子?”

“我不是来找乐子。”

“那你来干吗?”

“我…”蒙细月一咬牙,狠下心把脸一遮,“我来跟你认错。”

“哦?”

“你爸爸病得很厉害,想你回去看看他。”

“嗯。”

“周粤年的手机卖得很不错,可是你不回去他没法申请上市。”

“嗯。”

“我和童童都很想你。”

苏三点点头:“多谢挂怀。”

“然后呢?”蒙细月知道苏三没那么容易原谅她,便紧张兮兮地跟在他身后。他出门,她也收收领口跟着出来,“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都不是人事,要打要骂都随你便,反正我既然来了,就作好准备不要面子也不要里子了,哪怕死缠烂打我也要跟着你。”

“跟我一起在这里住下去?”

蒙细月坚定地点点头。

“等我松口了,然后你再软磨硬泡让我跟你回去,对吧?”

蒙细月被他说穿心思,仍毫不脸红地笑:“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蒙细月当然不敢说是根据他在空管局登记的行程表推测出来的,忍着肉麻笑着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想念这个地方,希望你无聊的时候会回来看看,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爸妈找你,要你劝我回去?”

“不是,不过你二哥有找我,跟我说…你过年在家里说的那些话。”

苏三脸色仍淡淡的:“阿粤也找过你?”

“嗯。”

“那你呢?”

蒙细月想着原来她给过苏三那么多脸色,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只好依着他的脾气道:“前面那些都是幌子,其实是我想来找你。”

苏三沉默不言。蒙细月忙又补充道:“我知道我做得很过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请你原谅我…”

“我原惊你。”苏三极迅速地截断她的话。

蒙细月一时不敢相信这话,心里无端生出一丝恐惧。果然,苏三脸色淡淡的:“我原谅你,你可以回去了。我爸的身体…如果真的不行了,二哥会直接来绑我回去;承粤那边,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写一份授权书给你。”

“那,我呢?”

苏三转过脸来,极平静地道:“我们分手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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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很干脆地把她晾在冰原上。将近半个月,他每天很规律地出门勘察各处地形,每周一次回城市采购物资回来,运给镇上的商店,有时跟Zack坐雪橇出门,找鸟类出没的地方打鸟,囤积冬天的食物。

蒙细月留在Zack的住处,只要苏三在家,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然而苏三的态度并末有分毫改变。他冷冷地看她食不下咽,冷冷地看她跟Zack拉家常,冷冷地看她帮忙做稀奇古怪的食物,冷冷地看她做各种心理建设来找他说话…总之,他彻彻底底地当她是路人。

原本她也没以为能轻轻松松求得苏三回头,预料着他要百般刁难万般讽刺,然而这些都没有,除了第一天他那几句讽刺,他再没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她问什么,他答什么,彻彻底底的无视。

甚至故意把苏三的床用雪水弄湿,逼他和蒙细月同住一屋,他仍能一进屋就和衣倒下,侧过身去,彻底断绝蒙细月刚生出来的一丝诱惑他的念头。

坦白说,蒙细月在这方面也实在没有太多经验一一一勾引是个技术活。

最难缠的客户也末曾让蒙细月这样无计可施过。

你若无心我便休。

蒙细月不知怎么想起这句话,现在苏三是彻彻底底地对她无心。原来她哪怕是喝口水嫌烫,只要皱个眉苏三就能扑过来帮她兑凉水,现在哪怕她干呕到酸水直冒,苏三也能无动于衷。

来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信心的,无论如何,苏三为她设想得如此周全,那样的心意,那样的体贴,怎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忘却?现在她却不敢那么肯定,她想,苏三大约是真的对她绝望了。

有时会和她聊天,聊以前在飞行学校时的趣事,说苏三很是肯下功夫,从滑翔机学起,每一关基础都打得札实,甚至还到空军训练基地受过训…Zack还说苏三在美国时也颇受女孩子欢迎。有时他们去酒吧喝酒,什么样的人他都能谈得来,为人开朗又阳光,引得许多女孩心动。Zack说到此处略顿一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三那时的表现,老半天后他终于想到一个词:BLUEBLOOD。

怕解释得不够清楚,又加上许多其他形容词,其实蒙细月是知道的,BLUEBLOOD,蓝血贵州。她忽然觉得Zack形容得很是精准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苏三为人谦和,对寻常朋友总是礼貌热情而不失疏离,只不过对她不同,原来他对她是热情,现在只剩下疏离。

蒙细月并未向Zack解释她和苏三之间发生过什么,Zack亦从未打探,他只是在一次聊天里有意无意地向蒙细月透露,苏三已卖掉他所有的飞机,只留一架干线飞机和一架直升机,而苏三在二直升机的机身上刷下的名字是:Susan&Moon。

蒙细月心里有按捺不住的雀跃,旋又不敢相信一一一也许那是苏三以前刷上去的,现在只是懒得改呢?

她在苏三傍晚回来时早早地等在停降坪,苏三刚从直什机上下来,她便赶过去想要验证Zack的话。

苏三看见她便皱起眉:“你出来干吗?”

“我…”蒙细月笑笑,“我想看看你这架飞机叫什么名字。”

苏三一愣,看穿她想什么似的,冷冷笑道:“Susan&Moon,你没什么好得意的,以前刷上去的,我懒得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