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如今揣着个“免死金牌”,自是没有人敢去拦她,她一路顺畅的到了宸妃殿外,便见着绿衣的女官躬身一礼,碧色的裙裾好似徐徐在水面展开的荷叶:“宸妃娘娘吩咐了,若是元嫔娘娘到了,就请进殿一叙。”

元央心中既有疑虑又有怒火,也没多话,略一颔首,便拂袖往里走去。那女官甚是有礼,引着元央入了内殿门口便弯腰退了下去,只有元央一人独自进了殿。

宸妃果然正坐在殿中等人,或者说是等她。她身着一身广袖宽袍,正缓缓抬手斟茶,身后是一个山水屏风,屏风的边上则站着一个玄衣男人,腰间佩刀,昂然英武。

宸妃听到脚步声也不起身,只是沉静一笑,温声道:“来,喝茶。”

元央目光不觉在她身后的木子李身上一转,随即又落在宸妃面上,见她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更是存了说不出的恼火。故而,元央的语气也跟着冷了下去,微微挑眉,刻意道:“瞧宸妃娘娘这做派,倒好似皇后一般。”这虽是讽刺倒也是实话,皇后也很喜欢这般做派,看着从容雍然,实则暗藏玄机抑或杀机。

宸妃面上笑容不变,只是接口道:“这确是妾从皇后娘娘处学来的。”她半点也不生气,只是缓缓道,“我知道你今日前来是有事相询,先坐吧。”

元央只得压着火坐下,她接过宸妃递来的茶盏,虽是勉力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拎起怀中缩成一团的猫出声道:“我听这猫说,宸妃你已料定‘成事在我’?”虽是在宸妃殿中,但是元央还是不敢把杀皇帝的任务直白道出,只是简单的替代了一下。

宸妃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腾起的水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只听她轻轻应道:“没错。”

元央“呵”了一声,接着问道:“这是为何?”

宸妃凝眸看她,若有所指:“天意如此,我又如何能尽知。”她顿了顿,忽然轻轻道,“我知道,此地于你亦是不错,帝王恩深情重,但有所求必能一一满足。可是,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初衷?”

元央面色未免,只得垂首喝茶,许久方才哑声应了一声:“记得。”

宸妃静静看她,缓缓言道:“你虽幼时离家失散,可家中亲友仍旧是念念不忘,至今还等着你,你忍心叫他们空等一场?有人与你一同长大,为着你甘冒生死之险来此地,只求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又如何忍心叫他丧命于此?”

宸妃字字诛心,元央忽然说不出话来,心乱如麻。她垂首沉默片刻,忽然抬头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世?”

宸妃颔首:“我算过。”

元央忽然想起那已然被刻在她脑中的场景,想起母亲曾经紧紧抓着她的肩头,殷殷嘱咐:“阿央,你记得,一定要去首都星找你的父亲。”那几乎是她一直不能忘怀的噩梦,可也是她一直努力的方向,人生最高最大的目标,她又如何能够在得知家人亦在翘首以盼的同时放弃它?

还有陆恒......

元央咬了咬唇,重又问道:“陆恒,他究竟在哪里?”

听到这个名字,宸妃眼中神色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遍,随即便徐徐道:“你很快就会见到的。”她顿了顿,轻轻道,“你可能不太明白什么是‘成事在你’......”

宸妃语声未尽,深深的吸了口气,凝目看着元央,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只能替你创造一个机会,一个最好的机会,最后拿起刀插入那人心口的人只能是你。”

最后拿起刀插入那人心口的人只能是你。

这句话好似惊雷,忽然撞入元央脑中,好似把她所有的思绪都劈成一片片的碎片。

直到最后离开宸妃寝宫,元央依旧有些晃神。

宸妃说完事却也不觉得如何欢喜,只是兴味索然的看了看元央的背影,连倒好的茶也喝不下去,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会如何抉择。”

木子李从她身后踏步出来,径直坐在了元央适才的位置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下去:“前有狼,后有虎,我们这般想要死中求生的,已经把能算的都算了,余下的不过是看天意罢了。”

“你竟也说起‘天意’了?”宸妃闻言不觉一笑,那笑容满是自嘲。

木子李默然坐在对面,不发一语。

宸妃却已经极快的镇静了下来,她放下手中茶盏,慢慢道:“你去传讯给我父亲吧,今晚就发动。”

郭大将军乃是皇帝倚重的大将,如今正奉命镇守京都。

******

话分两头,元央从宸妃处走了出来,心事反倒更加烦乱了。她被宸妃那一番话一激,心中那压下许久的执念也跟着上来了,竟有几分进退为难的感觉。

晚膳也没怎么用,只是动了动筷子便懒懒的放下了。

皇帝处理完杂事回来,便见元央独自坐在榻边郁郁寡欢。他心中微动,不由上前握住她的肩头,缓了缓声调:“怎么这幅模样?”他心细如发,自是察觉了元央发现“喜脉”之后的怪异神情,此时不免问了一句,“是因为孕事?你不想有孕?”

元央压下心绪,咬住唇,把头倚在皇帝肩头,轻轻道:“能有陛下的孩子,我愿意的不得了呢。”她心中主意已定,语声越发的轻,“只是有些怕而已。”

皇帝听得她那句“愿意”,心中已是十分欢喜,只当她后面的话是孕中烦忧,倒也不以为忤,抬手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的眼帘:“怕什么?有朕呢。”

他的温热而干燥的唇覆在眼帘上,带着无限的温情。元央眼睫微微一颤,泪水便簌簌落下。

她手指紧紧的抓着床榻上的锦被,克制着心中各种情绪,仰头凝目望着皇帝,茫茫然的道:“是啊,还有陛下......”

爱最深时,情最热时,她怀着的却是一颗杀心。

半夜

正当情热之时,两人又是在床边拥吻,自是有了感觉。

只是,皇帝到底顾着元央,临到头来还是强自忍了下去,替她捏了捏被角,温声道:“太医说你胎位不太好,经不起折腾,今日就早点休息吧。”他少见的笑了笑,吻了吻元央的面颊,“睡吧......”

元央本就有些乏了,顺势躺在床上,手掌紧紧抓着皇帝的左手,乖乖的闭了闭眼睛。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元央这一夜睡得不□□稳,久违的噩梦一个接一个的来折磨她。好久未曾再想起的前八世忽然间又在梦中重新经历了一遍,使她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回又一回的被皇帝杀死。一时之间,心头泛凉,冷汗涔涔,仿佛有被子沉甸甸的压在胸口,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了。

就在元央迷迷糊糊时,忽而感觉耳边有人唤她,恍惚的睁开眼却见着皇帝正面色沉沉的看着她。

现实和梦境交错的同时,元央几乎是立刻就被吓醒了。她压住心头涌上来的惊惧,哑着声音勉强问道:“怎么了?”

皇帝目中显出一二审视的意味,不答反问道:“是做噩梦了?朕见你一头冷汗的。”

元央稍稍回过神来,伸手一探,果是一头的冷汗,湿漉漉的。她眨眨眼,干脆应了下来:“是做了个噩梦,有些吓人。”

皇帝还要再问,外头却有敲门声传来,“咚咚咚”的三下,急促至极。皇帝这才想起正事,起了身把外衣和头蓬递给元央:“赶紧换上,朕先送你下山。”

元央此时一颗心还砰砰的跳着,不由插嘴问了一句:“是发生了什么吗?”

皇帝伸手替她理了理汗湿的刘海,口上道:“山上着了火,这火起得有些古怪,怕是有人趁机作乱。朕自是不怕那些人,只是你有孕在身,还是需要小心些,还是下山的好。”

元央怔了怔,一时忘了言语。

去年此时,皇帝还拿她当挡箭牌引人注目,可到了如今却恨不能先护了她的安危。

元央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想方设法,甚至拿丽贵嫔做试验也要让她假孕了——既可以让皇帝更加的信任并推她入两难之境;又可以用她这个累赘来拖累皇帝。

毕竟,她和丽贵嫔一样,都是“胎位不稳,需要小心”。

元央心中思绪万千,手上动作还是快了许多,照着皇帝的吩咐穿了外衣,披上披风,皇帝又亲自递了一双靴子给她:“穿靴子吧,若有万一,也方便行走。”

元央咬咬唇,看着他半蹲着替她穿上靴子,忽然觉得眼睛一热,忍不住弯腰搂住皇帝的脖子,矫情的道:“要不你抱我吧?”她把下巴抵在皇帝肩头,正好把发红的眼眶掩饰过去,可声音却是止不住的有些颤。

皇帝真恨不能把这个惯会“得寸进尺”的女人抓到怀里好好打一顿,只是想着她如今身子不好也只得忍着气把人抱起,径直往外走去。

元央顺势把头埋在他怀里,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顺势又捏了捏藏在袖口的那跟金针。她双肩耸动的模样好似在偷笑,皇帝不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那金针是宸妃给她的。宸妃说的明明白白:“之前,借着南王之事,我们特意给皇帝下了融魂之毒,他虽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可融魂却也并非无用之物,至今还未解全。再者,融魂牵动七情,他这些时日既喜且悲,融魂早已蠢蠢欲动。到时候,木子李会在半道截杀,引动融魂发作,你只要把这根金针扎到他心口就好——那是他的死穴。”

“皇帝乃是此地的天眷之子,天佑神护,只有你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扎他一针。”

忆及宸妃之语,元央紧紧咬住唇,竭力忍住身子上的颤抖。

皇帝刚刚要抱了她上马车,见状不免多问一句:“怎么了?”

元央把头埋的更深,小声道:“有点冷。”

夜里风凉,确是有的。皇帝把裹在外头的披风拉了拉,随即才道:“倒是忘了给你找个暖炉来,不过马车上有,倒也不怕。”他抱着元央上了马车,果是递个了小巧精致的暖炉给元央。

元央从皇帝的怀中挣出,抱了个暖炉,侧头看了看外头:日近炎暑,树木干燥,火随风生,如今这般大火一起竟是越发的大了起来,元央远远的看着那火势,竟有几分惊心。

皇帝只当她是忧心山上之事,摸摸她的头:“无事,朕自有分寸。”

元央一时无声:山中自来是要小心火烛的,且西山行宫更是注重这事,既是能生出这般大火,宫中内应必是极多。再者,看宸妃那般作态,昨日提及皇后时的模样,说不得皇后背地里亦是与她有所勾连。

元央心中思绪繁杂,面上却还是勉强一笑,对着皇帝道:“陛下是打算送妾回京?”

“这到不至于,”皇帝微微一顿,随即便道,“你身子不适长途跋涉,山下不远处有个小农庄,正好送你去避一避。”

元央这话本就只是试探,毕竟守卫京都的郭大将军乃是宸妃老爹,说不得就在里面掺了一脚。如今她听得皇帝这话,心中倒是微微一动:大概,皇帝也不似他表面上的那般信任郭大将军,他让郭大将军守卫京都,说不定......

元央心中正想着事,忽然马车一颠,前面驾车的人忽然扬声叫道:“陛下小心。”

话声还未落下,几支玄铁箭呼啸而来,竟是越过前面守卫的阻拦,直直的射入马车之中。

皇帝本人要避自是简单,可他到底还要顾及边上的元央。只一瞬的功夫,他鼓起内劲撑破车厢,径直抓了元央的肩头往上一跃,避开了那几支玄铁箭。

射箭之人好似早已料到他会这般应对,随后又有玄铁箭正对着他和元央疾驰而来,犹如闪电一般。

不远处的高坡上,宸妃身着宽袖道袍,左手掩在袖中,正闭目运算。这般耗费心力的运算之下,她本就白如凝玉的面颊更是苍白若纸。

“左上三寸,右下一寸。”

随着宸妃的话语,两拨弓箭手先后又拉开了弓箭。

金针

按理说,皇帝武艺通玄,那些箭射程也远,再快也是及不上他的动作的。只是,他手上到底还提着一个元央,前后两拨箭一是向着他一是向着元央,用意极是险恶,使他为着元央不得不左右躲避,渐有左支右绌之态。

好在他早有打算,借力往上一跃,正好提着元央站到边上的树杈上,轻轻的一甩袖竟是从袖中丢下一个信号管子。

底下的侍卫早有预备,连忙从地上捡起信号管,放了信号。

站在山坡上的宸妃也就在此时睁开了眼,她额上冷汗涔涔,显然已有气力不支之态,抬头看了看信号,咬牙道:“来不及了,先撤......”

木子李就在她的身侧,见她这般模样,不由上前几步扶住她,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宸妃抽了口气,硬撑着站在那里,只是催他,“趁这机会,你赶紧去拦住皇帝。最好能多耗一些他的内力,把他体内的融魂全都牵引出来。”

木子李虽是并不放心宸妃,但他们早有定计,自然是不好临阵脱逃,于是抽出腰间长刀,使了轻功径直往皇帝那处去。

他仍旧是一声玄色衣裳,双袖被风吹的鼓起,如同大鸟一般,只是那衣色却似能融入夜色。

宸妃定定的看着他离去,目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她知道,木子李此去大约是有死无生。只是,所有人都困在这个死局里,若要得活,必也要九死一生。

只盼着元央能作出正确的决定。

沉沉的叹了口气,宸妃转身正要回去,忽而看见玄铁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上坡,一手持挡剑的盾一手拿着□□,正呈包围之势。

她是绝顶聪明之人,来前亦是早已算过一卦,心中倒是立时就明白过来,不禁扬唇道:“原来如此!”她面上笑意复杂,不觉笑出声来:

“好一个请君入瓮。”

武则天时,有酷吏洋洋得意的提出让犯人进下有炭火的大瓮以此逼供,结果那个酷吏自己最后却入了大瓮。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如今日的宸妃——她有意引皇帝来西山然后又故意纵火逼皇帝深夜匆忙下山来设局,可皇帝何尝不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的把她也引了出来。

只是,她这一局,还有一个元央。还不算是输。

话分两头,宸妃处已被玄铁骑包围住,而木子李却依旧提着刀与皇帝动起手来。

正要算起来,木子李的武艺勉强算是与皇帝旗鼓相当,只是皇帝久经战阵,经验与耐力自是胜过木子李这般深山里练功的,往日里总是能占得一二上风。只可惜,今日还有个元央在侧,木子李得了宸妃的意思,时不时的往元央处下刀,却是逼得皇帝不得不收了攻势回身护人。

几番下来,木子李这一次却是占了上风,刀剑相交之时,皇帝内力耗得越来越多,体内本被压制的融魂之毒果是被牵引了一些出来。

好在早有准备的玄铁骑却已经赶了过来,围成一圈,皆是提了弓箭朝向木子李。皇帝狠提了口气,拼的自己腰间受一刀而把剑砍在木子李肩头,并且微微借力,耗着内力提着元央出了包围。

木子李到底是欠缺经验,他只顿了一顿,片刻的功夫,玄铁骑的铁箭全都脱弦而去,离得这样近,左右上下竟是都躲不过去,密密麻麻的长箭皆是朝着他。

不过是刹那的功夫,他那一身玄衣已然被染成了血色。

他浑身都是长箭,面上溅着猩红的血迹,有些吃力的用刀撑住身子,转头看向皇帝那边。他定定的看了元央一眼,神色恍惚,忽而一笑,已是断了气。

元央适才正对着他的目光,心中大惊。她紧紧抓着皇帝的手臂,面色苍白若死,浑身发颤,几乎要尖叫出来。

皇帝本还凝目看着木子李的尸体,见着元央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心疼起来:“既这般害怕,怎地不闭眼?”说着伸手覆着她的双眼,把她整个人拢在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缓缓解释道,“朕早就有些怀疑宸妃,只是碍于郭大将军,不好令人查探。如今这般情形,想来郭大将军也脱不了关系......”宸妃领着的那些弓箭手皆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且有无声无息的进入西山,必是通过郭大将军的手。

元央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凑近他的耳边轻轻说话:“陛下......”

她声音有些微弱,颤颤的,竟是一时听不太清楚。

皇帝不由垂了眼去看她,缓下声音:“朕没听清。你适才说什么?”

元央咬了咬唇却不再说下去,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忽然伸手搂住皇帝的脖颈,摇头不语。

皇帝只当她受惊过度,重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夜里风凉,朕抱你起......”

话声还未落下,他忽然顿住动作,神色一变,几乎是立刻就伸手掐住了元央的脖子,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拖出去。

他胸口正插着一支金针,颤巍巍的。

皇帝没有立刻去拔针,反而是缓缓的起身,掐着元央的脖子把人提到自己的面前。双目对望,两双眼睛皆是有些红——元央是落泪不止,皇帝却是杀意和怒意。

元央被掐着脖子,被迫与皇帝对视。她本就呼吸困难,双目蒙着一层泪光,视线一片模糊,既说不出话来也看不清人。只有眼泪,不只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流淌下来。

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许久、许久才传到她的耳边。

“朕真想就这么掐死你!”

元央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明白他的话意,还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丢了出去。她落到地上,浑身发疼,下身不断地流出血来,意识亦是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假孕的事会不会也暴露出来?

大概,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元央心中忽的平静下来,反倒没了那些烦乱的思绪,再轻松不过。

内情

元央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结果一睁开眼就看见坐在床侧的皇帝,连眼睛都瞪大了。

皇帝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身垂头凝目看她。

他不知多久没有休息,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好似还带着血丝,之前的冷怒好似都已经被冷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紧紧的盯着元央,忽然沉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下杀手?为什么最后关头转开金针方向偏离死穴?为什么要假作有孕?......

皇帝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了,可真等着元央醒来,他又只能问出那三个字。只这三字,他就险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差点就要伸手把床上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女人掐死。

只是,还要把问题问个清楚才好。要不然真杀了人,日后想起来未免又留了许多疑问。

皇帝这般为自己寻了个借口,便又心安理得的等着答案。

元央却是呆呆的,她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皇帝,眼眶一红便落了眼泪,只是咬着苍白毫无血色的唇,一字不出。

皇帝看在眼里,更添几分烦闷气恼,只是冷笑着讥讽道:“怎么?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只是流流眼泪,朕就会心疼着替你开脱?”他嗓音冰冷中带着一种深刻的厌倦,近乎平静冷漠的道,“之前那次,朕只当你是另有隐衷、受人欺瞒,朕待你亦有不实之处,故而既往不咎。可这些日子,朕待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回报于朕?”

元央只是一径的看着他,似是不忍眨眼,哪怕泪水打湿眼睫也一动不动的看着。许久,她才轻轻咬唇道:“我有不得不动手的理由......”她凝目看着皇帝,泪盈于睫,只是低低道,“只是,临到下手,我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爱你,便是连手上的金针也不自觉得跟着偏了一寸。”

皇帝气得“哈”了一声,面色青白。他再也坐不住了,从床侧起身甩袖反问道:“这就是你的爱?!”

元央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离开。

好半天,她才能从皇帝早已不见的背影中收回自己的目光,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处境。

大约,还是在西山行宫里面,只是并非她往日所住的哪间偏殿,待她努力回忆这是哪间宫殿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轻轻走了过来。

元央本还以为是皇帝去而复返,只是听着脚步声又不像,便只得收了期待抬目去看。

来人身上穿着宽袍广袖的月白道袍,头发如同男子一般束起,容色清隽出尘。

竟是宸妃。

元央对着她自然没有对着皇帝那般的好脾气,上下打量了一回,只是冷笑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娘你了呢。”

整个计划,甚至是那支金针都是宸妃制成的,偏偏木子李已死、元央半死不活又后悔不已,宸妃这个主谋反倒还安然无恙。

宸妃面色不变,许久才垂首,轻轻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被关在此处的。现在之所以来此,是要和你把事说清楚。你确定要和我这般说话?”

元央听到这里,神色微微一变,只得咽下那口气,问道:“你要说什么?”

宸妃深深看她一眼,稍稍一顿还是道:“很多事情并不像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缓缓言道,“你知道自由党吗?”

元央莫名其妙却还是点了点头。

自由党据说是银河帝国暗中发展的教派,他们的首领秉承古地球的文献,一心追求民主自由,故而建了自由党,致力于推翻帝制,将自由给予每一个公民。元央当时听到这个教派的时候只觉得可笑,要知道皇室的统治是建立在历任皇帝的实力上。虫族威胁尚未尽去,帝国前路茫茫,哪里能够现在就要反叛以身为盾的皇帝?可是,自由和民主是这世上最具有力量的词语,多少人宁愿为了这么一个崇高而不可及的理想,忍饥挨饿,奋不顾身。

宸妃慢慢道:“因为皇室的强势,自由党本是一直在暗中发展。可是后来,他们势力越来越大,渗入了帝国各个部门,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皇室历代和袁家嫡系联姻的缘由,竟是借机暗杀了所有的袁家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