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错话了。”她的闺蜜很肯定的这么说。

“我说错什么了?”

“所有你们家的事,只要你说了实话,统统都错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翻了个死鱼眼给闺蜜,结果下一刻就被闺蜜弹了头:“我过去就对你说过,你却总当耳边风,那又是你的家事,我不好多说,但这一次你还不明白吗?你弟弟要上私立学校,你弟弟要学美术,你弟弟要出国学设计,这些统统都没有问题,但是你没有想过这些全部都是建立在你的牺牲上吗?是,那是你弟弟,你照顾他是应该的,那你要照顾他到什么时候?他现在读大学,以后要不要考研?要不要结婚?要不要生子?你是不是都要照顾?”

“我……”

“你别说,让我说!过去你上学的时候也就罢了,那是你父母的钱,你父母愿意给哪个孩子多些那是他们的自由,但你工作后,你的钱凭什么大半部分都要去供你那个弟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现在已经快二十五了,是还年轻,但再过两年就会被叫做剩女了!你要不要结婚?你这样的条件要找个什么样的?要文凭吧,你没有。长的是还过得去,但也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吧,工作也只是马马虎虎,别给我说你挣了多少,钱呢?和你一起工作的都有房有车了吧,是是是,是有人还不如你,但人家花到自己身上了,人家玩了穿了吃了,你呢?看看你用的化妆品,看看你背的包,一般的学生都要用的比你好。别对我说你不需要,你不是人嘛?不是女人吗?”

“好,就算这些都不重要,以后你结婚有什么?有嫁妆吗?现在都流行男方出房女方出车,别说多贵的,你们家能给你出个七八万的车不能?”

“也不用……”

“别天真了!你还真当有情饮水饱啊,就算你愿意跟人家同甘共苦筚路蓝缕,人家还嫌弃你呢!你那父母是绝对要供着你弟弟的,你多少给自己留点吧!要不,你认识多少男人都是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刘欢欢叹了口气,当时她还不服,却不想闺蜜说的,真真是金玉良言!

第5章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听到女儿叹气,柳氏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鬓,一边道。

这个女儿,不知让她操了多少心。

她子嗣艰难,一早就成了亲,却迟迟无法怀孕,比她晚成亲两年的小姑子章淑桂都有了身孕,她却迟迟不见动静。药不知吃了多少,佛也不知拜了多少,总算那时候章文庆对她还一心一意,所以虽然遭了不少风言冷语,总算把日子过下来了。

到第四年,他们按照当初的约定分家出来。也不知真是风水的问题还是怎么着,当年,她就有了身孕,第二年,女儿出生,虽然是个女孩,他们也非常高兴。再之后她的父亲去世,她开始经营布店,一边做着生意,一边支持章文庆习文读书。虽然她算是门里出身,但毕竟是妇道人家,就算有父亲留下的人脉,有兄长帮衬,也总是艰难的。

她一开始没有铺子,只有到下面的集上、镇上去收货,有的时候,还要到村里。进货如此,出货也是如此,虽然她兄长那里就有店铺,她完全可以把布匹、刺绣放在那里不管,但为了多赚些钱,她每次下去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货。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钱,还不像现在这样有条件。天气好的时候,她就把女儿带在身边,天气不好的话才会找邻居的婆子代管,有时候也会送到她二姐那里。

就这么一点点的赚了钱,有了积蓄,几乎就在他们有铺子的同一年,章文庆中了秀才,还是廪生!他们的生活终于算是稳定下来了,但再看女儿,却让她目瞪口呆了。

上蹿下跳,爬树捉鱼,她的女儿竟活脱脱的成了个野小子。这、这还是女儿家吗?这以后要如何说亲啊!章文庆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他们夫妻俩齐心合力,一个矫正规矩,一个教导道理,但也不知道是玩野了还是怎么着,跟着章文庆读书习字还行,到了她这里,女儿却各种不适。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小孩子玩野了,规束几天就好了,哪知道没几天,女儿就病了起来。发烧咳嗽,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就变得苍白消瘦,如果说原本是个健康的小麻雀,那后来就变成了一个病歪歪的小喜鹊,也许外表看起来更好了,但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郎中也看了,药也吃了,却还是病歪歪的。

无可奈何,她只有试着去了对女儿的束缚。说也奇怪,只要不让她守规矩,不坐在屋里学针线,女儿就能迅速的好起来。几次之后,她也只有歇了这方面的心思,心里,却更觉得对这个女儿不起了。

就是因为她一心忙于生计,才会疏忽对女儿的照顾,带着她四处乱跑,学的了那些山野里的习性,如果她早早的发现了女儿的不对,早早的按一般规矩教导,女儿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这几年,她不敢再规束她,但却尽量的把她往女孩子的路上引。带她去绸缎铺,带她逛首饰店,给她买女孩子喜欢的零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总算这个女儿也喜欢装扮自己了,也对刺绣女红的有了点兴趣,却不想,又出了这么档子事!

她真没想过女儿会去找马氏,她也没想过让女儿去找,一个小姑娘家,年龄再小,出了这种事对名声也有碍,谁知道女儿不但去了,还去了两次,最后一次竟然还……

想到这里她一阵后怕,另一只手也摸上了女儿的脸:“娘只要你好好的,倩儿,娘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可以。”

她声音发颤,眼眶微红,摸着章晓倩的手也在哆嗦着,刘欢欢本要开口,见她这样不由一窒,嘴边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她低低的叫了声娘,柳氏回过神,吸了下鼻子,揉了揉眉心,笑道:“娘没事,你别怕。前阵子也是我想岔了,其实那个马氏进不进来都无所谓。你爹怎么说也是有功名的,他们那样的,总是会放个人在屋里的,你爹那个同窗,姓刘的,纳了三个人呢,可怜他们家里只有五间房,据说三个妾挤在一间呢,也不知……”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但面色却带了几分古怪。如果刘欢欢真是章晓倩也许不明白,但她这芯子是早就换的了,愣了一下,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五间房,三个妾,再加上正牌老婆,要是再有孩子——那几乎是一定的,如何居住,绝对是个问题。是专门设一个房间?还是一人战斗其余围观?或者直接是NP?这教育环境……

想到那个场景,刘欢欢不由得又囧又乐,看向柳氏,只见她的神色也和早先不同,心里不由一笑,看来这无论古今中外,别人家的绯闻都是吸引人的啊!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柳氏回过神,匆忙的总结道。

“娘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先别急,我是绝对不会再做傻事的,女儿经了这一遭也想明白了,咱们先前对付马氏的招数根本就是错的。这不仅挡不了她,还会令……令爹厌了咱们。幸亏我这次没事,否则就真真是亲者痛仇者快,您痛苦那马氏还不知道怎么乐呢。”说到爹的时候,刘欢欢犹豫了一下,然后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圈,背咒语似的默念: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章晓倩了,既然老天让我在这个身体上重生,我就要好好的生活!

“我的儿!听到你说这些,我总算是放了心!”

刘欢欢……不,现在应该说是章晓倩了,她拍了拍柳氏的手:“我过去不懂事,让您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柳氏努力的点头,强忍着才没有流出泪。

“这些年,娘的难处我都看在眼里,这个家能过到这一步,多靠的是您。”虽然章晓倩过去的记忆有点模糊,但这段时间她也没少听柳氏念叨过去的艰辛。

说实在话,她一开始是有点疑惑的,在这古代,良家女子能这么贩卖东西吗?后来她慢慢搜索过去的记忆,发现走街串巷提着筐篮的妇人还真不在少数,当然她们大多是卖吃食装饰之类小东西的。

不过这里还真不排斥女人开店,在她过去的记忆里就有一家专门为女性设置的门店,那里的掌柜小二都是女性,往来的也都是女子。章晓倩虽然是做导游的,知道不少典故传说,但对历史还说不上了解,不过也还大概记得,好像宋朝是有这样的店的,而且好像还不少,针对各个阶层的都有。

难道这里是宋朝?但衣服的样式又有点不像,不过章晓倩也拿不太准,像这种袄子、褙子几乎贯穿小半个中国历史,有的从五代就有,有的从唐朝就有,其中的细微差别她这个非历史专业人士还真分辨不出来。偏偏章晓倩一个小姑娘过去对此也不留心,她只知道现在是己巳年,至于哪朝哪代却不太清楚。

其实知道哪个朝代对她意义也不大,就算这个社会环境对女人比较宽松,但能走入仕途的也还是只有男子。她只要不碰上那些即将覆灭的王朝就好了。

“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让给一个外人?先不说父亲该不该纳妾,就算该,也绝对不能纳马氏,她进了门是绝不会满足当一个妾的。”

“这事你就别再管了。”柳氏拍了拍她的手,“娘这点算计还是有的。”

章晓倩疑惑的看向她,见她面上带了几分坚毅,突然想道:“娘是不是想学二姨?”

“你二姨也不是不好……”

“但绝对说不上好。”章晓倩飞快的说,她这个身体的二姨,就是一个女户。这里女户绝对不是什么现代的一女户、二女户、三女户之类的东西,而是说没有男丁而以妇女为户主的民户——章晓倩的二姨,是和离出来的。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是太清楚,就知道这个二姨带着一个女儿单独过。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二姨总是穿暗色衣服,谨小慎微,几乎就不怎么出门,就算是过年过节的走访亲戚,也是一早就来,略坐坐就走。她还记得有一次柳氏劝她:“二姐何必这么仓促,既来一次还不吃了午饭?”

“不了,家里有准备好的。”

“这天也放不坏的,二姐还是吃了饭再走吧,正好慧姐还能带带倩姐,前几天倩姐还说慧姐的头梳的好呢。”

“你什么时候带倩姐去我那儿了,再让慧姐给她梳,今天却是真不行了,慧姐马上就要及笄了。”

不管柳氏怎么挽留,她二姐还是带慧姐走了,她们离开后,章晓倩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柳氏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后来她自己去问了尤妈子。

“姐儿不知道,你那二姨是女户呢。”

“女户怎么了?”

“女户,就要注意!你那二姨也就罢了,到底是嫁过人的,她还带了个姐,这家里没个男人,传出一点不好的名声,你那慧姐就不要嫁人了,就算是招婿,也不要想什么好的了。”

过去的章晓倩懵懵懂懂,现在的章晓倩也不是太了解,但她觉得这大概就和寡妇门前是非多一样。同样的门户,正常普通的家庭就没什么事,但换成一个寡妇,就很容易传出点风言风语。这个社会对一般女性再宽容,对一个名声有碍的女子也是苛刻的。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娘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绝对不要!”章晓倩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总算这个时代还不算太变态,就算对女子有限制,也总是可以经商,可以出游,还可以到女店里喝几杯小酒,真成了女户,那就只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还要钻研女红研究厨艺,她一点也不觉得慧姐那种生活状态是她所向往的!

“我们就不要让自己到万不得已!”

第6章

如果在现代,章晓倩一定大叫:“离婚,咱们娘俩单过,一定能把日子过的更好!”

什么渣男啊,没有柳氏,章文庆根本就中不了秀才,是,自从启蒙他表现出一定的天份后,章家的重心就开始向他身上转移,但也不过就是支持他读书习字,但章家不过是普通人家,既没有什么门路,也没有多少钱财,能支持他到学院里读书,力所能及的给他买一些书本就够了,又哪里能为他请名师,翻卷宗的?

而且他这点天份,也只是相比于普通人,远远说不上惊采绝艳,所以他虽然十四的时候就中了童生,却没能一鼓作气的考中秀才。等到十六,他也不能再当甩手掌柜专心读书了,一样要帮着章家老大招揽生意,一样要跟骡车在府城和县城里来回奔波,就算他是自强不息的,每次忙回来后还会点灯读书,但就这么忙了一天还有多少精力钻研学问?

他能在这种情况下过不退步已经算是好的了,要中秀才,还不知要过多少年。是分家后,有了柳氏的全力支持,里里外外都没有让他分一点心,他才能在三年后一举成功,就是现在,他每月的吃穿花用也是靠柳氏的布店,要不他一个秀才,既没有坐馆又没有职位,靠什么上酒楼下馆子,那一个月的三斗粮吗?

别说笑了!

她是不知道这里的粮价是多少,但她知道一斗是十升,按照宋代的标准,一升大概就是640克,这也就是说一斗也不过就十五斤左右,三斗就算是五十斤,够做什么?除非换成粗粮,否则光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就这么一个靠老婆进了学,靠老婆发了财,靠老婆过了好日子的男人,还敢在外面找小三?还敢让小三进门?不把你放在微博天涯曝光,再告你一个重婚,让你坐牢都是便宜你了!

但这是古代,这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古代!

她是不知道她那二姨当初是为什么和离的,但她知道她那日子过的不好,也许不用受男人的腌臜气了,但她要受整个社会的冷眼,连带着那慧姐也有诸多限制。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也不是不能和离,但现在远远还没有到那一步。

“娘,爹回来后你不要再和他吵了。”

“嗯,以后都不会了。”柳氏露出一丝苦笑,还吵什么?丈夫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再吵也没什么意思了,她以后就好好的守着女儿过自己的日子好了。

“不仅不要吵,还……”

“二郎回来啦!”章晓倩正要对柳氏继续叮嘱,门外就传来尤妈子的声音,“今天可真冷,二郎穿这些,有些薄了吧。”

外面的章文庆好像说了什么,但传到屋里已经不太清楚了,柳氏母女互看了一眼,章晓倩道:“娘过去看看吧。”

“看什么,他一定是回来拿衣服的,停不了多长时间。”柳氏扯了下嘴角,“你还想喝粥吗?娘去给你盛。”

章晓倩有点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掀开被子就爬了起来,毕竟躺的久了,手脚酸麻,刚站起,又差点摔下去,柳氏连忙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娘忘了我刚才的话了吗?我们明明可以不要走到那一步的。”她说着,吸了口气,稳定住身体,也没有穿鞋,就向外面走去,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爹!”

章文庆已经快走到了正屋,正要拉门,回过头,就见女儿刚推开门,正在那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下意识的想皱眉,章晓倩又道:“爹你回来了,娘刚做的粥你要喝吗?”

自从马氏的事情爆发出来后,章晓倩见了章文庆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偶尔有个好脸色也是痴缠着让他丢下马氏:“爹不疼倩倩了吗?倩倩不喜欢那个女人,爹不要再和她来往了好不好?”

这哪是八岁的小女孩会说的?定时柳氏教唆的!柳氏不能给他生儿子,又挡着他去找别的女人,自己没有理,就让女儿来出头,好好的女儿被教的像个泼妇,最后还去跳河?他章文庆的脸都被丢光了!

所以虽然听闻女儿生了病昏迷不醒,他也没有太在意——这必然又是柳氏想的点子,他早找人打听了,女儿跳河的地方正临着长岛,那里人来人往,即使在晚上也是灯火通明,白天更有不少妇人在那里洗涤。章晓倩几乎是上半身刚到水里就被人拉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一点危险,更不要说什么生命之危了。

让女儿跳河来阻止他纳马氏?他几乎都想休了柳氏了!

“爹……”章晓倩又叫了一声,章文庆还没有回答,柳氏已经追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连鞋都不穿,这身体刚好了一点,你是又要生病吗?”

柳氏说着,把披风往她身上一裹,弯下腰就开始帮她穿鞋,从始至终,竟没有看章文庆一眼,后者虽然已经厌了柳氏,此时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娘刚才还问我要吃什么,爹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吃饭吧。”

章文庆看了一眼还在那里帮女儿拉披风的柳氏,僵硬道:“不了,我一会儿就走。”

“哦……”章晓倩低低的应了一声,微微垂下点头,随即又有点强笑的开口,“这几日天冷,爹注意多保重自己,娘,你去帮爹找找衣服吧。”

柳氏一愣,章晓倩推了她一把:“快去啊。你看这天色,说不定晚上就要下雪,爹穿这些可不行,你去帮爹把去年新做的那件狼皮袄子找出来啊,不是早先晒过的吗?”

柳氏是个理家好手,就算早先和章文庆生气,也早早和小桃红尤妈子一起把家里的棉衣皮袄,该晒的晒了,该洗的洗了。章文庆过冬的衣服早就放好了,此时要拿,倒也方便。

新做的翻毛皮袄,去年的飞花布袄子,黄棕色的带帽大氅,青色棉布暗花长袍,一件件拿好,两个包袱竟都没能装下,章文庆皱了下眉:“拿两件就可以了,这么多,我怎么拿?”

“我让尤妈子帮你叫辆车。”

“你这是不想让我回来了?”

饶是柳氏打定主意不再和他啰嗦,此时也气的哆嗦,正要开口,章晓倩已经推门进来了:“虽然爹说了不用吃,我还是盛了点粥,外面冷,肚里有东西,身体就不冷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放下了食盒,把粥端到了章文庆脸前,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此时见她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也狠不下心拒绝,拿起粥就喝了一口。他刚喝了一肚子凉风,先前在老房子那里身体还没暖热就又出来了,这温软绵甜的粥一如嘴就感到一阵舒服,喝上两口,就觉得整个身体都是慰贴的,不知不觉他就把粥喝完了。

没等他把碗放在一边,章晓倩就接了过去:“爹还要吗,我看锅里还有些,娘一直放在灶边,应该还不凉。”

“不用了。”他有些别扭的说完这一句,随即又皱了下眉,“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章晓倩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着了点凉。”

章文庆看了眼柳氏,女儿脸色苍白,嘴唇无色,原本的小圆脸都变尖了,站在那里还有点弱弱的感觉,想来倒是真的病了。他这一眼里带了几分探究,柳氏忍不住道:“就是倩儿没呛住水,天这么冷又哪里能不着凉?前几天她烧的都没了意识,我怎么叫她,都不应声……”

说到这里,柳氏不由又红了眼,章文庆不由有些理亏,这几天柳氏没少派人叫他,还让老宅那边的人帮着传话,他总以为是骗他的没有理会,此时看,竟是他误会了,不过虽然如此,他嘴中仍道:“好好的女孩,学别人跳什么河,你这次是侥幸没事,若是有个万一,可对得起父母?”

见他不仅不怜惜,反而又张口训斥,柳氏忍不住要张口,章晓倩已先一步道:“爹说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这次如此轻忽,已是大大的不孝啦。”

章文庆一愣,章晓倩已上前一步,眼巴巴的看着他:“女儿已经知错了,爹就不要再怪倩倩了吧。要是、要是爹还生气,那就打我吧,不过能不能过几日再打?女儿今天才算好了些,还正吃着药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章晓倩有些委屈的低下头:“我是真的知道错了,这几天我烧的迷迷糊糊的,身上难受,心里也害怕,想着我要就这么去了,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这些年,爹日日辅导我功课,教我读书写字知历史懂道理,娘常常带着我逛铺子,做衣裳,天天想着我爱吃什么。我生病了,你们两个整夜整夜的守着我,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们一起带我去游玩踏青。我虽只是个女孩,过的却比很多男孩都舒坦、都享受,就是大伯家的大哥,也都是羡慕我这生活的……”

她这么说着,脑中不由闪过做刘欢欢时的场景,她的父母有这么对待过她吗?好像也是有的吧。他们也给她过过生日,也带她去过游乐场。虽然她过生日时的蛋糕要比刘喜玺的要小一些,虽然去游乐场大多是因为刘喜玺要去,但的确,是有的吧……早先想到这些她都是纠结都是难受,此时再想,竟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一直受着您和娘的疼爱,却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一次竟又差点为了那种事死去,真真是太不懂事了……”她说着,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那边的家人,那边的责备,那边的纠缠,以后、以后也都不会有了吧……

第7章

“二郎在想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几许的妇人,只见她身量不高,面色圆润,穿了一件湖色的棉布修身褙子,梳了个斜斜的坠马髻,插了根镀金的缠枝钗,点着朱唇,抹着脂粉,说不上多么美丽,总有一种妇人的风韵。她说着,把一杯浓茶端到了章文庆面前:“刚才我也出了趟门,茶庄的活计向我推荐这种普洱,说是从西南那边传来的,最适合这个季节喝了。我是分不出好坏,你快尝尝看。”

章文庆低下头,只见那汤色发黑,闻起来还有一股异样的气味,和平时喝的茶大不相同,他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只觉得这嘴里发苦。

“怎么样?”

不怎么样,章文庆心中暗道,但见女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就把这话吞到了肚里,开口道:“还好,今天这么冷,你出去做什么?”

“我不出去,哪有你现在喝的这普洱?不是你前两天说读书乏累,想喝点好茶提神吗?你可知道这茶,那要一百文一两呢。我不过买了一点,就花了五百文,人家就是去卖十天的馄饨,也不见得能赚到这些呢。”

“不是说不让你出摊了吗?”章文庆皱了下眉,“你现在可不能劳累。”

马氏轻轻一笑:“没事的,我心里有数,这几天天冷我当然就不出去啦,等过几天,我还是要出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若不出去,又哪来的钱应付家里的开支呢?娟姐的袄子还是去年的,虽然还能穿,已经要冻手了。”

章文庆正要开口,马氏已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二郎疼惜我,但我许身给二郎可不是为了那点银子,虽说我现在已经有了二郎的骨肉,但我毕竟还没有进你家的大门,怎么也不能花你的钱的。”

章文庆大是感动,搂着她动情的低喊了一声,马氏轻轻一笑:“二郎刚才在想什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章文庆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没什么。”

马氏轻搂着他:“二郎,我既许身于你,就是想和你永结同心的,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可与我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见得能帮上你的忙,但也愿意与你分解。”

章文庆露出为难之色,马氏道:“你说今日是回老宅那边的,可是婶子不喜欢我?”

因为过去两家有拐弯关系,马氏原是叫章老太太婶子的,章文庆立刻道:“怎么会?我娘对你感觉一向好,你现在又有了我的骨肉,她欢喜都来不及呢,又哪来的不喜欢?”

“那还是我入门的事令你为难了吧,二郎,若实在如此,我也不会强求,只是我这腹中的孩子是要留下来的。”马氏泫然欲泣,“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章文庆的心都要化了,连忙道:“这是我的骨肉,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不仅他要留下,你也要留下,你放心,虽然不能八抬大轿,但我也会规规矩矩的把你迎进门,让你什么时候都不在外人面前丢脸。唉,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倩姐前几日是真病了,我看那样子,病的也着实不轻。”

马氏轻呼一生,随即又垂下眼:“这就是我的不是,你说她一个孩子我和她置什么气,那现在怎样?”

“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