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晏搁在她腰后的手掌紧了紧,更加用力地揽着她,像要将人勒进骨血,勒进身体每一个角落。

“不行啊。”

他另一只手伸过去将时弦的围巾朝下压了压,垫在了时弦的下巴下面。

她温热的气息打在手指上,顾寒晏的呼吸一滞。

他的眸色暗了暗,眸底不知名的情绪翻滚。

半晌,他挑着眉又笑了,狭长的桃花眼勾起好看的弧度:“你不能偷了我的东西就不负责地跑掉啊。”

明明是他不由分说地跑来找她,是他不由分说地将外套围巾一股脑的套在了她身上,现在又说她偷了他的东西。

她好想将外套围巾一口气脱下来,丢在他怀里,然后十分有骨气地说一句再见。

但是她做不到,时弦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拿眼前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有些沮丧地问:“现在去医院吗?”

顾寒晏定定地望着她:“不去,见到你我身体好多了。”

时弦:“…”

她现在完全地明白过来他身体不舒服都是骗自己的,骗自己陪他去医务室,骗自己陪他去医院。

时弦在心底叹了口气,呼吸绵长:“顾寒晏,我还小,你别老和我耍流氓。”

顾寒晏皱了皱眉,倏地问道:“你今年多大?”

时弦抬眸,清澈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十六呀。”

还好不是十三十四。

顾寒晏松了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嗯,是有点小。”

时弦:“…”

*

时弦回到宿舍,杨三朵立刻放下手中的作业,朝她看过去,蹙眉问:“弦儿,你怎么打个电话去了这么久?”

时弦怔了一下,始终觉得自己浑身充斥着顾寒晏身上的味道,她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地回道:“就…又去了教学楼一趟。”

杨三朵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快抄完语数外作业了,忙催促道:“弦儿,快写作业啊。”

时弦原本想去洗澡,想到确实还有好多作业没写,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来写作业了。

写了一会儿,蔡文丹和姜晨从外面回来,两人放下手中的东西,瘫坐在椅子上。

蔡文丹歇了两分钟,想到什么,偏头看姜晨:“我们刚刚在校门口看到的是时诗和李文烨吧?他俩真在一起了?”

姜晨斜了蔡文丹一眼,鄙夷地开口:“废话,不然谁会大半夜搂搂抱抱往学校外走啊?我看他俩多半打算去宾馆开房。”

时弦手中的笔在纸上重重划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蔡文丹撇撇嘴:“时诗什么眼光啊,李文烨这种混混有什么好喜欢的。”

姜晨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时弦,最后又落在蔡文丹身上:“李文烨混是混了点,但他家里有钱啊。听他们班的人说,李文烨可是天天开车来上学…”

顿了一下,姜晨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地光芒:“开的还是法拉利。哦对了,上次听谁说他好像和职高一半的女生都上过床,上完就把人家女生给甩了。人渣一个。”

蔡文丹皱了皱眉,叫了一声:“我去,时诗硬件条件那么好,怎么会和这种人搞在一起?”

姜晨吹了吹刚做的指甲:“谁知道呢,他们班的人说李文烨天天给时诗送东西,送多了总得回应点什么吧。”

蔡文丹一脸唏嘘:“怪不得这次月考她连文科班前二十名都没考进,我记得分班的时候她好像是文科第一吧。”

没等姜晨说话,时弦抓起桌上的手机,疯了一样冲出了宿舍。

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

时弦一边往四楼跑,一边拨打着时诗的电话。

等她冲到时诗的宿舍,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已经自动挂断。

时弦拼命地敲着时诗宿舍的门,敲了好几下,门里面终于有人应了:“找谁啊?”

掌心被她敲得有点红肿,时弦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垂着眼睫,隔着门大声地问道:“时诗在宿舍吗?”

提着心等待了两秒,里面的人喊道:“她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时弦来不及回答,又拨了时诗的电话。

马上要门禁了,姐你回来啊,姐你接电话啊。

她抓着手机茫然不知所措地朝楼梯口走去。

时弦不知道下了几层楼梯,不知道打了几个电话,电话总算被接通。

她咬着下唇,死死压抑着面临崩溃的情绪,哽咽着问:“姐,你在哪里呢?”

时诗刚从浴室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裙,屋内的空调还没热,她打了一个寒颤:“我在宿舍啊,怎么了?”

时弦咬破了下唇,才喃喃出声:“姐,你骗我,你不在宿舍。你说实话,你到底在哪?”

李文烨见时诗出来,身材被布料衬得前凸后翘的,尤其是前面圆润的隆起,忍不住下腹一紧,他起身朝她扑过去。

时诗忙躲进了浴室,锁上门,捂住手机,对着门外说道:“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时弦神情有些恍惚,她吸了吸鼻子,缓了缓心神,镇定下来:“姐,你在吗?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时诗犹豫了一瞬,她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抹颓然的笑:“我有点事,今晚不…”

时弦冷静地打断她:“姐,如果你今晚不回来,我就告诉妈你月考考砸了。”

她眨了眨眼,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甩下来,接着小声道:“妈要知道了肯定会来学校找你的,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家庭吗?所以你才不让我在学校喊你姐姐,所以你才不让妈来学校看你。”

时诗一时哑然,她没有想到性子单纯的时弦会跟她说出这些话来。

在她印象里,时弦从小到大就是个闷性子,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从不往外说,所以她一直以为时弦什么都不懂,一直活得不谙世事与世无争。

直到现在,时诗才反应过来,时弦其实都懂,她只是选择了默默承受而已。

而她自己,却一心只想摆脱、想逃离那个贫困的家和唠叨烦人的母亲。

时诗低低地呵了一声,似是自嘲,似是无奈,“你别告诉妈,我现在就回去。”

说完,她不等时弦回答便掐断了电话。

时诗拿起架子上摆着的校服穿好,扎好头发,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打开门走了出去。

李文烨见她出来,刚想扑上去,却见她衣服重新穿戴整齐了,他皱眉:“你干嘛?”

他一边问,手一边往时诗的胸口去,被时诗灵敏地躲开。

时诗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先回学校了。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李文烨全身只穿了一个丁字裤衩,下腹有团火越烧越旺,他眯着眼:“刚刚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就从了…”

没等他说完,时诗已经疾步离开了。

李文烨见状,气得破口大骂:“操.你妈的!臭.婊.子还敢跟老子立牌坊!骚货,你给老子等着!”

时诗到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宿管阿姨正拿着一把锁准备锁门,旁边有个瘦弱的女生抱着她的胳膊,不知道在哀求什么。

她的心颤了一下,加快速度朝门口小跑过去。

*

国庆放了几天假,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全被学校拿来补课。

时弦昨晚原本想发个短信问下顾寒晏安全到家没,结果等她写完作业已经快一点了,她就没有好意思再去打扰顾寒晏了。

于是今天早上六点钟她就收到了来自顾少爷的怨念。

【你都不问问我到家没。】

时弦盯着短信上的时间:凌晨三点二十。

她有些头疼。

为什么大半夜的给她发短信啊。

他不会等到了三点多吧。

那她现在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啊。

时弦想打电话又怕昨晚他真的三点多才睡,现在这么早给他打电话会让他更生气。

她抓了抓头发,刚想放下手机背单词,手机震动了,来电显示顾寒晏。

时弦愣了愣,手指正要按下接听,电话就被对方掐掉了。

手机屏幕快速地跳出了未接来电四个大字。

时弦:“…”

想了想,既然他已经醒了,她还是给他打一个解释一下吧。

她飞快地给他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拨出去的那一刹那就被接通的。

两端一片沉默后,时弦先开了口:“那个…我昨天晚上有点事情,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对不起啊。”

顾寒晏默了一秒,嗓音微哑地回道:“在你眼里,作业就那么重要?比我还重要?”

时弦不明所以,茫然地问道:“啊?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呀,我下次一定记得给你发短信。”

顾寒晏:“…”

每次他想跟时弦说些什么,总能被她轻而易举地转移话题,就好像他所有的力都打在了棉花上,瞬间不见所踪。

他叹了一口气,沉着声问道:“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时弦感觉到他是真的不太高兴,没敢反驳,轻声说道:“包子,什么馅儿的都行。”

顾寒晏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第30章 第三十根弦

十月中旬, 南方日头最烈的午后会给人一种还在盛夏艳阳天里的错觉, N市一中就在这种错觉里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赵青霞在班会课上宣布了马上要举办运动会的事后,整个班级都沸腾了,吵得她用力地拍着讲台吼了一句:“谁再说一句话就给我去操场跑十圈!”

全班安静下来,她才接着布置工作分配任务, “蒋媛媛和范新宁负责报名工作, 张文赫和安杨负责运动会开幕式进场工作。其他人积极配合, 踊跃报名,努力为班级争光。”

班会课结束, 时弦和杨三朵吃完晚饭回教室的时候,张文赫和安杨两人堵在后门口, 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他们班的进场仪式。

见到两个姑娘,两人眼睛同时一亮。

安杨挠了挠后脖颈,咧嘴一笑:“时弦同学, 你们觉得我们班怎么进场好?”

张文赫腼腆地附和:“班主任的要求是我们班今年的进场仪式最好搞得新颖点,你们女孩子的创意肯定比我们男孩子多,你们觉得呢?”

时弦最近的脑细胞都用在物理竞赛复习上面了, 乍一听有些懵圈, 她无措地看向杨三朵。

张文赫和安杨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杨三朵。

杨三朵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干干地笑了笑, 她吹了吹腮帮子想了想,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唰地一下举起右手:“有了!”

她揽住时弦的肩膀拍了拍, 得意洋洋地开口:“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吧。”

顾寒晏刚走到隔壁班门口就听到自己班教室里传来欢快的聊天声, 还有时不时从男人嘴里蹦出的“时弦”两个字眼。

他的脚步一顿, 狭长的黑眸不耐烦地看过去。

后面周明昊三个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陈天南没有管顾寒晏,反倒盯着贺佳年,眼睛跟个雷达似的在他身上来回扫射。

“老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呢?”

贺佳年怔了一秒,面不改色地看着陈天南,温和地笑:“哪里不对劲?”

陈天南啧了一声:“你哪里对劲了?瞧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周明昊不明所以,捅了捅陈天南的胳膊:“老贺咋了?明明是阿晏不太对劲吧?”

陈天南冷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傻?阿晏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和我们一样的单身狗气息,而老贺身上明显散发着恋爱的腐臭味!我怀疑我们刚刚在饭馆遇到小青韵就是他俩约好了的!而且你看他现在一点都不急着回去看书了,反而优哉游哉地和我们一起欣赏暴躁的单身狗发…”

话没有说完,他的脖子就被顾寒晏勒住,对上顾寒晏寒意凛冽的眸子,他讪讪地笑了笑:“阿晏,我说傻昊呢,没说你…咳咳…我错了我错了…”

就在陈天南脸红脖子粗快喘不过气之际,顾寒晏终于将他放开,大步走进教室,猛地拉开椅子坐下来。

周明昊幸灾乐祸地鼓了两下掌,摇头叹息:“惨啊惨啊。”

贺佳年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多了一丝同情,他拍了两下陈天南的肩膀:“我去看书了。”

时弦五分钟前就感觉到有针刺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一分钟前终于听到身后拉椅子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加害怕了,脊背弯曲,整个人就快伏在桌面上了。

要是眼前能有一个地洞,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安杨关心地问:“时弦同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时弦摇了摇头,弱弱地回道:“我没事。”

身后的人这两周可太奇怪了,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着学交着作业,上课也不睡觉了,还连续上了整整两周的晚自习…

她还在发呆,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条件反射似的迅速转过身。

顾寒晏靠在椅子上,敛着眼睫看着她,神色冷淡,薄唇抿成一条线。

看起来有点委屈、有点困惑又有点烦躁。

时弦这两周和他对话最多的时候是早上。

一般都是他先开口:我给你买了早饭。

然后她点点头:谢谢。

拜他所赐,时弦几乎把各种馅儿的包子都吃了个遍。

叉烧包、奶黄包、小笼包、豆沙包还有好多她已经说不上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