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话音落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推了进来,正看见她下意识起身想阻拦的模样,腰际被木桶遮住,腰身之上的春光却是一览无余。打湿的长发垂在两侧,遮住胸前的美景,她一双桃花眼大睁,似乎对他真的推门进来而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她的表情太过震惊,以至于本来见过她□□的宗策都一瞬间红了脸,再加上眼下用的身份太特别,竟是夺门而出,三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躲到了窗户外!

一丝凉风吹进来,惊住了宝琢,她赶紧顾不得质问,先去把衣服穿好。

等她出去的时候,发现室内没有他的踪影,窗外也没影子。她觉得奇怪,走到了窗边,因为外面还下着雨,所以她只隔着窗户往上下左右瞧了一遍。没探出头来,视线能到的距离太短,没看见什么。

她拍了一下发热的脸颊,心想,这是回去了?

也好,这事也太寸了!因为有时候他来,她常常是在里面洗漱,也不避讳他,因而可能养成了他这自然推门的习惯。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她想找他,自己就会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不会撞上这样的场面。如果是他要来,也会用一枝丢进来的花等等给她带讯,谁知他今天来的急,又正好碰上她没在定下的时间洗澡。两下里凑了个巧。

就在她以为对方已经走了的时候,屋檐上忽而跳下来一个身影。

她背对着窗正要离开,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回头,正撞上他深邃的眸光。雨水渐大,将他全身都淋湿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手指头挠了挠鼻尖,像是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你在…”他人走近了,但没有开窗,似乎怕风雨吹进来。

她视线飘忽了一下,“不知者无罪。”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喃喃补上一句,“我们应该不会被拉去浸猪笼吧…”

他在氤氲的夜色里低笑出声。

让他一直在外面站着淋雨不成,宝琢看着都难受,偏偏他又不肯进来说话,她打拉锯战打烦了,干脆叫他回去。而且她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有那么一两分喜欢宗策之后,确实有些别扭起来。干脆两个都不见,她心里还能清爽一点。

宗策妥协了,表示自己要进去。

他之所以雨夜前来,就是因为她白日不经意地唤出这个名字,他回去想了想,不准备再拖下去,想要当机立断、速战速决,弄明白她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宝琢心软,夏天雨水最是无情,顷刻间大雨倾盆,她自是不能任他一路这么淋回去,于是还是开窗放人进来了。

她扔给他一条没用过的长巾,让他把自己裹一裹,嘟着嘴说:“别把我的屋子弄脏了。”

“这会儿倒怨起我来了。”他好笑,“我在外面与你说话也无妨,屋檐遮住了,没有淋到多少雨。你瞧着我严重,是因方才我上屋顶去了…”

她想起他刚刚蹿出去的模样,扑哧一下笑起来,“好好儿的,你怎么这么喜欢上房顶?”

“习惯了。”他讪讪,当时想的就是有多远躲多远,毕竟身份特别,撞见她出浴的场景怕她尴尬。

他衣服穿得严实,因为材质特殊,有些刚上身的水珠竟是从衣服上滚了下去,反把地板打湿了,他想起她说别弄脏屋子的话,自是忙着兜这些落下去的水。

宝琢嫌弃他这会突如其来的实诚,认命地叹了口气,另外拿了一条巾子去给他擦。

宗策享受着这份待遇,眼神越发柔软起来。

室里有一种温馨而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她因为专心给他擦雨水,竟是浑然不觉。否则这时候早该跳开了。

宝琢的性子受家庭环境影响很深,她不被喜欢,所以努力让自己热情、开朗,充满阳光朝气,然而骨子里,她常常犹豫不决,比起努力过后就能拥有什么,她反而会不断地选择放弃。她认为摆在前面的困难都是命里注定,上天不允许她拥有这项东西的警告,所以她总是逃得很快。

就连与前男友分手,亦不过是对方父母嫌弃她只有父亲,而母亲早逝,家庭不够健全,倘若她努力一把,未必不能争取过来,只是她很快就松了手。前男友或许也有所觉,认为她不够爱自己,因而并没有纠缠。说到底,在她所在的时代很少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也没什么不能放弃的东西。

反正即使不曾拥有,日子也能过下去,她并不缺什么,又或者,天生就该缺少这些。

从头发一路划过脖颈、肩膀,擦到手臂,因为古代的避忌,她不能让他脱了衣服再擦,所以只能隔着衣服用干巾把水汽收一收,然后就去擦他的手。

擦着擦着,她眼神微凝,忽而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明早会有一章更新哟。

第66章 秘密曝光

宗策的手背上,有颜料混合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她用巾子擦开,就看见了上面隐藏在画里的牙印。准确的来说,那印记已经变得非常浅了,如果她不是咬下那一口的人,或许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会是个牙印。

但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咬下的那一口在什么位置,所以痕迹再浅,只要还有,她立刻就能明白过来。

此刻,她脑子里是一片浆糊,半晌没反应过来,只能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宗策语塞。

是他大意了,才刚她擦到手背的时候,他才忽然间想起这里还隐藏着一个秘密,之所以没有躲开,就是因为躲开的动作太明显,更加令人生疑。当时他唯一期盼的就是绘图的颜料质量够好,不怕雨水冲刷。可毕竟他每回来都要画上一幅,越是新鲜的材料越容易被洗掉,所以很显然佛祖并没有保佑他。

而且显然宝琢还记得这个印子,甚至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快速地反应过来。

她已经变得有些不安,仿佛撞上了什么惊天大事。如果换做平时,她早就逃开了,什么秘密于她而言都不要紧,更何况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事情。可是这一次…

谁都不希望自己是任人愚弄的那个人。

所以她深吸了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宝儿…”

他一开口,她心底的那份不安就扩大了。

宝琢记得,阿敕很少称呼她什么,最喜欢叫她小书使,但“宝儿”这个称呼他从来没唤过,他不敢。或者说,她以为他不敢。宗政也会这么叫她,但认真想来,还是宗策叫的最多,最一开始,也是他频繁的用这个昵称称呼他,宗政才会紧跟其后吧。

“你停一下。”她作了个“暂停”的手势,不愿意听他说话,而是忽然咬了下唇问,“阿敕,我能看一看你面具下的样子吗——你敢不敢给我看一眼?”

宗策知道,自己可以用很多话来搪塞她,比如规矩不允许神策令人员摘下面具,比如他们身份有别。

可是他也知道,他的宝儿是最厌恶规矩却又最守规矩,从不愿意越过雷池的人。要说她最擅长什么,就是见机不对立刻跑走,什么事都不想揽上身。

如今,她竟然主动作出这样的要求。她不会不知道神策令的特殊性,倘若他真的是阿敕,不具有帝王的身份,她亦能预见后果的严重性。但她仍然作出了要求,可见她已经疑心到了什么地步。而这个秘密在她心里又有多么重要。

如果他这一次拒绝了,那怀疑的种子永远都会种在她心里。而他不愿意他们之间有隔阂。

所以他点了点头,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好,你看。”

请求猝不及防就被答应了,宝琢一愣。但她并没有感到好起来,也没有就此认为是自己多疑。她从他的口吻里听到了“事情即将到来”的认命感觉,随着她的手缓慢地向那面具伸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手贴在面具上,冰冷的触感传递到她心里,她猛地一颤,不由得停住了。

“阿敕…”

她突然唤了他一声,他从那微颤的语调里听到了委屈,听到了期望。

她又不想面对了。

宗策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能说出什么话,给出合理的解释来挽回这个局面,而不是由她自己来揭开一个骗局,寻求到所谓的真相。

于是他如她所愿握住了她的手,却带着她,揭开了脸上的面具。

银质面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手指曲起,无力的收了回去,而他也懒得去管一张面具,便任由它掉下去了。

宝琢看着眼前的人,那张脸跟她纠缠了许久,她挑来选去,又喜欢又推拒,最终竟怎么也逃不过这一张脸!

“真的是你。”

她机械式地吐出这一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语气冷淡地问:“陛下驾临,何必藏头露面?”不是没想过是宗策戴了阿敕的面具来哄骗她,但彼时宗策一被咬伤,阿敕手背上就多了这个图案,而这个图案他又带了许久,若不为遮掩又为什么?

一两次是恶作剧,一两个月又算什么?

越是回忆,越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他或许已经足够小心,许多细节都并不曾露出来,但人的气质很好辨认,一旦让人关联到一处,就再难反驳。

“宝儿,最初用这个身份撞见你是意外…”即使知道她如今未必听得进去,他也不可能真的放任不去解释,于是他干脆以真实的角度,想要将事实摆在她面前,试图获取谅解。

宝琢眼睛里笑意全无,“陛下应该知道,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开始是不是意外我都能理解,哪怕你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再说,亦或者为了维护秘密干脆远离我,我也都可以理解。但现在是——”

她牙一咬,几乎是不甘心地低眸冲他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他猛地停住,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这个人正是你所扮演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情,高兴?得意?眼看着我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你的魅力,你就藏在幕后,看着我左右为难,看着我像一个跳梁小丑,拼命地想要获取你的喜欢,又努力地后退想保全自己。”她因为情绪激动,叙述的话颠倒混乱。

宗策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痛,上前一步想要抱她,“宝儿,我…”

宝琢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这个时候她几乎要恨死这个人了!

回想起之前的那段时光,她在宗策这边藏掖的东西,都会在阿敕这边显露出来,亦或者他骗了一个,又告诉另一个真相。所有的举动在真相前面,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没哭,她一滴眼泪都不准备流。于是她推了他一把,像受伤的小兽一般不安低喘,“回去!我不想见你!”

说完,她就立刻意识到他真正的身份是皇帝,而谁又能阻止的了皇帝在哪里?她讽刺地笑笑,不想管他到底是留还是走,干脆转身进了盥洗室,将门“啪”地关上。

宗策深深看了一眼那阖紧的门,蹙着眉,叹了口气。

*

这之后的日子,就是一段难以言说的冷战时光。宗策来找她,而她抗拒接待,常常是把人扔在那里不管,自顾自的做事。他也不敢真的走,甚至头疼到想不出花招哄她,只能干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也不敢再用阿敕的身份来刺激她了。

这事别人是不知,但跟宝琢亲近的人难免能看到。

崔皎几乎感动的都要哭了,跑过来劝她说:“你也不用这样,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要让陛下知道,是我们怂恿你把他推给别人,他还不活剥了我们?这个节骨眼上我倒是有点看明白了,陛下好像真的对你挺上心,你差不多就收收性子,也别做得太过了。”

竟是到了连崔皎都看不下去要劝说她的地步。

宝琢眼睛冷冷一抬,就给了两句话——

“我管你?”

“我管他?”

我犯得着为你做到这地步?你爱劝不劝,劝也劝不动。我管他为我做到哪个地步?他爱跟不跟,跟也没用!

当即把崔皎气的,鼓着腮帮子瞪了她好半天,摔帘子走了!

这一出去,正撞上来看她的丁才人,崔皎立刻跟她努嘴道:“你快看看她,简直比吃了炮仗还可怕!亏得陛下能忍她!”打完了小报告,这才终于走了。

丁才人的面色倒很平静,坐下来陪宝琢聊了半天话,方自然地问:“你跟陛下究竟怎么了,若想找人说,不如和我说说,若不想,直当我没问。”

话一落下,她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显然态度很适意,没有逼迫她的意思。

这反让宝琢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想了想,只是说道:“…就是,突然觉得他这人心地不好。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生气,但更多的是害怕继续和他相处。”她低声说,“我觉得没有安全感,就是——你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突然在哪里捅你一刀,把你刺痛了,他却因为是皇帝,身份超然,只要拖过一段时间,没有人会责怪他。”

看如今的状况就知道,崔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不能太拿乔。

倘若是在现代,没有人会这样劝说她,因为他们是平等的。可在古代,所有的事情无论是不是他的错,但凡他有所表示,那她一定要原谅,甚至,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她的错都无不可能。

丁才人蹙了下眉,没有如宝琢预想的那样,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搁下茶杯,有些迟疑般地握了握自己的手,终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宝琢一愣。

“难道你也知道?”

“果然…”丁才人眉头皱得厉害,紧跟着说,“我原是不知道的,或者说因为家族的关系,只知道一点。不过那时候年纪小,没有认真听到耳朵里,直到上次牢狱之灾。你知道你阁子里的陆离,他哥哥是狱卒,可能因为我曾是宫妃的缘故,当时颇为照顾我,想结一份善缘。他这人有点手段,四处关系打点的极好,所以曾经听说过有关于密牢里关押的犯人之事。”

宝琢听糊涂了,“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们俩说的是一件事吗?难道见过阿敕面具底下样子的人,都会被关到牢里?

丁才人吐出一口气,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那个犯人曾是先皇身边的人。据说咱们的陛下,曾经…弑父…”

宝琢的瞳孔骤缩。

弑父?!

“这本不过是世家之间的传言,且到了后来,见识到今上的手段,都闭口不再谈起,没想到…”丁才人摇了摇头,“虽是如此,或许是那犯人对陛下有仇,刻意传播的谣言亦未可知。”

宝琢没来得及去管为什么那个狱卒会将这样的讯息告诉丁香,按照丁才人的说法,可能也是想卖丁家一个好。当前她脑海里被这所谓的真相冲刷,几乎都要坐不稳了。

但她仍是道:“陛下不可能弑父,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她是坚定维护他的。

“你怎么…”丁才人忽然意识到不对,“你不知道?你了解到的秘密,不是这个?”

她心里叫糟,这事不该混传,她以为宝琢知道且为此苦恼,所以才想拿出来与她讨论一番。现在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原来的旧伤没好,又让她心里存了一件事。

宝琢点了下头,又苦笑着说:“你就当是这个吧。”那个秘密比起这来又算得了什么,但她已经打消了念头,不想与任何人再吐露他的秘密。

原是他伤害她,一旦她说了,影响到他的生活,又岂知不是她反过来伤害他?

将欲言又止的丁才人送走,宝琢一下坐到了席子上,支着额头喃喃:“弑父?不可能,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杀害亲人的人不可能是这样的状态。可是,双重人格…”

阿政?!

双重人格的出现,常常意味着这个人面临了重大打击,比起阿策,阿政的状态当然要深沉的多。宝琢突然间想起当初有一次,阿政做噩梦时喊的那一声“父皇”。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低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

“想知道的话,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第67章 又一个疑惑

宝琢那一瞬间心脏都要停跳了,猛地回首,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皇帝陛下的一张冷脸。

她其实在那之前并没有区分出眼前的人是宗政还是宗策,只不过阿策的尾音总是不经意地有一点上挑,语音语调都显得更明朗,而宗政与之相反,所以她下意识地从中感知到了不同。

因这份不同,让她几近停摆的心脏猛烈地跳起来。

可能她对宗策有一种更为亲昵的信任感,相处到如今,即使她发现了他在神策令另有身份,他也没有给她任何威胁感,反而因为她的愤怒而将注意力完全转到了她的情绪上面。可宗政不然,他看起来就像是公事公办的那类人,即使弑父这件事有待商榷,不一定真的是皇家封存的秘密,但她背后议论他本身就触犯了规矩,再加上被他逮个正着…

她试探性地问:“你都听见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个字,随后详细地说明:“从你们两个的谈话开始,我都听见了。”

“…”

宝琢第一反应是要跪下求饶,但她膝盖还没软,宗政就上来一扶,手捉住她的胳膊肘,淡摇了摇头:“不必。你先说说看,近来阿策心情不佳,是与你发生了什么事?”

话题转得突如其来,但或许连日来一直都在为此困扰,宝琢下意识也跟着一转。

“你不知道?”宝琢一愣,“他没和你说吗?”

即使没说,难道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