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外，陈昱珩已经在保镖的护送下坐进车里，但仍然有一些记者穷追不舍。
司机发动汽车引擎，前后各有一辆保镖车开道，记者很快被甩到后面。
陈昱珩牵起顾安宝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揉捏，道：“等久了吧？”
顾安宝轻轻摇头。
陈昱珩道：“我们去看看爷爷，跟爷爷说一下结婚的事，他会很高兴的。”
是吗……
会很高兴吗……
这种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婚姻，会幸福吗？
不要……
她不要这样。
顾安宝垂着头，没有说话。
去国外结婚之前，陈昱珩一定会忙碌一段时间，因为需要将公司的事务都安排好，她打算在那个时候去找裴黎君。
是的，去找裴黎君……
要么死掉，要么变回人，不论怎样，她不能毁了陈昱珩。
她的陈昱珩，是俊逸不凡的，是自信成功的，是睿智无敌的，他是她的天神，天神身上的光环美丽又迷人，不能沾染上任何污垢。
她要他一直好好的，永远好好的。
顾安宝紧紧抿着唇，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陈昱珩发觉。
陈昱珩在新闻发布会上应付了记者们两个多小时，这时已经有些疲倦。距离抵达老宅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闭上眼睛，斜了斜身子，将头靠在顾安宝肩上，略作休息。
顾安宝感觉到他平缓的呼吸，不知怎么，有点想哭……
舍不得……
可是，真的不能错下去了……
——等到了老宅，陈老爷子知道两人要结婚的消息，果然很高兴，可是当陈昱珩告诉他，两人准备去国外举行婚礼，老爷子很生气，大发脾气！
“好端端的去什么国外？！国内就不能结吗？！尽搞些崇洋媚外的玩意！我不同意！”
一顿晚饭基本上是在骂声中度过。
能怎么办呢……
顾安宝涩涩的想，她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证明，在国内根本没办法领到结婚证，法律不认可，没有任何人能认可。包括举办婚礼，她连赴宴的亲友都没有，这个谎言肯定会穿帮……
陈昱珩耐心十足的好一顿游说，一会儿说阮阮的父母在国外居住，身体不好不方便回国，一会儿又说等回国之后随时可以补办婚礼。
当然，等回国之后，他有的是借口拖延下去，只不过现在，要紧的是让爷爷松口同意两人去国外结婚。
陈昱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陈老爷子到底松了口，答应了孙子去国外举行婚礼的要求。
临走前，陈老爷子单独把顾安宝叫到房间里，神神秘秘的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什么事物。
顾安宝低头看，是一个墨绿欲滴的翡翠镯子，显然价值不菲。
“这是我那老太婆的宝贝，说好了以后要留给孙媳妇。”陈老爷子眯着眼说道。
“太贵重了……”顾安宝怔怔的看着手里的镯子，她不能收……
她没资格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
陈老爷子不高兴的瞪她，“给你了你就拿着！”
怔愣许久，顾安宝才挤出一个笑脸，“要不然这样吧，爷爷先帮我收着，等我们从国外回来了，您再给我，好不好？这个真的太贵重了，我们去国外又要过海关，又要筹备婚礼，万一丢了就不好了……”
陈老爷子皱眉，想了想，觉得顾安宝说的挺有道理，不情不愿的把镯子收回来，“那好吧……你们办完事早点回来，知道不？”
顾安宝用力的点了点头。
离开后，陈昱珩坐在车里问她：“刚才爷爷把你叫进去说了什么悄悄话？”
顾安宝柔柔的笑了下，说：“爷爷说，如果你欺负我，他帮我教训你。”
陈昱珩笑，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一路无话。
第160章 车祸
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多，路灯下飞蛾扑飞，寂静中只听见细微的碰撞声。
汽车停在小区门口，保镖为两人拉开车门。
陈昱珩先下车，刚站定，便有一束强光打过来！
所有人都不禁眯起眼，同行的保镖警觉的往陈昱珩这边靠近。——强光下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耳边响起刺耳的引擎轰鸣声！
声音逼近！带着疾驰的劲风！
陈昱珩只愣神一瞬，突然感觉一股大力冲过来！身体被重重的推开极远，撞在附近的电线杆上，瞬间头晕眼花！
轰！
一声巨响！那股强光跟着也灭了。
当陈昱珩再次睁开眼，整个人僵住……
一辆红色跑车猛烈的撞进他刚才乘坐的汽车车身里，车头已经被撞得变形，而变形的部位，紧紧嵌着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是他的阮阮……
陈昱珩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四肢僵硬的站起来，身后有人扶住他，是他的保镖。
而刚才站在他身前的两名保镖，都已经瘫倒在车轮下，不知生死。
血，流了满地。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眼睛牢牢定在那具破碎的身体上，几乎不能呼吸……
“陈总？陈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救护车马上就到……”
他张了张嘴，声音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来：“……艾斯……打电话给艾斯！……”
……
——铭瑞综合医院。
艾斯匆匆赶来。
走廊上站着几个男人，正在说话，听见脚步声都回过头来，其中一人正是赵清远。
艾斯跑过去，喘着气问：“怎么回事？我接到电话说昱珩出了车祸？”
赵清远道：“别慌，他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被碎玻璃划破了，现在在里面缝针。”
艾斯听了，浑身一松，“吓死我……”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又问，“肇事者呢？抓起来没有？”
赵清远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神情，说道：“肇事者还在抢救，是沈欣然。”
“沈欣然？！”艾斯瞪大了眼睛，“这瘟神！她又要干嘛！”
“似乎是打算和昱珩同归于尽，不过昱珩的机器人替他挨了这一下，两个保镖一死一伤，受伤的那个腿断了，死掉的那个是脾脏破裂，当场死亡……”
艾斯呆了呆，忙道：“等……等一下，你刚才说，机器人？……机器人怎么了？！”
赵清远挑了下眉，似有不解，“机器人被车撞了，昱珩让保镖送去rk维修部了，你不知道？”
“我听到车祸就直接过来了……”艾斯愣了会儿，突然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这里先交给你了！我去维修部！！！”
“……”赵清远不明所以，一个机器人，至于紧张成这样？
转身继续跟手底下的人吩咐：“陈家老爷子那边找几个人守着，这事不能让老爷子知道，免得老人家受惊吓……媒体那边也要想办法压下来……警察局那边有消息了，随时报过来……”
诊室的门打开，陈昱珩从里面走出来，额头上绑着一圈绷带。
赵清远走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别的事都给你安排好了，现在先送你回家休息，我看你这两天也别去公司了。”
“谢了。”陈昱珩的嗓音干涩且无力，道了谢，人一步一步往前走。
赵清远：“我让人送你回去。”
陈昱珩摇了摇头，“我去趟公司。”
“也行，好在伤势不重。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廊前方出现两个人，正步履匆忙的朝他们走来。
是俞清岚和沈曜。两人神色匆匆，面上透出焦急。
俞清岚一见陈昱珩就扑了过来，语无伦次的道：“昱珩！欣然怎么样了？欣然在哪儿？！她有没有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出了车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赵清远真想当时就翻个白眼。话说你是眼瞎了吗？没看见陈昱珩头上的伤？
陈昱珩看着俞清岚哭喊的那张脸，怔愣片刻后，他的脸色逐渐阴沉……
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隐忍的怒火，俞清岚却毫无所觉，一遍一遍问着沈欣然在哪里，沈欣然有没有事。
“唔！！！……”
所有人始料不及！陈昱珩一把捏住俞清岚的脖子，狠狠扣在墙壁上！
俞清岚瞪大了眼睛，双脚几乎离地！缺氧使她整张脸涨红！说不出话——
“陈昱珩！”沈曜又惊又怒，暴吼一声，“你大逆不道！！！”
陈昱珩恍如没有听到，他死死盯着俞清岚涨红的脸，手里的力道没有减少半分。
俞清岚因为窒息，几乎连青紫的筋都暴起！
赵清远心中一颤，立即上去拉住陈昱珩的胳膊，拉了几次没拉动，对身边的保镖喝道：“都傻愣着干嘛！”
又朝陈昱珩大声喊：“昱珩！松手！她会死的！她快死了！！！”
一片混乱——
几人合力将陈昱珩架起，拉开，俞清岚整个人虚脱的瘫下来，沈曜走过去将俞清岚扶起来，骂道：“看见没！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
俞清岚先是呆呆的，慢慢有了反应，泪水蓄积在眼眶中，像是无法承受一般痛哭起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十月怀胎生下他，悉心照料七年，就算后来离开了他，可是她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痛苦，绝望，伤心——
俞清岚心如刀剐！
陈昱珩被赵清远一群人拦住，慢慢冷静下来，脸色却依然阴沉得吓人。
他既厌恶又痛恨的看着俞清岚和沈曜，眼中闪过嗜血的杀意，压着嗓音一字一字说道：“你们养的好女儿……”
他的神情太过可怕，饶是沈曜这般见过风雨的人，也不禁被陈昱珩的骇人眼神震慑住。
陈昱珩冷冷的看了他们一会儿，垂眸掩下眼底的阴霾，转身离去。身后的保镖立即跟上，长长的队伍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赵清远落在后面，意味悠长的看着这对夫妻，突然笑了下，道：“你们的女儿还在抢救，不过，我看救活过来也未必是好事，她想拉着陈昱珩一块儿殉情，情没殉成，反而撞死了人，就算不偿命也得蹲监狱了……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俞清岚和沈曜的脸色倏地变成惨白。
赵清远不再理会这两人，大步向前跟上前面的陈昱珩。
第161章 芯片
凌晨两点，rk大厦维修部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疲惫，大颗的汗水不断从艾斯脸上滑落。
终于，他停了下来，深深呼吸，然后重重吐出。
协助的技术员纷纷结束了手里的工作——
“rcx传感器连接完毕。”
“压敏电阻调试完成。”
“机械制动系统连接完毕。”
“微控器检测完毕……”
完成的人都看向艾斯，艾斯负责中枢控制系统，是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最考验技术的部分。
艾斯却迟迟没有动静。
陈昱珩觉察到什么，从位置上起身，走过去。
“出了什么问题？”他看向艾斯。
艾斯不敢看陈昱珩的眼睛，他艰难的吞咽了下，说道：“……是芯片……芯片出了点问题。”
此言一出，四下里的人都静了……
芯片，主控着中枢系统的关键部件，是机器人最重要的部分。如同一个人的心脏，如果心脏出了问题，四肢健全也无济于事。
陈昱珩呆站了一会儿，道：“拿给我看看。”
早些年他和艾斯一样是搞技术的，只是后来公司规模越来越大，他才放下了技术，转而去学习商业金融和管理，所以对于机器人的维修，他也懂一些。
艾斯用镊子，小心翼翼将那片破损的芯片夹出来，放在玻璃托盘里，递到陈昱珩面前，“撞的位置刚好是中枢区……芯片碎了……”
机器人的芯片四四方方，大小类似手机电池，此刻碎成了几片，静静的躺在托盘里。
艾斯试探着说道：“要不然……我们换一枚芯片，这个型号的应该还有……”
换芯片么……
陈昱珩看着托盘里的芯片，没有说话。
机器人的主控程式，载体资料，记忆储存，全部都在这枚芯片里。
如果换芯片的话，那还会是阮阮吗……
“芯片不能换。”陈昱珩声音沙哑的道。
艾斯仿佛预料到陈昱珩会这么说，他的内心充满了无力。
到了这种地步，怎么可能修得好……这枚小小的芯片，使用的是超微纳米工艺技术，内里包含了100万个神经元内核，2.56亿个突触内核，以及4096个神经突触内核，平集层的断裂造成亿量级数据断层，想要修复简直比登天还难！
它不是塑料壳，能简简单单用胶水粘起来那么简单！
可是艾斯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因为，这些道理，难得陈昱珩不知道吗？他也是技术出身，芯片修复有多困难，他很清楚！
“我需要去一趟芬兰……”最终，艾斯垂下头去，“芬兰智能机械研究所有一位达奇教授，修复芯片，我需要他的协助。”
陈昱珩颔首，“让莉莉给你订机票，走之前把火星项目的工作交接一下，我等你的消息。”
艾斯点点头，转身告诉几个技术员可以下班回去了。
这些工作人员加班到夜里两点，领导终于放人，本想欢呼一下，但是看陈昱珩脸色不佳，几人都乖觉的快速离开了维修工作室。
艾斯将操作台上的工具简单收拾了下，又看了看台面上躺着的毫无反应的机器人，犹豫的道：“芯片我会带去芬兰，阮阮……先放在维修室？”
陈昱珩轻轻摇头，“你帮我把她的皮肤层合上吧，我带她回家。”他想了想，说，“她胆子小，万一醒过来，在家的话不会那么害怕。”
艾斯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他能明白……这世上即便有千千万万个机器人，阮阮却只有一个。
艾斯想起小时候，镇上一位富裕的八旬妇人给自己的**物狗举办盛大的葬礼，不惜重金豪华墓地。人们嗤之以鼻，道：至于吗？不就是一条狗吗？
世人总是如此。
那时他还在孤儿院，只有七八岁，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老奶奶宁愿把钱糟蹋在狗身上，也不捐给孤儿院。
后来他才知道，这名老妇人没有亲人陪伴，子女也从来不曾来看望她，寡居三十年中唯有这条狗相依为伴，**物狗去世后，老妇人只勉强活了两年便去了。
艾斯没有经历过那种情感，却也隐约明白些许，所以他说不出口：至于吗，不就是一个机器人吗……
艾斯沉默的将机器人胸口的金属盖合上，切开的皮肤层进行临时的粘合，然后将衣服重新给她穿上。只是衣服，因为车祸中猛烈的撞击，撕破开裂，显出几分狼狈不堪。
“要换一件吗？”他问。
“不用。”陈昱珩走近两步，将阮阮抱起来，“我回家了再给她换。”
他抱着阮阮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艾斯说道：“艾斯，今天谢谢你。”
艾斯愣了愣。
陈昱珩已经抱着阮阮离开维修室……
艾斯望着大开的门，有些出神。
许久，吐出一口气，扭脸看向桌上托盘里的芯片，暗暗想：虽然修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去试试才行啊……就算最后会失败，至少，也能给陈昱珩接受机器人已经死掉的缓冲期。
……
陈昱珩带着阮阮回到公寓，进门，开灯，机器人nono慢悠悠的滑过来，从鞋柜里取出陈昱珩和阮阮的拖鞋。
陈昱珩换了拖鞋，将阮阮抱到沙发上放下。
nono也跟了过来，它的机械臂举着阮阮的拖鞋，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阮阮不换拖鞋。
陈昱珩拍了拍nono光溜溜的金属脑袋，“可以待机了，nono。”
nono乖乖的滑回去，放好拖鞋，回到了它的墙角充电位。
陈昱珩在沙发上静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卧室，拿了阮阮平时爱穿的粉色睡裙，帮她换上。
放置在一旁的小挎包滑落，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随之散开来。
手机，发卡，发圈，铅，小画本……
陈昱珩一样一样捡起来，重新放好。捡起小本子时，指腹轻轻摩擦，翻开来看。
画本只有手掌那么大，里面是空白的纸，内容像是随心记，有的地方记着菜谱，有的地方画了涂鸦。
他一页一页翻着，文字越来越少，小漫画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记录着他们两人间的点点滴滴……
翻到其中一页，纸上画着一只憨憨胖胖的浣熊，小爪子捧着苹果。陈昱珩勾唇笑了笑，他记得那一晚，她被浣熊吓到，睡在了他的房间里……又翻一页，后面却没有图画了，只写了一排小字：陈昱珩太坏了！
陈昱珩看着那句话，不禁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那从心底翻涌而起的悲恸，愈发锥心刺骨……
愈发，悲凉哀痛……
第162章 变成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