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噗通跪地用膝盖蹭蹭蹭挪到奚琲湛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腿央求道:“主子,我的好主子,您就安安生生回宫吧,否则皇后娘娘会受不了的!”

奚琲湛在沉思,似乎在认真思考元宝的话,元宝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没想到奚琲湛却道:“欺负苏二就是打本宫的脸啊!”

元宝差点哭了,搬出宁琥珀来:“主子,您就算不为别的,宁小姐此时还在,她那样欢欢喜喜的,您忍心让她难过吗?况且,苏二是个比男子还刚强的人,不需您费心啊……”

“爷又没说要怎样,哭你娘!琥珀呢?”奚琲湛甩开元宝的胖胳膊,神情依旧沉沉。

“宁小姐好像不大有精神,不晓得是不是水土不服,主子您该去瞧瞧才是啊!”元宝立刻跟着转移话题。奚琲湛整理下衣袍去找宁琥珀。

宁琥珀正托腮坐在桌旁有些失神的模样,听闻脚步声回过头来给奚琲湛一个微笑:“太子爷怎么没歇午?”

“你都不睡爷怎么睡得着?来,说给爷听听,哪个惹你不痛快,爷给你出气。”奚琲湛笑着挨宁琥珀坐下,伸手去握住宁琥珀的手。

“苏王后就是苏大人的胞妹,看起来真不大一样,苏大人每天笑嘻嘻的,王后好像惆怅的很。”宁琥珀说道。

“苏瑜那个东西从来不知道愁。好好的,怎么想起他?”奚琲湛仍旧笑着,脑海里却想起今日苏盛锦的神情。

看这光景,苏盛锦这几年过得哪是人过的日子?都被个下堂妇欺负到家门口了!太没出息!

“我只是看着苏王后再想想自己有些怕了。”宁琥珀抽回手,“我怕是做不到苏王后这样,明明很难过还要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后宫的女人好像都要走过这一遭……”

奚琲湛神情平静又抓起宁琥珀的手,逼得她与他对视才说道:“爷不能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保证,只能保证以后绝不会有人敢像今日这样有胆子到你面前张牙舞爪。”

宁琥珀愣了愣,笑了,带着些涩涩:“所以,我想我还是不要跟她们一样好了。”

两人紧握着手默默坐了好半天。

☆、第十一章

下午午睡起,苏盛锦起来梳洗,宫女刚为苏盛锦插上最后一根玉簪,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进来禀告:闵姑娘求见。

苏盛锦对着镜子作势拂了拂利索的鬓角才道:“本宫正要去寿安宫陪太后说话,让她回吧,好好养胎是要紧。”

小太监出去了,晏璃扶着苏盛锦起身,一边嘀咕着:“做下这等没廉耻的事还敢到您面前来。”

“走吧,别误了时辰,本宫正好有事要向太后回禀。”苏盛锦说道,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淡定,或者说是解脱。

临华殿台阶下,闵微云楚楚可怜的立着,见苏盛锦出来,立刻便跪下了,眼泪来得也快:“盛锦姐姐,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苏盛锦脸上闪过不耐烦的神色:“罚?何来这一说?你是闵姑娘的身份,不归本宫管,罚不着,若你是妃子的身份,现在怀着王室的血脉,那要网开一面,不能罚。”

闵微云曲着膝盖往前挪了两步,抬起的脸蛋上看起来梨花带雨:“盛锦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向知道我没什么心眼儿,怎么会故意这样做给盛锦姐姐难堪……”

苏盛锦冷眼瞧着,不语。

闵微云见不起效发了狠说道:“盛锦姐姐若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着。”

“本宫要去寿安宫请安了。”苏盛锦说道。

放下原本的坚持和执念不用端着装着,不用仁慈着伪善着原来这般痛快。

可惜,没走几步,苏盛锦就被带着怒气的声音唤住,在这宫里敢这么对她大呼小叫的男人不做第二人想,苏盛锦停住,优雅转身看向台阶下,奚景恒正心疼的扶起闵微云,后者自然顺势可怜兮兮的偎进奚景恒怀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民间说什么来着,对,狗男女。

看起来真像啊。

苏盛锦不自觉就露出讽刺之意,看得奚景恒更加恼火:“苏盛锦,你是王后怎么心胸如此狭小?云儿她有孕在身你让她跪着,何来一点仁慈之心?”

“子轩哥哥,不是盛锦姐姐,是我……”闵微云着急解释的样子。

“王上教训的是,妾身谨记教诲。”苏盛锦语气“诚惶诚恐”。

苏盛锦的反应又让奚景恒一愣,就这么一愣的工夫苏盛锦已经又说道:“妾身还要去寿安宫请安,想必闵姑娘有话要和王上说,妾身就先告退了。”

优雅转身,再不理会后面两人如何。

从临华殿到寿安宫,不远,半路碰见美艳的闵太妃,闵氏虽面有歉意,但语气却是春风得意的对苏盛锦说:“都是云儿这孩子不好,前些日子王上心情不好,她去劝慰了一番,没想到就……我素知王后你大量,就饶了云儿这一回吧。”

苏盛锦微微一笑:“自然,云儿此次若能诞下小王子,本宫比谁都高兴,定会为王上好好抚养的,就像太后老人家当年为先王抚养您的儿子一样。”

闵氏的得色立刻变成了狰狞,没想到苏盛锦居然敢当面提起那件事,当年,她也曾有一个儿子,生得水水灵灵,自恃得宠要亲自抚养,当时还是王后的太后跪到先王面前一番义正言辞的表白,当晚小小的婴孩儿就被送去了王后宫中抚养,自那以后每年只有年节才能得见,每次见都是愈发的嚣张,十一岁的时候私自出宫与人斗殴而死,这件事,没人怪罪王后,因为王后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就连先生都是从京城请来的大儒,后来人人都说因血统不好妾侍所生骨子里就卑贱纵然再教导也不能成大器。

这件事是闵氏心里的死结,也让她对太后恨之入骨,可是直到先王薨逝,她都无法左右他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

“我会告诉王上的。”闵氏恶狠狠道。

“你随意,少陪了,本宫正要去给太后问安。”苏盛锦懒得搭理她。

走过闵氏身边,只听闵氏阴阴的笑着说道:“苏盛锦,你不要得意,王上与云儿青梅竹马,只要云儿诞下小王子,哼……”

苏盛锦转身,回头,闵氏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苏盛锦叹口气说道:“本宫与你打赌,在我有生之年,你闵氏姑侄都只有做妾的命。”

逞这口舌之快还真是无趣呢。

下午倒还好,只是奚景恒赶来时神情愤懑,好像被夺爵了似的,太后狠瞪他两眼再不理他,奚景恒挺直了脊梁站着,又不敢走,那么站了个把时辰,期间,苏盛锦轻手轻脚伺候老太后,还帮老太后抄了几页经文,快到晚膳时分,奚琲湛不请自来,身后跟着白团团的元宝,还有一个神情肃穆得一丝不苟的先生,这阵势一时让人猜不透。

奚琲湛笑得和善,讲起了很长的故事,说自己生下来便体质虚弱,太医们都说活不过五岁,他父皇母后延请天下神医,终于在竹山找到了这位关神医,这些年来,关神医一直留在东宫,是以他才这样健康。

苏盛锦咋舌,她在京中时日短,竟不知这位精力充沛如不死仙人般的皇太子殿下居然也曾经虚弱过。苏盛锦的目光在奚琲湛和关神医之间逡巡,想找出点奚琲湛编瞎话的痕迹,可关神医一脸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神情还真有点难。

奚琲湛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大家都懂,奚景恒硬朗的眉迅速皱了一下,显然是不怎么高兴,苏盛锦估量着他是怕这位神医说出什么让老太后惊厥过去的话,又一想,苏盛锦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奚琲湛可一向没什么菩萨心肠,她相信,若他没什么目的,哪怕太后此时就要归西他都不会让关神医出手相救的——当年在宫中,他亲舅舅家的表弟在东宫忽然犯了心悸之症,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死在了东宫,而奚琲湛这位太子当时就倚在美人榻上,啜着小酒,懒洋洋的命人去传太医,事不关己的模样。

之所以知道,因为托了沁阳还算受太子青睐的福她这位陪读也能跟着去东宫开开眼界。

奚琲湛这是打什么主意?苏盛锦疑惑的看着奚琲湛,正巧后者的目光扫向她,虽然只有片刻,但苏盛锦确定奚琲湛朝自己笑了,和当年那位表少爷死去之后他嘴边的笑容一模一样,让人不自觉就会头皮发麻。

苏盛锦决定不再深想,奚琲湛再怎样胆大包天为所欲为也不会在到京之前对太后下手的。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立在太后身侧。

未等太后开口,奚景恒不算委婉的回绝了:“母后不过微恙,医官早已看过,近日大有起色,不敢劳烦神医。”

不用抬头也知道奚琲湛会是什么脸色,他那种人喜怒不形于色,笑得越和善回头下手更狠,苏盛锦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为奚景恒即将可能遭受的小小“惩罚”。

太后毕竟比奚景恒更沉得住气,她轻斥了奚景恒又对奚琲湛表示了感谢,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后肯让关神医诊治一番,这其间,奚景恒表情颇不自然,奚琲湛在,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威胁。

关神医果然有些真本事,直言太后不是微恙,而是心内郁结外加冬日寒气侵体,老人家血脉不畅,再者,太后应该时常头晕,乃是因为阴虚体质,本就火旺,又拿人参进补,自然不宜,养生要平补,这些大补之物还是少服。一席话说得奚景恒几乎要暴跳——苏盛锦低着头正好瞧见他垂放身侧紧握的拳头。若不是奚琲湛在场,恐怕这位关神医至少要掉几颗牙齿。

太后虽然被说中了心事神情不好,对关神医却有些信服,此事也就这样罢了。

苏盛锦仍旧不相信奚琲湛的好心,难道是做给奚景恒看,告诉他太后身体还不错,不会很快死在京城,让他安生一点不可怀有异心?想想也不对,有异心不正好铲除?几年不见,奚琲湛变得更加莫测了,真是费解。

回到临华殿苏盛锦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以至于奚景恒怒气冲冲进来时她还有些发懵,铁青着脸的奚景恒像一只野兽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盛锦。

“苏盛锦,不要再挑战孤王的耐心,孤王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收敛,孤王不会看谁的面子。”奚景恒恨得牙痒痒的语气说道。

苏盛锦一想,今日无事啊,除了碰见闵氏逞了下口舌之快,难道闵氏还真敢告状去?一天之内被奚景恒两次呵斥,苏盛锦胸中憋了一口闷气,强忍着用平平的声音问道:“不知王上所指何事?”

奚景恒更加恼火,苏盛锦仰着脸瞧他,也不起身,脸上还有一丝不屑和不耐,对他这个王上都能如此没规没距,可以想见这几年她在这宫中多么横行霸道,一时间又想起她卖官鬻爵处死他手下的事,想来桩桩都是她的不是,气愤极了,说话也没了顾忌:“何事?怎么,又要花言巧语抵赖?你命人监视云儿,她怕你生气来跟你请罪你不顾她的身子让她在这种天气跪着,这些也罢,刚才,云儿用过晚膳为何差点流产?别说不是你指使的,宫里手眼这么通天还如此忌惮云儿这一胎的除了你孤王想不出还有别人!”

苏盛锦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丈夫,之前一段时间曾和她亲密无间的男人,句句戳心窝的话他说得如此自然,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告诉她,不管她承认与否,他已经给她定罪了。

人有时候会很执拗,苏盛锦就是这样的人,在明白了、放弃了之后她变得坦然,声音里的那一点怒气也不见了,她缓缓说道:“虽然妾身不明白王上缘何有此等说法,但王上的训诫一定是对的,妾身谨记在心。”

她的态度却被盛怒中的奚景恒看做是挑衅,他高高举起手,几乎要落下来,最后硬生生止住,恨恨的道:“再有下次孤王绝不宽恕。”然后转身就走,仿佛苏盛锦是瘟疫,多看一眼都不愿。

苏盛锦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脸面,为了这脸面到底还要容忍到何种时候?一股浓重的悲伤涌上心头,在这个世道,丈夫之于女子是天,可她的天却已去支撑别人的天空,她面对的是天之外的黑暗,放弃吧,苏盛锦,你放弃吧,苏盛锦在心里告诫自己。

晏璃悄悄进来,捧了一杯花茶放在她面前:“要不,去回禀太后老人家做主吧,闵家的事儿也只她老人家还能说句话。”

显然,闵微云几乎“流产”的事已经宫中皆知,她自然是众矢之的。

“我是要去求太后老人家的庇护。”苏盛锦笑着说道。

☆、第十二章

香气四溢的仙蕊宫中,屏退了奴才,闵氏姑侄俩闲坐话家常。闵微云抚着肚子说道:“还好我看见香荷给我使眼色只吃了两口,否则这孩子怕是保不住。”

闵太妃漂亮的凤眼眯了起来,微向前探着身子抓住闵微云的手疾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香荷给你使眼色?”

闵微云不知姑姑为何如此紧张,明明是前几天她亲口与自己说过用这一招打击苏盛锦的。

“姑姑前些日子不是说……所以我看见香荷对我使眼色所以……姑姑,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对?”闵微云也跟着紧张起来。

闵太妃直起身子,一双凤眼吊起,厉声吩咐太监:“去把香荷叫来。”

她这样子弄得闵微云更加紧张,原本半卧着,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没一会儿太监来回话说各处遍寻不到香荷,闵太妃眼睛眯起,嘴角呈现下垂的样子,显然十分生气,吩咐那太监把后宫翻过来也得把香荷找到。

“姑姑,难道不是你的意思?那会是谁?谁要对我的胎儿不利?还有,香荷为什么又会对我使眼色呢?”闵微云抛出一连串问题。

闵太妃神情凝重说道:“只有找到香荷才能知道是谁,当务之急,不是谁对你的胎儿不利,而是香荷会不会落到了某些人手里露出什么口风。”

闵微云轻咬朱唇,紧张兮兮的看着闵太妃,一直等到二更尽,太监有鬼追着一样来回话,说在宫后苑的池塘里找到了香荷的尸身,因事情办得隐蔽,此时并无人知道,闵太妃想了想,忽然笑了,灿如春花,她连道两个“好”,然后对着太监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遍。

承安殿。

已过三更,白衣飘飘如仙的奚琲湛穿梭在花间,手执一把剪刀,咔嚓咔嚓,毫不怜香惜玉的将魏紫姚黄砍了头,然后颇有兴致的修剪成高低长短小心插在瓶中,殿中只留了几个人服侍,元宝低着头站一边儿,偶尔点下头,显然是有些困倦了。

几不可闻的咔哒一声响,元宝却被惊醒,动如脱兔跑至殿后窗边轻轻开启了一道缝儿,片刻又关上跑回来小声跟奚琲湛说道:“主子,按您的吩咐,都成了,您看时候不早,奴才给您备好了安神香,要不要现在为您铺床服侍您安寝?”

奚琲湛慢悠悠将一朵紫得有些发黑的花小心安置进一个洁白的玉瓶之中,审视一番,似乎很是满意,然后将剪子一扔,优雅的打了个哈欠道:“该睡,该睡了。”完全无视还有许多的花朵横七竖八的摆在桌上自顾自掀帘去睡,也不用人服侍,拉过被子一盖便睡着了。

元宝则哀怨地看了奚琲湛一眼,动作麻利的随手一抓三下五除二将花胡乱塞进几个阔口瓶中,又注了水才哈欠连天的在靠窗下一张低低矮矮只容一人的榻上睡了。刚眯了眼就听奚琲湛自言自语说道:“爷其实不大喜欢这魏紫,看着黑魆魆的,姚黄也不好,弱不禁风,本宫觉得还是纯白的牡丹最美,你说呢?”

“主子说好当然好。”元宝立即答道,眼神更加哀怨。

“苏二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本宫啊。”奚琲湛语气很是感慨。

元宝白胖胖的脸不自觉笑了笑,语气很是溜须拍马的说道:“主子七窍玲珑,心深如海,天下几个人能猜到主子您的心思呢。”

奚琲湛不屑的回了他两个字:放屁。

承明殿中灯火通明,奚景恒正在问身边太监的话。

“王后那边下午可有什么异常?”奚景恒表情骇人,他还在气头上,此时想起苏盛锦竟无一点好处。

太监唯唯诺诺着答话:“下午王后在寿安宫,临华殿倒也没什么异常,不过,一个小太监却不知为何跑去了膳房,与仙蕊宫一个宫女不知嘀咕了什么,不敢跟太近,所以没听到说什么。”

“那宫女呢?”奚景恒没好气。

太监这番说辞立刻就让他把苏盛锦主使——太监下毒——闵微云误食“流产”联系起来,前些日子好容易对苏盛锦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又全部消失。

“奴才后来跟着那小太监回了临华殿,是以那宫女的事奴才就无从知晓了,王上命将当时伺候闵娘娘的人都关了起来,那宫女应该也在其中。”太监说道。

“你去把她给孤王传来。”奚景恒吩咐道,太监应诺而去,奚景恒一拳垂在书案上,仿佛那书案是苏盛锦,这一拳下去能解气似的。

想到闵微云梨花带雨浑身颤抖的害怕模样,心疼的感觉再次涌上胸膛,那么单纯的云儿,为何就有人忍心去伤害她呢?

想了良久,那小太监见鬼一般跌跌撞撞进殿复命:“禀王上,那、那宫女死了。”

奚景恒立时站起虎步生风往仙蕊宫去,也不顾那是太妃的宫殿,此时于理不合了。

到了仙蕊宫,只见殿门大开,闵太妃粉面含怒坐在上首,地上跪着宫女太监,不见闵微云的身影,奚景恒一脚踏入,闵太妃瞧见了他,盈盈起身来到他面前欲跪拜下去,被奚景恒扶起:“太妃这是作何?”

闵太妃拿着帕子拭泪一边说道:“求王上做主,我闵氏好歹是先王封的妃子,王上您封的太妃,怎么就有人敢不动声色的杀了我的宫女?这宫中还有没有王法?”

“太妃放心,孤王一定会彻查此事,云儿呢?吓着了没有?”奚景恒不自觉往卧房的方向看去。

闵太妃低着头用帕子掩着嘴边的笑意说道:“云儿有些怕,我给她服了些安神的药早早睡下了。”

“有劳太妃照料,孤王有事要去料理,太妃也早些歇了吧。”奚景恒走了。

闵太妃命人关了殿门进到卧房,满脸寒意的说道:“就算我们闵氏只有做妾的命,你会连妾都不如。”

出了仙蕊宫,奚景恒命人即刻奉旨去临华殿要人,并且把那宫女的尸首带来,另宣两个仵作入宫检视死因,条理很是分明。

奚景恒端坐在殿中,一路回来有些冷静下来了,细想一回,这事情似乎有些赶巧,苏盛锦是个心狠的人,可如此急躁不像她的行事,他想象不出这么端得住的苏盛锦会这么着急,况且不久前在临华殿与苏盛锦的争吵,她的眼神——如果不是她太会演戏遮掩,那其中的震惊与不屑又说明了什么?

难道是后宫之中有人嫁祸?可谁有这个本事?安美人空有美色没有脑子,容美人出身不够好,一向谨慎,还有谁会忌惮云儿?况且,苏盛锦管理后宫一向容不得人丝毫逾矩,经历了这几年谁有胆子在她眼皮底下惹是生非?

苏盛锦?真的是她?

奚景恒想得烦躁,索性在殿中不停走来走去,似乎过了很久太监们才回来复命,结果带来的消息却又一次惹怒了他。

太监说,临华殿的小太监也死了,与他同屋的太监说晚膳时候回去一趟还跟他说了几句话,快交三更回去那小太监侧身睡着,他便摸黑和衣躺下休息了,谁想到刚才搜查却发现那太监已经死了。

真巧啊,个个都死得这么凑巧这么及时,他这个后宫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去临华殿。”奚景恒脸沉得能挤出水。

临华殿内灯火通明,殿门大开,太监宫女齐齐站了两排却鸦雀无声,临华殿的正主儿一身白色中衣,外面随意披了件薄衫,头发随意散在肩头,但她却端坐着,表情也很严肃。

奚景恒迈进殿中,不顾及当着这么多宫人面大声呵斥道:“现在你还想编什么理由?”

苏盛锦缓缓起身、行礼,平静的看着奚景恒说道:“王上说笑,妾身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要编什么理由?”

心寒到彻底,连虚礼都不想讲了。

“这种时候还想抵赖?孤王就知道你有这一手,早早已经派人盯着临华殿,人赃俱获你还要抵赖么?”奚景恒眼睛里都几乎冒出火来。

苏盛锦站在奚景恒面前,微扬着头看奚景恒,脸上一点惧意也无,她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没想到,和王上夫妻一场却早早已不被王上信任,若早知王上算计着要抓妾身的错处妾身怎会让王上等到今日?”

“你不要胡搅蛮缠,明知孤王不是那个意思!苏盛锦,人赃俱获,你以为孤王还会像上次一样草草了事么?”奚景恒很高,能把苏盛锦看得清清楚楚,她仍旧那样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一丝慌张与躲闪,可是看着他,眼神却好像变得陌生,有那么一瞬间,奚景恒心里一顿,但马上又被苏盛锦接下来的话把这一点他自己都未知的情绪冲得烟消云散。

苏盛锦说:“没有了和你交换的把柄,我还有什么置喙的余地?还不是凭你的一句话。”

她这样一说奚景恒更恼,他从未觉得自己上次是袒护闵微妍,反倒觉得自己在替苏盛锦遮掩,没想到她却如此不领情,还敢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铁青着脸低头看她,她满脸挑衅,原来不端庄的苏盛锦也是如此可恶。

“孤王会彻查到底,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出临华殿一步。”奚景恒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在他面前,苏盛锦灿然一笑,盈盈俯身行礼:“妾身谨记。妾身刚才受了惊吓,此时心悸不已,若王上再无其他训诫,妾身就先恭送王上。”

这样公然撵人的行径简直又在奚景恒的怒火上浇了油,奚景恒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松开又握紧,然后猛然转身大踏步离开临华殿,快走出临华殿的范围,鬼使神差似的,他回身望了一眼,却见临华殿早已殿门紧闭,殿内漆黑一片,仿佛刚才所见都是梦中的场景。

而这厢,黑暗中,苏盛锦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

☆、第十三章

苏盛锦这一夜居然睡得很踏实,一觉睡到晏璃满脸无奈的站在床边唤她:“主子,太后派人来传了。”

“太后?”苏盛锦哦了一声坐起,想想又靠着大迎枕歪下说道:“王上的旨意我不能迈出这宫门一步。”

晏璃想了想去跟传话的太监回话去了,苏盛锦歪了一会儿懒懒起身命晏璃为她穿上王后礼服,连凤冠都没落下,繁琐的行头还没穿戴完,宫女回禀太后摆驾过来,已快到临华殿了,苏盛锦将凤冠稳稳戴在头上到殿门口接驾。

苏盛锦在殿外跪了片刻太后凤驾便到了,老太后一见她阵势就骂宫女:“都瞎了眼睛,这种时候让王后跪着,受了寒气怎么办?”

宫女欲来扶,苏盛锦更郑重的对着太后磕了三个头,太后已到她跟前,心疼的扶起苏盛锦道:“你这个孩子,有哀家在,看哪个给你冤屈受!快起来。”

“妾身还有一个请求,若太后不答应,妾身便长跪不起。”苏盛锦坚持跪着不肯起身。

“答应,哀家都答应。快起来说。”太后语气有些急。

“请太后准许妾身随驾去京城。”苏盛锦说道,语气坚定。

太后一怔,松了手:“你这孩子傻了么?”

苏盛锦终于抬起头看太后,原本丰润的脸庞如今已瘦削许多,眼圈发青,楚楚可怜,太后蹙眉道:“进殿内回禀吧。”

太后命所有人不得入内并紧闭了殿门,殿中不那么明亮,苏盛锦扶太后坐下又退后几步跪在了地毯上,太后叹气:“哀家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恒儿一时气恼与你说了几句重话,你也别当真,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哀家跟你保证,有我老太婆在,闵家兴不起风做不起浪。”

苏盛锦凄然一笑说道:“有太后在宫庇护之日,妾身尚要受这无妄之灾,他日太后离宫,妾身失去庇护,加上闵氏有孕,我……怕是没有一天安宁日子可过了,这是其一,其二,王上对闵氏的感情我知您知,闵家也知,本以为闵氏入宫能体恤王上的一片痴心,没想到闵家却利用这一点现在便闹腾起来,此一回有您在压着,以后——王上夹在中间岂不是很为难?王上对上有朝廷,对下有百姓,日理万机已十分辛苦,妾身不愿王上再在后宫费心,所以宁可退一步,请太后成全。”

太后半晌不语,苏盛锦额头触地不肯起。

“这有何难,一颗小小毒瘤,剜去就是。锦儿,自你四岁第一次随你母亲进宫本宫已认识你十几年了,不战而败绝不是你的个性,你跟哀家说实话,到底什么原因。”太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