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细月记得十八岁时的愿望,要考一所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幸运的话,还要有一个相爱的人。得悉冯昙出轨时,她以为这份愿望终将残缺,未曾想,命运中另有一番机缘。

她是很贪心的人,事业也好,爱情也罢,但凡能抓在手里的,一样也不肯罢休。

到临生产的日子,郗家忙作一锅粥,为顺产还是剖腹的事,就开了无数次家庭会议。蒙细月的意思是要顺产的,她觉得自己没有八小时坐办公室惹出的什么职业病,身子还算结实。当年童童就是自己生的,母乳虽只喂过三个月,平时却少有什么病,蒙细月一直把这归功于她顺产的结果。苏三也说顺产好,对孩子和孕妇的抵抗力都有好处,但是郗家亲戚朋友多,尤其他母亲的那些密友,连同七大姑八大姨的,一边说着顺产好,一边提及某某家的儿子生了三十个小时,某某的女儿头太大出不来,憋了二十多个小时最后也不免挨一刀…这么说下来,那些亲戚明明都支持顺产的,结果却让苏三动摇了让蒙细月自己生的决心。

家里的亲戚一色要蒙细月顺产,苏三心里越发犹豫,疑心这些人只在乎孩子,反正不是他们生,自然痛不到他们身上。再问那些有家有口的狐朋狗友们,则阴阳怪气的支持剖腹。苏三一贯被他们调笑说纯情,却也不是吃素的,明白他们的意思,好气又好笑,骂他们脑子里只装这些乌七八糟的,朋友们不服,反过来训他:“感情孩子不是你生,痛不在你身上!”

同样的目的,换个说法,效果顿时不同,回到家里他又神神叨叨的。到最后苏婉容也看不过去,心想这也是小事,何必在这事上惹儿子不痛快,变安慰说:“咱们还是剖吧,也就一刀,又快又省事,也省得你担心!”

一家人都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无谓生那么多分歧,只有苏三心里跟乱麻一样,连带这觉得身边的人都很不淡定,他每天早起后照例求神问卜一番,然后很从容的劝慰母亲:“放轻松,放轻松,不就是生个孩子嘛,有什么必要慌成这样?又不是没生过…”

郗志诚来看望过蒙细月一次,听说苏三每天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最后实在忍不住,摸着下吧问母亲:“你说等他媳妇生的那天,是不是得先给他打针镇定剂?”

苏婉容便看蒙细月千般不入眼,到底心疼儿子,心里急得跟有蚂蚁在挠一样,可别这孩子没生下来,儿子先魔症了!

蒙细月眼见苏三在卧房里来来回回地转,转的眼花缭乱,忍不住喝他:“没事转悠什么呢?转得人头晕!”苏三听到个晕字,立刻束手坐到床边,很紧张的模样。蒙细月又白他一眼,“我自己生,又不是没生过!”

最终还是蒙细月这一锤子江山落定。

产房外里三圈外三圈,护士小姐刚一出房便被团团围住,苏三也冲上去,很紧张地问:“儿子还是女儿?”

答说是儿子,郗父激动过度,站起身时脸些又把高血压给引出来。苏婉容按住他:“乱激动什么呢?也不想想你那高血压,不就是个孙子嘛!”他这么说着,脸上却早笑开花。一家老小都围到刚出生的婴儿身边,吵吵闹闹的,苏三被她们挤到后边,笑笑,转身钻进产房。

婴儿房里孩子在哭,两老在笑,门里的夫妻要调情。

郗志诚在走廓拐角看着忙乱的家人,他们似乎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和他不同的世界。他远远的看着他们,肩头开始剧烈耸动,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挤不出一丝笑容。

父母要抱孙子,苏三要蒙细月,蒙细月最贪心,什么都要。

他们都求仁得仁。

只有他,永远和幸福无关。

蒙细月满脸湿淋淋的,像从水里出来似的,苏三掩上房门,跑过来,双手却不住地搓来搓去:“爸妈都去看孩子了。”

他又补充一句:“是儿子,妈挺高兴的。”

蒙细月虚弱地笑笑:“难怪别人说,孕妇生产后,先问孕妇的都是娘家人,先问孩子的都是婆家人。”

她没有娘家人在这里,冯昙听说她生产,特意打来电话问候。他本想过来看她的,又怕郗家人心里不痛快,让蒙细月以后难做人,所以没有过来。

苏三愣愣,坐到她身旁来,搂着她,抵着她额头,吻她额前淋漓的汗水。

“笨。”苏三好笑到:“是儿子的话,妈妈心里会高兴一点。”

郗家父母心中不是没有芥蒂的。无论苏三怎样解释,苏婉容认定蒙细月出尔反尔,借孕逼婚。然而看在头一胎男孙的份上,他们总会对蒙细月多两分青眼。

苏三侧过头来,贴住她的额头,在贴住她的鼻尖、苍白的唇瓣。

深吻到喘息不匀,苏三才稍稍松开她。护士小姐进来,笑语盈盈地站在一旁。苏三稍稍让开一点,让护士小姐开始做清理工作。等她清理完再出门,苏三望着蒙细月,又傻傻地笑起来。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苦尽甘来的笑容。

蒙细月也凝视着他,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十七八的青涩少年。

现如今,却是她孩子的父亲。

花火花开,缘灭缘起,未想过这般结果。

蒙细月忽而忍不住眼泪,抱着苏三一个劲地哭起来。

——出书版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