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肯叫我嫂子了?”贺兰频螺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矮几上摇曳的灯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平衍“哦”了一声,也不再逼问,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丸药来,对身边一个官人道:“麻烦拿碗清水来,我要吃药。”

贺兰频螺皱眉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平衍有些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大夫嘱咐我每三个时辰要吃一次药。以往这个时候,吃了这丸药就可以睡了。今日却没办法,只好借承恩殿的水吃药。”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了七粒药丸,一排放在面前矮几上,抬起头冲贺兰频螺笑了笑:“七粒药丸,想必也够了。吃到第七粒,若是还问不出叶娘子的下落,我也就只有死在这儿了。”

“七郎,你如今倒是长进了,会以死相逼了?”

“人是我放走的,如今找不到了,与其等陛下回来问罪,不如我自裁的好。”

“你就一定知道是我指使的?”

平衍微微一笑:“嫂子并没有问细节,就立即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不是有默契,那就只能是嫂子知道得比我还要多。”

贺兰频螺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漏了底细,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词,索性沉下脸来一言不发。

“嫂子还不肯承认吗?”平衍也明白不将她彻底压服,她是不会就范的,于是正容道,“我派人尾随保护叶娘子的人回报说,路上就与劫持她的人照过面,可见那些人也是从龙城去的。这龙城之中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对她下手?”

“这就难说了。那女人得罪的人多得是,你又怎么敢肯定是我呢?我被你关在宫中,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贺兰频螺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倒是我记得七郎与那女人的仇,不比我少啊。”

“娘娘太过自谦了。”平衍本想以嫂子的称呼动之以情,见不奏效便又改了称呼,“即便还有别人对她有坏心,却总不至于直接从阿若的府中将她给带走。能在他府中畅行无阻的,也只有晋王府的旧人吧?”

贺兰频螺面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话音刚落,立即意识到自己还是失态了,连忙收敛神情,仍旧靠回到凭几上。

这一瞬间的失态没有逃过平衍的眼睛:“原来娘娘不知道他们是从阿若府邸把人带走的。这就难怪你不肯承认了。这件事情一旦牵扯上阿若,总还是会让娘娘担忧的。”他目视着贺兰颇螺:“毕竟若是让陛下知道人是从阿若那里劫走的,只怕也轮不到娘娘如何向陛下陈情了,已经断了父子之情,也就没有再顾念的道理了,你说对不对?”

贺兰频螺终于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冲到平衍面前:“七郎,我一向不曾亏待过你,甚至为你冒着奇险找来那些药给你,你可知道若是陛下知道我给你毒药让你能够自戕,他会将我剥皮扒骨,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如今不想死了,便要与我为难是吗?你可别忘了,那女人你是往死里得罪过的,她绝不可能放过你,你倒为了她来为难我?”

平衍叹了口气:“若非嫂子曾为我做过那些事,今日我又何必拖着这残躯来自讨没趣?且不说陛下临走之前将她托付给我,就算是为了阿若,我也要赶紧将她找到,否则天下虽大,万民汹汹,又有几个人能挡得住陛下的怒火?”

贺兰频螺冷笑了一声,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平衍觉得自己真算得上苦口婆心了,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不把话说透:“其实嫂子你这一次的作为真是昏聩至极。叶娘子本已经答应离开龙城再不回来。你若容她悄然远走,从此去掉一个劲敌也是好事,却这样去招惹她,你可知她如今已经怀有身孕,这一番风险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嫂子,陛下回来你怎么办?”

“你不要张口闭口拿陛下来压我。”贺兰频螺冷笑连连,“我不怕他!”

平衍倒是淡定:“是吗?不怕?”

贺兰频螺被他的态度激怒,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他回不回得来还难说得很呢!”

平衍只觉心头猛地一揪,扶着矮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贺兰频螺:“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七郎啊七郎,你莫非昏了头不成?陛下孤身南下你不派人暗中保护,倒是为了你的仇人殚精竭虑。”

平衍头有些发晕,却仍然没有错过贺兰频螺话外之意:“你是说陛下有危险?不可能!我的人一直暗中护送他进了昭明。那里有尧允、有楚勒,他不可能出事。”

贺兰频螺嗤笑了一声,扭过头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平衍突然向她扑了过去。他只有一条腿,平日单腿是能跳几步的,现在却顾不上这些,将自己的身体当作武器,整个压过去,一下子将贺兰频螺从座位上扑到地板上,不顾她的尖叫,用手肘抵住她的咽喉:“你对陛下做了什么?”他面目狰狞,咬着牙喝道:“不说我就弄死你。”

“我能对他做什么?”她咬着牙并不示弱,即使喉咙被压得发痛,还是努力发出声音,“你掌管天下军权,我被幽禁深宫。我的儿子在雒都,他若死了,就会让那女人的儿子继位,我怎么可能动他?但有的是人想让他死,你这都不明白吗?”

她的面容因憎恨而扭曲,说出的话像是毒蛇一样钻入平衍的耳中,搅得他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他恍然大悟:“是平宸?跟你联手的人是平宸?所以当初他会带你南下,又会放你独自行动。你重回龙城也在他的算计之中?你就是他安插在龙城的棋子。”

“只是没想到,这棋子却成了皇后,多讥讽啊,七郎,你可知你帮了我多大的忙吗?你帮我,就是帮五哥,就是帮阿若。七郎,你到底还是害了他!”

平衍心头突突直跳,一切都融会贯通,他不由自主地松开她,身体向后跌去,跌跌撞撞从两级台阶上滚落,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叶娘子在平宸那里?”

这话并非疑问,他已经无比确定:“你的人本就打算在雒都动手,就近将叶娘子送入皇宫,如此便没有人还能找到她。”他定了定神,又问:“陛下现在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贺兰频螺带着胜利的微笑:“你猜呢?”

平衍心头再无疑问。他低头思量了片刻,抬起头来冷峻地看着贺兰频螺:“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天下好容易有了几日安定,你却一手生生打破,这是要挑动龙城和雒都决战到底啊。”

“决战?”贺兰频螺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他现在生死未卜,谁能领兵决战?难道就凭那个刚出生不满周岁的婴儿吗?”

平衍撑着矮几艰难地挣扎起身,单腿独立,垂头看着贺兰频螺:“还有我!”

第四十六章 庭前玉树枉断肠

平宗刚一醒过来,就被剧痛激得浑身一颤。楚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你忍一下,我给你拔箭!”

平宗在冷汗中定了定神,想起来之前自己中箭落马,恍惚中似乎楚勒向自己奔过来,但随即印象更深的,便是一圈明晃晃的枪头向自己扎来。

他一惊,不由自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一只手强行按着又趴了回去。

“别动!”

那声音听着熟悉,却绝不是楚勒的。平宗有些迷糊,脑中昏昏沉沉,耳边嗡嗡地响成了一片,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

这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拔箭疗伤,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却有种奇异的不安,让他无法放松身体,配合那双疗伤的手。

也许因为不是她的手?平宗被按着动弹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上一次受伤,上上一次,再上一次,都是她在身边,笨拙、胆怯,却又勇敢地为他治伤。手法一次比一次纯熟,也一次比一次大胆。到被狼群围困的那一次,已经可以一边说笑一边拔箭了。

拔箭,又是拔箭。

他想起最初在昭明,她便是伤在了他的面前。那一夜他为她疗伤,熊熊火光将她映照得如同青瓷一般脆弱凛冽。

剧痛从腹侧传来,平宗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紧紧攥住拳头才能忍住不一拳打过去。他的伤处痛得几乎麻木,楚勒为他处理伤口的手不知轻重,远没有她的动作轻柔灵动。平宗重重地出了口气,暗中嘲笑自己的矫情,随即意识到了异样。

并没有随之而来的敷药,只是用布条简单地包扎。平宗受过太多次伤,轻易分辨出了这一次疗伤的简陋。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身下铺的是一堆干草,周围阴冷没有一丝暖意。他起初以为是因为自己受伤,才会觉得冷。现在发现这里暗无天日,却也不见半分火光。

“楚勒…”他唤了一声,惊觉声音竟带着回音。他心头一紧,也顾不得后肩上有人按压着,猛地翻身,“这是在哪里?。

“唉,别动,伤口裂了!”

伤处迸裂的疼痛已经无法让平宗就范,一翻身他就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幽暗的光线,潮湿阴冷的砖壁,还有铁栏后面躲闪的窥测目光,一切都已经无比明确,平宗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是…监牢?”

“恭喜,总算是没太糊涂。”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再响起,竟带着些幸灾乐祸。

平宗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看见那人还是愣了愣:“龙霄?”他闭上眼想了想,前尘往事纷至沓来,来龙去脉也就清晰明了了:“这里是落霞关?是谁袭击了我?”

“反正不是我。”龙霄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好奇地盯着他,“我说,你以前坐过牢没有?”

楚勒不满:“龙使请自重,跟陛下说话不得放肆。”

“放肆怎么了?”龙霄毫不退让地回瞪他,“同牢坐监,还分高低不成?”

“当然要分。”楚勒向前一步,伟岸的身体挡在龙霄的面前,“龙使若是不服气,可以较量一二。”

“好了,楚勒,你坐下。”平宗忍着痛低声呵斥。楚勒自然不敢违抗,愤恨地蹬了龙霄一眼,到底还是回到平宗身边,帮他继续处置伤口。

平宗一边强忍着痛,一边看着龙霄,咧嘴一笑:“那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龙霄哼了一声,不说话。

不说话平宗也明白。“是寿春王?”他也不需要答案,又问,“现在外面什么情形?”

“我怎么会知道?”龙霄没好气地说,“那日你走了之后,我就被寿春王给抓起来关进这里。本来还担心你回去会搞鬼,没想到不到半日,你也进来了,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察觉到这实在没有什么可笑的,便讪讪地收住,看着平宗问:“那现在怎么办?”

平宗问不出情形,只能自己在心中揣度:“寿春王指望跟我合作,为什么又要伤我把我送到监牢里来?”

“对啊,我也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呢?即便我跟他们作对,他们要抵抗罗邂也得靠我和余帅,为什么我也一直被关在这里?”

平宗想了想,叹息道:“是因为不用你去抵抗了。”

龙霄一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我分别之时,落霞关已经危若累卵。你我被关进这里多久了?”

楚勒闷闷地说:“两日。”

“哦?”平宗听了倒是不意外,反手去摸自己的伤口,“拖了这么久才拔箭,是因为之前一直被绑着?”他初初苏醒,便觉手脚发麻,开始以为是因为受伤,现在才猜大概还有别的内情。“幸亏伤的不是要害,不然只怕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平宗似乎还能说笑,但笑了没两声便沉默下去,过了半晌才沉声道,“龙宵,只怕落霞关已经失守了。”

龙霄一惊,随即镇定了下来。

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想过。

当日寿春王将他下狱后就再没有了动静。他在心中估算,落霞关内部人心不齐,自己被下狱势必引发余帅的不满,很有可能寿春王连余帅的兵权也一并夺去。如果那样,除非有平宗的支持,否则落霞关多半守不住。所以当他看到平宗被丢进来的时候,心就已经凉了一半。

但龙霄这人天生乐观,尽管心头纷乱如麻,却到底没有流露出什么,反倒帮着楚勒处置平宗的伤势。直到此时,由平宗口中清楚说出这句话来,他才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脚底下的地都吸走了。

“不可能。”龙霄仍旧不肯放弃,仿佛只要他不承认,落霞关就不会丢一样,“不是还有你昭明的兵力吗?”

“尧允没有我的命令不会轻举妄动,何况…”平宗要喘息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何况只怕现在尧允在昭明也分身乏力了。”

龙霄眉头一挑:“哦?”

平宗又忍过一阵疼痛后才转向他,淡然笑了笑:“寿春王本就是要仰仗我的,怎么会对我下手?”

“弄伤你的另有其人?谁?”

“我开始以为是罗邂的人,但一想却又不对。楚勒,咱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袭的?”

楚勒也从平宗的话中听出了危机,肃容道:“在昭明山脚下。”

“是啊,昭明山。”平宗点头,“落霞关北边与昭明交界的地方。罗邂还在江面上跟你们打,他的人过不来。”

龙霄再没有疑惑了:“你是说,袭击你的人是雒都派来的?”

平宗点了点头:"他们能在那个地方伏击,说明昭明已经乱了。我猜,一直在北边的那十万大军开始对昭明动手了。”

龙霄心头已经凉透,站都站不稳,索性两腿一敞,就地坐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想联络控制落霞关,却被人从昭明戳了一刀。”

平宗刻意忽略他语气中的讽刺之意,沉声道:“只是雒都的军队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能与罗邂里应外合,嘿!”

一句话说得龙霄登时没了言语。

从昭明,到落霞关,再到凤都,这中间要经过这么多层关隘,雒都却能与罗邂应和,可见他们之间也早已经有了默契。

就连楚勒也立即想明白了,啐了一口,怒道:“罗邂这小子果然不是真心与陛下合作。”

“罗邂城府深沉,又绝不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他三心二意我是有所预料的,只是没想到雒都方面行动迅速。”平宗叹了口气,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楚勒,“你说会不会是阿若…”

“不会!”楚勒断然否定,“阿若绝不会这样做。”

平宗并没有与他争论,只是点了点头,叹气道:“希望吧。”

三个人一时都没再说下去。他们都明白,若是落霞关失陷,即便罗邂一时顾及不到,也迟早会来找他们三人的麻烦。

龙霄心头尤其如同滚油煎过一般。他知道平宗落入了罗邂之手尚有一丝活路,自己若是落到了罗邂手中,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一时之间,种种愁绪百转千回,只是想,也不知道永嘉如今在凤都可好,若是自己死了,离音是不是能忘了自己,安心陪伴罗邂?

只是一想到离音要一直在罗邂淫威之下偷生.便觉得心头一痛,忍不住叫平宗:“陛下,陛下!”

半晌却不见平宗回应。楚勒过去查看,见平宗已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便冲龙霄蹙眉:“别叫了,他伤着呢,让他歇会儿。”

龙霄几乎气得笑了:“他居然还睡得着?出了这么大事,就不去想想怎么办?”

“想了有什么用?”楚勒嗤笑,“反正陛下落入罗邂手中无非两条路,要么交给雒都,我就不信世子真敢弑父!要么去要挟龙城,那边有秦王主持,一定会保陛下平安的。”

龙霄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不甘心,哼了一声:“如今人人都是一腔谋略,只是你家陛下是任人宰割,被人拿来做筹码的人吗?”

“他不干我也要压着他不得反抗。这次的伤虽然不算太凶险,却耽误了这些日,身子不养好说什么都没用。”

龙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不想理他。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勒一下子跳起来,蹿到铁栏边侧耳仔细去听。龙霄也要过去,突然手腕一紧,转过头却发现平宗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拽住了他。龙霄气得笑了:“原来你醒着。”

平宗面色沉重,低声道:“龙使,可不可以跟我做个约定。”

龙霄扬起眉:“好啊,约什么?”

“若是我有个万一,你一定要将叶初雪带回南方去。”

龙霄一愣,仿佛被人在胃部捣了一拳,眼前似有萤虫飞舞:“你说什么?!”

“我若在,定能将她留在身边,绝不许她离开。但若我不在了,送她回家乡。”

“你…”龙霄还想再说话,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平宗并不放开龙霄,反倒借着他的力,努力站了起来,顺手将龙霄推到了自己身后,自己踉跄迎向来人。

来的是三个人,其中两个这几日常常出现,楚勒认出来是这里面的狱卒。另一个身穿长袍,头戴博冠,果然是南朝人的打扮。

两名狱卒躬身小步跑在前面,一路介绍道:“启禀大人,这牢中所囚,皆是落霞关的要犯,只是本处长官已经逃走,这些人身份不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龙霄一听就跳起来,刚要开口,就被平宗抬脚给踹了回去。

平宗走到铁栏边沉声喝道:“来的什么人?还不过来伺候!”

那南朝官员转身朝这边看过来。平宗扶着铁栏走到光亮处,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一边低声吩咐楚勒:“你留下,帮助龙霄。”

楚勒登时就急了:“不行…”

平宗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立时便将他的反对堵在了口中说不出来:“退开!”

“陛下…”楚勒咬着牙,“陛下!”

南朝官员听见了两人的话,惊奇起来:“他叫你陛下?你是什么人?”

平宗伸手将楚勒推开,昂然对那官员说:“叫罗邂来见我,就说北朝皇帝在此。”

龙霄和楚勒目瞪口呆地眼睁睁看着平宗被带走。很长的时间里,两人谁都没有动一下,直到龙霄耐不住胸口的憋痛,长长吐了口气出来,这才回神去推了一下楚勒:“你就这么看他走了?”

楚勒飞快地躲开他的手,转头怒视他:“不然还要怎么办?他将我留下,辅助你!”他将“辅助”两字说得极重,看着龙霄的目光中带着愤恨之意。

“喂,你别对我吹胡子瞪眼睛。”龙霄不满,“他是你的主人,你难道指望我留下他吗?”

“他是为了你才这样做,你到底懂不懂?”

龙霄一下子噎住,张了张嘴,还是泄了气,低头问道:“到底为什么?”

“因为,”楚勒没好气地说,“因为他知道你若落入罗邂之手,就必死无疑。”他站起来,四处查看:“他留下我帮你,就是要趁着眼下罗邂立足未稳帮你逃出去,然后想办法挽回局面。”

龙霄心底枯暗的地方渐渐燃起了光明,他也站起来,与楚勒一起仔细查探:“你就不担心吗?”

“当然担心。”楚勒一边用力去摇晃头顶小窗的铁栏杆,一边说,“他若有个万一,就算要将落霞关和凤都屠尽,也要为他报仇。”

他将满腔愤懑都化作手上的力气,铁栏杆被他摇得不停晃动,泥灰簌簌地往下掉,登时迷了龙霄的眼睛。龙霄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灰,拉住楚勒:“别折腾了,弄不开的。”

“那怎么办?总得把你送出去。”

龙霄想了想,低声道:“打我!”

楚勒一愣:“什么?”

龙霄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朝这儿打。”他不等楚勒动作,突然破口大骂:“你个狗日的胡狗,狼奶子养大的屌人,你也配跟我说三道四!”

楚勒大怒,一拳挥过去,喝道:“你再骂!”

龙霄应声倒地,楚勒犹不罢休,扑过去与龙霄满地滚着厮打了起来。

狱卒听见动静连忙赶来查看,喝道:“别打了别打了,想造反吗?!”

不料他越是呵斥,这两人打得越凶,旁边别的犯人听见了动静也都跳起来呐喊起哄凑热闹,狱卒怕事情不可收拾,眼下又正当乱局,眼见没办法躲懒了,只得匆匆打开牢房门,过去要将两人分开。

不料刚走到跟前,龙霄和楚勒仿佛有默契一般,同时掉转方向朝狱卒扑来,不等他有所反抗,便已经将他打晕。楚勒拉起龙霄就要跑:“快走!”

龙霄却挣脱开:“别急!”他跑到狱卒身边,搜出一串钥匙,也不顾楚勒跺着脚催促,把其余几间牢房的门全部打开,看着关在里面的犯人一起拥出来,才回到楚勒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走吧。”

当日落霞关大狱中逃脱者将近百人。狱卒本是落霞关旧人,而罗邂所带来的人手则完全顾及不到这里,纷乱哄杂间,到底都有些什么人,逃向了何方也没有人能说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