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路抱着元央回了北辰殿,不假他手,直到把人放到榻上,后面的宫人才敢上前去给面色冷然的皇帝换下沾湿的外衣。

林公公早就会意的拉了太医院医正过来看诊。

医正白大人摸着用帕子盖在元央手腕上,把了一下脉,又看了看她手臂上和额上的伤口,神色松了松:“并无大碍。头部虽是受了撞击但到底避过了要害,臣开几服药,用过就好了。”

皇帝此时正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元央,他听到太医这般说法,跟着点了点头:“你先写张方子,朕看一看。”皇帝本人亦是精通医术。

白大人自是不敢推脱,垂首应了声“是”,边上苏公公递了笔墨上来,他立刻就写了一张方子。

皇帝伸手接了那药方子看了看,斟酌许久还是点了点头:“其有邪者,渍形以为汗;其在皮者,汗而发之。再添一味甘草,可和胃气,以助汗源。”

白大人恭恭敬敬的垂首应是,心里倒是有些小嘀咕:这甘草倒是可有可无,皇帝加了这味药恐怕是担心床上那位贵人吃不得苦药吧?

就在此时,榻上的元央忽然微微蹙眉,薄唇动了动。她仿佛陷入噩梦之中,轻轻的呓语着:“陆恒......”

皇帝本就武艺通玄,此时又离得极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这个明显陌生的男人姓名,神色不变,只是目光却不意察觉的冷了下去。

一旁的苏公公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去看窗户:奇怪,都关了窗,怎么还这么冷?

醒来

元央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

深夜寂寂,有如水一般的月光穿过纱窗、浸过绣着秋日赏枫图的屏风,流在玉石铺成的地上,仿若深海静默流动的水流。

元央扶着已经包扎过的额头从自己的榻上慢慢的坐起来,头痛欲裂,一时间有些茫茫然。

这时候,她边上只有一个碧叶守着,见着她醒来,几乎喜极而泣,声音都有些抖:“娘娘可算是醒了,厨下哪里正有药温着呢,奴婢马上去端来。”

元央受了伤,反应有些迟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着碧叶三步并两步的跑出了殿门。故而,她只得闭上嘴,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看了看自己的四周:显然,她现在躺的是自己偏殿的床榻。

唔,虽然知道皇帝是个没心肝的,可是她如今受了伤,孤零零的呆在冷冰冰的床榻上,四顾无人,心里还是免不了对“无情无义”的皇帝心生怨念。

不过,元央很快就没有兴趣去考虑皇帝的事了,她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抿了抿唇,试探似的开口问道:“系统......?”

她的面前弹出一个对话框,打出一个萌萌的笑脸:O(∩_∩)O

元央一点也没被萌到,反而觉得“偷偷下载了表情包”的系统十分可怕。她这回生死一线,本来处于警戒状态的系统也跟着有了反应,只是看上去倒是有了某种不可知的变化。

元央一想起这东西可能会危及自己的性命,不得不更谨慎了几分,想了想才问道:“你这是中病毒了?”科技类其实也不太靠谱,至少中病毒后抽起风来简直能把人吓死。

系统欢喜的开口:没有,我只是吸收了能量,升级成功\\(≧▽≦)/

元央呆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哪里来的能量?”系统所有储能一律由考核总系统提供,哪里会有多余的能量用于升级?

系统半点也不藏私:是这个空间的能量啊。你每死一次,在进入下一个适配体的之前都会在空间上空徘徊一段时间。那里能量充沛,我每回都能吃得饱饱哒。而且,你没发现你的精神体也比之前更强大了吗?

元央被这样一提醒,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虽然她对于自己每次死后的那一段时间毫无印象,但她的精神体确实强大了许多,连精神力都似乎被某种东西磨练得精纯无比。

这般看来,这个可以使人增强精神力的空间显得更加神秘诡异,这次的入境考核的内情也更加的复杂。

元央心中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那你现在还受考核系统的控制吗?”

系统如果有头的话,恐怕已经开始飞快的摇动了。它十分做作的打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 o ⊙),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第一次死的时候,你和我在考核系统里就已经被淘汰出局了。话句话说,在你看来,如今还剩下包括你在内的九名考生。但是考核系统里面只能显出不包括你的八名考生。

莫名其妙“被死亡淘汰”的元央心里颇有些复杂滋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我现在可以离开这个空间吗?”这次入境考核看似简单,内中却是暗潮汹涌,她还是找机会先撤的好。

一直卖萌的系统这时候却忽然郑重起来,一字一句的道:不行。此方空间极难进出,如果要出去,你必须杀了皇帝——他是空间眷顾之人,只有杀了他才有可能破开空间屏障出去。

元央顿觉沮丧: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杀皇帝这条路。她联系了一下自身处境,顿觉前路茫茫,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个神秘莫测的空间。

不过,和系统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元央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至少,她不必再担心自己受考核系统的控制,暂时没了性命之忧。天大地大,还是自家性命最为要紧,所以,多个奇怪的系统也没啥关系。

疑心稍解,元央忍不住便开始调戏起因为升级而有了自主能力的系统:“那个,你升级之后除了报备考生排名,还有其他功能吗?”

系统立马炫耀似的打出一张晴雨表:这是皇帝的心情表,你可以根据这个知道他是心情变化。

此时,这张刚刚铺开的晴雨表上一排全是阴天,还有雷雨倾向——很显然,皇帝大人的心情好似一直不太好。

元央被那一排的阴天给吓住了,摸摸鼻子:“这还真是鸡肋的功能。”皇帝整天一堆麻烦事,后宫里头那些不省心的女人容貌甚至还及不上他自己,元央都替他觉得难受。

她漫不经心的抬眼望了望窗口,殿上的琉璃瓦被银色的月光照得透亮,隐约可见北辰殿的正殿之中还亮着灯火:皇帝似是未睡。

唉,真是寂寞如死的夜晚啊——元央心头少了一块石头,连头也不觉得痛了,难得有了些诗情画意的感叹。

只可惜,碧叶急匆匆端来的汤药却立马把她一颗少女心给拉回了现实。

元央本是很为碧叶的忠心感动,只是一看到碧叶手上那碗长得就和毒.药似的汤药,顿觉舌尖发苦。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在碧叶期盼的目光中端着药碗小心咽了一口,艰难挤出一点笑脸来,就和一朵快凋谢的菊花似的,蜡黄蜡黄的。

卧槽!这是谁开的药方子?究竟加了多少黄莲?滚出来,她保证不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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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此时确实未睡。他半靠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手上拿着一卷书,随手翻着。

在边上伺候的苏公公从门外小太监处得了消息,上来禀告道:“陛下,元贵人醒了。”

皇帝面色不变,随手翻了一页书,白皙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一种沉稳的控制力,语声却是淡淡的:“朕已让她移到侧殿,不必事事来报。”

苏公公会意的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连声道:“陛下说的是。是奴才多嘴了,”顿了顿,又接着道,“您之前说,要让元贵人搬出北辰殿。先前元贵人昏迷,不宜移动,现在人已经醒了......”

皇帝抬眼看了苏公公一眼,目光冷然,面色显得有些难看却没有说话。

苏公公放缓声音,笑着道:“这搬来搬去倒也怪麻烦的,况且元贵人的病也没好全。奴才斗胆,替元贵人求个情,不若等她养好病再搬?”

皇帝闻言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忽的把手上的书卷丢到案上,神色微沉,径直起身回内室:“就依你所言。”

苏公公终于松了口气,他没有皇帝那武功,自然也没听到元央的梦话。故而,对皇帝的态度变化也甚是诧异:不知怎的忽然发了脾气要赶人,结果侧殿里的那一位还没怎么着呢,皇帝自己就心软后悔了。临到头还得他这个做奴才的来递台阶。最要紧的是,皇帝端着架子不愿去瞧人,实际上却还是巴巴的等消息等到现在,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

唉,主子折腾,这为难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何苦来哉?

香囊

没人知道苏公公淡淡的纠结。

元央暂时确认了自己小命的安全,于是就开始了幸福的养病生活。

也不知怎地,这次落水之后,后宫那些人对元央的态度顿时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的改变。皇后起头,送了不少养病的药材;宸妃随大流的挑了几本经书送来;纯昭仪则是送了许多衣裳首饰;林修仪最是实在,直接给元央送了几袋既可以赏玩也可以赏人的金叶子、金豆子。

只有那日的另一位当事人——丽贵嫔,一直低调的装不存在。于是元央也顺理成章的把她忘到脑后。

元央每每看着长长的礼单,都有种穷人乍富的喜悦,深刻的明白了什么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一边吩咐碧叶把东西收起来,一边和探病的容美人说话:“要不是她们时不时的来‘探病’,我真想多‘病’一段时间。”

容美人正坐在榻边的绣墩上吃果子,丢一颗吃一颗倒是自得其乐的很。她吃完一颗牡丹样的果子,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笑着应声道:“你以为她们是看你呢?不过是想着能不能碰运气遇上陛下罢了。”那些人那日见了皇帝抱着元央的模样,虽然仍是瞧不起农家出身的元央,心里却是对她高看一筹。

说白了,后宫之中,帝宠才是真正要紧的。无论是美貌、身世、才华等等全都要排在后面。

相处久了,元央也偶尔会被容美人犀利直接的话给噎住。她一时反驳不得,只好学着容美人的模样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掩饰了一下自己尴尬的笑容。

说来也是奇怪,元央病了这么长时间且又是住在北辰殿的侧殿里,偏偏还从来没有见过皇帝一面。元央本还觉得十分诧异,后来一看系统列出来的晴雨表就安心蹲殿里做宅女了——皇帝的心情晴雨表简直是阴雨绵绵,几成暴雨之势。元央一贯欺软怕硬,好逸恶劳,见着皇帝这般心情状态,哪里敢凑上去,更是乖乖的缩在自己殿里不动弹,争取不要惹人厌。

她不动,皇帝的心情更差,于是晴雨表上的天气也跟着差了......如此一来,简直是恶性循环。至少,北辰殿伺候皇帝的宫人已然被折磨的苦不堪言。重压之下,苏公公也不得不另寻生路。

这日的午膳,苏公公特意给皇帝端了一道糖醋排骨。

皇帝口味清淡,本就不喜欢吃着又甜又酸的东西,更嫌油腻。他扫了一眼那盘排骨,想起往日里爱吃这个的元央,语声更冷了一些:“端下去。”

苏公公连忙上前来解释道:“这菜是元贵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她说陛下口味清淡,偶尔也要吃一吃不一样的才是。”

天知道,元央的原话是:最近天天喝药吃素,嘴里简直尝不出盐味了,至少给我盘糖醋排骨解解馋啊。

苏公公很是体贴的用自己伟大的想象力把元央的话扩展了一下,顺便吩咐厨子多做了一盘糖醋排骨端上来。

皇帝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虽然只是十分矜持的夹了一筷子,但他的面色明显好了许多,还额外说了一句:“今日的云腿竹笋汤做得不错,替朕赏一赏。”

苏公公点头应下,随即又昧着良心道:“元贵人自己还病着呢,却依旧这般关心陛下,可不就是一颗心全系在陛下身上。”

皇帝没理会他,默不作声的用完了膳,这才懒懒的端起边上小太监递来的茶水,簌口之后才缓缓道:“你倒是会替她说好话,是收了她的好处?”

苏公公十分之有觉悟,连声道:“奴才是陛下的人,哪里敢收其他人的好处?”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这不是瞧元贵人一片真心,难能可贵。”

“一片真心?”皇帝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杯壁上摩挲,垂眼不语,许久才轻轻的哼了一声,沉着一张脸回了内室。

一片真心的苏公公简直要被“冷酷无情”的陛下折磨的心!力!憔!悴!

不得已,苏公公只得又令人去元央那边进谗言,哦不,是说好话。

于是,元央被科普了一下妃嫔的义务要求并且又被告知了一下皇帝的心情状态。她刚刚吃了一盘期盼已久的糖醋排骨,嘴里酸甜甜的,心里也跟着甜蜜蜜。她看了看已经阴转多云的晴雨表,感觉自己被后宫诸位姐妹“温暖”的心也充满了友爱宽容的光芒。

她想了想,转身翻了翻自己身周床榻,终于摸摸索索的找了个香囊让人递过去,柔声解释道:“陛下日理万机,妾自是不敢打扰。不过,”她顿了顿,眨了眨乌黑明亮的眼睛,可爱又可怜,“妾这些日子闲着无聊,绣了香囊,还望公公能替妾转交陛下。”

那小太监见着那香囊,倒是怔了怔,还是不死心的劝了一句:“娘娘真不去瞧瞧陛下?”

元央想着那看上去随时可能转阴的心情晴雨表,转头抱着被子假哭,戚戚哀哀的道:“妾久卧病榻,容颜憔悴。世人都道‘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又岂敢以无盐之貌惊扰圣驾?”

小太监最后看了一眼元央那被皇后送来的补品养的丰润盈然的双颊和红润的唇,终于还是无话可说的拿着香囊回去找苏公公了。

碧叶在旁看着,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等送走了人,才急慌慌的转身道:“娘娘也太乱来了,那香囊明明是奴婢给您绣的。您这样说,不是欺君吗?”

元央背靠着枕头,十分惬意,漫不经心的接口:“这香囊上的花样子不是我挑的吗?勉强也算是有半个我绣的......?”

碧叶被元央捉弄的没了脾气,只得体贴的上前替她捏了捏被角,贴心的道:“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马上又到喝药的时间了。”

这一下,倒是轮到元央苦着脸了。她懒懒的往上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小声道:“那药又苦又腥,分明就是太医被人收买了,故意为之。我身子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干脆不用再吃了吧?”

世间美人,从来都是宜喜宜嗔,一举一动皆动人。元央撇嘴说话的时候好似撒娇,红唇嘟嘟,秀眉轻扬,甚是可爱。

碧叶忙不迭的转开目光,没什么抵抗力度的接口劝道:“行气破血之药本就如此。太医说,还要再喝几天呢,您总不想要因着病没养好,时不时的头疼吧?”

元央斟酌片刻,只得认命点了点头,继续起来喝毒.药似的汤药。

另一头,皇帝正拿着元央“送”的香囊,神色复杂。

香囊是桃红色的,小巧精致,显然不适男子佩戴。只见上面绣的是一对交颈鸳鸯,戏水嬉闹。

鸳鸯鸳鸯,谐音不正是元央?

棋局

皇帝心里那口气却不知怎的泄了一些——他这时候才觉出自己这口气实在是生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是个女人,何至于此?

皇帝随手把香囊丢开,亲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冰冷的酒液顺着喉间慢慢滑下,他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冷了下去,他开始用一种近乎冷酷清醒的理智开始剖析起自己的心态。

他对元贵人,确实是有一点感觉。毕竟,对方曾三番两次的在险地之中不顾性命的护在他身前,实在难得。而且,他在她身上得到的快.感几乎称得上是从未有过的。

可这一点感觉算是喜欢又或者爱?

皇帝伸手揉了揉眉心,长眉徐徐展开,眼中掠过一抹自嘲和冷淡。

当然不算。之前发作丽贵嫔,不过是恼火对方竟然胆子自己面前动了自己的东西;后来心生气恼则是因为觉得元央对自己所隐瞒。自然,在这之中,男人的控制欲和妒忌心也是有的。

苏公公见着皇帝忽然冷下脸丢掉香囊,一时倒是踌躇起来:是自己会错意了?其实皇帝对元贵人也没有多喜欢?做奴才的最怕就是会错意,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苏公公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颇是后悔自己的自作主张。

好在皇帝也没沉默多久,他抬眼看了眼心中忐忑的苏公公,直接道:“传朕旨意,今晚让元贵人来侍寝。”

苏公公一颗心终于安全的落了地,他一时没防备,口上应道:“可元贵人的伤还没好全......”话一出口,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皇帝扬了扬长眉,冷冷道:“养了这么多天还起不了床,太医院那些人是做什么的?”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要是真起不来,派人抬来便是了。”

苏公公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皇帝对元贵人的态度,干脆撇开手,不去多想、不去多管,只照吩咐去办。

元央听到这口谕,当真是病中垂死惊坐起,好半天都没明白皇帝的脑回路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她实在也没有脸皮厚到真让人抬着去,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句皇帝的饥不择食——连病人都不放过。转过头来,元央还是认认真真的挑了件漂亮的衣裳,在铜镜前面转了好几圈。

碧叶很是替元央高兴,一边低头替她整理裙摆,一边道:“这么久没见陛下,娘娘一定很高兴吧?”她眨了眨清亮的大眼,笑着道,“怪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想太多是病。其实,我只是自恋而已......元央默默把实话咽了下去,低着头故作羞涩的道:“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碧叶也不敢太放肆,自然是轻轻揭过了话题。

没有人敢让皇帝多等,元央只得转了两圈,就往正殿那边去,却不知今日后宫里的那些人又拧坏了多少手绢——刚来西山的第一晚就出了萧家和惠妃那点事,好不容易游了一次湖,结果皇帝冷着脸好些天不叫人去侍寝,只是照例陪着皇后用了一次膳,说了会儿话。大家一心一意、动心忍性的等着,实在没想到皇帝一开口就点了元央去侍寝。

难不成,那元贵人真是狐狸精转世。媚骨天成,竟是连陛下都被迷惑了?后宫众人的想象力很是匮乏,但这时候也忍不住把苗疆的巫蛊术到传说中的媚术给拉出来琢磨了半天。

元央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传说。这时候的她正恭恭敬敬的跪在皇帝跟前——好多天不跪,忽然跪着感觉好不习惯。

皇帝倒是漫不经心的端着酒杯不作声。他垂了眼,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元央,感觉自己的心跳依旧平稳如旧,面色倒是稍稍好了一点。

“起来吧。”皇帝慢悠悠的端着酒杯喝完酒,方才叫起。

元央悄悄看了下系统列出的晴雨表,见着皇帝现在心情好似不错,于是得寸进尺的靠过去,揉了揉他的肩头,开口问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皇帝没应声,不经意的扫了她一眼,站起身道:“上回你说你会棋。今日朕摆了一盘棋,你来陪朕下。”

元央去拉皇帝的手臂,故意的在上面蹭了蹭,细声道:“妾棋艺不精,怕是要扰陛下雅兴。”

正好已经走到摆着棋盘的楠木榻前,皇帝伸手把动手动脚的元央给拉了开来,冷着脸道:“坐好。”

元央只得乖乖的坐在棋盘前面,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棋子摆弄——培养感情的话,下棋怎么及得上啪啪啪?不过,元央扫了一眼棋盘,便抬起头,笑得双眼弯弯:“若是妾赢了,不知陛下有何奖励?”

皇帝拾起白子,弯了弯唇角,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等你先赢了再说。”

元央识相的闭上嘴。不过,以她的棋艺,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棋盘上面已经兵败如山倒,再无回天之力。

皇帝落下最后一子,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挫败的元央,徐徐道:“还想要朕的奖励吗?”

元央眨眨眼,干脆利落的把手上的棋子丢了回去,应道:“陛下棋艺高明,妾......”她话声还未落下,皇帝已经俯下身,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元央往后靠了靠,织金绣兰纹的衣绣拂过棋盘,她边上的木质棋笥被推翻,稀里哗啦的倒出不少黑玉做的黑棋子来。

甚至有不少棋子跌落到塌下。好在地上铺着薄薄的毯子,摔不坏也没有声音。

皇帝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以指代梳拂过她的乌发,在她耳边轻笑,笑声听上去冷冷的:“要朕教你下棋吗?”

和他的笑声不同,他的呼出的气是热的,引得元央耳边微痒。而这种痒,好似又和伤口的痒不太一样。

元央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随即便不甘示弱的伸手环抱住皇帝的脖颈,挑了挑眉,笑着道:“好啊......”她故意也凑到皇帝耳边,轻轻吹气。

“啪”的一声,棋盘被掀翻,玉做的棋子从榧木棋盘上滑落,元央整个人都被压在了榻上。她的外衣被拉开了一点,露出皓雪一般的肩头,在明亮的烛光中仿佛染着一层温温的薄光。

殿中烛台上的烛火微微晃动,把照在窗上的人影也拉得长长的,好似两柄彼此交锋的利剑,互不相让。

月夜

皇帝觉得自己平稳的心跳好似又开始加快,但是他这时候却并没有想要克制,反而有一种如饮醉酒的感觉,隐隐的竟有一种放任享受的心情。

刚刚饮下的酒,好似融了血液里所有的冰渣,慢慢的升温,酒意也跟着渐渐上涌。所有的感官都处于敏感清晰的状态,只要一点刺激就能把血管里血液烧得沸腾,如同熔岩滚滚流动,焚毁一切。这样的时候,他有些错神的想着:都说美人如玉,可是真的美人摸上去倒底和玉做的棋子不一样。

他少见的有了好兴致,想了想,慢慢低了头,轻轻的、温和的吻了吻元央的眼睫,感觉到那不断颤抖的眼睫,觉得滋味不错,顺势又吻了吻她的眼睑。

比起之前的粗暴不同,这一次的吻显然更有些细水长流的感觉,一切都好些被可以放慢了动作。他只是缓缓的吻着元央的眼睛、面颊和唇,仿佛徘徊研磨,浅尝即止。

元央被压在榻上,干脆放松了身体等着,仰起头去看皇帝。

皇帝这一次怀着探究或是试探的心情,一边认真的吻着,一边分析自己的情绪变化和心跳——确实很不一样......

他其实也觉察不出这究竟是怎么一种不一样。往日里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他一贯都觉得味如嚼蜡,偶尔肌肤交触都觉得恶心。久而久之,临幸后宫这种事就成了一项讨厌却又需要去做的任务。只是,和元央在一起却不一样。非常容易兴奋和激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自己,随之慢慢苏醒,正安静而渴望的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元央,默然的发出满足的喟叹:她终于来了。

只不过,这种未知的特别有时候又显得格外令人......恐惧。

皇帝的手慢慢的附在元央的脖颈上,可以感觉到轻轻随着呼吸起伏的血管里血液的流动,仿佛是掐着鲜嫩的、柔弱的花枝,微微用力就能折下。这样一条性命,于他而言亦如枝头的一朵花,折或不折,端看心情罢了。

元央乌黑的宛若鸦羽的长发就那样披散在身后,恍若未觉的睁大眼睛看着他,明亮的眼中倒映着皇帝现在的模样,清晰的好似镜像。这时候的她竟有几分罕见的天真清艳,天真的近乎纯白,清艳的无声惑人。

犹如一丛开在人心头的白玫瑰,像雪一样的纯净,像血一样的灼热。

皇帝一贯苍白的面上少见的泛着微微的红,容色灼灼,漆黑的眼睛却显得更黑更沉了——便如月夜里湖底的暗流,哪怕月光洒满湖面都与之无关。他极其轻微而冷淡的笑了一声,眼神清醒漠然,利剑一般的刺破皮肤,而那附在元央脖颈的手指则不易察觉的按了按,他问她:“怕吗?”

元央摇摇头,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腰,温柔的把头靠在他的怀里。

皇帝弯了弯唇,把手移开,从楠木榻边的沉香雕海棠样的小几上挑出一支暗香浮动的桂花花枝拿在手上。他俯首看着元央,颇有些意味深长:“朕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