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门板那边传来砰砰的拍门声,一下一下的好像直接拍在了他心里,血肉模糊的疼。

我不管你从今以后还是不是那个以前的苏隐,你变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沮丧也好,颓废也好,痛苦也好,只要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切。

苏隐,你往前冲得太厉害了,你已经在钢丝上摇摇欲坠,我只能在后边紧紧的拉住你,就算这是伤害。

——但也是爱。

苏隐被黄建关了三天,期间把能摔的都摔了,黄健就呆在房间里陪他,看着他摔,强迫他吃东西,他摔累了睡着了的时候,就紧紧的抱着他,什么也不想。

结果到了第三天苏隐受不了了,开口跟黄健说了三天里的第一句话:“……我要出去。”

黄健说:“行,但是我要跟着。”

苏隐冷笑,说:“跟就跟吧,还能甩掉你不成?”

黄健一开始要叫车,但是苏隐坚持要走路,两个人就这么出了部队大院的门,一路走上市区去。他们脚程都不错,走个七八公里不在话下,结果就这么走上了闹市区。苏隐不说话,黄健就跟在一边陪他,过马路时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苏隐也不反抗。一直走到中午,苏隐站在超市里开口说:“……我渴了。”

黄健一向是老婆要喝水他能给弄来玉液琼浆,苏隐说渴了,他立刻指着卡座说:“走我们过去喝东西去。”

苏隐坐在超市下边临时休息的椅子上说:“不要,你给我弄瓶水来好了。”

他口气有所缓和,这个骨节眼上黄健当然顺着他来,返身就去超市里买水;他还留了个心眼注意看着苏隐会不会溜,结果苏隐很乖,坐在原地一直等到他回来,黄健看他好好的呆在那才松了口气。

苏隐懒懒的说:“我能跑到哪去?”

黄健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苏隐说:“那行,我不要这个牌子的水,要农夫山泉。”

黄健很有耐心的给他过去换,换回来苏隐又挑毛病了,说:“我改主意了,要汽水。”

黄健心说小样儿你就倔吧,你不就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泄么,大事不还得乖乖听话?于是二话没说又跑回去换。

但是这次他已经放松警惕了,也没有随时注意苏隐是不是还在那个位置上坐着,等他回来的时候就那付账的刹那间功夫,再抬眼一看,苏隐已经不见了。

黄健一愣,慢慢的走过去在周围一望,手里抚摩着那瓶水不说话。没过几分钟便衣警卫员就带着商场经理匆匆过来,欠了欠身说:“调出来录像带了,苏队从前门里出去上街去了。”

黄健拧开水瓶盖子喝了一口,淡淡地说:“咱们上他家搜去。”

警卫员问:“就我们几个?”

黄健说:“你们等在楼下,我自己的老婆,得我自己去请。”

他背着手慢慢的往外走,超市外面是一片晴天,接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太阳灿烂得刺目,让人想流泪。

苏隐这个人的脾气就跟麻雀似的,气性特别大,特别固执己见,认定的事就会坚持到底,爱一个人就爱一辈子。

但是那种爱最伤他。黄健把他捧在手心里纵容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不让受一点委屈,结果到最后还是伤了,还是一刀子下去鲜血淋漓的那种。

“疼一时总比疼一辈子好,”黄健背着手顺着马路往前走,眯着眼睛望着阳光,喃喃着道,“人生啊,痛不过中年丧妻……丧妻……哎哟喂这叫人怎么经受得起……”

第68章

经受不起丧妻打击的黄家大少,兴冲冲的往老婆娘家扑,结果扑了个空。

他一枪击飞门锁一脚踹开破门而入,然后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和卧室抓头:“……上哪儿去了?”

他身后燃起的熊熊火焰太过强烈,警卫员躲在门后颤颤巍巍的说:“私私私私私奔……”

黄健眼底精光一闪,面无表情朝天一枪。

倒摸了老虎毛的警卫员两眼一翻装死倒地。

黄健咬着枪口坐在地板上掰手指,我老婆还会上哪去呢?……谁把调令这件事告诉他的呢?

沈教授你家简直就是个逃难人员收容所啊。

你收留了浪迹天涯十年不归颇有叛国叛党嫌疑的海外人员唐X同志,后来该同志成了您老人家的西宫姘头;你收留了秦教授十年不见一见就差点破坏了别人新组建的和谐小家庭还心心念念着要和爸爸抢后妈的秦X东小同学,后来该小同学和您老人家狼狈为奸,天天以骗唐飞请客吃楼下牛肉面和洗碗做家务为能事。

现在你又收容了特种部队狙击手(前)某市特警总队大队长(前)及某高官家天不怕地不怕公公都不怕的儿媳妇儿一个(现任),……沈教授,您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戏的么。

沈宣说:“啊呸!黄健太不地道了!还朋友呢,哀家没这么不懂得尊重人的朋友!”

苏隐在他家沙发上坐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黄健同志种种家庭暴力等恶行,沈宣坐在一边拉着他的手安慰顺带帮骂,唐飞跟在后面端茶递水送纸巾,跟着痛斥:“太不地道了!对!太不地道了!”

沈宣说:“小隐隐你还是太善良了,要是我直接一枪崩了他,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唐飞说:“对对对!崩了他!”

沈宣一拍桌,十分激奋:“还搞非法拘禁!这种程度的小错就能拘禁人啦?你问问唐飞,他只有晚上不洗碗的时候我才会把他关车库里拘禁着!”

“……”唐飞说:“苏隐你别跟他学。”

沈宣优雅的挑起眉毛,唐飞立刻给他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一般人学不会,学不会。”

苏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直到连沈宣都背上寒毛嗖嗖起立了,这黄世仁家里逃婚的儿媳妇儿才站起身说:“我不回去了。”

他摸着下巴在沈宣家里挑房间:“这间是你们主卧对吧?哟还蛮大的……这间怎么堆满玩具?墙上这写的是什么?”

苏隐探头研究了一会儿:“……‘杨真杨真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喂沈宣,你不能光为了看八卦就纵容秦跃东小同学搞乱伦啊。”

沈宣摊了摊手:“秦跃东小同学的爹对我们家唐飞居心叵测啊,老是企图教他圈养家属七十二大法……”

唐飞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念佛,一副清心寡欲超然世外的表情。

苏隐终于挑中了朝南客房,往门口一站占山为王,说:“这是我的了。”

唐飞立刻不念佛了:“喂!这是我晚上被赶出卧室后的最后栖身地了!”

“哎哟喂你这人!”苏隐叉着腰说,“你就这么没有同情心吗?我这么多年不就来你家住这一阵子吗?看我现在这么悲凉凄惨困惑无助的样子,你身为朋友就忍心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吗?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如此弱小如此悲伤的我往那火坑里跳吗?你忍心吗?忍心吗?!”

“……忍心,”唐飞说,“下次我的书你看看就行了,这么煽情的语句不要特地背诵,我会不好意思的。”

苏隐摸摸鼻子,转而向同一阵线上的战友求助:“沈宣~~~~~~”

沈宣法外开恩,对唐飞下旨:“今晚不赶你去睡客房了。”

唐飞大乐,帮苏隐把行礼搬进去,一边搬还一边慷慨大方的许愿:“以后多跟黄健吵架啊!多来住啊!随时欢迎!”

我们的某当红畅销书(主角英雄主义的绝对崇拜者和鼓吹者)作家唐飞同志哼着小调去二十四孝彩衣娱亲炒菜做饭去了,沈宣坐在床上晃荡着腿看苏隐收拾房间,一边指指点点着:“放个花瓶在窗边上!黄健要是敢在楼底下嚎叫你就一瓶子扔下去!”

苏隐哼唧着问:“太后您老真的不赶太上皇去睡客房了?”

沈宣悠然自得的跷着腿,一手撑着下巴,半晌一笑说:“……叫他睡车库……”

唐飞在厨房里一手围裙一手锅铲,正忙着呢接了个电话,黄健委委屈屈的在那边说:“我老婆在你们家里对吧?”

唐飞漫不经心的说:“不在!”

“……”黄健暗骂一句王八蛋,忍痛说:“哥们,好久没请你喝酒了……”

“连续几次都他妈是你喝醉我付账,你丫还好意思说?”

黄健说:“……那请你撮两顿……”

“你当打发叫花子呢你?”

“三顿!”

“滚蛋!”

黄健暗骂一句不见棺材不掉泪,噼里啪啦的打开电脑对着手机念唐飞换笔名最新出版的某热门小说:“……《男皇后传记》!类别:BL,女主角:无,热门标签:宫廷强强,虐恋情深……”

“啊!啊!”唐飞把锅铲往锅里一卡,“别!别!在我家!你老婆在我家!”

黄健心满意足的关了电脑收藏夹,说:“哥们啊,改天出来吃顿饭?”

结果那顿饭还是唐飞付的帐,因为黄健又喝醉了,趴在酒吧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哥们啊!我是真的很爱他的啊!”

唐飞手忙脚乱的推开他:“你爱你的你爱你的,别动手动脚啊我警告你!”

黄健醉意朦胧的嚎啕:“就算我的确是屈服于家庭压力了,就算我的确是非法拘禁他了,就算的确是没打招呼就擅作主张给他调职了,就算我的确是没尊重他没考虑到他的感受……”

唐飞对觅声过来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侍应生美眉赔笑:“会赔钱的会赔钱的,吓跑那桌客人的钱一起赔,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接着低头去拼命捂住黄健的嘴:“你丫小声点!”

黄健理直气壮:“我怎么啦,我老婆跟人跑了难道就不准我哭一小下下么?叫你来就是听我哭诉、安慰我鼓励我给我出主意想办法的,看我现在这么悲凉凄惨困惑无助的样子,你身为朋友就忍心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吗?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如此弱小如此悲伤的我往那火坑里跳吗?你忍心吗?你……”

“我忍心,”唐飞青筋乱迸,“黄健!你以为你丫还是文艺青年吗?!”

结果黄健一下子忸怩了:“其实我一直都蛮喜欢看你写的书的,真的,你再换笔名我都能一眼看出来,你要是敢不帮我追回老婆来我就上天涯去扒你马甲……”

唐飞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把黄健往外拖,侍应生美眉看够了热闹,跑出来问:“先生您需要去哪里需要打车吗?”

“不用了,”唐飞温和的微笑着,“我就把他抛尸在外面下水道就成了。”

某叛国叛党嫌疑人唐X同志和某国家级军阀黄X同志两个坐在某阴暗角落的下水道边长吁短叹。

“其实吧,”黄X同志情真意切的说,“我觉得我的感情足够外露的了,每天一逮着机会就表白,苏隐他不会不了解我对他的感情啊,他怎么会觉得我不够尊重他?”

“你表白的方式不一定对啊。”唐X同志说。

“怎么不对!我明明是很明白的告诉他我很爱他的啊!”

“那你给我演示一遍。”

黄健坐在下水道边挥挥苍蝇,拉着唐飞的手深情款款的说:“亲爱的,我……你……”

唐飞冷冰冰的抽回手:“六十分。”

“啊?”黄健很诧异,“这明明是大神级漫画组合CLAMP的代表作之一《X》里的经典表白啊,怎么就六十分?”

“五十九分创意分归CLAMP,那一分安慰分归你。”唐飞叹了口气,问他:“我……你什么?中间是什么?你指望着苏隐和你一样小资情调跑去看充满羽毛和不明网纹背景、人物比例严重失调的外国美男漫画吗?”

黄健摸摸鼻子,被唐飞一把抓住手紧紧的攥在怀里:“亲爱的,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黄健一下子傻了:“啊?啊?”

唐飞痛苦的阖上眼:“……我的私房钱银行密码是0403。”

“……”黄健喃喃着说:“果然很真挚啊。”

这时小巷子门口阴影处传来刚才侍应生美眉嗷的一声尖叫,接着少女粉红色充满幻想痴情的尖叫刺痛耳膜:“嗷嗷嗷嗷嗷嗷!爱一个人就是要完全的控制啊——!连银行密码这么隐秘的事也是要交给对方管的啊——!这就是爱情!这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美男之爱啊啊啊啊啊啊——!我会祝福你们的!我——会——祝——福——你——们——的——!”

砰的一声巨响黄健缓缓的收起枪,冷酷无情:“我已经厌烦你不受欢迎的存在了。”

小巷子肮脏的墙角里,一只苍蝇不幸中弹身亡,抽搐了两下掉进了下水道里;巷子口侍应生美眉闪电般一缩,乖乖躲回了酒吧里继续工作去了。

黄健面对镜头情真意切的解释:“其实你们受了狗血作者的误导,我并不是一个暴躁好杀的人,我是一个对世界充满了爱、祝愿着人类和平、战争消弭、每个小孩子都在没有作业和考试的情况下茁壮成长的每天都向上帝祈祷的正义青年——至于为什么在小说中阴差阳错沦落为了一代军阀,我也感到很疑惑这是为什么。”

这祈祷着的正义的青年摇晃着他那把军枪一把拎起唐飞,咬牙切齿的诅咒:“文人好胡说!所以我这辈子真的最恨摇笔杆子的文人啊啊啊啊啊啊——!”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便是久久的寂静,硝烟散去,月黑风高。

唐飞哼唧着从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这这这这这管我鸟事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管你的事,”黄健一把夺过钥匙装自己口袋里,“三更半夜偷人这技术活儿我一人不成,作为朋友你理应全力帮忙嘛。”

他兴高采烈的跳上那辆堪比小坦克的越野车,冲唐飞挥手:“还不快上来?对了,你家在哪里?给我指个路啊赶紧的!”

第69章

黄健开到太后家楼下停了车,深吸了口气问:“我该上来就表白吗唐作家?”

唐飞正打电话给他的同行,某当红言情小说美女作家,叽叽咕咕半天,转头来告诉黄健:“人家说最好是先抑后扬。”

“啊?”黄健问,“啥叫先抑后扬?”

唐飞转过头去拿着手机:“啥叫先抑后扬?……哦,我那哥们先天就傻,一根筋,不懂这个……嗯嗯,……”他转头来严肃的对黄健说:“就是一开始对他凶对他狠,然后当他柔弱无助的时候再猛然下跪,一把抱住,再彪悍的女人都能一把拿下。”

黄健立刻就傻了:“可是……苏隐不是女人啊。”

唐飞转头对手机说:“可是苏隐不是……呃,我那哥们的老婆比较彪悍,他不敢对他凶,一向都是我哥们被凶的份,……对有时候还挨打,……不给吃饭,……做家务,……不给进卧室,……”

唐飞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说:“我那同行建议你去妇联投诉。”

黄健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唐飞。”

“啊?”

黄健问:“……沈宣真的不给你吃饭?……”

沈宣是给唐飞吃饭的。

他只是受不了唐飞老是要求吃他而已。

唐飞偷偷摸摸的上了楼去开门,沈宣正坐在书房里敲电脑,头也不抬的问:“上哪儿去了一身酒气?”

唐飞躲躲藏藏的往浴室跑,被沈宣用一记眼刀结结实实钉在原地。

沈宣慢条斯理的问:“跟黄健出去喝酒了?”

“呃……”唐飞说。

“商量了一下怎么从我家把苏隐哄回去?”

“啊……”唐飞又说。

“然后你就把他领回来了?”

“唔……”唐飞接着说。

“其实我今晚有约,”沈宣站起身来,一边关电脑一边笑了,“游戏公会里一人约我见面,在月落酒吧,所以今晚我不会在家里,……告诉黄建一声,我是个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人。”

太后心情愉快的踩着小猫步去卧室换衣服,太上皇结结实实的冻结在了门口,黄健偷偷摸摸的探头看了两眼然后挤进门来往客房里溜,还转头点着唐飞说:“该!该!就该不让你吃饭!看沈宣多好的人哪,又善良,又贤惠……”

唐飞猛地蹿起来:“网友见面?!”

他脑海里刹那间蹦出很多词汇:网恋,网友诈骗,一夜情,人财两失,私奔,家庭破裂……

黄健这边鬼鬼祟祟的窜进了客房的门,那边沈宣换了T-恤牛仔裤出来,被唐飞一把拉住抱在怀里,可怜兮兮的问:“亲爱的,我……我能跟去吗?”

沈宣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能吧。”

“啊?”唐飞受宠若惊,“我真的能去?”

“作为配偶你有权监控我的交友情况,”沈宣温文尔雅的说,“但是如果你乱插嘴,就去睡一个星期的车库。还有,回来以后请我和东东吃大闸蟹。”

唐飞很没有骨气的喜不自胜了,连连点头摇尾巴说:“哎!哎!好!好!”

结果半个小时以后在市区的月落酒吧,唐飞一下车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李唯站在酒吧门口拎着笔记本等着请教沈宣问题,一边赔笑说太后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麻烦你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改天请你吃饭……一边疑惑的看着唐飞问:“太上皇?你干吗这么恶狠狠的盯着我?”

唐飞悲愤的蹲在酒吧门口:“不是说和游戏公会里的人见面吗?!”

“是啊,”沈宣推了推金边眼镜,和蔼的说,“我和李唯都是仙剑四公会里的啊。”

唐飞郁悴的蹲在人家酒吧门口怎么赶都赶不走,还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在人家门口画圈圈,不停的念叨:“大闸蟹……大闸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