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因为“腿残不能行房”,平白无故素了这么久,所以现在很没节操地心猿意马了。自从洞房花烛夜里他们行了周公之礼,之后就再没有…秋衡其实挺怀念那种滋味的,*又难耐,是别人没法给的。

“梓、梓玉——”他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声,很是不惯,也有些莫名的别扭。

这人从不会这样唤她,梓玉始料不及,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倏地,有个温热的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颈窝,梓玉一惊,往前躲了躲,没想到,他又追了过来,依旧轻轻蹭了蹭,然后极有耐心地慢慢厮磨,渐渐就变成了吮吸…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有种奇怪的感觉从那个被他吻过的地方迅速窜遍全身各处,梓玉身子一颤,害怕极了。她抵不住心头的抗拒,忙不迭地掰开这人的禁锢,往床里避了避。

那三千青丝宛若一匹华贵的绸缎,一下子溜走,连诱人的香味都没了…

怀里突然空了,秋衡下意识地伸手去捉,可那人逃的有些远,他什么都没捉住。秋衡坐起来,不明所以地望着那人,“梓玉…”这一回,这个名字他倒是能够直接脱口而出了,只是声音低沉又喑哑,裹着浓稠的情~欲,怎么都化不开。

“陛下,”梓玉跪了起来,垂着眼做鹌鹑状,十分痛快地领了罪,“陛下,我今天打了娴妃,又没来接驾,实在该罚,你还是治我的罪吧…”赶紧的,只要别这么折磨我就行!

秋衡这会儿算明白过来了,这人根本不想侍寝,变着法的躲呢!

按皇帝的脾气,他本来是很暴躁的,可是他想了想,总觉得今晚上说了对不住这人的话,于是他十分好脾气地招了招手,耐着性子说:“你过来,朕不治你的罪。”

梓玉没动,她还是直挺挺跪在那儿,道:“我今天打了娴妃…”

“她确实做错了,该罚,朕已经命她多禁足两个月。”

被噎了话,梓玉只好又道:“我没来接驾…”

“今天是朕说错话了,你生气是应该的,要不,你再打我一下出出气?”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梓玉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直觉更加不妙。

其实,她只是还不了解,这人根本没节操!

梓玉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办时,外面候着的小太监突然道:“皇上,皇后,娴妃自尽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了声。

秋衡:“怎么回事?”

梓玉:“死了没?”

说完,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小太监一时也不知该回谁的,只好先答道:“没,被宫女给救了…”

梓玉笑道:“陛下还是赶紧去瞧瞧吧,省得这场戏又白做了,娴妃今晚上可够忙的。”

秋衡叹气,吩咐外头:“先让御医过去瞧瞧,朕待会就去。”言罢,又偏头望向梓玉,眸子澄明又亮,“明日起早一些,朕带你出宫。”

、第25章 陛下很忙

皇帝注定迎来他此生最疲惫的一个夜晚,没有之一。

他先追着皇后从咸安宫去了御花园,目睹完一场暴力事件,再从御花园回到咸安宫,好不容易要“吃”上了,又因为娴妃上吊抹脖子,匆忙从咸安宫移驾至永华宫,刚刚安抚了娴妃几句,又马不停蹄地被太后召去雅韵斋…皇帝跟赶场子唱大戏一样,在偌大的皇宫里团团转,身心俱疲。

太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皇帝小时候母子二人如何艰辛,一直讲到现在皇帝翅膀硬了,非但不听她的话,还被皇后吹枕边风…太后慷慨陈词不断,再配合上抽抽搭搭的哽噎,皇帝彻底变成了个胳膊往外拐、只要媳妇不要娘的不孝子、小混蛋。

秋衡真是没处喊冤去。

因为,他也想听皇后吹枕边风啊,可是…根本听不到啊!就齐不语上回那件假公济私的事,皇后她愣是沉得住气,装得一脸的淡然,都没开口求过他一个字,脾气硬的很,也实在是倔!

等对面那人念叨完,秋衡总结了一下,太后无非两点意思:一来,是希望皇帝借着今夜婉儿被打一事,挑皇后失仪无德的过错,借机向齐家和皇后发难,若是能扳倒最好不过,再不成,敲打敲打也是好的;二来嘛,则是盼他赶紧将如儿接进宫,趁着后位不稳,可以钻个空子。

在皇帝看来,太后这一番深思熟虑,算是个不错的顺水推舟、一石二鸟之计,若要怪,也只能怪齐梓玉一时冲动,失了皇后本该有的品行德容,可若是再往深处想,齐梓玉也不过是受了他的气,又被婉儿的举止给激怒,何错之有呢?她本就是这样一个娇蛮性子…

秋衡一直垂着眼,静静听着。烛火轻跃,拢在他白皙素净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他的眸子藏在那片浅浅的阴影之中,恍恍惚惚有些失神,英挺的长眉斜斜往上飞,此时微微蹙着,整个人迷惘又无措极了,现在的这副面容,才和皇帝本就不大的年岁相配了些。

倏地,他抬起头,耀眼的烛火慢慢在他的脸上晕开一片淡淡的昏黄,像是冬日里令人艳羡的骄阳,分明该是暖的,能够熨帖人心,可不知为何,那张清俊的脸在此映衬之下显得越发的白,还有些冷。

秋衡叹了一声,道:“母后,她是朕的皇后。”这是他最大的辩驳。

张氏虽点头,却道:“可她也是齐不语的女儿,皇帝莫非忘了?”这样一来,太后更加坚定认为自家儿子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实在没法忍!

秋衡闻言,一时怔住。这一切是个最最完美的死结,而促成这个局面的,除了齐不语,就是他自己…很是卑鄙,又有些无耻,他果然最擅长此道!

“母后,这事说来说去是朕对不住她在先,以后别再提了,其他的事朕心里有数…”秋衡又垂下头,面上掩饰不住的倦意,真是疲惫成灾。

这一晚,皇帝最后独自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个人躺在龙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秋衡再一次睁开眼,望着明黄的帐幔,突然体会到了何谓“孤家寡人”的意思。他探入袖中,将先前那只没来得及还回去的金摺丝葫芦耳环拿了出来,对着幔外的幽幽光亮仔细端详。

想到那人,秋衡就想到明日之约,两个人出宫,去哪儿玩好呢?

不如先去世味楼吃点心,再去茶馆听说书…这样胡乱想着,他方模模糊糊睡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秋衡一大早还没睡够呢,就被内阁的人拖去千秋殿议政。

——坐了七年的皇帝,秋衡每日上朝听政从不敢懈怠,可心里其实早就腻了,如今“腿残了”,正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偷懒机会。所以,皇帝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上朝了,只偶尔批几个折子,过问几句政事,反正齐不语刚被他敲打过,并不会做出阁的事,估计还一心想要好好表现呢。秋衡心里很淡定,可他的师傅柳必谦不干了:皇帝你是皇室唯一的独苗苗,现在这样堕于朝政,怎么能行?江山社稷可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呢…于是,柳必谦和齐不语一言不合,两派人马又打起了嘴仗。

对于这两人之间的明嘲暗讽,秋衡平时挺爱看的,也喜欢看齐不语吃瘪,可今天他心里只惦记着和梓玉出宫一事,哪儿顾得上他们吵什么。于是,皇帝时不时心不在焉地说个“嗯”字,随意敷衍一下。

柳必谦瞧出些端倪,再加上有所耳闻昨夜之事,越发的恨铁不成钢,他攻击完对方还不过瘾,一不小心说溜了嘴,骂道:“你女儿无德,搞得后宫鸡飞狗跳,哪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十足十的泼妇、泼妇!”

什么,居然敢骂我女儿?

齐不语跳脚了,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就你那败家儿子,养了几十房小妾还不够,竟然跑去烟花巷寻欢作乐,呵呵,将你柳大家的脸都丢光了!自己不会教儿子,还来管我女儿,一边去!”

“反正我儿子才不会娶你家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儿!”

“哼,我女儿也不会嫁给你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两人吵得是脸红脖子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突然,有人不轻不重干咳了一声…正是娶了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的男人。

皇帝脸色不善,你们两个当朕是死的啊,居然当面讨论朕的皇后,实在该打!

不出意外,内阁首辅和次辅各领了十大板子,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下来,朝堂也清静到了过完年。

这边刚折腾完,一直候在殿外的钱串儿大呼小叫地闯进来,“皇皇皇皇皇上…”秋衡挑眉,正要斥责,钱串儿道:“皇上,不得了了,皇后不见了!”

“…什么叫人不见了?”秋衡忽然有点不太明白。

咸安宫院子中间跪满了大大小小的太监和宫女,最前排三人是梓玉贴身伺候的锦澜、云碧还有首领太监王守福,院子两侧依次坐着各宫妃嫔,在冬日寒风之下,吹得花容失色,可也不敢多抱怨一个字。因为,皇帝正铁青着一张脸,端坐在殿檐下,不发一言,却胜似千言万语。

皇帝目光冷似冰柱,视线依次拂过众人,恨不得在这些没用的家伙身上剜出个冰窟窿。被皇帝视线照顾到的人,皆吓得战战兢兢,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冷眼巡睃完,秋衡哼了一声,磨着牙恶狠狠威胁道:“一个个交代清楚!若皇后回不来,你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他摆足了皇帝的威严与气势,底下宫女太监哪儿敢有什么隐瞒,一股脑地通通说了。

今日皇后确实起得早,跟往常一样梳洗和用膳。后来,各宫妃嫔前来请安,没说一会儿话,皇后就让他们散了。之后,又说要出去转转,她没要肩舆或是车撵,只让锦澜一个人跟着,到了中途,皇后就遣锦澜回来取手炉…待锦澜在宫里好几处皇后常去的地方皆寻不到人,咸安宫里这才慌了。

见众人的话一一对上了,又听各宫门处报均未见皇后出宫,秋衡心底不免沉了一沉,齐梓玉在宫里树敌有点多,居然不知道小心谨慎,就这么一个人大大咧咧地到处乱走,真是不要命!

不会出事吧?

这个念头一起来,秋衡眉心直接拧成一个川字,他手里攥着梓玉落下的那枚耳环,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就是将整个皇宫翻个遍,也要将皇后给朕找出来!”

这一日,皇帝冷着一张脸,在咸安宫前当门神。

日头渐渐西沉,眼见着要天黑了,他心中的不安更甚,所有的担忧到了这个时候像是打开一个缺口,喷薄而出,汹涌极了。偏偏钱串儿劝道:“皇上,说不定皇后娘娘一时贪玩,溜出宫去了…”

这话不仅没安慰到点子上,还有些火上浇油的意思,钱串儿悲剧地也去领了十大板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秋衡将这话闷在肚子里反复琢磨,他心下一凛,齐梓玉不会真费尽心思逃出去了吧?就有这么讨厌朕么?!

只要一想到她当时那副决绝又震惊的模样,秋衡就很肯定这人打心底里讨厌着自己…他心里愈发后悔,哎,真该好好道歉哄一哄她的。齐梓玉这人性子本就倔,又受了这么一大通羞辱,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她不折腾出一些事情出来才怪呢!

这么一想,秋衡觉得这事儿很有可能是齐梓玉预谋好的——因为,这人根本就不想跟他一块儿出宫!再联想到她百般推辞不愿侍寝的样子,秋衡忽然产生个念头,或许她根本就不愿见着自己,所以,她索性躲起来,看他一个人跟跳梁小丑似的干着急!

可她能躲去哪儿?出宫吗?秋衡摇头,那就只能还在宫里了…

以上种种,秋衡算是全部猜中。

最后,侍卫们在皇帝最怕的芜香殿找到了睡得正香的皇后。

皇帝怒气冲冲杀到的时候,梓玉居然还没醒,她仰面曲着腿躺在殿前的长廊下,脸上罩着一册半翻开的话本子,许是白日里遮太阳用的,一手搭在胸前,一手搁在脑后,极其惬意。

秋衡气急了,他担心了一整天,这人居然就这么坦然地睡在这儿,真是让他难堪!

“齐梓玉!”

胸膛憋着一股恶气,剧烈起伏,秋衡一把拂开她脸上的书,可那人却只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子,虚虚环视了一圈,又阖上眼,没有什么反应,奇怪极了。

秋衡扶额…好吧,他的皇后不是不要命了,就是中毒快没命了!

、第26章 乘龙快婿

皇帝在供奉列祖列宗的芜香殿里找到不知昏迷几个时辰的皇后,亲自将她扛回了咸安宫,又在太医面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皇后醒没醒,关心的人真不多,可皇帝腿疾当场不治而愈,众人还是十分关切的。

这也只能说秋衡自食其果。

当时皇后不省人事,确实没有哪个男人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碰他的大老婆,钱串儿顾忌皇帝身上有伤,正指挥小太监们过来抬呢,皇帝他直接从轮椅上起身,亲自上前将那人稳稳地横抱了起来,然后,面无表情,一路无言地回了咸安宫。

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不比前一日御花园黑灯瞎火没几个人,皇帝腿好的事儿自然就压不住了。

言官们纷纷上折子骂皇帝装病耽误国事,柳必谦听到之后,不禁老泪纵横,连骂了好几句“小兔崽子”,这还不过瘾,又趴在床上哆哆嗦嗦写了一道折子,声泪俱下地详细阐述了“为师很失望”的观点。

言官的折子秋衡一概没看,他认为根本没这个必要,他的父皇就是受制于言官的条条框框,弄得自己太累,最后吃力又不讨好…至于柳必谦的折子,皇帝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朕的腿疾不过是养好了,怎么能算是装病?老师你多心了,还是好好养伤吧”,气得柳必谦捶胸顿足,直叹皇帝越大越不懂事,就是个小混蛋!

与前朝骂声成片不同,后宫的妃嫔们面上虽然苦大仇深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要知道芜香殿和咸安宫离得挺远的,一个在西侧,一个位于正中,皇帝抱着一个略微丰腴的女人,没歇半步,想来身子已经恢复的相当可观了。而龙体康健,便预示众人能够侍寝了,现在娴妃禁足、皇后生病,也就意味着人人都有上位的机会。所以,后宫近来隐隐不大太平。

可众人很失望,这几日,皇帝并没有招幸哪个人,除了去太后那儿转悠过一圈,其余时间都是呆在皇后宫里,可皇后还病着呢,皇帝在那儿能干嘛?

皇帝自忖很忙,比如监督齐梓玉喝药…

梓玉也不知中了什么毒、吃错什么药,从芜香殿回来之后,她整个人依旧懒洋洋的,浑身上下又乏又倦,根本不想动弹,神智也不大清明,整日只闭着眼昏昏欲睡,连张嘴说话的力道都没了。太医们查来查去,查不出病根,又不敢给皇后乱吃药,如此一来,自然更加挨皇帝的骂,每日例行被皇帝恐吓,“治不好皇后,脑袋通通搬家”,简单又粗暴…

没别的法子,秋衡叹气,只好去太后宫里走动了一趟。也不知他们母子俩是怎么谈的,皇帝从那儿出来时,顺便带走了两个小太监,又递给杜松一个方子。

杜松看了看,蹙眉道:“陛下,这、这微臣闻所未闻啊…”

“若你们知道了,这些日子还会惹朕生气?”皇帝很是嫌弃。

杜松还要说什么,皇帝睨了他一眼,杜松识相地闭了嘴,只赶紧回御药房煎药。

这药药味特别的冲,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甫一端进暖阁,便熏得满屋子都是,梓玉一闻到就躺在床上装死,要她喝这个,还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她也张不了口。

众人忙碌了一圈,梓玉依旧吐药不肯往下咽,无奈之下,秋衡只好坐到床边上,亲自上阵。

他原本想直接威胁的,可见到床上那人皱着一张脸,嘴角和脖颈残留着没有擦干的药汁,浓的发黑,滴在白皙的肌肤上,颇为触目惊心,他就有些隐隐心疼了。

秋衡从袖中掏出绢子,替她仔细地擦了擦,神色专注,动作又轻又柔。

梓玉眯愣着眼,望着眼前这人,他侧坐着,背着光,只能看到一个依稀清俊的轮廓,好像是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那半张侧脸,可就算是梦里,她也不敢这样妄想,某一瞬间,梓玉竟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了…她的心不可避免地微微抽痛了一下。

秋衡端起药递到她跟前,命令道:“喝了它,这个时候别耍小性子。”

梓玉悻悻地阖上眼,秋衡又道:“这是圣旨。”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秋衡只好拿出杀手锏,不要脸的威胁道:“皇后,齐首辅前几日被朕赏了十大板子,你若是不痛快喝了,朕再赏他十个,你迟一个时辰,或吐出来一口,你爹就多一个板子!”

这几日并没有人在梓玉面前提齐不语挨板子的事,此时陡然听见这个噩耗,再一想到爹爹到了花甲之年,哪儿扛得住板子的折腾,梓玉一时间急火攻心,倏地,就睁开了眼。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许多,乌黑的眸子难掩满腹怒气,恨不得爬起来要和这人拼命。

她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顿时精神许多,亦平添了几分生气。

秋衡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喝过药,又休养了两三天,梓玉身子渐渐好了起来,秋衡这才问她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还需要问吗?”梓玉没好气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吧…

那天夜里皇帝说要带她出宫,梓玉刚受这人言语和心理上的双重羞辱,根本不愿意见到他,哪儿肯愿意受他的施舍和怜悯?

所以,她心里头憋着一股气,打定主意要让皇帝自讨没趣。

思来想去,梓玉索性去芜香殿躲了起来。

一则,芜香殿内供奉着大周祖先,日常最是空寂,除了偶尔有人定时打扫外,寻常人根本不敢前来打扰;二则,皇帝似乎很怕这儿…

梓玉本意是恶作剧,她只想躲一小会儿的,让皇帝干着急,自己好看一场热闹。可是,她躺在长廊下,日头和煦,晒得人暖暖的很舒服,便眯了一小会儿。这一眯,她就成了那副鬼样子…

听梓玉一五一十地说出对自己的厌恶,秋衡心里不大痛快,他重重敲了敲她的额头,见她捂着脑门一脸的不痛快,心里方好受些。

“哎,那要害我的人…”梓玉忽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可还没说完呢,秋衡打断道:“已经被朕仗毙了。”

“啊?”梓玉惊得嘴巴都差点合不拢,过了一会儿,又别有深意地望着他,笑道:“陛下,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我这还没开始查呢!”

秋衡望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淡淡一笑,“以后就算再讨厌朕,你身边还是多跟几个人。”

这回梓玉没反对,有这一次鬼门关的经历她已经够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宫中人心毒,可她没想到会毒到这种地步。若不是侍卫们找到她,梓玉估计已经被那本话本子罩在脸上给闷死了!

想到这儿,梓玉又笑了,她不会成为大周第一个这么憋屈死的皇后吧?

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笑的,秋衡弄不明白,他叹了一声,端起茶抿了一口,低低道:“听说如儿在静心庵境况不太妙…”这话里弦外之音很明显,梓玉哪儿会听不出。她微微一怔,又偏头望向那人。那人的面容隐在袅袅的热气之后,好似离得很远,很是模糊,一样看不清楚。梓玉扯起嘴角笑了,道:“都听你的。”

这宫里会有数不尽的女人,除了娴妃,也会有张妃李妃或是王妃,可这宫里永远都只有一个皇帝。

梓玉觉得很烦,了无生趣。

察觉到她不高兴了,秋衡又道:“明日是腊月二十七,朝堂休假,我们出宫转转?”

梓玉没答应,第二日一早,她还窝在被窝里呢,就被皇帝给拖了起来。梓玉挣扎,可那人直接将她身上的被褥给掀了。

梓玉吐血,这人不会有喜欢掀被子的毛病吧?

两人坐马车出去。街上人来人往,男女老幼,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经历文帝一朝,大周民风开化了许多,男女设防也没有那么严重,女人抛头露面也是常事。

梓玉扒着车窗偷偷往外看,疑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你家。”一直闭目养神的那位突然答道。

梓玉回身看他,眼神里有些戒备。秋衡猜到她会这副模样,此时懒懒地抬起眼,冲着她笑:“朕又不是去找你爹麻烦的,乘龙快婿上门拜见泰山大人,还不行么?”

梓玉撇撇嘴,很是怀疑。

二人马车刚到齐府门口,梓玉的六哥孟玉正巧从大门里面探身而出。梓玉和他关系一向亲近,此时她来不及踩软墩子,一下子跳了下来,溅起一脚的残雪,“六哥!”

“七妹,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派人知会一声!”孟玉很是惊诧。

梓玉往前跑了几步,熟料大门里头又闪出来一个男子,她忙止住步子,待看清面容,梓玉笑了,很是热络地点头招呼道:“裴编修,你也在。”

裴卿今日是来探望齐不语的,没想到会遇到皇后。他正要作揖回礼,后面那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又钻出一个人来,一袭锦衣华服,唯独面色阴沉沉的,一双眸子掩在雪帽下,看不清神色,只觉得——非、常、不、善。

裴卿忙低下头,拜道:“微臣参加皇上。”

孟玉官职低微,尚未见过皇帝,此时见裴卿拜了,他也赶紧拜了下来。

“免礼。”

秋衡缓缓上前,待经过梓玉时,不禁轻哼一声,她那张明艳照人的脸就这么直接露在外人面前,居然还笑意盈盈…这幅画面,秋衡越看越觉得百爪挠心,实在碍眼至极,好似、好似这天底下只能他欣赏的美景被人窥去了!

他不舍得!

、第27章 宫中有喜

皇帝肯纡尊降贵来朝臣府上,是每个当官的荣耀,齐不语今年因“病”得了两次。这一回,哪怕屁股挨了打,他也是不敢怠慢这位小祖宗,齐不语直接让人将自己抬了出去。

“陛下,恕老臣没法请安了…”齐不语假惺惺抹泪。

秋衡连忙上前,君臣二人说了好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话,才算尽到礼数。

齐不语已是花甲之年,他本就形容消瘦,现在趴着时不时哼哼几声,更像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这副模样梓玉看在眼里,眼眶登时就泛了红。她死死咬着唇,待那二人假意寒暄完,皇帝闪到一边,便扑了过去。

刚唤了一句“爹爹”,那些憋着的泪珠子一个接一个地往下坠,晶莹剔透,不多时,便在齐不语外衫上沁出一个个小水渍。

梓玉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更是没哭过。她如今这样,齐不语很是心痛,他哆哆嗦嗦地想替女儿擦一擦泪花,却又不敢冒犯凤体,纠结之下,只能望向皇帝。

秋衡立在一旁,一低下头,就看见梓玉身子因为哽咽而不时抽动。她平日挺威风的,动起手来更是彪悍,现在却是可怜,跟寻常柔弱的女人无异。他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亦陪着她半蹲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条绢子,宽慰道:“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皇帝不凑热闹还好,他这么一凑上来,梓玉想到这人是罪魁祸首,登时就没了什么好脸色给他。梓玉的目光很是不善,秋衡知道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必然又要折腾出一堆烂摊子来给他收拾。

其实梓玉想的很简单,你折腾我爹,我就折腾你妈,还有你那一堆表妹去!

中午,梓玉和母亲还有各位嫂嫂、几个小侄子侄女在后院用过饭,便回自己原来的院子歇息。梓玉出嫁之后,她的小院齐不语一直特意留着,连伺候的人都没换。丫鬟们见到小姐回来很是高兴,说了不少吉祥话,梓玉又是一通赏赐。

秋衡留在前院,喝了一些酒,待到散席,脸就有些红了,连走路都有些飘。

齐不语特地命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院子,又命府里家丁好生看护,熟料皇帝摆手,只道:“首辅客气,朕去梓玉那儿就好。”既然皇帝如此要求,齐不语只好让众位儿子亲自陪着皇帝去。秋衡摇头,单点了梓玉的六哥。

秋衡跟着孟玉绕来绕去,终穿过一道月门,到了个僻静的后院。他打眼一瞧,就知道为何梓玉会嫌弃咸安宫冷清了。这院子前庭极为开阔,种着品种繁多的各类花草树木,只不过现在是寒冬时节,除了几株山石榴应景的开了,其余全是秃的。遥想春夏之际,这院子应该很热闹。

丫鬟们伺候梓玉睡下,就围着锦澜在廊下叽叽喳喳聊天,不期然六少爷会领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突然闯进来。只见那人穿着华贵,一身雍容尊贵的气度,面色却是清冷,难掩威严之气。众人还愣住那儿,锦澜连忙跪下请安。她这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七嘴八舌之间,有说“皇上吉祥”,还有“皇上万福”,更有个丫头吓傻了,结结巴巴地,居然说什么“七姑爷好”。

初次听到“七姑爷”这个陌生称谓,秋衡微微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他也没生气,反而笑得眉目舒展,清隽极了,那股皇帝的威严一扫而光。

他问:“你们的七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