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什么?苏盛锦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疑问。一旁侍立良久的闵微云在袖中扭了扭帕子,没想到苏盛锦在京中手腕不错,连太子妃都结交到了,以后太子登基太子妃封后,以苏盛锦和太子妃的交情就算自己治好了病生了儿子也没法撼动苏盛锦的地位了。

那她舍弃繁华的京城回到荒凉的霍地做什么?

苏盛锦,你且瞧着,总归霍王的心是在我这里,我总有办法“生”出一个儿子的。

厅中各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坐了会儿,快到晚膳,闵微云伶伶俐俐的说要亲自下厨为王上和王后做一顿霍地的饭,得到奚景恒首肯便去厨房忙了,这样一来苏盛锦也不好推辞。厅门开着,外面雨水如丝,两人便默默的喝茶,赏雨。

这一遭算是有惊无险,回到自己房里,苏盛锦让丫环收了扇子塞到箱子最里头去,想想不对,即便要收起来也得奚景恒走了,否则难保不多做他想啊。于是又放在了榻边。今日晚间不知是不是炭放多了,房中热得很,压得人心口闷闷的,苏盛锦索性披衣坐起随手抓了那扇子扇了几下。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在烛火的照耀下,苏盛锦眼见着那扇面青山绿水之间出现了一个仙女般打扮的人,旁边还有几句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最后题款一个“湛”字。

苏盛锦“啪”收了扇子,这个奚琲湛,难怪派心腹太监来,扇子果然是有说道的,好在不是白天,否则她就百口莫辩也许要以死明志了。他到底要逼她到怎样的境地才肯罢休?难道不知她此时的艰难处境是怎样令她提心吊胆的么?

奚琲湛,你这个混蛋。苏盛锦心里恨恨想着,顺手就把扇子戳进了旁边的水盆里,想了想又拿起来,打开来看,那字迹反倒更清晰了,不知用何种方法才能弄掉。气恼半晌,苏盛锦拿掉灯罩把那署着名的地方烧了一个洞,这样,若有人问起来便说是打扇的时候困倦了不小心蜡烛烧的,总好过惹人怀疑。

转眼明日便是奚景恒奉旨离京的日子,行装是早已收拾好的了,苏盛锦带着丫环查看一番,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虽对他的心绝了,但想他此去之后在京中便只是自己带着孩子,寡妇似的。父亲虽是太傅,但终归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常常倚赖,况且她也不想因此惹来皇帝的猜疑之心,还是少麻烦的好。

用过晚膳,漱过口,苏盛锦与奚景恒对坐着,看到奚景恒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苏盛锦先开了口道:“王上可是有话要嘱咐妾身?”

“好好照应自己,孤王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霍国。”奚景恒说道,表决心似的。

苏盛锦微微扯了下嘴角做出一个笑的意思点点头,也不说话。

此事之难她并不抱什么希望,再者,有了这个孩子的陪伴,不回去霍国也未见得是坏事。

“苏盛锦,这些年来,孤王对不住你。”奚景恒忽然伸手握住苏盛锦端着茶杯的手,他的手大而宽厚又带着些老茧,扎扎的有些不舒服。

“王上多虑了,妾身从未这样想过。”苏盛锦眼睛看向别处。如果,曾经他也会这样该多好,为何事情总是要走到无可回头的时候人才会去珍惜和后悔?

如今,就算她和他都想回到从前已不可能了。

想及此,苏盛锦缓缓抽回手把茶杯又靠近自己一点说道:“天色不早,明日还要赶路,王上早些安寝吧,妾身也该告退了。”

“今晚就陪孤王说说话吧。”奚景恒说道。苏盛锦带着防备和抗拒的举动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待熄了灯,苏盛锦仍旧像前些日子一样背对着奚景恒,不想被他一双手臂翻身躺平,奚景恒只为她拉了拉被子,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苏盛锦自从几个月前被下药流产大伤了元气,总是困倦,所以虽然紧张但也抵不住困意来袭,很快便睡了。

梦中仿佛回到初到京城时参加的花会,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花,难怪人说南地繁花似锦,正好好赏花,不想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闭,熙熙攘攘的人也一下都不见了,她一个人在花丛中走得倒也惬意,不过,连个鬼影也没有总归是有点吓人的,就在这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借碗梅子汤喝。”她回头,看见一张脸,那张脸不停的变幻着,一会儿像年少的奚景恒,一会儿又变成刚册立东宫那年的奚琲湛,忽而又变成红衣的晋王,后来竟变成死不瞑目的太后……

苏盛锦腾的坐起,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怎么了,做恶梦了?”奚景恒随她坐起。

苏盛锦摇摇头慢慢躺下,可一闭眼,太后那张脸就会跳出来,眼睛越睁越大,甚至流出血来,干瘪的嘴也越来越大,像一个能吞噬任何东西的无底洞,感觉到她的不安稳,奚景恒毫不犹豫将她抱在怀中,苏盛锦不客气的挣扎了几下,力气不及奚景恒。

“别动,快睡。”奚景恒声音低沉,透着些怪异。

“你放开我,我不舒服。”苏盛锦身体保持着僵硬状态,像面对天敌时的动物。

奚景恒一颗心沉了下去,驿站那晚之后他没闲着,一直派人暗中调查自己离开的三年之间发生的事,结果,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苏盛锦是卖官鬻爵,年成不好不说,朝廷拨下来的赈济钱款到霍国不到一半,况且,苏盛锦所卖都是清贵闲职,待霍国恢复元气立刻将那些不合格官吏罢免,朝廷完全没什么损失。烧死巫人,是因为他们妖言惑众,为君者必杀之以儆效尤。第二,处斩十二名将领,因为他们克扣军饷放高利贷,若非当机立断处斩,哗变一触即发,宫人说,王后的手几乎被砍断,足足养了半年才好。

这些,她硬气得一句不肯解释,也许是心灰意冷不屑解释,是啊,她是苏盛锦,骄傲的苏盛锦,怎么会一再委曲求全。

驿站那晚,是气极也悔极了才说出那样决绝的话。

还有机会挽回吗?

看着苏盛锦淡然疏离的神色,奚景恒心中懊恼不已。苏盛锦已然又翻身背对着他。

是他错在先辜负了她伤了她,她对他怎样冷淡都是他应得,奚景恒的手最终只是轻轻为苏盛锦掖了下被角,再不敢有什么动作,心里那一团火,那些妄想也只敢妄想。

只是,面对离别,面对自己毫无办法的境况,奚景恒睡意全无。

终于,奚景恒车驾备好要离京了,虽有皇帝派来的官员来相送,但奚景恒却坚持让苏盛锦送他到城外。两人共乘马车,奚景恒一直揽着她僵硬的肩膀,虽不言语,但他时时的短叹苏盛锦还是明白的。到了城外,该分手了,苏盛锦说:王上一路顺风。

奚景恒犹豫半天,抚了抚她的脸说了两个字:等我。

苏盛锦垂着眼看地面,脸上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不置可否的态度,奚景恒知道,可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能和苏盛锦保证什么。

☆、第三十三章

看着霍王人马远去,苏盛锦心里空落落的。坐在长亭里,丫环伺候她喝茶歇一歇。

“好久不见了,王后。”长亭外忽走进一个人来,旁若无人一般。

是晋王。刚才送行的队伍里也有他,打着皇帝的旗号来的。

他自顾自在苏盛锦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喝,抬起眼来,一脸的妖媚:“王后似乎有些不舍之色。”

苏盛锦让晏璃到亭子外头去等着,这才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开门见山吧。”

“昨儿我到母妃那里去讨要扇子,母妃说总共才两把哪里轮得到她。”晋王说道,轻笑着。

苏盛锦思忖,晋王的耳目果然灵通,也果然是不怀好意,看来他是定要与他的太子哥哥为难,从他几次三番的行为来看,自己必是他要利用对付奚琲湛的棋子了。

“即便你觉得我有些用处,恐怕此时砝码也不够。”苏盛锦不想再与他绕弯子,索性就直说了。

晋王想利用她指正太子,说来说去不过是些男女私情之事,而奚琲湛的风流乃是天下闻名,当今皇帝即便火冒三丈大概也不会因此而废掉太子,他母后那势力庞大的外家,这点“风流韵事”除非晋王想要弄得天下皆知,否则想必皇帝会为奚琲湛遮掩的,只是可能到时候要倒霉的就是她苏盛锦了。

“呵呵,自然,你的分量确实还不够,但是,本王想,加上霍国的分量应该足够了吧?你说呢,王后?”晋王问道。

苏盛锦心一惊。

“王后好像有些怕了。”晋王笑着说道,那一脸明晃晃的算计让苏盛锦十分厌恶。

苏盛锦冷着脸看着晋王,十分嫌弃的说道:“难怪这世上人说小妾养的孩子多心术不正。”

这话惹得晋王笑得十分夸张,几乎是前仰后合,只不过,桃花脸依旧白皙如玉,笑不真心。

“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其实……”晋王眼波流转,“王后也不必担心,事成之日本王自然不会让王后的委屈白受,可好?”

苏盛锦冷冷一笑:“你还是多为自己担心一下吧,我觉得太子还是比你厉害些,六爷万一到了委屈受苦的境地,总要提前打算一下才好,听说,晋王妃有身孕了。”

“这个么,呵呵,走一步看一步吧,王后可要斟酌好了,为了,霍国,为了,霍王,当然,还有太傅。”晋王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杯子,忽然松了手只见那杯子已碎得不成样子,稀里哗啦落在石桌上惨不忍睹。晋王冲她笑笑离开了长亭上马而去,一袭红衣十分的刺眼。

他在威胁她。

苏盛锦看着那一堆碎瓷片狠狠咬着嘴唇,本以为上京会有清净日子,不想一脚踏进了深渊。

因为此事,苏盛锦一直心神不宁。虽然她相信奚琲湛也不是容易被扳倒的,可万一呢?听晋王的语气倒像是志在必得,怎么办?正惶惶着,一道懿旨宣她进宫,在那座庄严而华丽的宫殿里她见到了皇后,端庄大气的皇后只着青色常服,看起来和蔼不少,她拉着苏盛锦的手细细问她近来的饮食起居,说起婴孩儿,皇后回忆起往事,说了奚琲湛小时候诸多趣事,听得苏盛锦心里七上八下的。所谓知子莫若母,奚琲湛干的事若晋王都知道,一向护子心切的皇后怎可能不知道?所以,皇后娘娘到现在还慈眉善目着实让苏盛锦更加不安。

“京中都说湛儿风流,只有我这个当娘的知道,他啊,长情着呢,真动了心,让他把江山双手奉上他都干得出,为此,皇上虽迫于种种原因立了他做太子却时刻担心着,本宫何尝不是?若湛儿只是皇妃所出,也没有个位列三公的外公身为东原候的舅舅就算不当这个太子做个闲散王爷也好,可他偏偏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就算不争不抢这大宝也定然没有好下场,更何况还当了太子,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啊,身为母亲,我必须确保他安稳登基,这是他能在这个宫廷安然无虞的唯一出路,你明白么,苏盛锦?”皇后灼灼目光瞧着她,瞧得苏盛锦又脊背发凉。

苏盛锦思忖片刻,觉得皇后定然是知道了晋王的一些可疑行迹,今天召她来,难道是知悉了她是要被晋王利用扳倒奚琲湛的棋子所以先动手除去?

思及此,苏盛锦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缓缓流了下去。若因此而死,她真是死不瞑目。

“湛儿总是说我多虑,也许真是年纪大了,总是想些有的没的,生怕哪一天忽然就没了,像惠嫔像你婆婆,说到这个,再过几天就是王太后七七,正巧沁阳昨日进宫说要去去拜祭她生母惠嫔,还说要见见你呢。”皇后话头一转,转得苏盛锦摸不着头脑,总归应下来是不错的。

出了皇后的坤宁宫,台阶下走来了奚琲湛和宁琥珀,不知在说什么,两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奚琲湛常笑,却很少笑得这样真的开心,苏盛锦看着奚琲湛,奚琲湛也看见了她。

高台的风吹动了她的裙裾,可苏盛锦从来没有飘飘欲仙过,她那么真实的站在那儿,初冬的冷风中,看起来很孤立无助。

“是苏王后。”宁琥珀笑意未退,提裙欲上台阶。

“慢些,台阶高。”奚琲湛扯住她的手。

宁琥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怕。”

下台阶赶着来问安的苏盛锦听到了也看到了奚琲湛的体贴和宁琥珀满脸洋溢的幸福,冷眼看奚琲湛,好好的和宁琥珀安生过日子,扯上她做什么!害得她如今胆战心惊!

奚琲湛也正看她,他脸上的笑意已不那么明显,幽黑的眸子,看不透。

这样多好。不知怎么,苏盛锦想到这样一句话,朝奚琲湛笑了笑然后告退。

宁琥珀说:苏王后怎么瘦得风一吹就飞了似的。

奚琲湛牵着宁琥珀的手,狠下心没有回头,他当然知道她瘦了,也知道她为何消瘦!所以心里火气才更大,需要拉着能抑制他火气的人才敢来坤宁宫外与她偶遇。

那些个让她担惊受怕又糟心的东西……

“爷,你捏疼我了。”宁琥珀有些不满的嗔怪。

奚琲湛说:你总是蹦蹦跳跳,这是高的楼梯,不抓牢点你摔了怎么办?

这样多好,苏盛锦心里还在想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这样多好”,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七七那日,苏盛锦早早起床,昨天一晚心慌慌的,一直没睡,起的急,眼前黑了下,孩子还安稳睡着,苏盛锦看了他一会儿,在他香香的小脸蛋上亲了亲,惹得孩子扭了扭头,苏盛锦轻手轻脚起来,随意吃了些点心,嘱咐奶娘好好看顾孩子便被簇拥着出门了。

车马一路急行,苏盛锦端坐车里,一直感觉不到来自东方的太阳的暖色,苏盛锦撩开帘子一角,惊讶的发现,居然下雪了,天阴沉的厉害。

她在京城住过两年,这里温暖而潮湿,就连冬天都常是连绵冬雨,雪是极少见的,像今天这样大的雪她更是见都没见过。

迎着风雪,车驾一路总算平安到达霍王陵墓,按礼节祭完了灵天色已暗,这个时候若选择回京必要赶夜路,那定然是有危险的,苏盛锦决定留宿在山下的行在。

这罕见的初雪已将周围的一切静静覆盖,犹嫌不够似的,仍旧纷纷扬扬飘着,当年在霍地时,每逢下雪,母亲常会煮上青梅酒,喝几小杯心里都暖暖的。

回房睡了,下半夜时候,幔帐外有人影走动,苏盛锦惊问出声,却听得仿佛是晏璃的声音说香燃尽了换些宁神香,也许是这香确实安神,也或许是苏盛锦一直精神太过紧张难以维持,终于在凌晨时候沉沉睡去。

黄昏的皇宫大正门,奚琲湛匆匆下马,早已守在门口的侍卫立刻迎上前来。

“怎样?”奚琲湛语气焦急。

侍卫躬身回话:“殿下,霍王后虽受了伤,但不致命,已平安回到府中,只是属下觉得有些奇怪,霍王后启程时是两辆同样的马车兵分两路,好像早已知道会有危险一样,属下不敢掉以轻心,分了两路人马跟随,属下跟随的一辆果然半路遭遇埋伏,对方人数众多……”

“活了几个?”

“属下这一边几乎全部折损,只余三人,幸好再没有遇到埋伏,霍王后也已平安回府。”

奚琲湛思考了一下命那侍卫回去上药,自己匆匆回东宫却路遇他的六弟晋王,晋王一脸得意之色给奚琲湛请安,看着那张漂亮的桃花脸奚琲湛冷笑一声:“老六,你忘了本宫的话,看来只有掉了脑袋才能长记性。”

晋王掩嘴笑了:“太子哥哥的金玉良言臣弟刻骨铭心片刻不敢忘,怎敢还打您心爱女人的主意,这一番可不是臣弟做的,不如您去问问皇后娘娘?您这一回又拦了皇后娘娘行事,想必她老人家气得不轻呢。臣弟告退。”

奚琲湛懒得理他,此时他有要紧事要做,回到东宫换了方便夜行黑衣,不顾元宝怨念的眼神待天黑便越墙离宫而去。

虽无事,毕竟受了伤,想必心里恼得很。

熟门熟路的霍王府中仍旧一派死寂,来到苏盛锦屋前,里面虽燃着烛火,却半点动静也无,奚琲湛仍旧施了旧手段进房来,吹熄烛火,只见床上静卧着苏盛锦,蹑手蹑脚刚到床边坐下,只见床上人猛然坐起,手上仍旧是上回那把青泉剑,也那样直直指着他:“混蛋,你还敢来!”

声音哽咽,却固执的不肯哭出来。

奚琲湛轻声问她哪里受了伤,苏盛锦不知哪里拿来的火折子打开,借着那一点点光,奚琲湛看清她脸上贴着的惨白药布,上面还渗着一道血痕,加之她大概因为疼痛而惨白的脸,有些吓人。奚琲湛愣了下轻笑推开剑上前将仍恨恨看着他的人抱在怀中道:“不丑,一点儿也不丑。我给你寻最好的药膏很快就好了。”

“不许再靠近我!”怀中的人死命挣扎。

奚琲湛将头放在她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知道你害怕,别怕,那些害你的糟心东西我很快都收拾干净了,早早娶你进门,再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不稀罕!滚开。”怀中的人甚至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

“好好好,我滚,你别气,气得伤口长不好就变成丑八怪了。”奚琲湛仍旧嬉皮笑脸放开了她,又叮嘱两句才小心离去。

重新靠卧在床头的人神情复杂。

☆、第三十四章

胖元宝小心等到半夜才见他主子回来,只是那一脸恐怖表情吓得他也不敢搭言,只见奚琲湛胡乱扯下身上的衣服扔在地上又扔了一根蜡烛,眼看着衣服慢慢起火燃烧,元宝小心看着不敢问,直到奚琲湛让他传燕楚来元宝才知事情好像闹大了,奚琲湛很少动用暗卫,去了一趟霍王府便大动肝火,难道那位王后奄奄一息了?

不敢多问,元宝忙去了,待燕楚来,元宝就关了门在殿外仔细守着。

不会他主子要用暗卫直接干掉晋王吧?那可如何收场哟?毕竟是皇上宠爱的皇子不可能说死就死了的。

一炷香的工夫,燕楚鬼一样离去,元宝挪动肥胖的身子进得殿来,地上的衣物已烧成灰烬,黑黑的一团冒着细细的烟,元宝蹭过去站在奚琲湛身边殷勤的倒了热茶奉上,也不言语。

“备水,多多的放玫瑰花。”说着还抬袖闻闻,一脸嫌弃模样。

元宝不怀好意的想:不会是那位贞烈王后准备了阿堵物泼了他主子吧?

这么一想,好像是有那么一股子似有若无的臭味,于是元宝也稍有些嫌弃的表情去吩咐备水了,足足放了两斤玫瑰,几乎变成一锅玫瑰汤。

苏盛锦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晏璃刚被带到她面前时的样子,小小的瘦瘦的,不如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占了一半儿,像小兔子似的看着她,小兔子似的晏璃怯生生的一步步向她走来,身量和样貌也一步步变化着,待走到她面前已是十几年后的模样,表情也不再是兔子模样,而是凶狠如狼,手里还多了一把尖刀,一言不发向她刺来,一吓,苏盛锦就醒了。

醒了才发现眼前漆黑一片,而且冷得彻骨。

冬日的寒风呼号刮着,如鬼怪怪叫着从地狱冲出危害人间,摸摸身下,冰凉的土地,似乎有了些力气,苏盛锦挣扎坐起,头沉得厉害,昨晚发生的事慢慢回想起来。

那会儿她也梦见兔子似的小时候的晏璃,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晏璃熟悉的声音。

“醒醒。”声音清晰了,脸上还有凉凉的感觉,瞬间激得苏盛锦睁开了眼。

眼前这件衣服很熟悉,是自己常穿的那套雨过天青襦裙,这个人此时正背过身去洗帕子,苏盛锦还能瞧见她头上的饰品,也很熟,是她近日守丧所戴的银饰,恍惚间,苏盛锦真以为自己是灵魂出窍了。

那人回过身,满脸的哀伤,苏盛锦吃惊的不能自已。

难道她竟真一觉睡到灵魂出窍?眼前的可不就是她自己?

“你醒了,小姐。”眼前与自己有着同样容貌的人开口说话,声音很像晏璃。

“你是,晏璃?你没死?”晏璃没死她不会太惊讶,毕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晏璃微微笑了:“小姐你盼着我死吗?我死里逃生你不高兴吗?”

“现在,你要假扮我?”苏盛锦挣扎着要坐起,才发现自己身体酸软无力。

晏璃说:“难道看到我这副模样不是要惊讶一下怎么会这样吗?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没有真的死掉?小姐,你总是这么冷静,一点都不像女人。”

晏璃扶她坐起,苏盛锦看着她,从没想到,她们主仆会以这种方式相见,感觉到规律的辘辘之声,苏盛锦想,这应该是马车上,现在是去哪里呢?未及开口,马车忽然急转了一下,苏盛锦无力的身体一歪撞到了车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外头传来了刀剑相碰之声,看晏璃,那张如她一般的脸淡定自持波澜不惊,想必这也是安排好的。

刀剑之声渐歇,却见晏璃自怀中拿出一把匕首,苏盛锦缩了缩身子,眼神却是丝毫没有畏惧。

晏璃的刀却不是向她而来,只见晏璃动作麻利的在自己脸上划了两下,血迹立刻溢出沿着脸颊向下缓缓流成一片血色,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很可怖,晏璃并没有停止动作,在肩头又狠狠扎了下去,看得苏盛锦都跟着疼,晏璃却仿佛不相干,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苏盛锦看出了不对,晏璃此时相貌与她一样,她听闻世上有一种假面皮可以敷在其面上改变容貌,可若割了一刀假皮应该会翘起才对,可晏璃的脸并无变化。

“你毁了和我一样的脸是因为恨我吗?”苏盛锦问道。

晏璃苦笑着摸摸脸:“不,这两刀是我向你赎罪,因为我的背叛你遭受了许多苦难,你不要记恨我好么?”晏璃此时落下眼泪,那张混着血泪的脸,鬼一样可怕。

苏盛锦只是定定的看着晏璃。

“下手这么狠,一定是今天还打算干一件对不起我的事。”苏盛锦凝眉,这就是一起长大的坏处。

晏璃眼神变得热切,语气激动的问道:“小姐,你爱霍王,为了他你什么苦什么委屈都忍得下,你一定会知道有些爱是可以用生命去换的,哪怕他一个笑容一个回眸的眷顾,对不对?”

晏璃的痴狂态度看得苏盛锦心酸不已,她自己走过这样的路,知道其中的艰辛与痛苦,她以为一直旁观的晏璃会聪明的绕开,可晏璃不仅没绕开还一头栽进了深渊,比她栽得更深,可以用生命做代价,这样的爱,苏盛锦害怕。

见苏盛锦不语,晏璃表情又变得沮丧说道:“我做不到你那样,做不到可以收回自己的心啊小姐,请你原谅我,原谅我还要继续毁掉你的生活,但是你相信我,我会永世在地狱中为自己的行为赎罪,会在地狱中为你的幸福祈祷……”

“我不稀罕,告诉我,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是不是奚琲湛?”苏盛锦想伸手去摇醒晏璃。

晏璃不停摇着头:“小姐,避开这些是非吧,为你自己去活着吧,对不起,小姐……”

苏盛锦记得自己晏璃拖下车放在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中,晏璃身上的血蹭了不少在她脸上衣服上,晏璃回头上马车时候恐怖的像鬼一样,她也记得天慢慢黑下来自己却还是没有一丝力气移动,在彻骨的寒冷中失去意识。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逐渐模糊起来的视线中她听见了悦耳的铃声,那是地狱来者的引魂铃吗?这是苏盛锦最后一个念头。

元宝直眼看着在水中泡了一夜的奚琲湛,心生不好的预感,奈何他主子自昨晚便像蚌壳一样一句话也不肯说,胖元宝此时无比期待哪位娘娘来凑个趣,最好是良娣,最不济莹嫔来了撒撒不合时宜的娇也好过这可怕的沉闷。

正琢磨着,奚琲湛从早已凉掉的浴桶中起身,随手勾了件袍子披上,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好歹终于开口问他:燕楚回来没有?

听闻还没回来,原本的面无表情瞬间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红眼满门抄斩状。元宝那一颗肉实的小心脏几乎吓停。

心惊肉跳着,王氏等来请安,奚琲湛手一挥,元宝立刻跑出去以殿下还睡着为由劝走了几位。

看来今日除了杀人诸事不宜啊!

元宝提心吊胆的事一直没有发生,直到过了五天大朝之后,奚琲湛和晋王一同被宣到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