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小皮也是被这情况吓到了,挥着两只小拳头,扑上去就要揍穆泽德:“你这个大坏蛋!为什么要打徐叔叔!你是谁啊!”

初徵心快步走到徐阵面前,看他完好无损,只是鼻尖有些汗意,一双黑眸更加冰冷疏淡。

她悄悄松了口气,半蹲着把小皮抱住:“他们只是有点误会,小皮不要怕。”

“你好,徐阵。”

尽管被对方一上来就差点教训一顿,穆泽德还是保持着他良好的家教,他比徐阵年长,也显得更沉稳。

“你需要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徐阵的声音依旧非常冰冷。

“我也是来调查‘雨夜乌鸦’,我一直‘跟’着他。”

“你对他很了解?”

穆泽德的神色也与往日不太一样:“不敢这么说,但应该比你更了解。”

他看了看初徵心,才继续道:“我很关注‘雨夜乌鸦’的案子,也通过一些关系,知道你加入了专案组。”

所以,昨天在山脚下他看着徐阵住进了初徵心所在的这家酒店。

明明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正式见面,但穆泽德和徐阵,就好像在过去二十几年的命途中,曾经在黑暗的杀戮中有过无数次意料之外的相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根本没有缘由的久别重逢。

月光照着木桥和身边的石子路,初徵心咬着唇,看上去心思重重,穆泽德将目光移到她身上,长眸微敛,忽然就问道:“你不会也认为,我是杀害江怜南的凶手?”

他一如既往的什么都知道,但这次初徵心已经分辨不出这算是好是坏,她确实是相信穆教授没有杀人,但另一方面,身边的徐阵却需要更多的线索。

她冷静下来,甚至清了清嗓子,看着他说:“穆教授你比我更精通心理分析,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如果要提那件案子,那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天我去过凶案发生前的现场,但我不是‘雨夜乌鸦’。你想一想,这么多人,这么多可能,这位徐先生对我的怀疑,到底是因为我有太多破绽,还是他‘心中有鬼’?”

她回头看着徐阵,他倒是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还一副愿闻其详的高傲脸:“那你和‘雨夜乌鸦’什么关系?不会是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要瞒着警方?”

穆泽德也笑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一样,也是来看‘雨夜乌鸦’有没有留下线索,只有尽快抓到他,才能阻止他杀害下一个女孩。”

“你为什么想要亲手阻止他?”

“我还不能下断言,所以,还不能告诉你。”

徐阵的笑容凉凉的:“那么,你在我心里依然是‘嫌疑犯’。”

“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我们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穆泽德与徐阵同样站在明净而幽远的月色下,一个风度翩翩,一个瘦白清俊,但他们就像是能够照射出彼此内心的镜像。

“徵心,我还有些不是‘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初徵心一愣,已经被男人拉着手走出几步,后面的费小皮气呼呼地想跟上去,倒是给徐阵拦着了。

穆泽德瞥了一眼那位年轻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他觉得你很重要。”

“嗯?”

“他不是易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这种程度估计连自己都没发现吧。”穆泽德觉得玩笑似得说完,才把话题转到要表达的事情上来,“笔记看了吗?尽管它没有多大的价值,但能给你今后工作和学习一些帮助。”

“已经在看了,真不止‘一些’帮助,穆教授,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

所以在某一个领域能够有极高建树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吗

“你在医院和我不告而别,就是为了‘雨夜乌鸦’?”

穆泽德高高地立于她面前,轻抚着初徵心一侧的脸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低头,近的几乎要将额头贴住她。

“下次如果我再发病,希望能治疗我的主治医生是你。”

初徵心微怔,呼吸有些发抖,而他唇畔浮起笑意:“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等回到市里再和你联络。”

初徵心感觉背后有道深深的目光盯着他们,这种情况显然是聊不下去的。

徐阵看他们终于说完话了,穆泽德回头对着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全然就是一位高个头的名门绅士。

等他彻底离开,徐阵才松开费小皮扒住他的那只手,垂下黑眸的时候,显然睫毛格外地长:“你听姐姐的话,我也走了。”

初徵心望着徐阵毫不拖沓地转身,独自走往黑暗处,她来不及多想就要追上去——结果才跑几步,徐阵突然转过身,害她笔直撞入他的怀里,还与这人的胸肌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结结实实地被他来了一个“胸咚”!

他的身影彻底笼住她,这下子她连讲话都要不利索了。

“徐、徐先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吧,没你在多扫兴。”

就算她知道徐阵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他已经和他们一起吃过早饭,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用了,我困,回去睡觉。”

费小皮也跟着抓紧了叔叔:“不要走,陪陪我嘛好不好。”

徐阵看了眼小萌娃,又看向大人:“你不会是在想,这种聚餐对我‘病情’的有好处吧?”

“当然没有。”

“那在想什么?”

“你不是说附近很危险吗,那应该保护我和小皮才对吧。”

初徵心稳着呼吸,徐阵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河边的室外餐厅,庞楚、洛庚和章蓉蓉三个人已经把一切准备就绪了,两箱啤酒放在地上,烤肉的烤肉,聊天的聊天,等到初徵心他们终于加入以后,大家一起玩起了桌游“狼人杀”。

马院长一开始还因为搞不清规则在那里推托,后来还是被强行带了进去。

结果有一盘,初徵心抽到“女巫”,而徐阵是“狼”,俩人被不明真相的“丘比特”章蓉蓉点成一对情侣,成了最高难度的人狼恋,要获得胜利就必须杀光他们之外的所有人。

但在徐阵的巧妙布局下,他们自然还是漂亮地赢了下来。

“你也太厉害了吧,徐侦探,跟你玩杀人游戏,简直就是我们找虐。”

徐阵面对章蓉蓉的吹捧,倒是就事论事:“其实,这位安先生已经发现我们的问题了,只不过刚好初徵心还有一瓶毒酒可以杀了他,否则我们就输了。”

安辛以在为女友烤馒头,被点名以后也只是默默地笑了笑,不怎么在乎输赢的样子。

“你们两个简直是骗的我们好惨,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你们来点惩罚。”

“为什么赢了比赛还要惩罚?庞姐姐,那我先干为敬吧?”

初徵心刚要喝一口啤酒,被章蓉蓉他们一起拦了下来。

“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你们,哎,我倒要看看,你们默契既然这么好那就吃一串烤肉吧。”

庞楚拿起一串刚烤好的羊肉,章蓉蓉兴奋的立刻附议:“好啊好啊,两个人只准用嘴,不准动手!”

气氛一下子又被他们炒了起来,初徵心连忙推挡:“你们别闹了吧,不太好”

然而,徐阵坐在边上一脸平静,显然是一副已经完全接受的表情。

初徵心实在搞不懂他到底是真愿意,还是他一直就只有这个表情而已!

“行了行了,快点吧。”章蓉蓉硬是将羊肉串塞到徐阵面前,对他说:“徐侦探,你先用嘴咬着。初徵心你快点过来,你看人家多大方。”

徐阵接过签子,神情淡然地塞到嘴里,初徵心已经彻底风中凌乱了,心说上就上吧,难得高冷的徐专家都愿意配合他们!

她咬住一块肉,用力往另一边扯,眼神却在不经意间碰触到对方。

年轻人高挺的鼻、浓密的睫毛近在眼前,黑夜中素淡的五官却绽放出最动人的神采。他们明明还不是那么亲昵的关系,却像在分吃同一份食物,这感觉实在太让人动摇,她看似安静放松,实则紧张至极。

“还有还有!不能浪费食物!”

初徵心颤抖着嘴唇,在离徐阵更近一些的地方,又咬了一小块。

俩人之间有一种深深的频率,如同脉搏的跳动,像是在召唤着她靠近。

他们吃的已经不再是什么烤羊肉,而是彼此的心猿意马,还有那些连日来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滋生出来的情谊。

初徵心没有办法不想着他,徐阵直勾勾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最宁静的黑夜,也像最险峻的冰川,他的每一□□惑都像是一个热吻,那全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真是一个怪人,有时候冷静自持得不可轻易靠近,有时候又乖张的像个天真的小男孩。

连在旁看着的章蓉蓉都已经受不了这份暧昧,捂住费小皮的眼睛,哈哈哈大笑:“小孩子不能看!”

“发生什么了?我要看!我要看!”

但,初徵心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她已经沉落在徐阵的眼睛里。就像有一扇门,她拼命压制着想要去打开的动作。

有一瞬的错觉,她甚至觉得徐阵快要吻上来,他们所有的能力都已经失灵了。

可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景,就像一个无法破除的迷/信。

山中下了一天的雨,下午的时候停了,远方的天也晴了,披着雨的山脉现出真容,那

真是让人忍不住地心潮澎湃。

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来,晦涩的夜总算过去,天边连着鱼肚白,山巅在云雾中静默无声。

初徵心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她刚走出屋子,前面的庞楚满脸愁容地跑过来,一开口就是哭腔:“徵心!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你别急你慢慢说。”

“马院长死了。”

第二十五章 暧昧升级

第二十五章

一个人的生死来的很意外。

初徵心不禁去想,她已经不是初次遇上这种事情了。

与庞楚来到人工湖不远的一座凉亭,一行人和酒店的相关管理人员已经聚在一起,章蓉蓉红着眼睛在小声啜泣,而马院长的女儿早已哭得接不上气,一张脸惨白惨白,男友安辛以守在她边上,默默地安慰着。

初徵心与他对视的时候,他也笔直地朝她望了一眼。

洛庚倚在一根柱子旁,看见她才动了动肢体,开口:“徵心你来了。”又发现对方怀中抱着神色仓皇的小男孩。

男人抛来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把小皮带着?万一吓着他

初徵心在这时候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把费喻文单独留在房里也有危险,还不如时刻放在身边了。

她让小皮在石凳上乖乖坐好,走远一些才问洛医生:“马院长怎么就会”

洛庚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安辛以早上想到河边画画,路过酒店的湖边发现有客人在尖叫,走过去才发现有人死在里面穿的就是马院长的衣服”

当时,安辛以立刻报了警。

昨晚他们玩到很晚,大家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现在看起来每个人都是精神不济,被一股沉重的阴影笼罩着。

初徵心也没有睡好,黑眸下边还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她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身侧有人走过去,再定睛一看,那人径直走向出事的地点。

她看到那个俊挺颀长的身影,心中一惊。

俩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深思昨晚发生的那些情节,但初徵心知道这一刻自己不算平静,她不自然地抿着唇,好好地将那份感觉藏了起来。

没想到五分钟后,徐阵就回来了。

章蓉蓉用纸巾擦着眼泪,问:“徐先生,怎么样?”

徐阵侧眸望了望初徵心,对他们说:“警察马上就到了,等尸体捞上来再说。”

他没与别人多说什么,但却对她低声谈及了案情:“警方马上就能确认为‘他杀’。”

“怎么回事?”

“而且,凶手很有可能在那些人之中。”

初徵心发现徐阵的目光正看着她的同事们,心下一凛:“为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顿时也明白徐阵的意思了。

马院长三更半夜还喝过酒,到湖边散步,与陌生人发生争执还被对方杀了这是一种基于重重巧合才有可能发生的案件。

但如果是熟人作案,就大有可能了。

“那有没有一种情况,是他在这个地方遇到以前的‘仇人’?”

“调查马院长的背景是有必要,但比起这个可能性,你的同事们不是更有嫌疑吗?”

初徵心看着一个个无辜而悲伤的男女,实在想不出究竟这背后能有怎样的隐情。但如果警方要调查凶手的话,确实该从他们下手。

“为什么杀死马院长,还要扔到河水里,他是被攻击以后自己不小心掉到人工湖里,还是凶手急于抛尸?”

徐阵:“草地上不仅有溅落状血迹,泥土里还有擦拭状血迹,看这些痕迹是属于后者。”

初徵心思忖:“所以凶手杀了他,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把他扔到了人工湖里,想掩盖自己的罪行?”

他看着她笑了笑,模样好看的令初徵心又有些心悸,她问:“你几时要走?”

“本来今天上午我要回市里继续调查‘雨夜乌鸦’的行迹。”

本来?

“稍微晚两天。”

“你要留下来调查这个案子?为什么”

徐阵没有这个“外国时间”来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对他来说,任何一个理由都差不多,就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反正有那位穆教授和雨夜乌鸦搭上了线,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对我们来说又多了值得调查的方向。”

初徵心知道眼前这位看似皮相不错的年轻人,可以在几秒钟内思考无数问题

可你才过去五分钟,稍微节奏慢一点可不可以。

“哦,劳烦你操心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徐阵一脸“我就乐意”的神情,要不是时机不对,她会更有心情来与他插科打诨。

警察很快就将马院长的尸体从人工湖捞了上来,湖里的水是引自外边山下的河水,清凉的仿佛冒着水汽。

派出所本来就有认识这次来查案子的“徐专家”的警察,对于他愿意协助帮忙一事也没有太大的异议,何况侦查专业、技术专业和心理专业每个人所掌握的领域不同,思路也不同,往往可以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初徵心和他合作过,徐阵又有喜欢找她“治疗”的习惯,只不过,这次被害的是他们的院长,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案件的细节也就不便了解更多了。

“但就常理来说,我也有嫌疑”

“你不能知道的我也不会说,不用避嫌。”

“哦”

徐阵看了她一眼,这才低头看手上的死者资料。

马岳善,西泠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院长,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马咏芹,夫妻俩人对她可谓百依百顺。马院长平时在医生们当中很有口碑,对病人们也是相当有耐心,每年他们都会一起安排旅游活动,有一部分钱甚至是马院长自掏腰包。

所以,初徵心也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恩怨会让人想要致他于死地,但她和徐阵第一个反应,都是想到了那一晚他们看见洛庚与马院长似乎起了争执,每个人都必须调查清楚,但可以先从调查他入手。

徐阵蹲在尸体旁,泡过水的尸体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与法医、痕检一起参与到案件之中。

“从尸体现象分析,死者今天凌晨一点到两点左右死亡的,死因是颅脑损伤。”

徐阵戴着白手套,翻看马岳善右后脑勺处的伤口,由于钝器和锐器形成的皮肤创口肌理不同,这个创缘不整齐,应该是石头之类的钝物打击所致,极大可能是凶器已经被凶手扔到了湖里。

现场法医说:“死者的气管没有明显充血现象,呼吸道没有蕈样泡沫,也没有窒息现象。这里有许多潜血痕迹和泥水足迹,是事发现场错不了,马岳善应该是被人敲击致死,再抛入湖里。”

徐阵表示认同,继续指着尸体道:“手臂上没有任何抵挡的痕迹,再加伤口情况,他是被人从背后用石头砸了七八下,可能喝多了酒,才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反抗。”

至于更多的情况,还要等他们仔细检验,抽丝剥茧。

此刻,初徵心带着小皮回房收拾东西,之后警方要对他们一个个进行讯问笔录,她一边帮小孩子穿上外套,一边听他喏喏地问:“是不是马爷爷出事了?”

“嗯,你不要担心,警察叔叔们会想办法的。”

“他去了和妈妈一样的地方,我知道的。”

费喻文垂下小脑袋,但初徵心还是看见小家伙两眼泛泪,皱起一张小脸,他又害怕又难过,她怎么会不知道。

“还有徐叔叔在呢,这几天他都会陪着我们的。”

小皮:“那晚上让徐叔叔和我们一起睡吧!”

初徵心:

对不起,她可开不了这个口。

初徵心牵着小皮来到外面,警察已经完成对马岳善所住房间的搜索,案子的侦查员在调取酒店里一些进出口、电梯等各处的监控视频,准备把他们都带去警局做进一步的调查。

徐阵在一旁静静观望,初徵心又叹了一口气,但至少洛庚与马院长在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算是一个重要的信息。

一个三十岁不到、长相清秀,又毫无前科的年轻男医生,就算不说前途无量,至少也是干干净净的,他会因为怎样的事情杀害自己的领导呢。

“他可能有什么把柄在马院长这里,才会在凌晨再次把人约出去吧?”

徐阵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她,两人突然的对视令她有些不安,初徵心非常尴尬,尴尬都觉得自己简直不正常了的地方,只好勉强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