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是一阵沉默。其实对于零,幸村永远都是被动的那方,她愿意说他便知道,她不开口,任幸村如何找切入点都无法摸清她的真实想法。实在按耐不住主动往前跨一步,又会把她吓跑。

“晴子那里我……”

“我知道。”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幸村的话语,零仿佛这一切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一样。“如果幸村学长不回去陪着晴子,她又会住到医院来的。”

的确。以为晴子病已经完全好了,然后将这一年发生的一些事,以及自己的心境变化如数告诉她,结果导致她又一次住院,幸村对这件事的发生很是自责。

缓缓伸出手臂,随手轻拉住幸村的手。幸村的掌心依旧温热,只是,零手心的温度比他的更高一些。就如现在的幸村已经无法用最初的温暖去安慰零一样。

“果然是很温暖的手,难怪姐姐拉着都不肯放。”

“零,我……”

幸村话未说完,零便松开了抓住他的手。“可是……我不想和她分享。”

“……零,自认识晴子那天开始,我就把她亲妹妹一样照顾,如果她总是因为我发病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这种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的。而你……”顿了顿,幸村垂眸之后再次抬眸看向零的眼睛。“是喜欢,并且那种喜欢和妹妹的情愫无关。”

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零不知道,在这般混乱的场景和关系中,幸村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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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该如何回应。

“我想,现在是事发的白热化时期,不适合解释太多,要求太多。等大家的情绪都逐渐稳定的时候,我们再让生活变得和先前一样,好么?”

让生活变得和先前一样。

这个先前,是指什么时候呢?晴子不在的时候?还是……更早一点,早在她不在的时候?

做不到的吧。

只要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那种从前就不可能存在。

“对不起……”

零忽然的道歉让幸村乱了方寸。无论是她因为晴子身体的缘故拒绝自己,还是因为她想要独占仅有的温存,幸村都会陷入停滞不前的窘境。然而,零却说……

“我和晴子的事,让你烦恼了。明明学长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

的确。

过一段时间网球部都必须为全国大赛而作准备,训练量会大大提高,无论是晴子还是零,他都会无暇顾及。只是一想到白天时候白岛夫人的样子,他心里就堵着一块疙瘩,怎么都放心不下来。

“会好的。”小心翼翼地转过身,零看着幸村。“一切都会恢复如初的。”一场大雪停滞的离别,终将在雪停后继续。晴子会留在日本做幸村的妹妹,就算她不愿以这种身份与他在一起。零会回到美国,像以前一样和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读同一所大学,被教授施加她不喜欢的课题,被同学当异类围观。

原本想安慰零的幸村却反被零安慰了。他轻笑出声,不知是无奈还是因为吃了定心丸。“嗯。那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休息。”

“好,学长路上小心。”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院。”

“好。”

“是回老宅还是回那间租得公寓?”

“……好。”

“嗯?”

“回公寓。”

幸村离开后,偌大的房间里又一次只剩下了零一个人。转首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床,零抱着膝盖,身体下意识前后晃动。

“晴子回来了,老管家被抢走了,幸村学长也被困住了,妈妈……不对,那个女人从来不是我的……”

晴子回来了,

老管家被抢走了,

幸村学长被困住了,

网球部的那些人……

网球部。

忽然,一个头发卷如海带,表情桀骜不驯的人跳入脑海中。

晃动身体的动作戛然而止,零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墙壁。白天,就在这家医院里,切原还一副极为不爽的样子坐在长椅上,头低着,黑发遮去了视线。

切原这种暴躁的脾气,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变得一言不发。

寒风拍打着玻璃窗发出阵阵响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零没有打开病房内的灯,走廊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窗户照进屋内,在墙上倒映出一个平行四边形。护士来送晚饭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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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差点把零这间病房给遗漏了。

忽然被打开的顶灯刺到了零的眼睛,不适应地眯起了双眸,她眉头轻皱。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

“……”嘴唇掀了掀,声音轻的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奇怪地看了零一眼,护士将饭菜放到了床柜上。“吃完了记得把饭盒放到走廊里的餐车上。”留下这句话,护士便离开了病房。

顶灯依然开着,透亮的病房显得更为寥寂。零将头埋入了被子里,世界又一次没入了黑暗中。

另一边,白岛夫人拿着零的化验单坐在长廊上,妆容有些晕开,一瞬间人就像老了十几岁一般。直到护士开始赶人,她才回神自己该离开医院了。

跌跌撞撞地走出医院,她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掏出手机拨下了电话号码。“喂,是我……你从我书房的杂货箱里找出十年前零的体检单,然后拿去医院查一下当年的资料……是,无论用什么办法。如果资料有丢失,你打电话给左,让他立刻来日本。”

作者有话要说:T皿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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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零便换好了衣服静等在病房内。昨夜的饭菜还搁置在床柜上,绿叶蔬菜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只是,零等来的不是幸村,而是老管家。

“小姐,大小姐说希望幸村少爷能陪她在神奈川随便逛逛,所以他今天应该不能来接你了。”

“原来,是剩下来的么……”

“什么?”老管家一时没听明白零的话,可是等了很久,坐在床上的女孩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对了。”忽然想起什么的老管家转身正对零,接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红色的护腕。“那天我替您转交的时候,切原少爷说他不要。”

眼神中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零接过管家手中的护腕,声音轻轻的。“切原他是生气了么?为什么呢……”

“小姐,朋友之间不告而……”

话未尽,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两人同时转首看向大门处,在看清来人后,零下意识往床边缩了缩。昨日下午白岛夫人让管家带晴子回老宅后便再没有现过身,明明只隔了一天不到的时间,老管家却恍然觉得自己是好几年没有见着这位女主人了。

“夫人。”退至一边站立,老人微微鞠躬。

“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零说。”

管家不能违背雇主的命令,老人担忧地看了一眼正低着头的零,不知是进是退。

察觉老管家一脸担心自己吃了零的表情,白岛夫人瞬间觉得很是讽刺。虎毒尚且不食子,现在的她在别人眼里竟已凶恶过猛虎。轻叹一口气,她道:“我是她母亲。”

待关门的声音传入耳内,零才抬头看向坐到自己面前的女人。

“我会尽快回美国的。”

不料白岛夫人还未开口,就被自己的女儿抢了先。拽在手心里的传真单已经被捏烂,而那些话,那些心情,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零……是妈对不起你……”

很奇怪这又是演得哪一出戏,零淡漠的眼神中多了些讽刺。

将手中的两章化验报告单交到零手中,她缓缓开口道,“我,我在和你爸爸结婚两年的时候……出过轨。你爸爸是个占有欲和自尊心都极强的男人,当时整个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离婚的单子几乎随处可见。”提及这段不堪的过往,白岛夫人揉了揉眉心。“一时图新鲜酿成了大错,可我是怎么都不想和你爸爸离婚的。”

零揉平了皱巴巴的纸张,两张纸上都写了她的名字。只不过一张上的血型是AB,一张上是B;一张上她的年龄是7岁,一张是14岁。

“僵持了大半个月后,我查出有了身孕。经过双方家长还有我和你爸爸的几次交谈,最终决定,如果孩子生下来是你爸爸的,往事便不追究,如果不是就立刻离婚。事实上,那时你爸爸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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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我,可是我们的夫妻情义并没有到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孩子是他的,而且怀孕那段期间也对我亦如往昔的好。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十个月。晴子出生了。亲子鉴定的结果总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

“再后来,我和曾经出过轨的那个男人在生意上有了往来,因为只是很短的合作期,为了不让你爸爸起疑,我便没有告知。但最后还是在谈生意的时候被你爸爸撞了个正着。这一次你爸爸很平静,没有发火也没有闹,但是我看得出,他心里起了一个疙瘩,打了一个死结。离婚可以说是说提出就会提出的。生活再一次回到每天胆战心惊的样子,不出几个星期,我又一次查出怀孕了。你爸爸他很爱孩子,并且在我发誓自己只是和那个男人生意往来后,逐渐放宽心,而且你几乎长得和晴子一模一样,他认定了你是他的女儿。那个时候你还小,不记事。但是我知道,你爸爸有多喜欢你,甚至于是超过晴子的。他最常说得一句话便是,零眼睛的颜色真好看。”

“晴子五岁那年病发,被告知是先天性的心脏病。我和你爸担心你和晴子一样,所以也带你去了医院做了彻底的检查。你手中那张传真纸上印得,就是那年的报告单。如你所见,你爸爸在看到这张单子后,积压了好几年的愤怒终于完全爆发了。你爸爸是O型,我是B型。还有你的眼睛,你爸爸最爱的,他当时也恍然,水蓝色,是那个男人眼睛的颜色。我当时恳求你爸爸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可他说,这种耻辱的报告单他不想再见第二次。”

“无论有多恨,无论有多想亲手掐死你……这个我有外遇的证据。他还是看在晴子的面子上,忍了下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爷爷奶奶。你记忆中的,爸爸总是扔下你,爸爸只爱晴子一个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年龄关系,导致你的记忆一直深刻至今。又这样勉强拖了三年,你爸爸还是无法原谅,并且声称再在那个家呆下去,他会发疯。所以我们离了婚,他带走了晴子。而我……说实话,我没有承认事实的勇气。如果你没有出生,这个家就不会变成这样。之后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像这样,把我犯的错全部归咎到你身上。每每看到你的眼睛我都会越来越恨你……”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白岛夫人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我知道这是错误的,可是我停不下来。我是真的很爱你父亲……我将应该对自己的恨全部加到了你的身上……对不起……昨天我看到了你新的检验单,血型上的偏差给了我很大的打击。我让美国的管家立刻拿了报告单去医院查,医院的医生说,几年前也有另一户人家觉得检验单有问题,想去医院查资料。只是资料缺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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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无法给予正确的回复。如今两家凑到一起,他们便确定了,当年搞错了化验单。”

面无表情听完故事的零在听到搞错化验单的时候,手指微颤了一下。

“对不起……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弥补你那么多年来的伤害……”

放下手中的单子,零眨了眨眼眸。“那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不想再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机会,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让我履行一个母亲应该尽的责任……”

轻笑出声,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静静留下。零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个度,“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因为这种原因,我尝不到母爱,得不到父爱,甚至爸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一张纸。你让我原谅?我怎么可能原谅!?”

“……零……”

“我多希望爸爸能抱抱我你知道吗!每次看到爸爸抱着晴子哄着晴子,我有多嫉妒你知道吗!我想和同龄人一起读书,我不喜欢跳级,不喜欢和比我大的人一起念书你知道吗!我害怕他们奇异的目光,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你知道吗!我回到家以后,你永远都不在,就算在也不会和我多说一句话,我只能自己抱着自己,然后告诉自己不能怕,因为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我只有我自己你又知道吗!你认为这些伤害就凭你的故事你的搞错和你的道歉就能一笔勾销吗!”

“……对不起……对不起……零……”

白岛夫人已然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只是不停哭着道歉。

“昨天,就昨天中午发生的事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究竟哪里来的筹码认为我会原谅你?我不是晴子!我没有她那么温柔的脾性!”

幸村站在病房外,在听到零的怒吼之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早就没了能够安慰零的话语,并且现在的零,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温暖就能抚慰的。

她心里的伤口终于在知道真相后几近溃烂,除了时间和她自己,没有人能救她。

“你出去。”随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零别过头。

“零……”

“出去!”

白岛夫人哭着离开病房的时候,不慎撞到了站在门外的幸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她看着幸村呆愣了几秒后,转身向电梯门快步走去。

透过门缝看向房间里的零,却见她将整张脸都埋入了枕头,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即使有枕头隔着,哭声还是传出了病房。

心疼地垂下眼帘,幸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那么浓烈的悲伤和恨意,变成了无形的屏障。棒棒糖捏于掌心,刻下深深的印子,他却始终没有勇气跨进一步。

哪怕他很清楚……如果此时此刻不能靠近零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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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再也无法靠近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皿我最近更新RP好好有木有,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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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夫人哭着离开了医院,零则是把自己关在病房里,直到中午才随她一起出了院。

想白岛家几年前也算是大户人家,如今却是萧条至此。

回家的路上,老管家将机票改签的时间告诉了零,并再次询问她是否确定要走。零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双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头埋得低低的。

路经一家游戏中心的时候,零缓缓停下了脚步。

漂亮的彩灯不断变换着颜色,被彩灯围绕在中间的店名不断闪烁。她愣愣地看着那几个大字,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切原带她来这里玩的场景。那时正是佐藤拿照片威胁她远离幸村学长的时候。担惊受怕和恋恋不舍的情绪几近压得她喘不过起来,然而在这里,她却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个下午。

“小姐?”

忽然好想见切原。只可惜今天是周末,她根本找不到他。

“小姐,怎么了?”

老管家的问话将零拉回了现实,她连忙摇了摇头。随管家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零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你先回去吧。”

老人不解地看着零,想起她方才的样子又很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荡。甚至于,她还很担心这位二小姐会不会一时想不开,轻生。

似乎是看出了老人的担忧,零淡淡道,“回去吧。我会在晚饭前回公寓的。”

目送管家过了马路后,零转身走进了游戏中心。依然是震耳欲聋的吵杂声和格斗游戏的配乐声。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吊娃娃的机器前嚷嚷着要哥哥吊个娃娃给她们,赛车区,几个青年正骑在仿真的摩托车上随着屏幕左右摇晃。也有输了游戏后不爽地开骂的人。

每个人的表情都极为丰富。

零走到兑换游戏币的柜台后才发现自己的口袋里除了那只红色的护腕和一张交通卡外,什么都没有。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帘,她再次低下头。

格斗游戏处,一个黑发少年引起周围一阵围观。他从进入这个游戏中心开始,就一直霸占着这台新引进的机器。游戏币叠得高高的放在一边,完全足够他玩到下午。

“喂,小弟弟,你已经在这里玩了足足两个小时了,可以让一让了吧。”

一局终。少年瞥了一眼说话的男人,却没有理睬他的意思。继续往机器里投了三枚游戏币,开局的画面再次印入眼帘。

“喂!”被无视的男人被激起了怒意,他一掌拍向游戏机上的按钮,阻碍了黑发少年玩游戏的动作。“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怪物几乎是秒杀了游戏的主角,少年臭臭的表情变得更为不爽。他转首看向挑衅的男子,虽比他矮去一个头,绿眸内的气势却一点不输对方。“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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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没有拿开按住按钮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用力推了一下少年。男人嚣张地勾起了唇角,“小弟弟你快点回家做功课吧!”

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少年低着头。

“怎么了?推一下就傻了?”男人并不善罢甘休,反而追上前又推了几下少年的脑袋。“哈哈,刚才的气势呢,原来是只纸老虎么?”

男人正准备将少年推向地面,不料手臂才伸到一半就被少年抓住了。虽然比他矮去半个头,力气却比他大了不少。卷卷的短发颇似海带,少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双眸内布满了红色血丝。

只一下就将男人推到了地上,少年的动作太快,周围人甚至还来不及上前拦住他。眼看一拳重击就要落到男人头上,一个轻轻的,略显疑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切原?”

拳头悬在半空中,切原抬头看了一眼混在人群的零。

趁切原停顿的间隙,男人赶忙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挑事的男人吃了一鳖,周围人也渐渐散去,甚至是刻意离切原远了一些。

低声咒骂了几句,红眼逐渐退去,切原转身继续玩他的游戏机。

安静地站在切原身边看着他玩了几盘游戏,荧幕上是乏味的格斗画面,零却看得特别出神。只是她仍然不明白,吸引她的不是这些暴力血腥的画面,而是自己身边那个,正在生闷气的少年。

又一局game over。切原在投游戏币前,扭头瞪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喂,你要不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