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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妃翻了个白眼,并没有答话,而是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慢悠悠转过身,继续回皇帝跟前哭诉去了。

皇宫中人最无聊,这种二妃当面较劲的劲爆消息,不多时,人人都知道了。

梓玉躲在咸安宫里偷笑。

往后的晨昏定省,梓玉越发关照德妃,三不五时地送东西,又或者留她下来说话,无比地关切和体贴。德妃表示非常惶恐,梓玉安慰道:“你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本宫自然要厚待…”这样的*汤多灌一灌,总有人会信。

此后,娴妃再见到德妃,面色更加不善,有时连个笑脸都装不出来。

德妃在娴妃跟前三番四次的受气,她自然不服。当初娴妃在宫里横行霸道,她想找个靠山,于是上赶子巴结人家,对娴妃也算是仁至义尽,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好用的法子都敬着,现在她不过得了皇帝和皇后的青睐,娴妃就一直给她甩脸子,凭什么?更何况二人现在都是二品宫妃,哪儿还需要再巴结那个小贱人?

如此一来,娴、德二妃便渐行渐远,隐隐有些不对盘了。

“初苗哥哥,皇后和德妃欺负我…”

“初苗哥哥,皇后和德妃又欺负我…”

“初苗哥哥,皇后和德妃还是欺负我…”

在皇帝面前告状,成了娴妃的家常便饭。

次数多了,皇帝就有些受不了了。起初他还愿意哄着,到后来,那几句安慰的话翻来覆去,说到娴妃耳朵起了茧子,而且还能和皇帝顶嘴了,“初苗哥哥,你就骗我吧。皇后根本没找德妃麻烦,还赏了她不少好东西,怎么没见皇后赏过我什么?肯定是你明里暗里对德妃有什么意思,要不然怎么各个都来欺负我,巴不得我不得宠呢?”

秋衡扶额,朕对哪个女人有意思,需要问过你么?

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又喋喋不休的女人,他不禁暗叹,齐梓玉倒是将那一招玩得通透,亏自己替她担心,现在倒好,反过来还得替她收拾烂摊子…

看着娴妃不痛快,再看看小皇帝也不痛快,梓玉就更加痛快了。

娴妃的危机意识很重,她急忙想要证明自己没有失宠,依旧是横行霸道的宠妃,所以,便犯了混。先前太后吩咐整顿后宫,她得了协理之权,于是娴妃借机卯着劲跟皇后作对、跟德妃作对、跟宫中诸人作对…

按照梓玉的意思,所谓的整顿后宫,也就是随便糊弄,对付一下太后和皇帝就完了。要说真的整顿,恐怕宫里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都能被扒掉一层皮,吃力不讨好,极容易得罪人…梓玉打定主意,她才不要做这个出头椽子。

皇后不做的事,娴妃通通做了。

后宫之中每天哀声遍野,今天这个杖责二十大板,明天那个被赏了几个耳光,鸡飞狗跳的,很是热闹。众人很想对皇帝告状,可到底畏惧娴妃在御前得宠,这样一来,在皇后面前告状的人越来越多了。

梓玉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皇帝,他的这位心肝妹妹在宫里的境地不太妙,眼见着她树的敌人都能将整个后宫堆满了,说不定还能绕上三圈…

可还没等梓玉见到皇帝,娴妃就欺到她头上来了。

原因很简单,也很无辜,还很炮灰。

梓玉常吃一味凝神丸,今日没剩两颗了,御药房的人又没送来,于是锦澜便让六福去取。六福回来的路上,正巧遇见德妃,自然跪到一边恭敬请安。德妃走了之后,六福还跪着。他正准备起来之时,娴妃一行正好从后头过来,刚刚好六福跪的地方挡了娴妃一丢丢的道。

娴妃先前就瞧见了德妃那副讨人厌的模样,心里憋着一口气,如今再见一个奴才对自己不恭不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于是六福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一脚踹趴在了地上。

药丸滴溜溜散了一地,又掉出来一对珍珠手链。

娴妃颦眉,喝道:“什么人,竟偷拿宫里的东西?”她微微颔首一个示意,永和宫的太监箭步上前,左右开弓架着六福,啪啪啪一连好几个嘴巴——可怜的六福竟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辩驳。

六福是半边脸肿着、嘴角挂着血回来的。他本来要避着皇后的,熟料刚到咸安宫壁角处,就遇上了正要去找皇帝的皇后一行。

梓玉盯着他好半晌,待认出是自己人后,蹙着眉,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已入寒冬,可六福觉得皇后的声音比北风还要冷。他不大想说,可架不住皇后逼问…

梓玉的脾气自小娇蛮,在府里的时候,她就对周围的下人严厉,云碧和锦澜吃了不少的苦头。但是,梓玉也最为护短,锦澜二人的吃穿用度在齐府下人中是拔尖的。梓玉一向认为,她身边的人,只有她能欺负,别人凭什么?

皇帝她惹不得,皇帝的妹妹还是可以惹一惹,顺便好好治一治的。

梓玉改了主意,“摆驾去永华宫,将六福带着。”

那边厢娴妃刚刚回了宫,就听见宫外的小太监扯着嗓子通报“皇后驾到”,她只好又出来迎接。

没想到,刚才被他们打得半死那个小太监也在!

娴妃隐约察觉不妙,只怕皇后今日气势汹汹,是来寻仇的!于是她让诗翠偷偷地去找皇帝,熟料诗翠刚到门口,便被咸安宫的人给拦了下来。

“今天谁都不准走!”

说话之间,皇后寒着一张脸就到了院子里。一双凤眸微挑,视线淡淡地从众人面上拂过,永华宫诸人皆是一颤,低着头垂着手,战战兢兢地,不敢随意动弹。

娴妃勉强笑道:“皇后——”

她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人扬起手,直接往她脸上招呼过来,“啪”的一声,格外清脆响亮。

众人皆呆了。

“你——”

“啪”的又是一个,众人又呆了。

“今天但凡你说一句,我就赏你一个。”她的语调不疾不徐,可莫名的,听的人心惊。

娴妃倒抽一口气,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梓玉微微一笑,和颜悦色道:“要不要试试?”

娴妃踉跄退了一步,捂着脸,瞪大眼,连嚎一嗓子的勇气都没了。

“六福,将今日动手打你的那些人通通找出来,一个都别漏了。”梓玉敛起笑意,冷冷吩咐道。

这事儿闹到最后,娴妃还是去皇帝面前告状,罪名是咸安宫太监私藏宫中宝物,皇后包庇不说,还滥用私刑!

证据就是六福身上两串女人用的珍珠手链,还有永华宫一堆脸肿成猪头的小太监,啊,还有她自己…

、第16章 皇后得利

在娴妃来告状之前,钱串儿已经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皇帝。

秋衡虽懒,但也是个明辨是非的皇帝。听完,他便明白此事是娴妃不分青红皂白打咸安宫奴才在先,齐梓玉这才以整顿后宫之名,狠狠治了永华宫那帮奴才,当然…还有横行霸道的娴妃。这事说来说去,皇后都没什么错,她是中宫之主,自是有这个权利,亦师出有名,只是手段激烈了些。

更何况,娴妃在宫内飞扬跋扈,秋衡也多有耳闻,现在她撞在皇后手里,就当吃个教训吧。

此后娴妃再来告状时,已然发现了皇帝态度有异——对于自己的宠妃被打,他并不气愤,只是随口安慰了几句。娴妃转念一思,便揪着六福身上的两串珍珠链子不放了,非说六福偷盗皇后包庇。

这样一来,罪名可不一样了…

从六福身上掉出来的两串珍珠链子,如今规规矩矩地摆在龙案上,秋衡扫过一眼,心底就有了计较:做工不算精细,成色也一般,分明就是个次品,只怕是拿来讨好哪个宫女的小玩意儿,并不值几个钱,怎么可能是宫里用的东西?

可娴妃坚称如此,秋衡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了几句,否则,岂不又打她的脸?她现在这样,实在是够惨的了。

这么思忖着,秋衡偏头望向一侧抹泪的娴妃。那张好看的脸有点肿,一边浮着一个五指印,清晰的很。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他看着有些心疼。打狗还得看主人,这齐梓玉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秋衡蹙眉。

齐梓玉脾气那么横,难怪宫内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等着她出岔子,这人也不知道收敛一些、安分一些…不过,秋衡转念一想,面色便微微发红,这人连自己都敢咬上一口,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如此想来,他胸前某处不免又有些抽痛。

他的身上像是被她烫出个疤,烙了个印,怎么都甩不掉…

秋衡叹气,有种重重的无力感。

饶是皇帝不想管后宫之事,可今天闹成这样,他只能勉为其难出来…替娴妃说两句。

因为,皇帝就快被娴妃给烦死了,他根本顶不住娴妃一波又一波的眼泪攻势,只好答应娴妃去找皇后的麻烦,替她“讨回公道”。

秋衡心道,就算六福没偷拿东西,后宫之中太监和宫女私相授受,虽历代默认,但认真起来也算是违了宫规,如此皇后便多了一份包庇之嫌…是该去问问罪,且看看那人怎么说。

皇帝摆驾至咸安宫时,没料到那里还有一张更骇人的脸在等着他。只见满脸重伤的六福居然无比尽责的杵在殿前,脸肿的老高,眼斜鼻子歪。

看见这副惨状,秋衡不由一愣,指着六福问道:“皇后,你这是何意?”

故意给朕看这人,是要和永华宫比惨么?

“圣人有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臣妾就是想让皇上多看看,”梓玉挥挥手,“六福你下去吧。”

她的话里带刺,秋衡哪儿听不出来,他凑到梓玉跟前,压低声,故意哼道:“你今天还有理了?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亲自撸起袖子打人?历朝历代哪个皇后会放肆成这样?”

梓玉正好立在他胸前,入目便是张牙舞爪的蟠龙云纹,端的是欺人太甚,再一仰面,就是那张讨人厌的脸,他挑着眉,唇角微微上翘,一脸的戏谑。梓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避了避,恭敬福身道:“陛下,太后亲自下令要臣妾整顿后宫,既然娴妃有错在先,臣妾怎能袖手旁观?”

“哦,娴妃何错之有?”

梓玉认真回道:“其错有三。”

秋衡挑眉,示意她继续,他倒想听听这人能扯出什么来。

“自臣妾进宫之日起,娴妃仗着陛下恩宠,处处顶撞臣妾,已然犯了宫规,该罚,此为其一;其二,娴妃得协理后宫之权,短短数日共处置一百六十九人,其中半数之人为与其有私怨者,娴妃处事不公不正,宫中怨声载道者不在少数,陛下可以随便去问;最后一桩就是今日之事,娴妃她不辨是非黑白,擅自命人动手,滥用私刑,还顺道栽赃诬蔑我宫中之人偷盗东西,此言可大可小,后果可轻可重,若不是其他人拉着,六福早就羞愤投河自尽了,哪儿还等着陛下来看?”

以上三条,第一桩是明眼人都能见到的,若非要揪成错处,也能说得通;第二条,只能怪娴妃得罪人太多,那所谓“一百六十九人”是梓玉胡诌的,她哪儿真有统计过具体多少人,梓玉只担心自己说少了;至于最后一条嘛,梓玉已经打定主意——皇帝来之前,六福已经交代过那两个珠串的事,正是要送给一个小宫女的。梓玉自然狠狠训了他一顿,可在外人面前,她作为个护短的主子,还得把这事儿给扛下来。

说完这一长串,梓玉只是面无表情地望向旁边那人。

不可否认齐梓玉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他竟辩驳不出一个字。

秋衡没忘此行目的,抬了抬下巴,身后的小太监递上来两条珠串,正是六福身上掉的,“皇后,那这是怎么回事?”

梓玉咬牙道:“回陛下,这两条珠串是臣妾赏他的。”

“是吗?”秋衡挑眉。他自然不信这种烂借口,对于皇帝而言,现在又是个选择题——要不要“相信”她。

“正是。”梓玉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又澄明,伪装地十足像真的,连秋衡都有一瞬间以为她说的是实话。

两人对视之间,秋衡默默叹气,罢了,谁让他是个懒人呢?其实,这人还真没错…除了护短!

“谁说朕来兴师问罪了?”秋衡轻轻点了点对面那人的脑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朕是来消食的。”

梓玉:“…”

没一会儿,秋衡又被唤到太后宫里。娴妃也在,仍是哭天抹泪的一脸惨容。

太后喊皇帝过来,意思很明显,她以为皇帝是去治皇后罪的,满腔欢喜,更派了好几个人去咸安宫外面听动静。谁知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咸安宫里的任何消息,更有人回禀说“皇帝对皇后举止亲昵”。太后心凉了一截,便将皇帝请过来,准备好好过问一番。

“皇帝,今日之事…”

“母后!”秋衡出声打断道,“今日之事婉儿有错在先…”

说话之时,他睨了娴妃一眼,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悦,又道:“婉儿处事过于…落人话柄实在太多,皇后处置也算情有可原,朕实在无话可说。”

皇帝的话到了这儿,太后算是明白了,她长叹一声,只好劝一旁的娴妃。

可娴妃不明白啊。

她一直眼巴巴地想听到什么好消息,比如皇后那个小贱人被废,再次也是皇后被禁足,没料到却等到这样一句,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道:“初苗哥哥,你真过分,为了个外人这样对我!姑妈,你可要为我做主…”

“胡闹!”那边厢皇帝还没生气呢,太后就先喝了一句。娴妃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止住了泪。太后又叹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婉儿,你确实应该好好闭门思过了。”

娴妃直接傻了眼。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太后能有什么意思,她只不过发现自家侄女根本就是一个猪队友!

本来张氏的希望全寄托在娴妃身上,为了她,还不惜和皇后撕破脸,替娴妃挣来协理后宫之权。没想到娴妃根本就是小人得志,处事狠戾,霸道又歹毒,将后宫惹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把所有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通…简直太蠢,蠢得无药可救!

张氏怎能容许这样的人坏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长远计划?

如此一来,太后不得不又重新寻觅合适之人。可这宫里的这几个人,太后还真看不上眼,她先前低估了齐梓玉又高估了婉儿,那这一回,务必要小心谨慎。

娴妃被禁足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后的威望在众人心目中提至前所未有的一个新高度,不费吹灰之力,将皇帝的表妹、一代宠妃活生生扳倒,皇后真够厉害的!

梓玉亦听闻了这个消息,不过,她又从皇帝口中再多听了一回。

亲耳听皇帝提及此事,梓玉心底有些微妙。

当时她只想着好好出一顿恶气,根本没想那么多,谁知道误打误撞会变成这样?不过再深深思量太后此举的用意,梓玉并不觉得轻松。其实后宫中的人都是一颗棋子,当你没用了,就会变成一枚弃子…

她这样想着,手里落子也就慢了一步,对面那人重重干咳几声,以示不满。

梓玉瞪了他一眼,这才落下一枚白子。秋衡紧跟着她落下一枚黑子,状似无意问道:“你想什么?”

梓玉盯着棋局,久久不言,倏尔又笑道:“臣妾在想…怎么才能输得不露痕迹…”

“…”

待齐梓玉笑意敛了,秋衡才别有深意地睇了她一眼,落下一枚子,淡淡问道:“皇后,你何时赏过六福那东西?”

梓玉滞住。她就知道皇帝会秋后算账,以此要挟她!

秋衡这才笑了,眼儿弯弯,唇角微翘,笑靥清隽,“若要朕封口,不如皇后也赏朕一件东西?”

“什么?”

秋衡垂着眼,又落了个子,“朕先记着,以后再讨。”

、第17章 帝后爬墙

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娴妃被禁足,给同样趾高气扬的德妃提了个醒,当然,还有其他蠢蠢欲动之人。这些天,宫中风平浪静,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缺的明枪暗箭亦少了许多,梓玉因此得了好些舒服日子。

一连又下了好几场雪,终于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一般人都窝在宫里,不愿出来瞎折腾,唯独梓玉闲的无聊,每天精神奕奕地到处溜达。她近来多了份乐趣,就是去各处空殿转悠。

整个皇宫有数十处空殿,最神秘的,莫过于位居皇城东侧的崇嘉殿——因为殿门上的锁里被灌了金汤,谁都打不开。

听王守福的意思,自打他进宫起,这个一进院落的偏殿就是关着的,从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连天子都不行——好像是某位先帝爷留下的遗诏。如此一来,梓玉更觉好奇。她每天在崇嘉殿外溜达来溜达去,就想着进去瞅一眼。终于某一天,梓玉按捺不住,让人悄悄地搬了梯子过来。

爬上墙头,探出半个身子,梓玉不由怔住。她簌簌眨着眼,不敢相信面前的荒芜。

大周皇城富丽堂皇,可谓是用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各个宫殿无论大小皆具特色,或是奢华,或是精致,从没有哪一座会像这里这般…苍凉,难掩悲壮。

许是很多很多年无人看管的缘故,院中枯黄的杂草丛生,高高低低,正中央盘踞着一棵不知年岁的老槐,枝桠纵横交错,劲如铜铁,显得肃穆又萧索。

四下安静极了,北风袭来,吹过早已破败不堪的黄琉璃瓦顶,拂过紧紧闭合的雕花门窗,还有阵阵战栗的杂草和枯枝,梓玉似乎能听见人的呜咽声,除了凄凉,还是凄凉。

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梓玉爬下梯子,黯然神伤道:“咱们回宫。”她裹紧了斗篷,却只觉得寒。

皇后一行还没走出多远,就连人带梯子被请进了两仪殿。

这儿是皇帝的寝宫,梓玉虽为皇后,却几乎没怎么来过。见皇后被“请”来了,皇帝便让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出去了。如今这次间里就她和皇帝二人,梓玉微有局促。

那人穿了一身水清色的常服,锦缎上是团龙纹样,袖口和衣襟处绣着翠绿的竹纹,衬得人清雅又贵气。他坐在龙案后面,垂着眼一本正经地批奏折,神情专注,倒令梓玉有些陌生之意。

秋衡眼也没抬,问道:“听闻你刚刚爬墙头去了?”

梓玉瞥了眼外间的那个梯子,人赃并获,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扁扁嘴,没答话。

那人又问:“还是去的崇嘉殿?”

梓玉仍是没回话,皇帝这才抬起头笑了,“你都看到什么了?朕也好奇的很呢!”

“…”

秋衡搁下朱笔,伸了个懒腰,又唤钱串儿进来,吩咐他将这些折子仍拿回内阁处。

自从内阁首辅齐不语称病不出之后,内阁就成了柳必谦的天下。柳必谦将所有的折子通通送进宫来,给皇帝亲自批阅。柳大人是皇帝的师傅,本意是好的,可他大大低估了当今天子的耐心。

不出一日,秋衡便烦透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类折子,或者是给皇上请安问好混个脸熟的,或是某处天降祥瑞或神兽的,总而言之,都是拐着弯来溜须拍马,当然,偶尔还有一两个齐党跳出来,提醒着皇帝齐不语的存在。秋衡只捡要紧的看,其他的通通打回到内阁,今日亦是这样。

这种时候,梓玉不方便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静静看着钱串儿忙碌。

没想到皇帝招招手,又将她唤进了再后面一间。

这是间不大的画室,摆了一张黄花梨木长案,案上立着一青花缠枝莲纹细口瓶,瓶内斜插了三四枝黄梅。画室四周墙上裱着几幅画,有山有水还有美人嬉戏。整间小室清雅至极,符合皇帝一贯的审美标准和情趣——简而言之,就是清秀寡淡,跟娴妃似的。

梓玉静静扫过一眼,视线落在那幅美人图上。山水皆为历代名家之作,唯独这幅下笔稍显稚嫩,想来…是眼前这位的大作。

画中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一个捻珠斗猫,一个则靠在榻上观雀,小女儿情态尽现,也不失为闺中作乐。

梓玉不动声色的移开眼,仍旧静静坐着。

宫女们上了茶鱼贯而出,秋衡这才问道:“你趴在墙头都看到什么了?”

梓玉如实说了,又道:“陛下既然好奇,为何自己不去?”

秋衡支着头,想了一会儿,愉悦地评价道:“是个好主意。”他自小调皮捣蛋,早就这样想过,可那时候父皇管得严厉,从不允许他靠近崇嘉殿,再后来,他自己登基之后,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便渐渐忘了这无聊之事。倒是今日偶然听侍卫禀报说皇后如此云云,秋衡才想起这桩未了的心事。

朗朗乾坤皇帝爬墙,若被人瞧见了,实在有损天威。熬到夜里,皇帝才支使几个奴才去办,他又将齐梓玉带着,偷偷摸摸到了崇嘉偏殿。

梓玉深感莫名其妙。

月色寒凉如水,这座空殿显得越发萧肃,一阵北风吹来,想到白日情景,梓玉不禁打了个寒颤。

秋衡看了眼后头递披风过来的锦澜。见她手里仍是那件讨人厌的竹青色斗篷,秋衡不由自主地轻哼一声,又回过头望向前面暗红的宫墙,三两下爬上了梯子,动作利落极了。

皇帝似乎找到了一点小时候顽皮的感觉,他直接坐到宫墙顶上,又冲着下面喊,“齐梓玉,你上来。”

梓玉仰头看着那人,暗忖,要不要这样舍命陪君子啊?

皇命难违,她拢了拢衣襟,慢吞吞地爬了上去。到了上头,她紧紧抓着木梯两侧,又冲着底下喊,“王守福,你们抓稳了。”一脸怕死的表情。

秋衡自然瞧见了,他抿着唇偷笑。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过了,他的双腿垂着,一晃又一荡,悠然自得,似乎惬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