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念陛下,真的,很想…

只见面前这人张开唇,缓缓道:“那人只要我带你远走高飞,永远消失!”他说着这话,一双淡然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可对于梓玉而言,这句话却像是一个惊雷,直接劈了下来。梓玉太过惊诧,连嘲讽都忘了,她只是不可思议地瞪着眼,“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带你走。”

又是这四字,可是,她根本不需要啊,她现在要的,只是…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你们疯了吧?”梓玉深感莫名其妙,毫不客气地反击,“你带我走,能走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是我夫君的,无论你带我去到哪儿,他都能将我找回来!你放我回去,我保证不会透露今天的任何一个字…”

梓玉威逼利诱,努力试图说服那个人,柳松言却笑了,他轻叹了一句“天大地大,要找个人谈何容易”,像是对梓玉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梓玉在这人面前从来没有讨到过嘴上的便宜,此时陡然被噎,她一时怔住,那人笑得愈发诡异,亦越发口不择言。

“你还当他会找你不成?他对你们齐府早就心有芥蒂,我做他伴读的时候,他曾亲口告诉过我,恨不得将你们一个个置之死地,还有,当年你和他定亲,你知道他有多嫌弃你?你当他真的要娶你为妻么?呵,还不是被你爹逼的走投无路?”

这一字字一句句如冰凉的刀子一样,剜在梓玉心上,痛的她恨不得蜷缩起来,那人却依旧不依不饶,冷冷说道:“现在,你还当他真的会找你?我猜他怕是偷乐呢…哼,你若不信,自己好好看着,不出一个月,你们齐府就要…彻底败了!”

“混账!你在胡说什么!谁要你挑拨离间!我与陛下之间,岂是你能随意置喙的?滚!”

梓玉急红了眼,恨不得挠他一脸血,偏偏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她只能躺在地上,瞪着在面前的这张恶心透顶的脸,目光愤愤似要杀人。

迎着这样厌恶的目光,柳松言敛起笑意,幽幽叹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最最薄情,最最无义…”

这话真真是戳中梓玉的顾虑与软肋,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可是,他说过的!

狂风暴雨越发大了,一个大浪打过来,船一歪,两人被掼到一处。梓玉将将要撞到后面时,那人拉住她抱着打了个滚,然后,自己的后背直直撞到结实的船板,一张惨白的脸因为痛意瞬间涨的通红,额上滚起豆大的汗珠。船在风浪中不停地左摇右晃,柳松言却没有再撒手,只死死将梓玉箍在怀里。梓玉使劲挣扎,“你个混蛋,胆敢亵渎皇后?滚——开!等我得了自由身,看我不剁了你的手!”她恨不得咬这人一口,可一想到要脏了自己的嘴,她又觉得恶心。

柳松言却只是轻声说道:“没事,你已经不是皇后了…”

电闪雷鸣下,滂沱大雨中,他捧住她的脸,笑了,“梓玉,你是我的妻…”

这人已经陷入偏执,梓玉彻底放弃沟通,只想借机逃走,可哪儿有那么容易?

她平日里一直这么被绑着,连眼睛都是蒙上的,只有每天柳松言来看她的时候,会替她解开布条。他不是个多话之人,梓玉却一直咒骂不断,这样的一个画面奇怪极了。

想到每天要对着这个人,梓玉心下着急的很,暗骂皇帝这个小混蛋怎么办事效率这么低。

似乎知道梓玉的心思,柳松言淡淡道:“你瞧,他真的不会来找你,你还当他对你是真心的?”

“滚!”

可这样的次数多了,梓玉也会怀疑,难道皇帝真的…不,他一定在尽力,只是还没有找到自己而已!

梓玉离得救最近的一次,是奉命搜寻皇后下落的官船逼停了他们。

梓玉关在船底不明所以,但那些该死的人却早就有所准备,早早地点了她的穴道,又抱到上头的厢房内,不知在她脸上涂了什么东西…搜寻皇后下落的官兵们推门而入的时候,梓玉用眼梢余光瞥到那些官服,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呜呜咽咽的,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是一动不能动!

随着官兵的脚步越来越近,梓玉的心都要蹦到嗓子眼,她拼命瞪大了眼,望着那些人,恨不得跳起来说自己就是他们手中画像里的那个人,可是柳松言却在外面作揖,抱歉道:“各位官爷,内子有病在身,怕是会传染…”

众人哗然,有人掩面挑开青纱,匆匆核实了一眼,又放下帐幔,嫌弃般的转身离开…

那一刻,梓玉心里那簇希望的火苗,终于,一点点暗淡下去。她闭上眼,只觉得好生绝望。见她这样,柳松言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陛下他…”梓玉登时支起耳朵,只听那人继续道:“他昨日已经启程离开秦州北上回京了,梓玉,他真的不要你了!这些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身子不可遏止的发凉,梓玉心口狠狠抽痛,痛到她喘不上气,只能张着嘴无力抽气,痛苦与煎熬到了极致,她再也忍不住,闭着的眼眸轻颤,倏地,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那人替她轻轻擦了,梓玉厌恶地蹙眉,偏偏什么都骂不出来,怎么都动不了,她好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章我自己都有点写不下去,梓玉,亲妈要替你出气,说吧,要怎么折磨柳二?

、第74章 陛下归京

柳松言的消息无误,皇帝确实已经离开秦州,可其中多少缘由,又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那一日,秋衡呕了好大一口血,又迷迷糊糊从马上栽下来,直接昏迷了几个时辰,吓坏并急坏了所有的人!皇帝出事,他们的脑袋可都保不住,于是都劝皇帝赶紧归京。另一边,太后听说皇帝摔得满身青紫浑身是伤,心疼的不得了,于是又一连派了几个人过来,只道“哀家身体有恙、万分思念皇帝吾儿”——也是变着法地用孝道催皇帝归京。

其实,若不出这档子事,皇帝早就带着皇后平平安安回去了,可现在,他哪儿有这心思?

这些天来,秋衡根本无法入眠。

他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全部是那一日梓玉离开前的模样,央求出去玩耍时的无辜讨好,被他捉弄后的跺脚娇嗔…这一幕又一幕,不断重复,秋衡心痛如绞,更是后悔地无以复加。他根本不敢闭上眼睛,整晚干涩地瞪着眼,无力地望着头顶昏暗的帷幔,思念着那个人。

最痛苦的时候,他侧身拥着两人合盖的薄被,蜷缩成团,将头深深埋在被子里,因为里面有淡淡的温软香味,能够令他短暂失神,幻想她还在…

梓玉,好好活着,我定要将你找回来!

可一日复一日,各路人马回报说没有皇后的踪迹。什么进展都没有,一切似乎都停滞不前,好像,她真的消失了一般。于是,齐不语谋逆的言论甚嚣尘上,而皇后畏罪潜逃的消息,也是此起彼伏不断。大家私下都在传,如果皇后真的计划要逃,又哪儿能轻易找她出来?

眼见着找回皇后的希望愈发渺茫,而京城太后催的也越来越急,众人就开始使出大招,直挺挺地跪在皇帝跟前,纷纷劝皇帝以江山为重、以太后为念,莫要不顾江山社稷…这招根本没用,皇帝似乎铁了心,任凭众人磨破了嘴皮子,也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

没过几天,还真有些眉目。有一路官兵在秦州城北数百里外的一处偏僻山坳里发现了皇后当日乘坐的马车。车上空无一人,只剩几个纸包,拆开一看,全部是上等丝线!

看着案上五彩斑斓的各色丝线,秋衡便又发了疯似的想起那一日二人以丝络逗趣之事!

虽然梓玉嘴上倔强,说他想得美,可这一切摆在跟前,秋衡知道她心里定然也是有他的,要不然,怎么会买这么多的丝线?这些真的太多了,只怕都够打数百条了…

想到这一处,秋衡的心又不可遏止的抽搐起来,疼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好难受,好难受…他拈起一缕,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丝线很亮,在耀眼碎金下熠熠发光,像极了一个女人明艳的笑靥。他对着看久了,双眸微微眯愣,里面泛起些水润之意。

梓玉,不管你是生是…我都要替你报仇!

在北边发现皇后马车的踪迹,众人又开始担心这是皇后畏罪潜逃故意使出的调虎离山计,于是均主张往南去寻下落。皇帝听着没说话,末了,只单独召见赵安。如今,秋衡将皇帝遇袭的案子一股脑交给郭旭,而他看得极重的皇后失踪一事,偏偏交给了好大喜功的赵安。赵安受宠若惊,当即表示要努力表现,好好的为国尽忠。皇帝冷笑一声,问道:“赵参将,此事你怎么看?”

赵安分析了一大堆,和先前那帮人说的差不离,什么皇后的马车恐怕是虚晃一枪的调虎离山计之类的话,然后,又赶紧保证掘地三尺也要将皇后挖出来。说罢,他怔怔候着回音,心里有些发虚。皇帝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眸子深如幽潭,目光寒似冰柱,定定望在人身上,能够狠狠剜出两个洞!

“陛下,不对吗?”他试探着问。

秋衡重重叹气:“赵安,朕决定明日归京,有些事需要交代给你…”

皇帝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喊人,赵安吓得战战兢兢,硬着头皮道:“陛下请交代!”

“最要紧的一桩事,便是派人继续往北找皇后下落,尤其是水路——皇后失踪那一日下了暴雨,陆路泥泞并不易走,不容易逃,水路则不同,而且,当日渡口确实有船只离开——赵安,给朕一个一个的找出来,不容有失!当然,朕回京后,会发令至各省各州府协查此事,到时候经由你一道汇总向朕单独禀报,不许经其他任何人之手!”

此话一出,便是皇帝对他的最高信任!

赵安心下触动非凡,望着眼前这位面色威严又肃穆的小皇帝,赵安忽然由衷钦佩起来,皇帝年岁不大,心思却比他们这些人缜密许多!作为一个臣子,他不得不服,不由得也鼓起了干劲,亦生出好多豪气来!

“等等,陛下,往北?皇后她有可能是…”调虎离山啊!

秋衡漠然睨了他一眼,冷冷道:“赵安,你夫人有舍命救过你吗?”赵安惶惶摇头,秋衡面色紧紧绷着,肃然道:“皇后却是舍命救过朕的!”她怎么可能会畏罪潜逃?如果真要刺杀他,当初,她完全可以独自一人离开…

赵安怔住,只听皇帝缓缓道:“还有一桩事…”说话之间,秋衡惯常清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更为严酷的冷意,肃杀万分,赵安打了个哆嗦,这是又要死人了?

“朕会将郭旭留在秦州城,替朕看住他,查出他的底细!”

赵安这回彻底愣住,郭旭,皇帝身边的暗卫统领?不会吧…可看这样子,皇帝是已经怀疑他了,那为什么还要将遇袭的案子交给他办?

似乎看出赵安的不解,秋衡终于挤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这个案子,从那两张烧得只剩一半的信函出现,所有的矛头直指齐不语起,秋衡便知道根本不可能查出什么东西来,倒不如交给郭旭,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只可惜…要苦了齐不语!

而真正催促皇帝回京的,还是因为齐不语。

齐不语谋逆一事“证据确凿”的消息,飞速传回京,在官场中直接炸开了锅。齐不语虽然权势大,可已经被皇帝借着冯渊一事削去七七八八,更何况,谋逆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众人怎么敢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墙倒众人推那是常事,一时间,这个跳出来说齐首辅如何结党营私,那个也跳出来指正齐首辅怎么样嚣张跋扈,大权独揽,还有所谓的逾制之举的证据…洋洋洒洒,足足凑够二十条,称得上是罄竹难书了!齐不语为表自清,只能称病在家。此事愈演愈烈,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太后发了一道懿旨,称务必彻查皇帝遇袭一事绝不姑息任何人,直接将“倒齐风波”推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京城异动,皇帝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他必须得回去!

离开秦州的那一日,秋衡坐在车辇里,挑开车帘望着外面。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离别的情丝,一点点飘进来,打在他的脸上,润湿了他的眸子,秋衡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与皇帝一道北上的,还有那个被暗卫捉住的所谓的郎中胞兄。秋衡曾去见过此人一次,他的神态畏畏缩缩,完全不似客栈那个郎中的镇定自若。见问不出任何的东西来,秋衡索性将这人带着。郭旭好奇,既然皇帝都将遇袭的案子交给他了,为什么不将郎中留给他呢?

其实,皇帝做久了,秋衡心底莫名有种直觉,这个郎中和郭旭以及郭旭身后的势力并不是一伙的,而且,这是梓玉留给自己的,他也不能给旁人!

皇帝回宫之后,太后抱着皇帝好一顿哭,众位妃嫔在旁边也是哭天抹泪,嘤嘤嘤,皇帝只觉得心烦,草草应付几句,便说头疼想去歇一会儿。太后虽然不舍得,也只能松开手,随皇帝退下。

秋衡坐在肩舆上,看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却又觉得陌生极了。这是他们的家,却没有了梓玉,他们一道出的宫,他却将她弄丢了!只这么一想,他的心尖犹如被刀子钝钝割着,又习惯性的疼了…从袖中拿出两缕交缠在一起的丝线,拈在指尖,他就这么失了神。

钱串儿叹气,皇帝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才能好起来?

秋衡回的是咸安宫,可看着这里面的一切,想到两个人曾经有过的点滴,他只觉得堵得难受,便又摆驾走了。皇帝没有乘轿撵,也没让人跟着,只是下意识的随处走走。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芜香殿。

院门虚掩着,这儿极少有人来,他心念一动,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院中已是郁郁葱葱的景象,万绿丛中,他一眼便看到有人曲腿躺在殿外长廊的美人靠上,艳丽的裙摆蜿蜒滑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摆动,亦将他的心一点点勾了起来…秋衡一时愣住,旋即悄悄上前,他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她的面容。

隔着长廊,那人脸上也罩着一本书,他轻轻拿了起来,然后,勃然大怒!

“谁允许你来这儿的!”

皇帝回宫的第一日,毫不客气地处决了德妃,众人震惊不已!

听到消息的太后根本来不及阻止,她的面色一凛,派人去请皇帝过来。

他们母子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原来是隔着一个讨厌又会吹枕边风的齐梓玉,可现在齐梓玉都没了,太后怎么可能还允许她的阴影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天气多变,不幸中招感冒了,晕晕乎乎写完,还请多包涵,各位亲也多多注意身体!

、第75章 倒齐风波

天气热得很,偏偏太后身子虚弱素来畏寒,、冰块之类的都不用,这个时候的雅韵斋里闷得像个蒸笼。秋衡穿一件薄薄的夏衫,一边杵着一个宫女卖力扇风,可他坐了没多一会儿,还是热的直冒汗。太后心疼儿子,让人备了酸梅汤,早早地镇在冰里头,如今亲自端给他,殷切道:“初苗,哀家知道你讨厌甜食,这酸梅汤,你尝尝?”

“劳烦母后惦记着…”皇帝接过来,意思意思抿了一口,又放下来,气定神闲道,“母后,今日召朕前来,所谓何事?”

太后在心底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也知道跟哀家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来了”,面上却摆出一脸的忧愁思虑,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初苗,皇后一事如何了”,拿出一副和儿子拉家常的模样。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消息…”皇帝眉心微微蹙起,有那么一丝不悦。他知道自己该淡定,可涉及到梓玉的事,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见皇帝在这事上和自己打太极,太后便知道他心里头还是护着齐梓玉那个小妖精的,所以,太后暗暗提醒自己:现在不适合谈关于废后的任何事,哎,暂时先由着皇帝瞎折腾去吧,他再折腾,还能折腾出什么来?说不定那个小妖精已经死在外头了呢?跟一个死人计较么?还是眼前的事要紧!

太后现在最为关心的,是齐不语那个老家伙!

——先帝年间,张氏一门仗着当时还是皇后的张氏成了外戚,荣宠无限,甚至将当初的死对头江南舒家治的死死的,一时得意非常。可自从齐不语上位之后,张氏族人在朝中就日渐受其打压,渐渐的不成气候了。可以说,张齐两家这场政治上的角力,从几十年前就埋下了种子。张氏众人忍气吞声到现在,终于找到了能够将齐不语置之死地、自己翻盘的大好机会,怎么可能错失良机?

将齐不语弄死了,还愁一个不成气候的齐梓玉么?

于是,话锋一转,太后拐到目前的重点上去了:“初苗,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齐不语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齐不语的事闹得挺大的,他被迫称病在家,皇帝回京之后,暂时还没什么具体的动作,张氏等的着急啊,生怕这煮熟的鸭子飞了!

皇帝垂眸不答,太后缓缓分析道:“初苗,如今前朝的形势你也是看到的,已经是人心所向,这控诉齐不语罪状的折子一天一大摞,罪名洋洋洒洒有二十多条,更何况,光谋逆一个罪名就够他受的了…齐不语的大势注定去了,你还在纠结犹豫什么?这不就是你登基之后一直求的局面么?”

皇帝还是不答,也不知心底盘算着什么,太后只好继续旁敲侧击:“哀家知道,你是担心皇后回来见到她爹爹…你没法交代?”——既然皇帝对齐梓玉那个小狐狸精上了心,从这儿下手,应该也不错!

果然,皇帝平静无波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这一幕没有逃过太后的眼,她再接再厉道:“初苗,这你就不懂了,梓玉这丫头既然是你的发妻,那就是咱们的人了,她若是真的明事理,怎好责怪于你?而且,齐不语若是真的谋逆,那就是犯了死罪,这是要株连九族的,梓玉根本撇不清其中关系…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你还是心疼她,免了她的罪,她也该感恩戴德才是!”

字字句句,极有道理,皇帝面色怔忪,似乎被说动了,太后最后下了一剂猛药。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初苗,关于齐不语的事儿,那可是先帝驾崩前…未完的心愿啊!”

将先帝都抬了出来,秋衡还能说什么?

他深深叹了一声,起来作了个揖:“母后,朕心里有数…”

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太后并不能完全猜透,她现在只知道自己一步步将皇帝说服了,齐不语马上就快要…死到临头了!

这么一场对话,让秋衡觉得累,他不动声色地从太后宫里出来,刚歇了一口气,柳必谦又来了。

秋衡蹙眉,心烦无比。

柳必谦也看出皇帝的不耐烦,捡了几个要紧的事商议完,他话锋一转,也带到了齐不语的事情上面——柳必谦今天来也是试探皇帝口风的!皇帝出宫前,曾交代过他在冯渊的案子上适可而止,可现在,整个“倒齐风波”在太后及张氏一干人等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柳必谦就有些摸不着圣意了。他在朝中一向是和皇帝站在一起的,这么一来,其实也间接等于是他某些时候可以和太后站在一起。

秋衡当然知道柳必谦的意思,他淡淡道:“柳先生,近来齐首辅称病不出,朝中事务烦多,朕又是个爱偷懒的,你就多担待些…”

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并不愿意柳必谦参与到齐不语与张氏的争斗中来。柳必谦有些不解——毕竟皇帝想整倒齐不语的心思已经人尽皆知了,现在这么好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难道不需要自己再推一把?这么一来,几方联手,齐不语还能有活路吗?

可既然皇帝这么说了,柳必谦心下明白也就不再多说,正准备告退下去了,忽然,皇帝问起柳松言来,“柳先生,如晦近来可还好?朕出宫这些时日,倒是分外想他。”

“谢陛下惦念,前些日子老臣长子松月去了,二子松言心里头郁结难平,就又留下书信一封说是出去云游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说到最后,柳必谦重重叹气,他这一世最操心的居然是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秋衡“嗯”了一声,无不感怀道:“他们兄弟情深倒令朕着实感怀,若如晦回京,让他进宫来走动走动。”

柳必谦喏喏应下,待出了两仪殿,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他的后背却没来由的莫名窜起一阵凉意——皇帝无端端问这话,该不会认为松言与皇后失踪一事有关吧?

光这么一想,柳必谦额上冷汗涔涔,他越想越不对劲,该死,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处!

柳松言确实是留下书信一封离京了——他行这样冒险的事,当然不愿意连累自己府上,反正他也有云游的经历,一般人不会怀疑什么。而且,他有自己的打算,比如,他和梓玉下了船该去何处…

可真正实施前,他发现到底有些轻敌了,不过短短数日,皇帝便铺下一张天罗地网,沿河的每个停泊的渡口,无论繁华与凋敝,无论白日与黑夜,都有官兵巡逻和上来搜船,风声比之前紧了不少——他腿脚不方便,还要带个女人,现在看来实在有些难,可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博也要博一次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病得实在有点重,吃了药一直发晕,字数有点少,我明天补,再次抱歉!

、第76章 慢慢交锋

“陛下…”钱串儿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见伏在案上那人没什么动静,他又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嗯?”

因为皇帝是伏着的,这短短一个字,显得鼻音有些重,还带着无尽的倦意。他直起身子,揉了揉双眼,里面血丝清晰可见。这次微服出宫回来,小皇帝难得转了性子,突然勤政许多,昨夜批折子又密诏人觐见弄到三更天,五更天不到又起来上朝议政,这会子实在困得难熬,于是伏在案头歇了一会儿。这一歇,居然就睡着了…这些天,他心力交瘁,是真的有点累。

钱串儿看在眼里止不住心疼,陛下这是忙什么呢?

皇帝最近最忙的一件事,便是循着那二十多条洋洋洒洒的罪状彻查齐不语。这些罪状中最大的一条是谋逆,第二要命的,是有人告发他逾制,再来就是贪污、结党营私等。谋逆一事皇帝仍是交给远在秦州的郭旭查,其他的则由都察院接了过去——一个人被这样分开来查,也是史上少有的事。

谋逆是大罪,皇帝又不昏庸无道,要治这样罪,单凭那两张烧成一半的信函和所谓的舆论压力肯定不够,所以,没过多久,预料之中的,郭旭那边陆陆续续发回来许多关于齐不语谋逆的证据。

这么一来,倒是几乎能够坐实这谋逆的大罪。

皇帝这些天在做的,就是安排人暗地去查秦州递回来的这些证据——能够造出这样一环扣一环的罪证,后面当然要有人,而且,背景应该颇为深厚。那些藏在背后的别有用心之徒,皇帝希望能够一个不留的通通拔出来——他最恨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因为,实在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秋衡另外操心的一桩事,便是梓玉的下落。

说来也奇怪,这一连过去了二十多天,梓玉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他不免真的有些着急了。天高地阔,她就这么永远消失了?还是…不会的!赵安后来陆陆续续发现了当日随侍皇后身侧的暗卫及婢女的尸首——皆是一刀毙命,应该是偷袭——就是一直没有找到梓玉,想来,她应该还平安…秋衡虽这么自我安慰着,可心里到底没底。

小皇帝头一回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之心,莫非,他们还是走陆路逃的?

——若是被秋衡知道那些官兵曾眼睁睁的在船上错过梓玉,肯定会气得呕血,然后,眼睛都不眨的,将他们拖下去通通仗毙!

可现在,他的一颗心恍恍惚惚,无比的担忧,痛苦,自责,郁卒…所有的情绪积压在心底,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倾泻的口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积越多,越积越深,亦越来越折磨…秋衡从小到大遇险不少,就连如贵人都曾经救过他两回,皇帝自认是个心狠之人,对于这些人他会补偿,可唯独梓玉不一样,不仅补偿不了,而且,她令秋衡难受至极,又自责不已,他舍不得,又放不下。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倾慕于她…

秋衡揉完双眼,重重叹了一声,好像心中郁结勉强散了一点,才问钱串儿什么事。钱串儿忙回说柳公子在外头求见。秋衡刚眯了一小会儿,现在还有些发蒙,问道:“哪个柳公子?”钱串儿道:“陛下,就是次辅府里的二公子啊!您前几天不是让柳大人带话嘛,这不,柳二公子今儿个刚回京,听说有这事,便赶着进宫来谢恩了…”

钱串儿还在絮絮叨叨,秋衡一挥手,打断了钱串儿的话,只说请人进来。

秋衡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那日掳走梓玉的贼人原本应该是来杀她的,但现在梓玉生死不明,如果她遭遇不测,那一切就此结束;可如果她能够在那些人手底平安无事,那么,这帮人费劲心力掳走一个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梓玉的身份是一国之后,若说掳走皇后用来和皇帝谈条件的,也说得通,但至今从没有任何人拿梓玉出来要挟什么,这么一来,只可能是单纯的为了她这个人!

为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秋衡猜,要么是仇恨,要么,就是爱慕…

两仪殿的棱花窗大敞,碎金透过花窗照进来,在皇帝胸前的龙袍上盘旋,衬得他整个人都披着一层淡淡的光,秋衡微微眯起眼,望着远远而来的那个身影,抿着唇,面色肃穆又威严,眸光更是清冷极了,待那人走近了,才换上和颜悦色的微笑。

“如晦,听闻你云游去了,还只当这次又要一去二三年,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柳松言作了个揖:“陛下,松言离京是因为兄长突然过世,一时感怀,便想寄情山水忘却忧思。可真到了外面,松言又惦记家中年迈的高堂。如今双亲膝下只剩我一人,想到还有自己和兄长未完的孝道,便又回来了。”他说这话时面上维持着惯常的淡漠与疏离,反正他对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很少有第二种表情。

皇帝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是频频点头。既然提到死去的柳松月,他不免跟着唉声叹气,问了几句葬在何处、谁去送孝之类的话。柳松言一一答了,皇帝这才关心他这次回来是否还在学馆教书,又道学馆银钱少,有无打算谋个其他的差事,顺势表示可以替他解决一个差事。

柳松言摇头:“学馆虽清苦,我倒也是习惯了。陛下的那些差事,松言做不来,只怕办砸了,给爹爹丢脸…”

将柳必谦抬出来,皇帝只能卖先生一个面子,没再勉强,只是又多问了几句路上的见闻风光。

关于这事,柳松言没打算隐瞒,如实说了自己乘船而归一事,自从皇后失踪以后,每条船上的人都需要登记在册,日后若问起来,也不算隐瞒。

皇帝脸色变了变,无比痛心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皇后的事?”柳松言默然点头,皇帝叹气,“眼见着快要一个月了,还是没有皇后的一丁点消息,想来真的是凶多吉少,等再过两三日,就要告知天下,准备发丧了…”话里似乎无限的惋惜之意!

松言的眉心不受控地跳了跳——一旦皇后的丧事办了,梓玉就真的和这人彻底无关了!

他压下内心的喜悦,嘴上劝皇帝宽心些。言多必失,他不得不小心谨慎,这人眼睛何其的毒,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引起对方的猜忌。当然,松言十分确定皇帝还是怀疑自己,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在这人面前,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

秋衡当然不放心这个人,于是派暗卫去盯梢,熟料,暗卫一连跟了数日,结果令秋衡很是意外。这人每日生活规律极了!他每日辰时从柳府出门,去祁州城外山上的萧先生文馆教书,到下午,酉时三刻下学,再乘轿撵回府,此后便不会外出。

“文馆里面有没有…特别之处?”

见暗卫摇头,秋衡心里真的是发凉,他像是才抓到一个救命稻草,可老天爷直接泼了一盆水下来,告诉他又找错了方向…那种无尽的痛苦与自责,还有满腔的思念与悲恸,更有来自前朝后宫的压力,没日没夜的折磨着他,而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恨不得要齐齐将他压垮!

“继续跟着,还有,将那座山仔仔细细翻一遍…”秋衡真的不甘心!

待人走了,殿内空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伏在案上,晕黄的烛火拢在他的背上,像是一座山,这是一个男人的背,背负了许多,又承受了许多,如斯痛苦的蜕变之下,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了…

梓玉到底在哪儿?

难道,她真的已经…去了?

秋衡不敢再往下想,而此时,梓玉她自己也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

自从第一次避开官兵上船的搜寻之后,这帮该死的人就开始喂她不知什么东西,梓玉越来越晕,神智也越发不清楚,最后,只能终日昏睡,等到下一次官兵上船时,梓玉居然直接被放进了一口棺材里!——她后来才知道,原来为了找她的下落,皇帝要求每条行船都必须将所有的人头登记在册,而哪个渡口下了什么人,也要完整记录在案,可偏偏没有规定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梓玉就是这么被抬了下船,外面居然还有人在哭丧,她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依旧觉得好笑,却只能微微牵着嘴角露出一些嘲讽之意。

罢了,就这么死了也好…她好像真的到了绝路,只剩下自暴自弃!

此后,葬礼居然做足了一套,她被埋在一处。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梓玉喘不上气,以为这回真的要死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动静。她心念一动,心下燃起一簇微光,莫非陛下终于找到自己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盖子打开的那一刹那,梓玉眯着眼,依稀能够辨认出天上有一弯满月,还有,探出的一张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