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晗辛回过神来,看了看阿屿,将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念撇开,吩咐道:“你去看看殿下,怕是已经惊动他了。这里我来应付。”

她在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开门看见外面明火执仗地一群人黑压压站了一地,心中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痕迹,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问道:“什么事?你们是什么人?”

管家分开众人,来到跟前说:“晗辛娘子,这些人是皇宫里派来的,说是要请殿下进宫。”

晗辛这才再仔细看,果然见这些人软甲的下面露出的袍脚的确是内官的服色。

在所有可能性中,除了严望发难之外,晗辛最不希望见到的,就是平宸来打平衍的主意。她努力维持表面的镇静,问道:“怎么来这么多人?谁不知道秦王腿脚不便又大病一场刚刚有点儿起色,难道你们还怕他跑了不成?”

这时其中一个领头的才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是担心有人对秦王不利,派我们来保护殿下的。”

晗辛冷笑:“王府中自有护卫,门外也还有人看守,诸位就不用替秦王的安危操心了吧。”

那人突然一抬头:“娘子信得过玉门军么?”

晗辛心头一动,借着火把的光仔细瞧去,见这个内官模样似乎并不陌生,语气便缓和了几分:“请问你是…”

内官微微一笑,“在下高悦。”

晗辛猛然想起来高贤的确说过有个侄子也在宫中,这个高悦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肖似高贤,心中疑虑登时一扫而空,松了下来,问道:“那么高貂珰…”

“正是在下伯父。”高悦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了一句:“今夜是伯父亲自命在下来走这一趟的。”

“真的是陛下要见秦王?”

高悦看着晗辛微笑:“娘子这说的什么话,旁人哪个敢假传陛下的旨意?”

晗辛沉吟了片刻,终于说:“不是我不放心诸位,也不是我要抗旨,只是秦王殿下的病情想来诸位都知道,这个天儿咱们好人是没什么不妥的,但秦王却经受不住。大半夜让他出门,身边没有个照顾的人是不行的…”

高悦不等她说完,便笑道:“那么请娘子收拾一下,随秦王一起进宫。”

晗辛一怔,没想到高悦竟然把她拐弯抹角还没说出来的话点明了,一时倒有些意外。但她见事极为果断,立即点头道:“如此就请诸位在此处稍后,我去请秦王殿下。”她往里面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嘱咐:“我还有两句话,你们莫嫌我啰嗦。秦王身体虚弱,远未恢复,一会儿他出来,还请诸位不要高声喧哗,最好也不要太多人跟在身边,选一两个可靠的就近照应就可以。”

高悦点头:“就依娘子。”

晗辛于是微笑致意,转身快步进了平衍的房间。

一进屋才发现平衍已经穿戴整齐,正让阿屿搀扶着从榻上站起来,往步辇上挪。晗辛赶紧过去扶住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准备出门啊。”平衍平静地说,看了晗辛一眼,笑道:“怎么,你不是已经跟人谈妥了么?”

晗辛知道大概外面的动静都由阿屿听了转述给他,所以平衍早就胸有成竹了。叹了口气:“看来是躲不过的,我陪你一起进宫。”

她本以为平衍大概会反对,不料平衍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晗辛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也不知道这次入宫究竟是有什么变故,有些发愁不知该做些什么准备。平衍笑道:“不过是进趟宫,又不是出远门,你还要怎么准备?”

晗辛低声对平衍说:“高贤专门派了侄子来接你入宫,就是为了让你能安心。不但如此,高悦还主动让我随你一起进宫,我的任何要求他都一口答应…”

平衍握住她的手:“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不是担心有事。我担心的是你这次进宫,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你有什么必须要带在身边的,我最好还是给你带上。”

他不假思索地说:“你。”

晗辛登时面色烧红了起来,连忙挣脱他的手嗔道:“你怎么回事。”

“没关系,走吧。”平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云淡风轻地吩咐。

皇宫自有宫禁。此时早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间,须得高悦拿着宫内府的铜鱼牌才能叫开宫门。平衍的步辇由两名强壮的内官接了过去,高悦带来的人便都离去,只剩下高悦陪着他们从皇宫中枝繁叶茂的桂树林中穿过,一路向西北而去。

晗辛毕竟从小在皇宫中浸淫长大,虽然北朝的皇宫她第一次涉足,却毫不费力地就辨明了他们行进的方向,不由心生疑窦,扬声叫住高悦问:“我们这是向什么地方去?我记得延庆殿应该是在东边,咱们却一路向西走。”

高悦笑道:“这个时候了,陛下早就安歇了。要觐见得等到明日,现在是带秦王去蓬莱殿休息。”

晗辛早就知道这么晚不可能立即见到平宸,这一切都没有超出她的预料,然而心中的不安却无法抑制地开始滋生蔓延。她忍不住问:“陛下召见秦王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要高貂珰亲自安排人手去接?高…”她的话没说完,突然手上一紧,低头看去,是平衍握住了她的手。

蓬莱殿本是太武皇帝时所修一座道观。其时丁零人入主中原不久,急于推进汉化,太武皇帝大兴土木仿照旧都雒阳的规制修建皇宫,并在宫中置僧寺道观,也经营得十分热闹。但北朝人多数不信道,先帝在位时总结前朝南渡的原因,将士人官员风行修道炼丹列为罪魁祸首,于是龙城本就不甚兴旺的道观便被彻底铲除,宫里这座道观也逐渐废置,成为堆放杂物的空室。

晗辛对这样的前朝典故并不了解,但平衍却是心中有底。所以当看到蓬莱殿破败杂乱的庭院时,他用力捏住晗辛的手,阻止她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来。

晗辛目瞪口呆,看着残破的窗纸,被风吹打不停开阖的门扉,满庭的蔓草,屋檐下大片白色的蛛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他?”

“他不过是受命行事,你问了也于事无补。”

平衍坐在步辇上将庭院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忽而笑了起来:“你去看看那边槐树下是不是藏着一个酒坛子。”

“这么晚了,你找它做什么?”晗辛心烦意乱,随口回绝。

“去吧,反正也睡不着觉了,总不能干坐着吧。”

他难得语气温和,令晗辛微微惊了一下,继而一想,这话也没错,只得叹口气,将平衍身上的锦裘又掖了掖,才照着他的指点,寻到那棵老槐树,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刨开土,居然真的挖出一坛酒来。“这是你藏的?”她惊讶地问。

“不是。”平衍笑了起来,“是晋王藏的,被我偷偷看见,就记住了。”他并不急于进屋,晗辛也觉得没有打扫不能让他进去,好在天气已经暖和,平衍身上又层层叠叠穿了好几层保暖的衣物,两人索性就在院中拍开酒坛的泥封,你一口、我一口地抱着喝了起来。

晗辛喝了一大口,将酒坛子递过去,自己抹了抹嘴问道:“晋王为什么会藏酒在这里?莫非是因为这里平时人迹罕至?他什么时候埋下这酒的?喝着口感似乎也有三五年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莫非将你安排在这里,是不希望你被人找到?可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见了对谁有好处?”

平衍好笑地看着她,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

晗辛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问得一怔,耳边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他的话。

他继续说:“那天你就喝了酒。然后拦都拦不住,推都推不开。”

晗辛突然站起来,“你别说了!”

他置若罔闻:“我问过你为什么,你挂在我的身上,只是笑,话都说不清楚了。”

晗辛被他的话扰得坐立不宁:“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她脚下虚浮,险些跌倒,酸涩充塞胸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将满怀的愁绪发泄出来,“别说了!”

“晗辛——”他轻声唤她,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诱惑,令她几乎无法自已地微微颤抖。他总是用这样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令她在狂喜中哭泣。他太过熟悉她,知道能用什么样的办法令她失控。

晗辛用力摇头,想要将他的声音甩出脑海,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一棵树下,她的背紧靠着树干,脱口道:“你别这样,我答应你,陪着你,不离开,但你别逼我。”

平衍安静下来,目光在星光下熠熠生辉,“你说什么?说清楚!”

她全身失力,顺着树干坐在地上,捂着脸仿佛无法面对自己的选择:“你不能伤害她,否则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你。”

“你再说清楚点儿。”他步步紧逼,“你到底怎么选的?”

“我选你!”她大喊了起来,“我选你!我愿意随你去生去死。她早就将我的身契还给我了,我不是任何人的奴仆,我可以选你,但我不能背叛她。”

“也不再为她做事。”

“我…”她迟疑了。

平衍坐在步辇上,手里抱着酒坛子,轻声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你帮我就是帮她。毕竟我不会背叛晋王,只要她不做对晋王不利的事情,我就不会对付她。”

晗辛含着眼泪点头:“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跟她成为仇敌。”

平衍的手伸向她:“晗辛,你过来。”

晗辛茫然抬头,心口一片空茫。她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起身来到平衍的身边,任他将自己的手牢牢握住。

平衍说:“你这个时候做决定再好不过,龙城就要有大事发生,我必须知道我能够信任你。”

“大事?”她茫然地重复他的话。

“你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是因为有人想要保护我们。”

“保护我们?为什么?”

平衍抬起头看着天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这话并不是询问晗辛的意见,不等她回答,已经继续说道:“晋王的人白天在北边狠狠地揍了玉门军的人。这会儿只怕严望已经带兵出城迎战了。平宸会崩溃,他会大肆报复所有晋王的人。”

晗辛明白了:“我们在这里,他却找不到你。”

平衍点头:“没错。”

第三十章 何如筵上舞醉风

叶初雪一听见外面暴起的喧哗声就放下手中的信跳了起来,掀着帘子冲出去,恰巧平安的侍女塞湖正朝她飞奔过来,两人差点儿撞到了一起。叶初雪扶住她问道:“是他们回来了吗?”

塞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点头,反身向营地外面指了指。叶初雪也等不及她缓过气来说话,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过去。

平宗离开了二十天,带着大队人马去漠南与玉门军打了几个胜仗,眼看着龙城调集了五万禁军要对他们进行围剿,这才率部北撤,避免与禁军直接冲突。

这二十天平宗并没有中断与叶初雪的联系,每日都有信鸽往返传递消息。平宗会将每日战果与行进路线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而叶初雪也会尽心地在帷幄之中研判地图,做出判断。她并不愿意在行军打仗的问题上对平宗这样的军人指手画脚,但随时掌握他们的动态会令她少些担忧牵挂,多些对未来局势的判定。

平宗知道她的想法,并且理解,这是最令她感到欣慰的地方。

大队人马照例驻扎在五里之外的空地上,平宗纵马飞驰而来,身后还有十几个人带着成千上万肥美的牛羊和上百口大箱子跟着,叶初雪知道那是他们的战利品。一连几场胜仗令所有人的脸上都盈满了喜色,平宗更是脸上挂着久违了的意气风发。

叶初雪远远看见他便站定了,目光驻留在他的身上,看着他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笑起来洁白的牙齿益发衬得他的面色满是风霜。他的身体随着天都马的脚步上下起伏,意态自信从容,几乎在用全身每一根细微的毛发述说着胜利的喜悦。

打了胜仗的男人果然有着非同凡响的魅力,对她向自己投过来的仰慕目光心满意足,于是说话的声音中也就带着浓浓的快意:“叶初雪,丁零人的女人这个时候都会扑过来抱住她们的男人,你还站着做什么?”

她也笑开,张开双臂:“你过来。”

他大笑起来,大步上前,突然将她往肩头一扛,在她的尖叫声中朝自己的大帐走去:“你简直是岂有此理!我得好好教教你丁零人的规矩。”

她的尖叫声很快便变成了婉转的叹息。他身上的味道混杂着尘土、风霜、汗水和血腥的气味,那是战场的味道,是经历过血与火的拼杀,经历过拼死的杀戮和快意的胜利后才会具有的味道,不同于她以前在他身上闻到过的任何味道。叶初雪直到这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胜利对这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叶初雪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比平宗更能笑对失败。他对失去龙城之后一连串变故的平静应对令人几乎要忘记了他是一个怎样好胜骄傲的人。他能够理智冷静地分析失败的原因,并不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她的头上,却也懂得如何将她这个头号敌人化解成盟友。他懂得耐心蛰伏,慢慢积聚力量,随时调整策略,听去诸方意见。他从没有过一天的气馁和低落,始终有条不紊地做着准备。但是直到他用一串胜利略微洗刷了失败的耻辱,直到他将敌手揍得满地找牙的这一天,叶初雪才真正见识了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而她爱死了他这副模样。

她毫不矜持,在他把自己扔在长毛波斯氍毹上时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拉着倒在自己的身上,用热情的邀约来弥补这些天来的分离。

她对他的想念一点儿也不比他的少。对他的渴望也一点儿也不比他弱,她激烈而渴切地回应着他,用最饱满的热情欢迎他的归来。

平宗感受到了她的热忱,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挥洒着胜利的余威。直到天色将晚,帐外来来往往的人声逐渐喧嚣了起来,他们才终于在彼此的怀中平静了下来。

“你的办法很好。”他带着满足的慵懒笑着说:“全部用最好的马最强的兵,不在多而贵精,发挥丁零骑兵最大的速度优势,出其不意地打了两次之后玉门军对我们就已经胆寒。后面几次遭遇他们都是望风而逃,连正面接战的勇气都没有。”

“哪里是我的办法,你们丁零人不是一向都是这样打吗?”她自己倒是不敢居功,当初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不必与敌人硬碰硬拼兵力。丁零人最早就是依靠骑兵来去倏忽神鬼莫测的速度横扫大漠草原的,这是他们在血脉里流淌的本能。

“是你提醒了我。不然我会将五千人都带走,人数虽然多,战果却未必好。”他们只找回了三千匹天都马,平宗经叶初雪提醒,这才决定只带三千人南下,先亲自打几场胜仗,建立威名,然后再徐图后计。

叶初雪替他盘算着:“还得继续筹集军马。单人双马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骑兵的优势。”

这也是平宗的想法,只是困难却不小:“即便不是天都马,一等的牝马也得需要至少六千匹,阿斡尔草原…”阿斡尔草原如果有六千匹上好的军马,也就不至于需要平安每年都带人出去给人护路。这样的话题其实已经进行过无数次,每次都会卡在这个地方结束。

只是这一次叶初雪却有了新的想法:“柔然可汗已经过了壶关,向榆关进发了,再过三五天就会到乐川。”

“嗯?”平宗怔了怔,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你的那个侍女也会来吗?”

“什么侍女?”她含嗔地撇他一眼,笑道:“人家现在是柔然的可贺敦,即便平宸见到了也要恭敬相待,前尘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微微笑了笑,手下轻轻抚摸着她腰后的皮肤,想了一会儿才说:“你的是意思是想要让我找柔然人要马?”

“他们丢了河西牧场,每年与北朝的十万匹马的交易也就没有了。有这样一个机会,应该不会放过。”

“你这算计倒是挺精,只是好像忘了一件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去在她圆滑的肩头轻轻地咬了一口,激得她失声吟哦,在他怀中扭动着想要挣开。

“你别这样,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我忘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说。”

“你忘了他的河西牧场是我抢走的。”

“这个倒没忘。”她被他下巴上的胡茬扎得咯咯直笑,只得将他在自己颈窝磨蹭的脸推到一旁,说:“别闹,痒。”她略缓了口气,才说道:“只是图黎可汗却不知道这事是你干的呀。”

“怎么会不知道?虽然当时龙城已经落到了平宸的手里,可图黎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连取他河西四镇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放心,他即便知道,也只会做不知道。”她说的胸有成竹,倒是令平宗怔了一下。

“什么意思?”

“平宸打的主意是想借着与柔然媾和专心对付你。你猜他会用什么办法让图黎与他讲和?”

平宗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他那点儿出息,怕是要把我好不容易才抢过来的河西牧场还给柔然人。”

“可图黎怎么会不知道西边四镇并不受龙城节制,河西牧场根本不在平宸手中呢?”

“他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龙城谈和呢?”

平宗想了想,忍不住问:“为什么?”

叶初雪扯过深衣裹在身上,从他怀中挣出来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一边指点一 边说:“其实以柔然的军力,若真要夺回河西牧场的话,四镇是抵挡不住的。为什么他们不动手,反倒要来跟龙城谈呢?这个问题我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了。”

平宗被她的话吸引,也披衣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和她一起查看地图,问道:“为什么?你说说。”

“因为现在柔然不想要那牧场。本来河西牧场就是他们因为虫灾才西撤让出来的,否则四镇哪里会那么容易占领。”

“图黎舍得吗?”

“图黎这个人精明世故,和老一代的可汗比起来,他看得更高更远。本来虫灾就会令牧场两三年内元气大伤,无法繁殖马匹,维持牧场的成本高昂,这牧场他现在留着无用还费钱,索性让了出来。我猜他是打算等过两年水草都养回来了,再把河西牧场夺回去。”

平宗若有所感,沉思地说:“那么他就要保证届时他能顺利夺回牧场。”

“现在四镇不足以抵挡柔然的骑兵,但如果四镇与龙城和解,有了整个北朝的强大兵力做后盾,他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嗯,如果平宸够强,三年时间足够他解决四镇。”

“但图黎对平宸还摸不清楚底细,这就是他最初派遣俟斤鹄望前往龙城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探平宸的底细。”

“但从龙城来的消息看,平宸的计划,身边几个近臣都颇有微词,所以崔璨才找上晗辛,希望通过她想办法让图黎亲自来。”

“没错。”叶初雪也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说:“起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崔璨要让图黎亲自来谈。因为若是鹄望谈成的盟约,还有可以后退转圜的余地。但如果是图黎亲自谈定的,就没有转圜余地了。他如果真的不赞同平宸的做法,就更不应该让图黎来才对。后来我想明白了。”她说到这里,回眸盯着平宗,微微一笑,眼波流转,仿若春云灿烂,笑着问道:“你猜到没有?”

平宗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那群汉人的心思谁猜得透。说不定他就是希望敲死这盟约。汉人都没种,怕打仗,平宸就是跟汉人学得如此软弱,对待强敌不思进取,只图诱之以利。”

叶初雪却摇头,“以我对崔璨的了解,应该不是这样。”

平宗其实明白崔璨不会是那样的心思,只是不喜欢叶初雪提到崔璨是两眼发亮的样子,才故意发泄一顿不满,于是问道:“那你说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崔璨认为平宸提出的条件图黎不会满意。他是想要借图黎的强势,堵死平宸的求和之路。”

平宗想了想,笑了起来:“果然有道理。”

叶初雪的他首肯,信心大长,继续说道:“图黎的野心很大,绝非一个河西牧场。他图的是整个黄河以北。”

平宗冷笑:“他胃口可真不小。”

叶初雪捏了下他的后腰,笑道:“这就是你的机会。”

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只有北朝自己乱了,图黎才有机可图。与对抗整个北朝相比,扶持一个能与龙城分庭抗礼、令龙城无暇西顾阻止他蚕食北朝西部疆界的势力要容易省力实惠得多。”

平宗面色不善地问:“你说的是谁?”

她自然知道他的不悦来自何处,安抚地摩挲他的手臂,说:“我可以让图黎以为你就是这个人。”

他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初雪明知道这种说法会令他不悦,却也只能说下去:“在图黎看来你败给了平宸,他不会担心你做大了成尾大不掉之势;他认为你一心复仇,会不惜代价取得他的支持;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你从来没有坐上过御座,只要向他表露出一点你希望取代平宸的意愿,他都会相信你对他诚心投靠。他会给你你需要的一切,武器、马匹、钱。你在北边闹得越厉害,平宸就越急于与他谈和,定然会对他做出巨大让步。对图黎来说,这样做的好处远远大过跟你计较河西牧场那笔债,所以即使他知道四镇夺取河西牧场是你的谋划,也会假装不知道。”

叶初雪终于将她全部的筹划说完,目不转盯地盯着他,说:“如果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可以作为使者亲自去见图黎,有珍色的帮助,要说服他很容易。”

平宗得胜归来时的喜悦与得意已经全然不见。他面色黑沉若寒潭,咬着牙根一言不发,走到地图前仔细查看,忽而冷冷一笑:“从柔然王庭到龙城,过了壶关走驰道最快,刚才我还奇怪为什么他们倒绕道榆关了。从阿斡尔草原南下穿过大漠,就是乐川。他们选这个路线,也是打了与你见面的主意吧?你跟柔然王庭的关系还真密切!”

叶初雪听出他的语气不善,想了想,决定此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淡淡一笑,转身捡起抛了满地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平宗双手叉腰,瞪着她的一举一动,神情中充满了戒备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