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照片放映结束,屏幕上的碧海蓝天里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开头蓝白色的梦幻和结尾的黑白惨淡形成了鲜明对比,大家都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你拍成这样就不怕人家不给你钱?”乔奇嘟囔了一句。

“我当然只会给旅游局看彩色的部分。”傅勋狡黠眨了眨眼,“剩下的都是我的个人创作,他们管不着。”

乔奇叹了口气,有气无力说了一声:“真有你的。”

他显然是被镇住了,大家一度都以为傅勋去希腊是吃好喝好拍几组美照就行,纷纷羡慕得要死,却不曾想这个富二代还有自己的想法。

——不仅有才华有创作激情,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独立思考的脑袋。

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人,在摄影的世界里,MavinFoo是当之无愧的帝王。

“如何?”傅勋站在屏幕前问了一声。

“非常好。”乔奇答得不假思索,“毒!德味!大师!学习了!”

“如何?”傅勋却似乎对乔奇的答案不太满意,又执着问了一遍。

我诧异抬起头,正对上他明亮炙热的目光,不由得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那双黝黑的眼睛此刻正在看着自己。

于是我下意识连续点了三个头,就像被催眠一般。

傅勋翘了翘嘴角。

随后他转身拎起脚下的背包,打开盖子抽出一个牛皮纸袋。

“旅游局要我配合照片整理地点资料,再按照拍摄日期编号,程鹿,你拿去帮我做一下。”

他将纸袋朝我这个方向递来。

一贯的颐指气使,一贯的高高在上,仿佛他还是我的师傅,我还是那个坐在他身边红椅上的小跟班,我没有撞破他糜烂的生活,他也没有一脚踹开我,什么也没改变。

“好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伸手接过纸袋。

“对方要得有点儿急,你星期六弄好了送到我家里来吧。”他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去扯背包的拉链,“坐了那么久飞机,困死我了。”

我拿着纸袋的手僵住了。

——星期六?星期六我还要再去一趟购物城,我想去看那个人还有没有穿着加菲猫的衣服受罪。我要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辛苦,他要是缺钱的话可以做家教,他那么高挑俊美,我甚至可以要求苏伊子请他去做她妈妈名下服装的模特,那样可以挣不少钱。

“对不起,星期六我有点事…”我为难吞吐起来,“要不…这次你找别人?”

傅勋的手顿住了。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闪着鹰一样锐利的光。

“我来做我来做!”乔奇果断跳进来,抢过我手中的纸袋抱在怀里,“Mavin你也不能太偏心啊!只把机会让给美女,放心放心,我周六一定给你送上门。”

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仿佛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傅勋没说话,低头背起背包,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活动室的门。

22

星期六我在购物城守了整整五个小时,都没有等到加菲猫的出现,最后我只好跑去问服务台的小姐。

穿着紫红色套装的美丽小姐告诉我,那只加菲猫是一家电影公司请过来做宣传的,只出现了一个星期,不属于购物城为客户提供的娱乐项目。

“假如您非常喜欢气球的话,我们这里还有没有充气的,可以免费送您几只。”她朝我甜蜜蜜的笑。

看来她认得我,上周苏伊子一口气买了五位数的东西,然后拉着我兴高采烈过来办了张会员卡。

“做那种公仔扮演的收入很高吗?”我想了想,小声问。

小姐眨眨眼:“那么辛苦,我想肯定比普通兼职要高好几倍,不是缺钱的话应该没人肯干。”

我又是放心又是失落的离开了。

我放心,是因为那个人不用再受那种苦,我失落,是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谜底在星期一被揭开。

课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我怔怔看着面前崭新的数码单反,一瞬间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不是今天过生日?”

阿波罗朝我笑,阳光下牙齿整洁而干净,百叶窗帘映着纤长他几乎镀金的睫毛。

“Happybirthday。”他有些不自然的将相机推到我面前,“看看,这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一台?”

我瞪着那台被红色缎带捆好的相机,好半天没说话。

高中时候跟苏伊子一起看赫本的《在蒂凡尼处早餐》,我俩做过同样旖旎的梦——求婚的时候男朋友送蒂凡尼,结婚的时候未婚夫送卡地亚,受好莱坞女星刺激,我们都觉得身为女性唯有收到珠宝首饰才叫收礼物。甚至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的也是一枚一克拉的钻石吊坠。

可面对珠宝我从来没有这样震撼过,从来没有。

“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这是我收过最贵重的生日礼物。”我按捺住哽咽,低下头。

阿波罗有些意外,他将相机推进我手里,神情有些焦急:“为什么不?这并不贵,只要不到…”

“我不要!你快拿回去退了!”我大吼一声甩开手,跺脚朝教室外走去。

阿波罗拿着相机跟在我身后,闷闷不说话。

我走了好一会儿,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这才转身气鼓鼓看着阿波罗。

他年轻的脸上有着疑虑和询问,却并不见气愤与不耐。

“我不要这个礼物,真的太贵重了,我自己会买。”我望着他大海一样的眼睛,很认真的解释,“虽然它确实我是想要的那一台。”

阿波罗听完我的话,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弯起眼睛笑了。

“拿着吧,我知道你很喜欢。”他走上前将相机塞进我手里,“以后你可以送一个更贵重的还我。”

我望着手里的黑家伙,默默垂下睫毛。

一瞬间里,我仿佛看到高傲的乐似榕和不羁的傅勋都在挥手跟我的未来告别。

“其实我不是今天生日。”我抬头,一本正经看着阿波罗,“其实我身份证上的日期是错误的,我妈为了让我早点上学特意提前了四个月,你送得太早了,惊喜打了个折扣。”

阿波罗瞪大眼睛,显得非常沮丧和尴尬。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笑啊笑,笑得眼泪都快都出来了。

什么才华,什么家世,什么完美的梦中情人,统统见鬼去吧!我只要有眼前这个男孩就完全足够了。

我只要阿波罗,我可爱的,可靠的,独一无二的阿波罗。

当天晚上跟苏伊子一起自习,她正在准备普通话考试,手里捧着一本绕口令念念有词。

“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

“达令,我要跟你汇报一下我的个人问题。”我打断她,面色严肃。

“?”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盯着小本本。

“我恋爱了。”我看着她小声说,“对象是上次帮你们吹长笛的那个交换生阿波罗。”

“什么?!”苏伊子尖叫一声将绕口令本砸了,伸出手来狠狠掐我的脖子,“你这个女性公敌!你怎么不去屎!屎…”

她因为我的幸福而暂时错乱了,真是不幸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咔咔~~

正妻《陛陛陛下》也已经更新,很甜很足的一章。

章节科普:

酶(enzyme)定义:催化特定化学反应的蛋白质、RNA或其复合体。是生物催化剂。

☆、激酶

23

上选修课《现代自然与科学概论》时,我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是乔奇发的。

“Mavin大师今晚请大家吃饭,人傻,钱多,速来。”

我回了一条:“有事儿呢,去不了。”

乔奇回我:“姐姐,凯悦自助啊,你不来?”

我一怔,脑海里迅速闪过肥美的三文鱼,鲜甜的长脚蟹,意大利厨子做的罗勒面,还有陶罐里地道的肉桂烤布丁。

跐溜一声将口水吞回去,我强忍伤痛继续打字:“我要打工呢,真去不了,你们把我的那份也吃掉,务必达到扶墙进扶墙出的至高境界。”

“坐凯迪拉克的小孩还需要打工?!!!!!”乔奇一连给我发了五个感叹号。

我爸曾经来学校接过我,协会里的人都知道他开什么车。

“我要挣钱给别人买生日礼物,很重要的,别捣乱了。”我回了一条。

然后对方就再也没有短消息传过来了。

我可没有骗乔奇,我真的在打工。

一个星期前我去学生会实践部挂了名单,申请通过他们找一份兼职工作。不过学生会接的大都是一些家教和礼仪小姐的活儿,时间上要求严格,好不容易找了个相对自由的房地产报社助理的工作,面试完毕那个副总编盯着我色迷迷说:“哎呀同学,我们这行有很多机会见大老板的,你要是找到了合适的新平台,我不会不放人的哟!呵呵,呵呵。”

呵你妹啊,这暗示太明显了,我要是听不出来就是彻底的二百五。

最终我找了一份学校附近便利店的店员工作,工作日每晚去三个小时,周末上一天白班。老板是个憨厚的大叔,以前就认识我,对我挺照顾的。

时间相对自由,工作还算轻松,既不耽误白天的课,薪水也还不错,我很满意。

我想用自己的双手挣钱给阿波罗买礼物,我不想用老爸的钱,那样对阿波罗来说是种亵渎。

抬起头看见屏幕上老师正在放BBC的记录片《蓝色星球》,巨大的母灰鲸带着小灰鲸往海的另一边迁徙,一群杀人鲸在后面锲而不舍的追。

这个本应该是励志的海洋童话故事,有了一个现实版的结尾。

六个小时围剿后,杀人鲸将再也游不动的小灰鲸撕成了碎片,母鲸眼睁睁看着小灰鲸的血液在海洋中翻滚,无奈伤心离去。而那群咬死它孩子的杀人鲸,最终却只品尝了战利品的舌头和下颚。

BBC配的音乐特么悲催,有女同学看得眼眶都红了。我边看边想自己绝对不能做会被淘汰的小灰鲸,我要向大家证明,不靠爸爸不靠姑父,我自己也能活下来。

这天晚上是上班的第三天,我穿着统一的条纹POLO衫制服,睁大眼睛站在收银台里。

人生中第一份兼职,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我觉得一切都很新鲜。

看着店铺里形形色/色的过客,再结合他们购买的东西,我总会下意识去脑补出对方的身份,猜测他们背后的故事。

有一起分享同一根棒冰的热恋情侣,有大量采购方便食品眼圈乌青的邋遢宅男,有每次都专门挑最贵进口商品的小资女,还有特意来搜刮快过期食品的节俭大妈。

原来人有这么多种,原来这么多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快到九点钟交班时间,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踏进了门。

他还是那么黑,不过胡子已经刮干净,头发也剪短了;今天他身上套着一件亚麻的白衬衫,长裤松松挽在脚踝上,整个人就像刚从海滩边度假回来的欧洲贵族,分外优雅清爽。

正是今晚请大家在凯悦吃自助的大师Mavin。

“是你?”他抬头看见柜台后的我,显得有些吃惊,“你竟然真的在打工?”

我乐了:“不然呢?我骗你干嘛?”

他笑了笑,耸耸肩膀没有说话。

结账的时候Mavin买了一箱啤酒,还有两包万宝路。

“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我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说完了就后悔了。

——我这是干嘛呀,人家喝得胃出血胃穿孔都不关我的事,我干嘛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不过这回Mavin破天荒没有给我脸色看。

“这都是给协会那群哥们的。”他竟然朝我解释了一句,“他们说在酒店放不开,也不喜欢红酒。”

我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又加了一句:“帅哥,今天杜蕾斯买一送一哦,限时特价最后一天,你要不要捎上几盒?”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讽刺人的意思,我真的只是为了便利店营业额着想。

Mavin一下子笑了,脸色说不出的古怪奇特。

“我不喜欢杜蕾斯,我用冈本比较多。”他捻起架子上的银色小盒,啪的丢到台面上,“这种超薄的用起来特别敏感,要两盒大号的好了。”

我的脸腾一下红了,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Mavin掏出钞票结了账,翘着嘴拎着袋子走了。

直到下一个客人上前放下东西,我的脸色才稍微正常了一点。

“您好,一共是五十八元五毛。”我扫描完所有条码,朝那位男客人报价。

“哎,你怎么不说那句话?”客人站着没动,丝毫没有要掏钱的举措。

“哪句?”我糊涂了。

“你怎么不说那句‘少喝点酒’?”客人指着桌面上的红星二锅头,“另外你还应该告诉我,杜蕾斯今天特价,然后我就勉为其难买两盒。”他说得义正言辞,好像领导视察工作。

我一下子顿悟了,这人就是个无赖,是来调戏小姑娘的。

“少喝点酒,先生。还有杜蕾斯小号今天买一送一,您要不要来两盒?”

我望着他甜蜜蜜的笑了。

24

打工进行了一个星期以后,新鲜感就被恐惧感替代了,因为我在上班路上遇到了一个变态。

从医学的角度来讲,那是露阴癖患者。

通俗的来说,丫就是一个鸟人。

当时我正在准备去便利店的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喂,小妹,看过来!”

我转头循声一看,只见一个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骑在摩托车上,狞笑着朝我飞快撩起了衬衣下摆。

当我看见他想给我看的东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爆炸了,血液从脚底板涌了上来。

我没有叫,没有喊,只是像被火烧了眼睛一般飞快转身跑开了。

——作为一个接受过系统生理卫生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我越显得害怕,他就会越开心。

我很不甘心,越想越愤怒,气得手脚都哆嗦起来。

到了便利店我赶紧给苏伊子发短信:“达令,我今天遇到露阴癖了。”

苏伊子回了我一个字外加十个感叹号:“靠!!!!!!!!!!”

然后她的电话就来了:“你等着啊,今晚我打电话让我小舅搞根电棒过来,以后再遇到这鸟人你就往死里敲他!不要脸的人渣!”

我听着好友的咒骂,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一直到下班回家,我都还是惴惴不安担惊受怕,生怕再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第二天一早苏伊子拿着一根手电筒模样的东西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