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弦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呀?”

顾寒晏眼眸半眯,盯着她乌黑明亮的眸子,声色喑哑:“我是不是没有犯规?”

时弦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寒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神情忽然变得温柔而郑重,幽深地黑眸里倒映着浩瀚星空,他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是不是可以考虑…”

时弦整个人陷在他的眼睛里,他的嗓音像和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她的呼吸滞住,心跳一下子加快,仿佛被蛊惑了一样。

顾寒晏吸了一口气正要把话语说完,陈天南突然大声唱起歌来:“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哎,阿里山的少年不要脸唉…”

顾寒晏:“…”

没给顾寒晏反应的机会,陈天南一手拽着书包,一手扯着周明昊:“傻昊,走,我们去打游戏。”

三秒不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教室里。

时弦叹为观止。

她朝黑着脸的顾寒晏温婉一笑:“陈天南唱歌还挺好听的。”

顾寒晏磨了磨牙,脸上阴晴不定:“是吗?在我弄死他之前让他给你完整的唱一首。”

时弦肩膀塌了下去,害怕地看着他,吞了吞口水问道:“那…他一直不给我唱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弄死他了呀?”

顾寒晏舌尖抵着后槽牙,眸底戾气翻滚着,散漫地笑开来:“你说呢。”

*

张文赫将杨三朵的建议告诉班主任后,赵青霞考虑了一会儿采纳通过了。

于是他们班最终定下来入场仪式——人手几只气球,在经过主席台的时候集体放飞,场景一定美轮美奂。

套用杨三朵的话来说就是:省时省钱省力,既不耽误学习,又能体现她想要的浪漫和梦幻。

运动会当天早上。

张文赫给每个人发了六只气球和几条丝带,让每个人自己吹好气球再在小尾巴上绑个丝带,如果拿到坏的吹不起来的气球再找他换新的。

而作为功臣的杨三朵得到了一把气球,张文赫特意自己掏钱给她买的,让她没事的时候吹着玩。

杨三朵满意地点点头:“生活委员,你很上道哦!”

张文赫腼腆地笑了笑:“快点准备吧,还有三十分钟就入场了。”

杨三朵比了个OK的姿势,随手将气球拨给时弦一半,“弦儿,我们可以把宿舍挂满气球!”

时弦无奈地笑了笑:“万一晚上睡觉的时候炸了,会吓死的呀。”

杨三朵舔舔唇:“对哦!算了算了,吹着玩吧。”

时弦吹到第四个就吹不动了,吹了半天还没有巴掌大,她正准备歇一歇,一只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气球。

她侧过脑袋看过去,对上顾寒晏漆黑幽深的眼眸。

顾寒晏瞥了她一眼后,又懒洋洋地收回视线,轻轻松松地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一捏然后迅速打了个结。

时弦看了一眼气球口,脸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的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我刚刚吹了半天这种话。

顾寒晏替时弦吹好剩下两个气球,脖颈动了动,又抬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颧骨。

周明昊看着两人啧啧了两声,又转过头看向陈天南,刚刚阿晏从张文赫手里抓了一大把塞给了他,此刻他吹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委实凄惨。

陈天南大口喘着气,呼吸稍微平顺的时候,他瞪着周明昊:“看你妈看,再看老子一个也不会封给你。”

周明昊发现他吹到前鼻音后鼻音都不分了,捂着肚子笑瘫在了椅子上。

*

运动会开幕式主持人是迟青韵,她坐在一众学校领导旁边,心里颇有些紧张。

她握着话筒,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贺佳年,等她看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也在看她。

两人相视一笑,迟青韵忽然不觉得紧张了。

她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垂眸扫了眼主持词。

八点整,开幕式准时开始。

迟青韵起身,拿着话筒走到领导席前面。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报到高二一班的时候,迟青韵一眼也没有看稿子,只专注地盯着主席台前方不远的队伍。

看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带着青春最肆意的张扬朝这边走过来。

而她的心上人就在这个朝气蓬勃的队伍里,是其中无比耀眼无比夺目的存在。

快走到主席台的时候,蒋媛媛出声提醒:“待会听我指令,我喊三二一,喊到一的时候大家一起松手,记住了吗?”

同学们纷纷点头。

时弦站在第二排最右边,她捏着丝带的一端,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不知道是激动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她接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杨三朵偏头朝她粲然一笑:“弦儿,待会一定很漂亮。”

时弦重重地点了点头,细声回道:“是呀。”

等所有人都走到了主席台前,蒋媛媛稍微提高了点音量:“三二一放!”

全班仰着脑袋,抬高手臂,放开手里的丝带,动作整齐划一。

秋日的暖阳有些晃眼,时弦用手背挡在眼睛上面,从错落开的指缝之间注视着越飞越高的气球。

碧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五彩斑斓的气球,好漂亮呀。

她正感叹着,忽的察觉到身下有些异样,好像有什么人踩住了她的鞋带。

时弦慢吞吞地垂下脑袋,看到顾寒晏正蹲在她身前,慢条斯理地给她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来的鞋带。

她愣了一下。

他不是在最后一排吗?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

时弦朝四周看了看,所有人还在欣赏天上的气球。

她皱了皱眉,不敢出声,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还在不急不慌给她打蝴蝶结的顾寒晏。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比玉雕还要精致好看,在她眼前娴熟地翻飞着。

时弦抬手触碰了下滚热的耳廓。

在她一颗心快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之前,他终于站了起来,懒懒地看她一眼又往队伍后面走。

时弦一瞬间对空中漂亮的气球失去了兴趣,周遭的事物像是失了真,全部从耳边眼前消失。

她垂下眼睫盯着脚上的蝴蝶结,眼眶渐渐湿润。

从来没有人为她系过鞋带。

隔了一会儿,时弦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极低:“顾寒晏,你又犯规。”

第31章 第三十一根弦

期中考试定在了十一月上旬, 时弦从十月下旬开始就进入了紧张的复习状态, 班上大多数人亦是如此。

只有身后的人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比平时还要慵懒,好像提前进入了冬眠一样,每次她回头,他总是趴在课桌上睡着觉。

校服外套松松散散套在身上,敞着怀, 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衬衫,看得时弦总担心他会冻着会感冒。

十一月的脚步渐近,N市昼夜温差缩小, 白天晚上都变得很冷。

早上,时弦一打开宿舍门,冷风呼啸着刮过来,冻得她一个哆嗦, 忙关上了门。

她在校服外套里又塞了一件毛绒绒的马夹, 搓了搓手再次出门。

时弦小跑着去了食堂, 吃完早饭出来又小跑着到了教室。

她看了一会书后,班上同学陆陆续续来齐了, 抄作业的抄作业,聊天的聊天, 吵吵闹闹的, 教室都变得没那么冷了。

时弦拿出昨晚还没做完的物理竞赛题, 左手托着下巴, 右手抓着笔苦思冥想着。

想了一会儿终于有点思路了, 她随手扯过一个本子开始演算。

早自习的铃声响过,语文课代表慕周周抓着课本走上讲台,她拿书敲了敲讲台,“别吵了,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我们今天把要背的课文都复习一遍。”

慕周周看了一眼目录后,目光在全班同学身上扫视一圈:“先把书翻到第二十三页。”

等全班稀稀拉拉的翻书声响毕,慕周周提高音量:“《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读!”

全班读到一半的时候,时弦总算将那道电磁感应题目解了出来。

她吁了一口气,快速拿出语文书找到诗经篇,跟着念了起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

“尔”的气流还积在喉管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时弦。”

时弦抓着课本懵懵地回头,自从上周她委婉地跟他说了下食堂早上提供的热汤面有多好吃后,两人早上就很少说话了。

他的校服外套依旧敞开着,里面是时弦见过的那件浅灰色卫衣,看起来还是不够暖和。

时弦盯着他胸口上方裸露在外的颈部,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顾寒晏还趴在桌子上,英俊的脸埋在胳膊里,见时弦回过头,又长又密的睫毛动了动,手撑着下巴直起身来。

他脑袋歪着看着她,额角的碎发妥帖地贴在白净的皮肤上,脸上的神情很放松,使得他的五官看起来不再那么有侵略性。

薄薄的唇勾着淡笑,整个人散发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和性感。

时弦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后,才开口:“怎么啦?”

顾寒晏灼人的视线慢慢从时弦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她泛红的耳朵尖上。

他狭长的桃花眼眯了眯,胸腔轻轻震动,嗓音低沉喑哑,透着极致柔软:“是时刻拨我心弦的意思吗?”

“啊?”

时弦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盛着几分茫然,看着他的目光湿漉漉的,犹如林间刚出生的小鹿。

愣了几秒,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脖颈往上全部红透了,耳廓也不例外。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尽管耳边充斥着同学们嘈杂的读书声,时弦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发出的动静。

顾寒晏的脸朝她贴近了些,黑眸深处泛着柔光,笑意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是不是啊?说啊。”

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呀。

明明大家都在背书,都在紧张的复习,就他还有心情逗自己玩。

时弦唇动了动,支支吾吾半天,就在她不知所措到想瞪他一眼回过身时,周明昊拍了拍陈天南的胳膊,“老陈,快把你那首歌再给阿晏唱一遍!”

陈天南正在玩手机,闻言看过来,一脸莫名其妙:“哪首歌?”

周明昊一脸菜色,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难受模样,他捏着嗓子学着顾寒晏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我陈!你快说,你的名字是不是特地为我取得?”

陈天南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什么跟什么啊,你能不能别恶心老子!”

顾寒晏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食指和大拇指压在暴跳的太阳穴上。

不弄死旁边这俩玩意,他可能会被气到英年早逝。

时弦轻咳了一声,眼睛不敢看顾寒晏,四下闪躲,她细细开口:“最近开始降温了,你以后多穿点呀。”

说罢,她匆匆转过身。

刚卷子袖子准备打人的顾寒晏顿了一下,他挑了挑眉,黑眸凝视着前方娇小的背影,无声地笑了起来。

*

周四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阅读课。

期中考试在即,其他班的语文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把阅读课改成了语文课,只有时弦他们班的语文老师习墨兰我行我素,甚至还苦口婆心地劝同学们多看看课外书放松一下神经。

午自修结束,时弦正在思考带什么作业去阅览室写,听到后面周明昊正撒着娇:“晏晏,咱们去打球吧?去嘛去嘛~”

身后迟迟没有传来她想要听到的嗓音。

时弦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收拾着笔袋。

杨三朵站起身:“弦儿,走啊,你愣着干嘛呢?”

时弦哦了一声,眼睛在桌面上随意地扫了一下,随手抓了两张卷子就跟在杨三朵后面往阅览室走。

去阅览室的途中,杨三朵上了个厕所,等她出来没剩两分钟就上课了,两人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赶到阅览室门口的时候,习墨兰刚好就在她们前面,正要进教室,听到动静,她转过身看着两人。

习墨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气都没喘匀的时弦身上,她笑眯眯地抬手摸了摸时弦的脑袋:“迟到一会会没事的,下次别跑这么急了,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她的语气很温柔,在时弦的记忆里,几乎没有长辈会这么耐心亲切地跟她说话。

时弦懵懵地点点头。

习墨兰瞥了眼时弦手中的卷子,没有说什么,往旁边让了让:“你俩快进去吧。”

杨三朵说了声“谢谢老师”后,拉着时弦往里走,两人最终选了一个离书架最近的位置坐下。

杨三朵偏头问时弦:“弦儿,你上次那本《半生缘》看完了没有啊?”

时弦摇摇头:“好像没有吧,我不记得我看到哪里了。”

杨三朵晃了晃她的胳膊:“走,去挑书?”

时弦迟疑了下,正想和杨三朵说自己想做卷子,却猛然发现自己没有带笔袋过来。

她看了眼杨三朵和附近的人,他们都没有带笔过来。

时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到书架前就听到习墨兰的斥责声:“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接着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来:“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