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盼着我受伤?”他心情似乎极好,放开她的腰,却捉住她的手,“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初雪被他拽得紧走了两步,才终于魂魄归位,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才看见就在平宗下马的地方,密密麻麻的两百铁卫立在那里,人马肃然,连一丝杂声都没有。

平宗带着叶初雪走到毡帐的旁边,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低声说:“秦王从龙城给我调了三支援军来,一支是禁军的三万人,我打算让他们驻留在雪狼隘口和龙城之间,两边接应。一支是忽律部的私兵…”

叶初雪轻轻“啊”了一声,明白平宗跟她说起这话的意思了,问道:“还有一支呢?。

“是玉门的驻军。”

“可靠吗?”

“玉门驻军属外军,由太宰府掌握,虽然不如禁军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步兵、骑兵各占一半,但至少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打算调忽律军去龙城协防,调玉门军进入金都草原。”他说着,目光朝远处望去,“玉门军再过两三个时辰就到,我是专门来迎接的。”

叶初雪听出了其中的蹊跷“还要增兵金都草原?为什么?你不是都打赢了吗?”

平宗摇了摇头:“之前我们估算金都草原大概会有三万步兵,结果里面却全是骑兵。

我们在敌人的尸体上发现了鹿角币,这是高车人的钱币。”

“高车人除了资助贺兰部马匹,竟然还亲自上阵?”叶初雪皱起眉头问,“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们的使者还在龙城,已经如此急不可耐,只怕不是趁机捞浮财这么简单。”

平宗盯着叶初雪问,“贺兰部的密谋,你到底知道多少?”

叶初雪心头微微一惊,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平宗皱起眉头:“叶初雪!”

“我们还是敌人,你忘了吗?”她又后退了一步,像是害怕他会伸手触到她一样。

平宗皱眉看着她,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疏离究竟因何而起,正想追问,突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极目远眺,说:“来了。”

他放开叶初雪回到铁卫队前翻身上马,大声说:“是玉门军来了!”

叶初雪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眺望,却什么都看不见。平宗已经带领二百铁卫呼啸着朝那个方向迎了过去。楚勒见她仍然一脸茫然,笑道:“娘子这会儿是看不见的。将军纵横疆场这么多年而不败,很大原因是目力耳力都强于常人。”

饶是叶初雪满腹心事,也忍不住问:“那么你呢?你也像他那样吗?”

楚勒笑了:“自然不如将军,却肯定比娘子你看得远些。”

平宗带着自己的铁卫迎出一里地的光景,远远看见了玉门车的旌旗便停了下来。

两万人的骑兵队伍行动起来声势浩大,风驰电掣,马蹄同步起落,声震寰宇,恍若惊雷。

这次领队前来的是玉门军骑兵副领严望。严望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果敢干练,接到命令后立即动身。玉门军的驻地在三支援军中本来是最远的,他女口是最早赶剐的。平宗略一打量便看出玉门军军容整齐,行止划一,竞丝毫不似是临时受命匆忙动身长途跋涉而来。

平宗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禁对严望更加青睬有加,笑道:“没想到外军之中还有严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真乃本朝大幸。”

严望自从见到平宗便翻身下马跪拜在他马旁,一直低头汇报。此刻听他如是说,连忙道:“多谢晋王谬赞,属下和玉门军两万将士唯晋王马首是瞻,听凭晋王吩咐。”

平宗点了点头,展眼望去,只见两万骑兵一色玄色软甲,戟钺林立,不论人马一律令行禁止,就连鼻息喷出来的白气也都似乎整齐划一,在众人头顶盘旋不散。平宗十分满意,接过严望递上来的帅旗交给葛洛,自己纵马执刀一路从队头到队尾狂奔一趟,刀与众人手中武器纷纷相击,发出沉闷的皮革撞击的声音来。

玉门军虽然大多数是汉人,却都知道这是丁零人军队中的最高礼仪。凡是有幸与平宗相击的士兵无不欢欣鼓舞,士气振奋。

平宗检阅完毕,叉高声问众人训示了几句,驱马回到严望面前,这才命他上马,将帅旗仍旧交还给他,说道:“玉门军仍旧归你统领,与贺布军一起受我节制!”

严望知道这是晋壬作为军队最高统帅认可了他这玉门军首领的地,大声地道:“是!”

平宗点了点头,对严望说:“你随我来,我跟你说说前方的局势。”

两人并驾齐驱,一起来到毡帐所在的地方,恰巧叶初雪听到了动静从毡帐中出来。

她此时身着平宗为她找来的衣物,因为太大,衣袖高高挽起,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却仍然看得出是个女子。

严望看见叶初雪突然一愣,眼睛眯了起来。他眼中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光芒,落在叶初雪身上,灼得她眼皮猛然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给他们二人让开了道。

但那样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突兀刺眼,即使她如此避其锋芒,也仍然满心疑虑,想了想,叶初雪索性转身又进了毡帐。

平宗却因为前方有信使前来报信没有留意到两人间这短暂的交锋。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叶初雪已经进了毡帐,而严望正恭敬地等待自己的吩咐。

楚勒等人另外搭起毡帐供两人和旗下将领议事。严望随着平宗进了毡帐,屏退随员,走到地图跟前。

平宗指着地图给他看:“你看,咱们在这里,雪狼隘口就在前面五里处,过了雪狼隘口就是金都草原。”他说着话抬起共来向严望看去,却发现对方皱眉站在一边,纹丝不动,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平宗不悦,问:“严将军有什么要问的?”

严望回过神,却不紧不慢地问:“属下有一件事想问问晋王。”

“你说。”

“刚才在帐外遇到的那个女人是谁?”

平宗皱起眉头来:“她与你无关,你可以不用理睬。”

严望却坚持问道:“听说晋王府中有一位叶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她?”

即便叶初雪在龙城惹出了无数乱局,她终归只是晋王府的一名侍妾,不可能连偏远边镇的一个年轻将领都知道。平宗盯着严望,目光渐渐冷厉:“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

“属下想问的是…”严望态度依然恭谨镇静,丝毫不为平宗隐隐的怒意所动,一板一眼地问,“这位叶娘子是不是就是当初昭明武库守备严若涵续弦的新婚妻子?”

平宗突然想起当初向严若涵套话时听他提起过有一个儿子在玉门军中。他握住佩刀的刀柄看着对方冷笑:“原来你就是严若涵的儿子?”

“正是属下。”严望仍旧镇静如初,“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晋王殿下,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看着平宗,突然上前一步,又追问,“是晋王为了抢夺叶娘子放的火,还是叶娘子新婚之夜变了心要追随晋王去龙城放的火?”

平宗听了这话心头雪亮,想起了忽律部封地本就与玉门镇相重合,只怕叶初雷所说忽律氏牵涉其中,是与玉门军相互勾结,而非忽律部私兵。他冷笑了一下,看着对方傲然道:“如果你是来为父报仇的,就都算在我身上吧。”

“属下只是想弄清楚真相,并非想要对晋王不敬。”

“弄清真相之后呢?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杀了她?”

“我不能让父亲冤死。更何况,无论如何叶娘子是要与父亲拜堂成亲的,算是属下的继母,于情于理属下都应该将她改适晋王之事弄个明白。”

平宗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意思是不管真相如何,你不会放过叶初雪?”

“晋王英明!”

平宗抽出腰间佩刀:“那就先看看我答不答应吧。”

严望却一动不动:“属下仍是吃朝廷俸禄的军人,不敢对晋王不敬。晋王若认为属下有犯上嫌疑,大可以让贺布铁卫将属下捆拿论罪。属下不敢接殿下的刀。”

平宗听出他话外之音,面色一变,再顾不上严望,飞快冲了出去。只看见十丈之外叶初雪的那座毡帐已经被一群玉门兵掀翻,几千人将二百铁卫和楚勒等人团团围住,而叶初雪已经被五花大绑,四肢分别被拴在了四匹马的身上,只要一声令下立即就会被撕裂开来。

第四十三章 破阵焚心弹指顷

平宗睚眦欲裂,一把攥住严望的领子喝问:“你想干什么?”

登时几十个玉门军呼啦一声围了过来,纷纷抽刀指向平宗。平宗毫不示弱,将自己的刀架在严望脖子上,对着他冷笑:“放开叶娘子和我的侍卫,否则我就杀了你。”

严望却异常镇静,淡淡地说:“属下的性命早在想向殿下问这个问题时就已经不打算要了。”他冷淡地一笑,“得罪殿下的人,即便是皇帝也照样被拉下马来,何况属下区区一个边镇骑兵副颁。我与贺布铁卫诸位兄弟无冤无仇,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只待我替父亲讨回公道,便放了他们。届时诸位对我是杀是拿,在下听凭吩咐。至于叶娘子…殿下心中总不会觉得我的命与她的命一样重吧?”

平宗暗暗皱眉,见他始终镇定自若,竟是一派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魄,反倒大觉棘手。

那边楚勒带着一众贺布铁卫也毫不退让,各自抽刀亮剑,与身边十倍于他们的玉门军针锋相对,不肯退让分毫。听见严望这样说,楚勒大怒,啐了一声,怒斥:“你也配称属下?叛贼!你们这是想要造反?!”

严望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位是楚勒将军吧?在下在玉门就已经久仰大名。贺布铁卫,天下无敌,今日有幸得见,三生之幸!”

“幸你娘爷老子!”楚勒破口大骂,“你这种阴险奸诈欺负女人的小人,也配跟我称兄遒弟?你们这群无骨孬种,有本事跟我们打,丁零男儿,以一敌百,你们两万人一起上我们也不怕!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把口t娘子放了!”

严望转头瞅着平宗一笑:“晋王就不管束手下吗?”

平宗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贺布男儿的刀头有灵,既然亮了出来不见血是不能罢休的。你若是害怕了大可以让玉门军人后退。此时混战起来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殿下就不管叶娘子的死活了?”

平宗在最初的惊怒过后此刻已经镇静了下来,淡淡道:“你要替父报仇,这样的孝心我不能阻拦。何况你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无论如何都要对她下手。现在只要你一声号令,叶初雪立即死无全尸,这种情势下她也就没什么可以用作筹码的价值。你要杀尽管杀,我救不了她,却能让你这里的几千人死无全尸。”

他说这话时目光阴毒深刻,瞧得严望不禁心中一寒,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眼。这本是瞬息间的一点闪烁,却被平宗敏锐地捕捉到。平宗知道自己终于捉住了他的弱点:

跟他一起闹事的只有此刻在这里的两千余人,玉门军绝大多数人对此并不知情。他本来最担心的就是整个玉门军都造反,如此对于即将西征的河西诸镇会造成巨大的威胁。他必须尽快调防整顿玉门镇,但这却会在战时造成军心不稳。而此刻搞明白了严望作乱写玉门军大部无关,他就可以出手教训这些人而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旦心中有了对策,平宗反挽着严望向前几步走到叶初雪的身边,守在这边的玉门军紧张地迎了过来,平宗毫不留情反手将严望的一只耳朵割下来,登时痛得他惨叫一声,流血披面。这举动惊动了双方所有人。那边跟楚勒等人对峙的玉门军士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回头,被贺布铁卫们趁机猛攻了几步。

这边守着叶初雪的玉门军没想到平宗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平宗脸上也溅了不少的血,笑容看上去更加狰狞:“放了她!”

玉门军不敢动弹,纷纷朝严望看去。没想到严望却十分强硬,虽然痛得面如金纸,却仍旧摇头:“驱马!”

平宗瞪眼喝道:“谁敢?!”

这些人被他的气势所慑,彼此对望,一时间居然真的没人敢动。平宗反手叉削掉严望另一只耳朵,大喝道:“放了她J”

严望几乎晕过去,两边耳朵上的血顺着肩膀流下来。他双目通红,死死咬着牙关,沙哑着声音喊:“还等什么?杀了她!杀了她——”

那边跟贺布铁卫缠斗的玉门军终于有人脱身赶过来围住平宗,控制住马的玉门军见自己这边人多,胆子也壮了起来,反身挥舞马鞭就要发令。平宗再也顾不上严望,飞身过去一刀削掉那人的头,挡在叶初雪身前回身怒喝:“谁敢动戮就杀了谁J”

严望终于脱身,被自己手下士兵扶住,艰难地站起来,怒视着平宗,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声嘶力竭地喊:“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手下人却犹豫起来,为难地说:“将军,这可是晋王殿下。”

“什么晋王殿下!”严望一把推开要为自己包扎的手下,夺过一把刀高高举起,“这是欺凌帝室擅行废立的奸贼,杀了他拥立陛下复位,才是我们身为臣子尽忠全责!

杀了这个逆贼!为陛下讨回公道J讨伐逆贼!匡复帝位!”

他登高一呼,手下自然齐声响应:“讨伐逆贼,匡复帝位!”

叶初雪被绑缚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见几句话一说,玉门军登时士气大涨,仿佛自己此刻不是为了保命而拼死挣扎,而是在为了受到欺负的皇帝伸张正义。而他们的主帅严望此刻也不是因为平宗战力高强而受伤,反倒是为了全忠臣之节不顾性命一样。她心中焦虑,忍不住小声提醒平宗:“你别管我,先逃出去,他要杀我早就杀了,还用专门让你知道吗?”

平宗回头皱眉看着她。叶初雪刚才一定挣扎过,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如纸。但一双如点漆一样的漆黑眼眸却丝毫没有透露出半分惊恐来,反倒光华四射,炫目异常。

平宗真正惊讶了。这个女人似乎越是在危险的时刻越是光芒四射,即使她手无缚鸡之力,经常陷入常人无法承受的艰难困境中,却从来都不会有吓得发抖不知所措的时候。

如果不是被敌人重重包围,平宗几乎就想过去狠狠亲吻她。每当这种时候,这样冷静坚强的叶初雪都让他心折得无以复加。但玉门军的士气被鼓动了起来,在他们眼中平宗就是一介窃国贼子,而他们则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他们一步一步向平宗逼近。

平宗环视周围,围过来的至少有五百人,而他只有一个人,还必须想办法保护叶初雪。那边贺布铁卫正面对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浴血奋战,他唯一的希望是楚勒他们能够尽量保全实力寻机逃脱,而自己这边,如果硬拼则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平宗一步一步后退,心中估算着双方的距离。离他最近的是三个分别控制马匹的普通士兵,两人离自己比较近,另一个在靠近叶初雪头的地方。严望鼓舞完士气之后就再也支撑不住,被手下扶着在一旁坐下,其余人尚有十余步的距离,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平宗双手将刀紧握,再次去看叶初雪,她也正目光炯炯向他望来。“抓稳!”他轻声说,不等她弄明白要抓稳什么,突然出手,一刀横划出去,离得最近的两名士兵惨叫着捂着喷血的肚子倒了下去。第三个人见状连忙冲过来查看,平宗并不给他机会,反手一刀砍断了身边拴着叶初雪的这匹马的腿,第二刀砍倒奔到近前的士兵,随即越过叶初雪的身体,又一刀将拴着她另一个脚腕的那匹马的腿砍断。

两匹马悲r鸣长嘶着倒在地上。玉门军们不再犹豫,呐喊着向他冲来;平宗已经来到叶初雪头的方向,用力砍着她右手的链子。铁链却不如马腿的关节那样容易砍,平宗连砍了七把刀,火花四溅,却只将铁链砍了一个缺口。眼看敌军杀到,叶初也急了,喊道:“砍马腿呀!”

平宗手下不停,却冲她笑了一下:“别急,马上就好。”

铁链子终于被砍断,那马受了惊吓飞奔起来,叶初雪胳膊上留着半截铁链,腿上还拖拖拉拉带着两截马腿前行。平宗跑了几步追上来,飞身跃上马,拽住叶初雪的胳膊使劲儿一拉,将她拽了上来,只来得及问了一声“受伤没有”。

叶初雪一头一身都是雪屑,却只是摇头,目光晶亮地看着他。平宗于是长啸一声,策马向着严望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严望猝不及防,连忙奋力要站起来,却已经来不了平宗纵马从他头上跃过,叶初雪腿上的马腿仍坠在后面,迎撞在严望的脸上,登时将他撞得仰面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马的。

平宗将叶初雪护在胸前,将睢子的那把匕首递给她,说:“你自己把累赘弄掉。”

叶初雪接过来往手腕上的链子上一砍,没想到这匕首居然削铁如泥,铁链应声而断。她于是又将腿上还拖着马腿的铁链砍断,这才嗔恨地看着他问:“刚才你怎么不用这个?”

平宗低头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笑,仍旧望着前方:“我伯伤着你。”

严望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喊:“快追上他们,格杀勿论!”

玉门军也都是骑兵,立即纷纷上马追了上去。

这一来倒是缓解了贺布铁卫这边的压力,因为要去追平宗和叶初雪,这边只剩下四五百人。楚勒眼看自己这边只剩下几十人没有受伤,不敢恋战,发出一声呼哨,看准一处方向,带着铁卫们狂风暴雨一样攻杀了过去,终于从包围圈上撕破一个缺口。

贺布铁卫的坐骑都是天都马,本来都在不远处自己吃草。天都马无比神骏,i奎边厮杀激烈时它们居然不跑,听见各自主人的口哨声反倒来到附近接应。

丁零男儿一旦骑上了天都马的马背,便如虎添翼,再无人可敌。

平宗带着叶初雪狂奔了一段时间,心头渐渐沉了下去。当时情形严峻,平宗来不及找自己的坐骑,坐下这匹牝马虽然也是良驹,却远比不上天都马,甚至在玉门军中也算不上顶尖。它身上驮着两个人,又不大熟悉草原地形,跑了没有多久鼻息沉重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平宗不用回头也能听见弓弦颤动羽箭破空的声音。他将叶初雪护在怀中,尽量伏低身体,狠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喝道:“快走!”

那马已然尽了全力,却始终不能摆脱身后的追兵。平宗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附在叶初雪的耳畔低声说:“我下骂去,你抓紧缰绳,一直向前跑别回头。”

叶初雪大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部的力量瞪着他:“你敢跳下去我就死给你看!”

平宗一怔,望人她的眼睛:“别胡闹!”

“反正被他们捉住也是死。你以为你不在我能逃得掉吗?不如自己死了免得受辱。”她死死掐住他的胳膊,毫不退让。

平宗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沉吟不定。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弓弦发出突突的声音,平宗顾不上再跟她讲道理,按住她的头往下一压:“小心!”突然胳膊一阵剧痛,他被一支箭射中了右臂。

平宗不敢让叶初雪知道自己受伤,咬牙忍住不出声,一边更加催促马跑快些,一边腾出左手折断箭杆扔在马下。

渐渐马蹄声在后方响起,平宗咬紧牙关不敢回头,他一生之中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险境,丝毫不敢大意,用左手紧握佩刀,准备随时决一死战。

突然一队熟悉的身影从侧前方插了过来,是楚勒带着突围而出的铁卫们过来接应。

楚勒身后就跟着平宗用惯的坐骑,打着呼哨来到他们身边:“将军,这里交给我们,你快走!”

平宗点了点头,带着叶初雪换了马,呼喝一声,天都良驹便如箭一样载着两人飞奔了出去。

严望让军医将自己的伤处包扎好之后便不肯再歇,让手下扶着自己上了马,要朝着玉门军的驻地过去。手下的参军担忧地问:“如果孤不到晋王怎么办?咱们可就算是反叛了!”

严望拨转马头望向龙城的方向,冷峻地笑了起来:“谁是反叛?分明他才是!”

第四十四章 十万铁骑绕龙城

平衍接到平宗传来的信大致浏览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让信使下去整顿吃饭,自己找来阿屿嘱咐一番,命他到晋王府找阿随去打听忽律氏的事情。

刚吩咐妥当,厍狄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报告:“贺兰部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平衍有些意外:“这么快?”

平畅刚领兵奔赴野风陂,只怕现在还没赶到,而贺兰大军就已经到了,他心中重重一沉,担心平畅的人马与贺兰部大军遭遇,只怕凶多吉少。

好在这几日来龙城防卫准备都已经到位,平衍按下心中不安点了点头:“走,上城关去。”

贺兰部大军从鸿雁沼迂回绕路,出现在龙城的东面,城东正门天玺门便成了御敌的主要战场。平衍的车驾来到天玺门下,独孤闵和素黎拓闻讯从城墙上下来迎接。平衍摆摆手阻止他们行礼:“这些虚礼且省了,你们该做什么不需要顾我,军情为重,快去吧!”

独孤闵不肯离去,执意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秦王有重任在身,还是不要上去的好,太危险了。”

平衍笺道:“如果城门守不住,整个龙城都有累卵之危,到那时再担心岂不是太迟了?”

独孤阂讪讪笑了一下,还想再劝,倒是素黎拓对他说:“秦王当年叱咤战场,何等英雄!这种时候身为龙城百官之首,自然要临阵指挥调度人员,休就不要再劝了。”

独孤闵昕他这样说,才猛然醒悟平衍此来是要督战的,不禁出了一头的汗,不敢再多言,连忙招呼人用软兜将平衍抬上城楼去。

城下贺兰军在一里外的地方集结。龙城地势,西低东高,东城门外更是一片缓坡向远方延伸,到了五里外高度便与城墙差不多了。平衍命人将软兜送到城垛边上向外张望,城T无休元尽的贺兰军像潮水一样从远处的高坡上向下涌来,到了驻扎之地被前军拦阻,便淤积在了一处,密密麻麻人喊马嘶,声震寰宇,气势惊人。而远处还在不断有更多的骑兵出现,不过一瞬间,从天地之间的尽头到眼前城下,就全都铺满了敌军。

平衍皱起眉来:“这么多人?远不止七万人马。”

独孤闵也满心担忧:“至少有十万人。”

平衍极目远眺,只见城下敌军服饰杂糅,武器有弓箭也有弯刀,各自不同,许多人甚至身着兽皮,手中拿着长长-根木棍,身边举着树皮盾。平衍皱眉 :“还有高车人和山里蛮人?”

独孤闵点头:“这次他们是倾巢出动了。”

平衍长长地吸了口气,只觉胸口发闷疼痛,喘了喘才问:“平畅将军有消息了吗?”

独孤闵和素黎拓互视一眼,都缓缓摇头:“他昨日带了一万人出去,按计划应该今日正午抵达野风陂,可是现在贺兰军已经到了城下,我们都担心凶多吉少。”

平衍点了蠃头,镇静地吩咐:“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坊门,所有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素黎拓将军,你带人会同龙城司卫监去各坊征调青壮年男子做守军后备,大坊一千人,小坊七百人,命武备司库发放武器,在各坊与城门间值守,万一城破,负责保护坊中妇孺财物。”

素黎拓和独孤闵面面相觑,还没有开战,就想到城破后的处置,这如果传出去难免会助长士兵畏战情绪。平衍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心中的疑虑,轻声道:“我们的消息有误,敌人远多于我们,如果没有援兵,龙城失守是迟早的事儿,不如早作准备,有备无患。”

“可是我们是有援军的呀!”独孤阂不甘心地说,“还有晋王和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