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也何其残忍。”说这句话时,我完全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境,都快体会不到了,甚至都快陷入了一种哲学思辨中,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

少傅居然感同身受一般,抬手轻轻抚了抚我后背,看来他也意识到了,我的正在形成中的世界观受到了摧残性的冲击。

但我们此时都必须暂时压抑住各自的疑惑、彷徨与错乱,偷窥,做一个安静的偷窥者,才是一个合格且敬业的潜伏者。

我们继续听父皇谈国事。

“前国君,是朕堂兄,也是亡国之君,他的是非功过,自有史官评说。朕既然做了这大殷新朝新的国君,为了延续穆氏血脉穆氏江山,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不择手段,朕也要复兴大殷。但是,光有志向,理想终不过是一纸空谈。内有奸党,外有异族,朕的复兴之路,可谓步步维艰。”父皇长长叹了口气,不是那么太宽阔的双肩微微塌陷了一些,面上露出些许憔悴和疲惫。

一直做着背景的“母妃”伸手虚揽了父皇一下,最后拍肩,试着缓和困厄的气氛和父皇的情绪,笑了一笑,又用他那幽泉碎玉般动听的嗓音婉转劝谏:“万里寻山历百艰而无悔,一朝见井纵九死以何辞。若非艰难困苦,如何玉成你这一代圣君?开辟新的江山,又岂会是寻常的困难。一步一步地开拓,不是也在一步一步地接近理想?你已经做了许多人穷尽一生也做不到的事了,何须苛责自己?太师拦路,我们便削了他左膀右臂,异族滋扰,我们便弹压怀柔,远交近攻,合纵连横,终我们一生,想必也是可以有些成就的吧。给元宝儿打江山,我们怎么能不尽力?”

“母妃”一句能顶旁人千万句,何况“母妃”这哑妃一旦开起口来,三两句往往打不住,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对父皇一番轮攻,父皇便沦陷了。

“庭芝总能这么忽悠人。”父皇宠溺地看了眼“母妃”,嘴上说着别人忽悠他,却明显情绪放松了些,也高兴了些,收了疲惫,重新打点精神,“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太师一族虽盘踞朝堂利益牵连,朕不也拿掉了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他的好女婿,户部侍郎李元凤秋后便问斩!也算是拔除了太师党安插户部的主要蠹虫,收回户部财务权,朕总算有钱做些事了,近日才算睡得安稳了些。”

“陛下也得早日拟定户部侍郎人选,不然,若是让太师又给吏部暗示,再推荐来一个太师党入户部,我们这些工夫就都白费了。”父皇的爱妃及时上奏。

“不错!朕要把钱牢牢抓住,万不可再落入旁人之手,尤其奸党之手!”父皇用力道。

国库,是一国之命脉。

被“母妃”哄开心了的父皇一转头,似乎忽然才意识到晋阳侯还跪着,便大度地一挥手:“起来吧。”

“谢陛下!”晋阳侯扶膝起身,跪得久了,起身动作有些迟缓,看起来颇为吃力,阳光洒下,都可见他额上一层细汗。

趴草里的我都远远瞧见了,也不知父皇瞧见了没有,没来由的,竟觉得心中微微的不太舒服,好像有藏身处松柏针叶扎入了心窍一般。我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探手在心口抓了抓,想把那针叶抓出来。

潜伏在身边的少傅瞥我一眼,“元宝儿,有树叶虫子咬你?”

“可能是吧。”我含糊一声。

晋阳侯被父皇难得地赐座了,他们三人便一同坐着,这场面我总觉得十分诡异。不在父皇面前挨打的族叔,我大概是还没适应。这世界变化太快,或者是,皇室关系变化太快,我都快跟不上节奏了。

父皇待晋阳侯坐定,提了个问题:“晋阳侯对于元宝儿当朝断案,揭发户部侍郎李元凤,打击太师一系的嚣张气焰,有何看法?”

趴着偷窥的我虎躯一震,居然提到我了,还是让族叔对我的光辉事迹发表看法,顿时我就心潮澎湃了。少傅适时一手将我压回草堆里,害怕我把尾巴翘了起来,只怕翘起来还要摇一摇。虽然他让我啃了一嘴青草,但我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晋阳侯听到提及我,便面色缓和了很多,眼里起了些暖意,恭敬答道:“元宝儿少年才智不可限量,常能出人意表,想人所不能想,顾人所罔顾。常人觉她痴傻顽劣,却不知是大智若愚。”

如论如何,我也要把尾巴翘起来,摇一摇。

少傅深深地看我一眼,非常无良地道:“这话你也当真?”

父皇听见晋阳侯如此评价于我,很是装作若无其事,但压抑的嘴角笑意出卖了他。倒不如我那诡异的女变男的“母妃”坦诚,自家孩子被夸奖,直接乐在了脸上:“侯爷与我英雄所见略同。”

父皇又问:“那晋阳侯对姜少傅有何看法?对朕把姜冕安排给元宝儿做少傅之意,可知?”

这时候,草堆里,换少傅不淡定了。

第42章 姻缘要从娃娃抓起二

对于父皇所谓的“把姜冕安排给元宝儿做少傅”这个关键句子,我有些不解了。

姜冕,传说中的世家公子,极有学问,所以就被召到东宫给我做了老师,这是比较浅层面的。往深了说,我琢磨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替我出谋划策,壮大东宫势力,丰富我的羽翼,助我将来君临天下。

这两层意思,似乎也都比较显然。可父皇郑重其事向晋阳侯提出,似乎就不只是这么简单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得了的内涵掩藏其中?

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呢。我竖起耳朵,捕捉一切信息。

身边少傅的情绪也有了波动,也许跟我一样疑惑起第三重意境了。这世间还有他算计不到的事情,尤其还是自己的事情,这种自己算不到反倒被别人算计到的感觉一定让他觉得很糟糕。

少傅不由得将身子往松柏前倾了倾,也是很在乎的样子。

日光从佛院古树上森繁的叶脉间过滤下来,点点光辉洒在石桌旁坐定的三人头上、身上,别院梵音经风送来,独显清幽静谧。我与少傅大气不出,牢牢蹲在树后,等待……

晋阳侯经过一番思虑后,眉头微跳,低声回我父皇的问话:“臣觉得,陛下找来西京姜冕做东宫少傅,绝不是偶然。”稍加沉吟后,大胆猜测,“只怕,早在元宝儿出生之日起,陛下同贵妃就已在替元宝儿的日后打算了。”见我父皇在观想,母妃也未反驳,晋阳侯继续迟疑着道:“若元宝儿是个寻常太子,兴许反倒不用太过费心,但,元宝儿的不同凡响之处,迫使得陛下不得不未雨绸缪,深谋远虑。”

趴在草丛里的我不由沉思,我究竟怎么不同凡响了,难道是指我不世出的智慧才华?

可是,我刚出生那日,父皇母妃又是怎么看出来我有着不世出的智慧才华的呢?

我反复揣测的时候,少傅也转了头看我,眼神古怪,很有探究的意味,一定是在质疑我哪里不同凡响了,或者是,晋阳侯为了洗脱罪名,不惜睁眼说瞎话,戳了母妃的软肋,拍了父皇的马屁。

佛香袅袅中,晋阳侯娓娓道来:“西京姜冕,世家出身,这是陛下和贵妃看中他的第一点。既然我朝立国不过百年,穆氏一族根基尚未稳,且未能完全压制住数百年的世家,那不如借世家之手,抬高穆氏在各大姓中的地位,同时,以姜氏压制其他世家。于陛下而言,事半功倍,于姜氏而言,亦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若西京姜氏与上京穆氏合手,再不畏以郑氏为首的旧族。”

这时,母妃发言了:“可是,西京姜氏素来清高,不与贵胄合作,不慕名利,不羡功勋,游离于中央势力之外,独处西京,几乎可谓不问世事。姜冕被召入京,便是与家族断绝关系,这才脱离家族控制,只身前来上京。如此一来,我们的合纵连横,岂不失效?”

母妃所言也是事实,姜少傅与家族断绝来往,在我同少傅断卿月楼案时就已知晓。父皇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此时父皇竟未出一言。

晋阳侯看了看我母妃,并未放弃自己的看法,他稍稍侧过头,看向空中浮起的飞尘与飘落的树叶,神情极为坚定,“贵妃当真如此以为么?西京姜氏出了个姜冕,姜氏族长长老当真会如此轻易放弃?臣浮沉于世许多载,看遍穷达尽,人间事,遁世隐士兴许存在,只因这番遁世全属一个人的行为,但聚众而居则为氏族,氏族代代相传,利益关系深植,为了氏族血脉的延续传承,岂容你遁世。更不可能放弃一个可振兴家族,最大程度延续家族名望的名士,断绝关系,更不可能。”

我明显感觉到了身边少傅震了一震,呼吸也急促起来。这番道理,我听起来颇感新鲜,大约是从未有涉及过,但是对于少傅而言,他是当局者迷呢,还是早有察觉?我不得而知。

“此话怎讲?”母妃面色平静地问,也不知是疑问还是设问。

父皇已自己开始品茶了,也是淡定得很。

晋阳侯便索性说穿:“西京姜氏,看似淡出世外,不问朝事,不与贵胄往来,实则是蛟龙潜伏,望风而观。试问一个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总是游离于权力中心之外,是怎么可能延续自己的声名?西京姜氏,历三百年而不衰,便是最好的注解。西京姜氏对世事的见解,看得更为深远,不为眼前蝇头小利遮蔽视野,方能瞻望更滔天的利益,他们不过是追求最大化的好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西京姜氏,所候的,是机缘。”

“侯爷所谓的机缘,又怎么说?”母妃沉稳的表情中,不易察觉地带了丝笑意,似乎是某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欣然。

“与三百年的西京姜氏相比,区区不足百年的大殷皇室,其实未必在他们眼中。皇族轮换,世家永远是世家,皇族干扰不到他们分毫。内乱征伐,他们有坞堡,有部曲。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避戎狄寇盗之难。皇族封赏,他们更是不会放在眼中。这才造就世人眼中,西京姜氏的淡然自若,超脱名利。”晋阳侯顿了顿,又接着道,“可就是如此,陛下也未放弃对西京姜氏的招拢,这是陛下布的一局险棋。西京姜氏给陛下的答复便是,断绝与姜冕的一切氏族关系。表明看起来是西京姜氏不与陛下合作,但陛下依旧看中姜冕,不正是陛下已看透西京姜氏的用意。”

“怎样的用意?”父皇亲自问了一句。

“西京姜氏明着断绝与姜冕的关系,实则任由姜冕独闯上京,探查皇室家底如何,是否值得姜氏押注。——便是这样的用意。”晋阳侯最后点题。

听到这里,我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扭头看了眼姜冕,“少傅,原来你是个卧底。”

少傅悄悄地扭头:“你以为我想?”

我想到第一日相见的情形,恍然:“难怪那日你要自尽。”

少傅转回头看着我,认真道:“你就不能再深刻的反省一下么?”

我摇头:“已经够深刻了。”

听着外面又在继续,我和少傅赶紧闭嘴了,继续偷听。

我父皇点头首肯了晋阳侯的这番话语:“不错,你所言句句合朕意。但这应该是你所说的朕看中姜冕的第一点,世家身份,以姜冕为突破点,寻求西京姜氏的合作。那第二点呢?”

晋阳侯无声地叹了口气,“第二点,自然是因为元宝儿的缘故。”

我又将耳朵牢牢地竖起来了。

少傅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这时母妃也跟着叹口气,随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父皇,“若元宝儿当真是个寻常太子,我们倒也不会有这么多心思。不过,即便元宝儿是现今这个模样,我们也是视若珍宝,将元宝儿当做是上天对我们的赏赐。”

父皇立即借口,斩钉截铁:“没错。无论元宝儿是什么样儿,都是朕的孩儿,是朕的骨血。有朕在,无论什么,朕都要给元宝儿最好的。”

晋阳侯默默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很是复杂。

母妃接着蹙眉道:“原本想元宝儿大点,我们再考虑,可是,送元宝儿去东宫的前一夜,她竟……咳……打着滚地要太子妃……”

父皇原本也忧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满面骄傲,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元宝儿可是朕的孩子,朕小时也……咳……朕觉得这都不是事。大不了,朕给元宝儿召来天下所有漂亮公子,任她挑选。”

“咳!”母妃严肃打断了父皇的好色之论。

晋阳侯也颇显尴尬。

可是,我和少傅都震惊了。

我赶紧给自己理了理头绪,那夜,我见父皇与母妃行周公之礼,觉得好玩,自己要孤零零去东宫长住,再也不能整日腻在母妃身边,这如同断奶一般的艰巨,元宝儿实在是做不来。于是,我满地打滚要太子妃,然后父皇就给我送来了少傅……

可是,等等,太子妃,少傅……

再等等,方才父皇说大不了给我召来天下所有漂亮公子,任我挑选。

我为什么要挑选漂亮公子?太子妃难道不该是漂亮小姐么?

我深深地困惑住了。

晋阳侯整理了情绪后,试图平静道:“所以,陛下就干脆将召入京的姜冕,转给了元宝儿做少傅,一举两得。可是,臣斗胆一问,陛下这般安排,能确保他们心甘情愿?两情相悦?那姜冕,当真会愿意,屈居后宫?”

“噗通”一声,有什么栽出去了。

我一扭头,身边的少傅不见了,再一扭头,大吃一惊,身前作掩饰的松柏已被扑了个大洞,彻底将我暴露了。

同时,少傅他竟然一时受了刺激,没能克制住自己,身子整个倾了出去……

就这么,横空出现在了父皇、母妃、晋阳侯跟前……

父皇、母妃、晋阳侯纷纷同时转头,一见之下,吃惊的表情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忘了说,关于大殷的灭国历史以及陛下的那位堂兄,可参见我的旧文《三千男宠三千乱》~

第43章 姻缘要从娃娃抓起三

空旷幽静的佛院内,一声噗通后,更显清幽。仿佛时空都坠入到一个未知的领域去了。

“姜少傅?”石桌旁,晋阳侯在一脸惊愕的情况下,率先打破了幽静。

此时此地,竟能突然冒出一个姜少傅,其实对于我父皇和母妃来说,心灵受到的震惊远远超过了晋阳侯。至少,晋阳侯知道我与少傅就在广化寺外,而父皇和母妃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蹲在松柏后,与外面数人的视线已然毫无阻隔,无辜地眨眨眼,望着那三人。

“元宝儿?”父皇霍然站起,瞪大了眼,呼吸好像都沉重了,又是震惊又是愧疚一般的神色,牢牢看着我。

母妃扭头,叹了口气,似乎准备自暴自弃了。

我自松柏后草堆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松针草叶,从少傅扑开的洞开空间里穿了过去,走到少傅身边。

父皇见我没有第一时间扑到他身上去,瞬间露出了受伤的神情。

呆愣呆愣的少傅,被我扶起后,依旧呆愣呆愣,大概也没有认出我来。

我们五人就这样对峙开来,心思各异,表情也各异。时空又凝固了。

“姜冕!”父皇打破凝固的时空,震惊完了后,重又坐下,一手拍向石桌表面,面上阴晴不定,“你竟带着元宝儿在此偷听!都听到多少了?!”

被真龙天子一声呵斥后,姜冕从呆愣中苏醒了一层,眼睛里有了点神,看向前方,三位皇族,却忘了要行礼,木然回道:“臣从陛下出现在这院落之前,就在这里了。”

“你……”父皇吸了口冷气,赶紧又将视线从少傅身上往我身上挪了挪,担忧地看我一眼,再回到少傅身上,“你好大的胆!”

姜冕眼底又回了点神,面色略白,身形都险些要不稳了,“陛下要治臣偷听无礼之罪,可以稍后。但请陛下回答臣几个问题。”

父皇脸色也变了,正要斥责姜冕的无礼,被叹着气的母妃拉了拉袖子,便没能及时制止住少傅。

少傅不受任何干扰,兀自开始了提问:“第一,鸾贵妃不仅不哑,且能言男声,这是什么缘故?第二,陛下说元宝儿是陛下的骨肉,可鸾贵妃显然不是元宝儿生母,那陛下究竟是元宝儿双亲中的哪一方?第三,元宝儿的不同寻常指的是什么?第四,陛下说召来天下所有漂亮公子,任元宝儿挑选,是什么意思?第五,晋阳侯言语中所谓召我入京,一举两得、心甘情愿、两情相悦是何意?屈居后宫,又是何意?”

一口气提完所有问题,少傅险些缓不过气来,身体晃了晃,我忙在侧后方将他扶住。

晋阳侯静静听完这五个问题,也返回了他的座位上,一脸无法面对的表情,同时也有抽身而出的态度。

父皇原本要勃然变色,但经姜冕一个个问题提下去,仿佛句句戳了他要害,怒也怒不起来了,类似于自己苦心经营藏好的东西被人发掘出来,让人不得不愤怒,但瞬间的恼羞成怒后,随即便意识到再也难继续藏起来,便面临着两个抉择。要么灭口,要么解释。

父皇显然无法将面前人灭口,不得不选择后者。但是将自己的秘密抖落人前,岂是那么容易。父皇的脸色变了又变,看得出内心正经历着天人交战。

母妃看不下父皇如此为难,清了清嗓子,替父皇分担一二,率先回答了:“那个,我,我若不号称是哑妃,一开口岂不要吓坏人。”

狡猾的母妃的回答,明显是避重就轻。回答完后,自己就扭头到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了。

我觉得这第一个问题,受伤最严重的就是我了,心灵已然造成了不可愈合的伤口,于是我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道:“元宝儿喊了十来年的母妃,原来不是元宝儿的母妃,说好的跟元宝儿一样天赋异禀,母妃不能张口说话,元宝儿不会哭,元宝儿是真的,母妃却是假的。连最亲的母妃和父皇,都是哄骗了元宝儿的。十几年都生活在欺骗中的人生,是多么的悲凉可怜。元宝儿已经辨别不了真假好坏了,元宝儿的三观都震碎了。”

母妃忙将头转回来,愧疚地望着我,很是焦急不已,用着他好听的声音对我道:“元宝儿,是母妃不好,母妃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你要相信母妃。母妃看着你长大,怎么会对你有假呢?再说,哲学上认为名词称谓不过是个代号,你叫我母妃,也可以叫我父妃,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对不对。我们可爱聪明的元宝儿,是一定不会拘泥于这种愚蠢的称谓上的,是不是?”

被母妃绕晕了的我立即问道:“那你究竟是我爹还是我娘?你是男人,我父皇也是男人,那我究竟是你们捡来的还是收养的,还是你们吃了某种神奇的仙药金丹,可以男人和男人生孩子了,然后生出的我?”

晋阳侯看了我一眼后,表示对我无言以对,转过了脸去。父皇的表情处于纠结中,视线转开,表示对我无法直视。

母妃抬袖挥了挥额头的汗,大义凛然道:“其实是这样的,你父皇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但我们在一次邂逅中真诚地相爱了。通俗的说,就是,断袖了。但你也知道,自你堂表皇叔那事后,我大殷国内视这种是不好的风气,政令禁止断袖了。你父皇登基后,为了与我从一而终,又不能知法犯法,天子带头断袖,为臣民所指摘,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令我扮作女人,作哑妃,这就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了。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断袖了呀!”

晕头转向的我想了想,觉得母妃的话简直无法反驳,十分有道理,先是内心同情了一下父皇和母妃这份世俗不容的恋情,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元宝儿究竟是父皇生的,还是母妃生的?你们两个男人怎么生的元宝儿?”

母妃做了一个情路艰难不容于世的悲伤姿态,立即又和蔼可亲地看着我,认真回答:“其实是这样的,上一任太医令华太医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最擅研究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譬如男人生子。经过多年临床试验,华太医终于研制出一枚药丸,给你父皇服下后,你父皇就有了你。但是,此事却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华太医告老还乡了。你父皇也一直对外隐瞒了怀孕一事,却不料,你父皇去西山行猎,被一只驴踢中了腹部,导致早产。情势危急,当夜宫中戒严,为了掩人耳目,便对外声称是母妃连夜照顾你受伤的父皇,操劳过度,早产了。于是,元宝儿你就出生了。”

这一系列因果先后,听起来简直又无法反驳,十分有道理,我尝试着接受:“原来是这样吗。”

这样说来,少傅的第二个问题中的谁是我双亲中的哪一方,就有了答案。原来,父皇是类似于双亲中娘的存在,母妃是类似于双亲中爹的存在。

我蹲下捧头,“我们家怎么这么复杂,元宝儿脑袋好疼呢。”

晋阳侯见状起了起身,准备过来,最后又还是坐回了。母妃和父皇同时起身,绕过石桌,瞬间向我奔来,将我搂住。

父皇抱着我的头:“元宝儿,朕的小心肝,脑袋疼就别想了,管他谁是爹谁是娘。”

母妃抚着我的背:“对,不要想那么多,爹娘本一体,何必区分。”

得到安慰的我,头疼稍微好点。从父皇和母妃的双肩上,越过一段距离,瞧见晋阳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手捏得比较紧,许久都没有松开。目光也一直黏在我身上,只是无法走近,也无法开口。

父皇和母妃将我与少傅隔离开了,但也没有阻止少傅放弃他的问题。

姜冕侧身看了看我,对于母妃的一番解释相信与否尚未可知,但若有所思的目光里含有同情悲悯,也有点不忍,“元宝儿的不同寻常,不只是未出生就在母胎里受过伤,伤到了脑子吧,还有其他什么?”

抱着我的父皇身体僵了一僵,“没错,元宝儿在朕肚子里的时候就受过伤,这条小生命都险些不保,所以出生后就与众不同,不哭不闹,十分安静。许多寻常小孩知道的事情,元宝儿并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样?朕的元宝儿从来不傻!认为元宝儿傻的人,才是真傻!朕的元宝儿是天才,能想人所不能想,知人所不能知,察人所不能察!卿月楼一案,虽说主要功劳在姜少傅,但少傅未出场,一切交由元宝儿当场应答。这番记忆功底与逻辑推论,岂是其他同龄人能做到?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朕的元宝儿,就是这样不同凡响么?这样的元宝儿,将来登基,接替朕的江山,难道不能做个明君么?”

父皇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说动了姜冕。

但是,第四个问题,却似乎是无法掩盖的关键了。

第44章 姻缘要从娃娃抓起四

姜冕只身立于院中,势单力薄地向我朝最高权力者发起了挑战。

“元宝儿的与众不同之处,臣比任何人都更深有体会,若陛下是指元宝儿的觉察力与领悟力比常人更深入几分,臣附议。那么,请问陛下,元宝儿的这份与众不同,与广选天下美貌公子,有什么关联?”

少傅不屈不挠的斗志,深深打动了父皇和母妃。

只见父皇脸色黑了黑,在我耳边磨牙:“这个姜冕的难缠程度,已经超越了朕的忍耐了,信不信朕传元宝儿一门绝学,叫这混账姜冕连骨头渣滓都不剩,看他还狂妄什么!”

我在父皇怀里拱了拱,充满了求知欲:“爹的绝学,元宝儿要学,是什么?”

父皇嘿嘿一笑:“日后你就知道。”

母妃低低咳嗽一声,以我们三人小范围内可闻的低音道:“姜冕可不是我谢庭芝,你可不要教元宝儿胡来,不然,他极有可能上吊自尽去。”

我忙点头:“是呢,少傅上吊自尽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元宝儿不要少傅自尽。”

父皇微扬侧脸,露出充满智慧而自信的一抹光华,嘴角微微翘起,神态很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以一种雌雄莫辨的嗓音低声道:“朕的绝学,爱妃你所见识到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待朕将十成功力尽数传给元宝儿,别说一个姜冕了,就是十个姜冕,也是手到擒来。”

母妃以深度怀疑的姿态瞅了瞅父皇,疑惑且略带不满地试探道:“对付我,你才用了两成功力?那你剩余八成用哪去了?定然是用到那些年轻俊美小舍人身上去了,难怪总有一帮小狐狸围着转。穆夜行,我告诉你,只要有我谢庭芝在一日,你的那些小妖精们就别想进后宫!还有,你那建控鹤府的打算也趁早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