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是叶霖,苏尧打了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他怎么无处不在啊,真是找不到一个能好好歇歇的地方了。

她身体不好,真的很累啊。

叶霖见她醒了,只温言道,“在此处睡着怕是要着凉,想再染风寒么?”

苏尧猛地摇摇头,苏瑶这小身子骨怎么经得起重感的折腾…她也不是故意睡在这儿,只是实在有些困倦,一时没忍住罢了…

还没开口问他又过来干嘛,手便被牵了起来,叶霖抬手将手中一个五色编织的手环系在了苏尧纤细苍白的手腕上。

一旁的夏嘉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子殿下竟然…亲手给苏瑶系了朱索…

苏尧当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叫做朱索,对她来说就是个五彩绳嘛,端午节要戴的五彩绳而已。因此只是感叹一下叶霖的细心,并没注意到夏嘉钰的反应。

“有劳殿下费心了。”苏尧抬手晃晃手腕,欣赏了一番,别说,这古代的东西,有的时候比现代还要做工精致呢。sk

叶霖只是抿嘴笑了一笑,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朱索是将她锁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的信物,她收了,就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夏嘉钰在一旁瞪大眼睛,恃宠而骄无法无天到这地步太子殿下居然还在笑…

叶霖此时终于注意到这个碍眼的女人,只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你还有何事么?”

夏嘉钰摇摇头,赶紧寻了个由头遁走了,她终于明白过来,挑衅苏尧,是一件蠢事。

苏尧看着她红衣妖娆的背影,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叶霖抬眼去看她微微蹙起的眉毛。

她是在…吃醋么?不,不会的,她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即便如此,他却仍忍不住想要去解释,不想她有一丝误会,“吾既为太子,总是要有些手段…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苏尧摇摇头,道,“殿下是东宫,将来要继承大统,纳妃之事顺理成章,阿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反正她不打算陪这个太子殿下睡觉,那太子殿下找几个陪他睡觉的又有什么呢?他找多少个苏尧都不介意。

人家叶霖早说了,娶她,是有其他考量的。

叶霖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这番想法,听她毫不在乎的口气,心中总有几分没底。他不能容许一点闪失。失去以后他才明白,他不想要佳丽三千,他只想要她一个。一个就够了。

“这些年科举舞弊之事屡禁不止,查来查去没有结果,夏彦标是礼部尚书,若是想肃清科场,恐怕也只能从他入手。今日见他有意献媚东宫,可见并非是摄政王的人,吾才想…”

叶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眼前的女子标志性的挑眉动作。

和前世一样,她总能轻易明白他的意思。

苏尧想,原来夏嘉钰果然是进不了东宫了…

第11章 求助

叶霖今年年初才真正接触朝堂政事,而朝局内外皆是由封家人把控,虽有苏相观望扶持,可叶霖还没有一点威望,无法确定三省六部中,哪些官员从心底更拥戴正统,哪些又倾向于声名显赫的摄政王。

这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处于观望之中的人在明哲保身。

他手中几乎没有可用之人,如此寸步难行自然是需要培养些人手。

像礼部尚书这样心思不正,手下积压了不少问题的谄媚者,在表明自己更加亲近于东宫的同时,也给了叶霖一个讯号——自己不是摄政王的人。

如此,叶霖动他,亦不会触及摄政王的利益,叶霖做起事来,少些阻碍,也不至于摆在台面上和摄政王针锋相对。

而在清查礼部尚书之责的过程中,叶霖才能在看出谁更加适合这个职位,加以任命。

这样扶植上来的官员,比叶霖更清楚户部得到了怎么样的改观,也许是怀才不遇多年,未来得及展示宏图便被压在他人之下,也许是性格耿直,不愿受他人拉拢,保持中立,也无机会崭露头角。

无论哪种,不用叶霖有意拉拢,这样的人一旦上台,不说感激叶霖的知遇之恩,最起码,不会转身投去摄政王的阵营。

叶霖不想如此迅速又明显的结党营私,他只想渐渐瓦解摄政王过大的权力与影响。

那些明哲保身的人,终究能够看到他做的一切,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

只是,苏尧想不通,既然她能想到这一点,那宦海沉浮多年的摄政王必定也能明白。

可他为什么任由叶霖慢慢肃清,却并不伸手阻止?又或者,他早在什么地方设下了关卡,在等着叶霖自投罗网么…

苏尧想不明白,只是苦恼未来自己被扯进这些弯弯绕里,还不知道要烧死多少脑细胞。

终究是和不劳而获当米虫的日子渐行渐远,从前那些盘算都实在过于幼稚了。

自年后太子监国,陆陆续续地修正了一些官员职位,却也没有尚书这个级别的,苏尧估摸着叶霖这次要拿夏彦标开刀了。

叶霖一准是不打算叫自己置身事外的,不然今天干嘛非要搞出那么一出戏,故意去激怒封策呢。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和封策一刀两断了么。

不相信她说的话,所以要亲自证实?还是,只是想在封策面前宣示主权,告诉他,苏瑶站在他这边了?

想到这,苏尧忽然抬起头,目对上叶霖的凝视,开口问道,“说起来,殿下怎么知道阿瑶不喜吃花生?”

要知道,锦鸢说过,苏瑶最爱吃花生了。那一次,他还送来了蒙着花生碎的糕点…

难道他安插在相府的人连自己每天的举止都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了叶霖?

这未免有些叫人头皮发麻。

当然,苏尧不知道这个被派去“保护苏瑶安全”的东宫暗卫,人家心里委屈着呢。说好的保护苏瑶安全呢,太子不但不让自己轻易露面,还事无巨细地都要知道,暗卫又不是侍女,总觉得大材小用了好不好。

叶霖将她眼底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抬手将一缕碎发掖到苏尧耳后,声音温柔,语焉不详,“吾都知道。”

苏尧微微撇怔了一怔,随即感慨,如果叶霖潜下心来对谁用美人计,任她是石头心,都会沦陷吧。

只是这人根本无需借助皮来得到想要的东西罢了。

还在暗自感慨中,眼前有一白衣男子渐行渐近,苏尧不认识他,却能准确的感觉到,这个朝着她和叶霖走过来的人,目光一直没离开她。

总该不会是苏瑶惹出来的桃花债吧,有一个封策就够受了,苏尧可不想再多应付一个了。

苏尧敛眉看着那人走近,朝叶霖和自己施了礼,耳畔响起叶霖的介绍声。

“这是崔太傅的独子,东宫的太子詹事,崔述。”

唔…那个看起来慈爱和蔼,实际上却要求严格无比的崔太傅的独子啊…

苏尧还了一礼,点点头,道,“苏瑶。”

这个崔述,一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狡猾的人,看来是叶霖的大智囊了,她是不是该和他搞好关系?

“久仰苏大小姐大名,今日得见…”崔述顿了顿,才接下去说,“果然名不虚传。”

他终于见到这个将叶霖迷的神魂颠倒的姑娘了,前次梅花宴上没想到叶霖会对她一眼中意,因此也未曾放在心上,今日得见,确是容光慑人,方才远远看来,倒是觉得和叶霖站在一起,是一对赏心悦目的璧人。

只是,这些年的相处下来,崔述不相信叶霖是一个会沉溺于美色的人。这个姑娘身上,绝对还有什么他没看到的东西,是叶霖的死穴。

有片刻的眩晕,苏尧习惯性地抬手按了按眉心,五色的丝带在微风中飘荡,崔述一眼看到了苏尧手腕上的丝络,瞳孔一缩。

朱索…

叶霖冷淡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懿行此番,有何事?”

崔述这才发觉自己的目光有些过于肆无忌惮了,连忙移开视线,毕恭毕敬道,“确是有些事同殿下商量…”

只是难道要当着苏瑶的面说么…

叶霖点点头,道,“走吧。”

话音未落,已经干脆地迈开了步子,将苏尧留在原地。

苏尧也没觉得自己被冷落,坦率讲,她现在巴不得叶霖冷落她呢,一次端阳宫宴而已,她可不想太显眼,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那边苏璎也聊完了,此时见苏尧一个人站在水榭旁,便走回来陪苏尧了。

说话间看到了苏尧腕上的五色丝带,苏璎有点惊讶地捂上了嘴,唏嘘道,“没想到殿下这么喜欢姐姐,连朱索都…”

朱索?

苏尧抬手晃了晃,确定苏璎口中说的“朱索”就是刚才叶霖给自己带上的五彩绳,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毛。

这东西还有什么讲究么。

“虽说寻常人家的夫妻将朱索作为乞怜上天护佑姻缘的信物,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没想到殿下竟会如此…”苏璎拉起苏尧的手仔细打量,感叹道,“姐姐能得殿下如此喜欢,阿璎好羡慕。”

呃,乞怜上天护佑姻缘的信物…苏尧尴尬地笑了笑,寻到一个由头便将话题岔过去了。

叶霖这人果然是心思缜密呵,做做样子不就可以了,宴上宣示主权那么一出不是挺成功么,朱索这么不起眼,旁人还未必注意到。

果然是费心了。

大概刚才那个夏嘉钰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一直到宴会结束,也没再来骚扰苏尧,苏尧倒是和苏璎一起,结识了不少贵门千金。

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结交,又有多少是走个过场,甚至有多少是面恭心恶的,苏尧看得清楚,只是依礼一一应下,在心里记了个清楚。

回到了相府,苏夫人倒是想起什么似的,提起过些日子宫里将要举行春猎,叫苏尧准备着。

苏尧当时就傻了眼。

她琴棋书画尚且没有钻研精通,不过是靠着穿越以前会弹古筝也会些围棋才勉强过关,这突然砸下来一个春猎,叫她怎么办才好…

正常的穿越剧情难道不是吟诗作对,曲水流觞,然后她欺世盗名借用名篇,叫众人惊艳一番么?

没人告诉她回到古代还要学会骑马这个技能啊…

看苏夫人的意思,是不可能托病不参加了。

可她根本就不会啊…

苏璎倒是在一边兴奋道,“好久没见姐姐的飒爽英姿了,好是怀念呢。以姐姐的实力,必定不会比这养在长宁京的公子小姐们差。”

苏夫人警示地看了苏璎一眼,后者才发现和苏尧在一起久了,自己竟然也有些口无遮拦,吐了吐舌头,躲在苏尧身后不说话了。

苏尧心塞难当。

身体这样虚弱,她只当苏瑶是自幼养在闺阁的少女,何曾想过原来这人还是胡服骑射的好手?

看来雁朝不只是简单的民风开放…还有些…剽悍啊…

苏尧哭丧着脸和苏夫人以及苏璎道了别,回到自己的闺房,便不住叹气起来。

锦鸢不明缘由,还以为苏尧是在宫宴上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温声细语地试探了一番,才知道苏尧是在犯愁春猎的事。

锦鸢是苏瑶从平溪带来的贴身丫头,和苏瑶一起长大,倒是觉着奇怪。

“小姐自幼不是经常和世子一同在郊外驰骋么,怎么会对春猎如此忧心,奴婢觉着,这长宁京不会有比小姐更擅长骑射的了。”

苏尧听锦鸢这么谁说完,就更心塞了。

还和封策一起…封策本来关注她就多于别人,到了春猎发现她根本什么都不会,必定会怀疑她是假冒伪劣产品了。

虽说她不怕他调查,可,他要是知道苏瑶死了还死不见尸,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苏尧想了一晚上,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这个事,得找太子帮忙。

第12章 共骑

叶霖和苏瑶不熟,应当不知道苏瑶擅长骑射。她现在顶着一个准太子妃的名头,出了丑,丢得还不是东宫的脸。

叶霖理应帮忙,只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提及此事才好。

更何况她还拿不准,叶霖若是真的答应下来,那派给她的“师父”嘴严不严实,会不会叫别人也知道,她根本不会骑马射箭。

以叶霖做事的风格,应该…不会吧?

微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翻乱了案上的纸页,崔太傅不知道为何还有没有来,只有东宫的书童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身旁这人正在专注地写字,眉头微蹙,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玉/杆毛笔,行文间竟有说不出的风雅。

苏尧偷偷侧目去看他,眉毛拧成一个结。

她若是说了,叶霖一定会追问她为什么不会骑射却非要参加春猎吧…这简直太自不量力了…

可是…苏尧真是不知道除了他还能找谁帮忙了。她也不打算在春猎上出什么风头,只要跑进林子里,谁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拉开过弓,有没有打过猎呢。

只要能混过去便好了。

当苏尧第一百一零一次地偏头去看身边之人的时候,叶霖放下毛笔,理了理长袖转过头来,慢悠悠道,“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被发现了…苏尧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原来他知道自己在看他啊…

“殿下可记得,过些日子,春猎便要开始了?”苏尧斟酌着问道。

叶霖颌首。

他当然记得,这次春猎便将由他主持。准确的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独自主持这么大的一场活动。

“殿下可会参加?”应该会吧,虽然大权旁落,可他终究是个太子…

叶霖唇角染上了一丝笑意。他很喜欢她这副有点为难,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试探他的样子。

“不,这次春猎由吾主持,不会上场。”

苏尧眼神一暗,那她能不能走个后门,也不上场啊…叶霖倒是还有几分可能答应下来,只是苏相那边没法交代,苏序若是知道自己推托不去,肯定又以为她在闹脾气,没准还要跪了祠堂,再拉去参加春猎呢。

她真是怕了苏序了。

正想着,那人却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悠悠说道,“你若是不娴熟,吾可以指导一二。”

嗯?

苏尧眼睛一亮,她是不是听错了,这人是主动将这个棘手的活揽过去了吗?

叶霖见眼前的姑娘水亮亮的眼睛,越发惬意起来,终于掩饰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起身将苏尧拉了起来。

哎?苏尧有点蒙。

“去禁苑。”

话毕,叶霖已经拉着苏尧的手迈步朝外走了。

苏尧被他牵着,回头去看桌上未干的墨迹,就这么走了,崔太傅不会被气死么?

“可是太傅…”

“无妨。”叶霖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他怎么能告诉她,自己一早就知道她会求自己教她骑射,所以早就知会了崔太傅今日不要来了。

不然,认真负责的崔太傅怎么会突然迟到呢?

苏尧听他说的云淡风轻,只在心中打出一排无语的省略号。太子殿下还真是…任性啊。

跟着叶霖直到到了禁苑换了胡服,苏尧这才觉出哪里不对来。

禁苑是皇家林苑,又离皇城极近,几乎就在东宫的后/身,平日里会有皇子公主来游乐,准备着胡服也是理所应当,可是…

她身上这套衣服尺寸竟然刚好合身,她从来没来过禁苑,没有她的记录,怎么那么巧,刚好有她这个尺寸的胡服送到?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是太子事先安排,就更加不可能了,太子并不知道她的尺码,也不知道她会求他…

苏尧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眯着眼看叶霖换好一身骑服,白袴紫袍,金冠束发,骑着一匹白马自远处走来。

什么叫做白马金羁,面如冠玉。

苏尧眼睛有点发直,叶霖这人,若是放在现代,可不妥妥的就是白马王子么。

失神间那人已经来到近前,俯身伸出手,道,“上来。”

上来?上哪儿去?

苏尧指了指自己,没弄明白叶霖要干嘛,她还在等叶霖派给她的“师父”啊,可是站了半天,也没见谁过来认领她。

还没开口说话,那人竟然一俯身,揽着她的腰将她捞到了马背上。

苏尧眨巴着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认知,叶霖…他是打算自己亲自教她?

所以方才那句话其实是指他来指导她,而不是请一个“师父”么?

叶霖就坐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着缰绳,低声说了一句“坐稳了”,便策马飞奔起来。

苏尧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僵直身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尖叫…

不知道白马跑出了多远,苏尧才适应过来,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也腾出了心思来感受耳畔划过的春风。

叶霖就在她身后,一只手还搭在她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上,倒没有一丝暧昧,很有些公事公办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