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曹氏说的又高兴又害羞,一个劲儿的道:“夫人就来取笑我,姑娘还在呢。”

到底心中愿意,曹氏推辞了几番,见柳氏是真心实意的,也就受了。去看了院子,更是欢喜,回来对孙长算道:“将来就算有孩子也够住呢。”

孙长算心中也是高兴的:“先委屈一段日子,等再过段时间,有了成绩,给你买个小丫头就好了。”

他们虽是下人,在王府的时候并不做什么活。曹氏原是王道安姨娘的大丫头,平时也是有小丫头跟着的。若他们留在京里,他家里也有一两个下人,虽不能说过着少奶奶的生活,很多事情也不用亲自动手。而这出来了却要亲自劳作,所以孙长算就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其实就算现在买丫头,他们也能买得起。他们出来时代的银子并不少,他娘怕他受苦,更是偷偷的给他塞了个银票。但寸功未力,什么事都还没做,就先买了丫头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但若是将来生意好了,那就无所谓了,像雨前楼各地的管事。丫头、妈子哪个少了?顶着王府的招牌,比一般的乡绅过的都要滋润。有的大管事得了体面,儿孙里还有做官的呢。

曹氏却觉得无所谓,摇了摇头:“不急呢,大郎好好做事就好。对了,大郎这两日天天外出,却是在忙什么?”

“也没什么。”见曹氏还看着他,一哂,“章姑娘让我把这青茗的大街小巷都走个遍,记录下每个街区大概有多少户,住的又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曹氏瞪大了眼:“这又是要做什么?”

“也许,是想让我对青茗熟悉一下吧。”孙长算说的有些漫不经心。他觉得倩姐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呢。王府里就是这样,来了新人,会让你先做些杂事。那些事情做不做都无所谓,关键的是要让你知道规矩,知道听话,同时也算是一个观察。性子好的会处事的,可能就会得个好差事,相反,就有可能一辈子做杂役了。

知道这点,他心中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也决定让倩姐看看他的本事,就算是这无足轻重的杂事,他也能做的漂漂亮亮的!

曹氏知道的抱负,上去握着他的手:“大郎尽管在外面闯荡,家里一切有我。”

孙长算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在她手上捏了一下。

青茗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算长岛和月牙湖,周长大约十五公里,从南到北,走的快的话不过一两个时辰。但要把每一条街道都走一遍,还要统计出大概有多少户人家,那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孙长算存了这口气,天天寅时就起床,不到戌时不回家,早午晚三顿都在外面凑合。几天下来,不说人瘦了,连鞋底都磨平了。回到家中,两条腿沉的几乎抬不起来。

一开始曹氏还持鼓励的态度,再后来,就心疼了起来:“章姑娘让你走,你还就真走,就不能坐个车?那每个街道有多少户人家就非要你一个个去数,就不能到县衙里去问问?官府里登记的不比你自己看的清楚?”

孙长算摇着头:“娘子莫再说了,帮我捶捶就好。”

曹氏一边心疼着,一边帮他锤,第二天到章家的时候,就忍不住说了起来。本来,柳氏母女并不急着她来上工。家里专门放个针线人,那是大户人家才有的规矩,像他们这样的家里,其实真不怎么能用的上。需要什么衣服,自可以找专门的铺子。而要有个什么帕子啦荷包啦,柳氏的手艺就足够了,小桃红现在做的也很能不错了。

而孙氏夫妻呢,现在还住在客栈。曹氏看不上原有的家具,所以一件没留,全部都处理了。而房子呢,她也想重新粉刷一遍,这些本该是男子来做的,因孙长算有别的事情,柳氏就派了尤妈子帮着协商处理。虽然这些事都有专人负责,但曹氏自己要做的也不少。家具要重新看,锅要重新打,碗筷要重新买,铺盖什么的都要添置。她又是一个有要求的,不想随随便便凑合,所以这些事情也就更要费时间。所以柳氏母女就想着,待他们家里收拾妥当了,再来也行——其实不来也没什么。倩姐估摸着,这曹氏其实就是为了方便往来才被派过来的,毕竟孙长算是一个男子,总不好老往内院跑。而有这么个曹氏,就算跑也有借口了。

但曹氏却觉得,既然来了,就不能在家歇着,虽然家中也有一大堆的活等着她吧,但那是他们家的事。所以她每日上午都去章家,下午才做自己的事情。不过她到章家,也没什么事给她做。一般就是她和小桃红春花一起吃吃早饭,然后就是她陪着倩姐聊天。这是真聊天,自她来了,倩姐就拉着她问东问西,倒也不是专问王府或者王道安。京城的风土人情啦,各府有什么八卦啦,她都有兴趣知道。曹氏和她聊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慢慢的也就放开了。

而且倩姐言语幽默,虽然有些词句让她听这疑惑,却并不刺耳,所以她也愿意和倩姐东说西说,并觉得这章姑娘真是个好的。不过这章姑娘再好,这累着自家男人了,那也有些不太好了,所以这一天她说了孙长算的辛苦之后,就道:“姑娘,我们家大郎是一心做事的,真没别的心思,否则三公子也不会派他来了是不?”

倩姐听了一笑,托着下颌直勾勾的看她。曹氏一开始还笑着,后来就被她看的有些挂不住了,不自然的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姑娘是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妥吗?”

倩姐摇摇头:“这话,是孙管事让你来说的吗?”

“怎么会呢?他呀,就一心想把姑娘指派的事做好呢。”

“那就好。”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孙管事在外面走的路多了,你晚上用热水多给他泡泡脚,还可以放些姜驱寒,现在外面是冷了。要是长出泡了呢,那就先扎破,以后磨出茧子自然就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曹氏长大了嘴,看她的目光简直就像她头上突然长出了两根角,饶是她性子柔顺,一股火气也蹭的一下冒了出来。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你让他做事也就做事了,反正我们就是来干这的。但你怎么能这么说?一点体恤一点温情都没有,合辙这不是你家人你不心疼是不是?但你哪怕是装装样子呢?我们到底是三公子派来的,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所以等孙长算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她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还愤愤的道:“我原本以为她是个好的,谁知道竟是这样的!这是真把大郎你当下人看呢!”

“我本来就是下人啊,好了,不要再气了。”孙长算宽慰着她,心中也是万般不服。心想就是三公子也没对他这样,而这个倩姐,一个秀才的女儿,不过是被三公子高看了几分,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这样的人,又能成什么事!

虽然这么想了,他下面却没有懈怠。用了十天的时间,不仅跑完了青茗的大街小巷,统计了人口,还抽空和每条街道里的老街坊聊了聊天,了解其中的情况。所以这天出现在倩姐面前的,就是一份不仅有数字还有论述的报告,倩姐见了也不免有些惊讶,细细的看了一遍,抬起头赞道:“孙管事真是用心了。”

“不敢,不知姑娘是否还觉得合用?若是有哪里不妥,我再去看了改过。”

“没有什么不妥,我这里也有一份东西,要请孙管事来看。”她说着,也拿了一叠纸过去,孙长算接过来一看,只见第一行就是:“青茗县,南北长约四公里,东西宽约三公里。共有大小街道二十六条,其中六条大道,二十条小道,另有四十七条胡同……”

孙长算一怔,抬起头就见倩姐正微笑的看着他,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接着往下看。之见下面不仅有各个街道的名称、长度,住了多少户人家。还记录了每条街道上有没有做生意的,做的又是什么生意。若是有卖吃食的,上面更详细的写了大概卖的都是什么,生意如何,开了多长时间等等等等。

这是一份比他所记的,更要详细数倍的报告。孙长算看完,沉默了片刻:“我不明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孙管事莫气,来,喝杯茶。”倩姐笑着推给他一个杯子,“我知道孙管事此时一定在怀疑我是不是存心戏弄。既然手里已经有了这份资料,为何又还要让你这么劳累。”

孙长算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她,倩姐又拿了一份资料出来:“孙管事请看,这是现在青茗县知味的加盟店。这里有加盟咱们家各种生意的。”

孙长算低头看了,一开始他没什么感觉,但在倩姐手指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他开始关注其中的数字关联:“这是……”

“加盟是个新鲜的东西,但再新鲜,说到底,还是要顾客捧场。短期来看,越多人加盟咱们,利润越大。但青茗就这么多人,知味再好吃再有市场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扩张。那这就需要一个度,多少人有一个知味能令知味的生意红火?什么样的人更愿意到知味?而知味又要怎么开才能发展的更好?我觉得,这些都是需要做功课的。”倩姐一边说一边在那条纸上来回的划着,“长岛是不用说了,这个集市不仅是面对青茗的,府城的、外地的皆有。文光街就是青茗最大的商业街,虽然大店林立,但一般百姓也会去逛。所以这两个地方都有咱们的铺子。而在其他地方呢,咱们的加盟店就有的多有的少了,有的根本就没有,比如像这集庆街。住的都是青茗真正的有钱人,他们是不会来知味的。但出了集庆街,咱们就有三个加盟店,这一是因为马道街本来也是商业街,二来则是因为附近住的都是有些闲钱的人家。这样的人,更适合咱们知味。所以虽已有三家,却也还有生意。”

说到这里,倩姐抬起头:“孙管事毕竟不是咱们本地的,我若一来就让你看这些资料,就算说的再多,恐怕也不够清楚,怎么也比不上让你亲自跑这么一趟。现在我相信孙管事是真的对咱们青茗了若指掌了,下一步不用我说,也是该知道如何走了。”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孙长算听了除了发懵就是震惊。还可以这样?生意还可以这么计算着来做?这是什么做法,和大掌柜交的完全不一样啊!可是、可是……他的目光在两份资料上来回转动,突然脱口而出:“西门!西门是一个地方,府城的车吗都从这里过,做涮菜做砂锅都有市场。”

倩姐听了抚掌大笑:“三公子果然没找错人,这涮菜,正有人要做呢!”

第92章

如果说孙长算来的时候还是满肚子怨气的话,此时,已经只剩下服气了。倩姐准备的这份资料也就罢了,毕竟她就在青茗,哪怕十天走一条街呢,也足够弄出这些东西,但这想法、这规划……他不仅最初没想到,后来人家让他做了,他还不清楚,直到被人点透才反应过来,这是多大的差距,孙长算本性高傲,但毕竟是做下人的,骨子里还有几分自卑,此时见倩姐真比自己强,也就低了头。倩姐看他的神色,微微松了口气。

“孙管事既然看出了西门,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孙长算一怔,倩姐道:“这要在西门做的,正是我们家的亲戚,说起来也是在店中做了好几年的,虽然规矩都懂,但有些话我们还是不好说,不如就由你来协商好了。”

孙长算知道这一是让他熟悉规矩,二是让他练手,当下再不迟疑,向倩姐行了礼应了命。旁边的柳氏见他们说完了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早先我听你家娘子说喜欢收集瓶子、罐子,一直就想找个好的给她,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特别出色的,这是当初烧罐子的时候弄的,不值什么钱,就是比较新奇,你拿回去看看你家娘子喜不喜欢。”

她说着就把盒子打开,孙长算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青釉的容器,底下粗上面细,头根儿还有些弯曲,说瓶子不像瓶子,说罐子也不像罐子,很是奇怪,但看的多了,就觉得有点像个鸟,他摇摇头,再去看就见这容器烧的的确有点像鸟,不过像小孩随便乱画的那种,但又奇怪的不会让人觉得杂乱。

“这、这太贵重了吧?”他有些迟疑。若是什么美人瓶啊双耳壶啊,就算一百两他也敢收,但这个东西他没见过,就怕是什么值大钱的。若是早先他不会这么想,章家随便能拿出什么好东西?但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倩姐笑了:“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捣鼓出来的,被娘好说了一顿呢,不过呢,到底是外面没有的,摆回去就当一乐吧,你们在王府什么没见过啊。”

听她这么说孙长算不再犹疑,道了谢就收了。他走后,柳氏长长的吐了口气:“亏得你能干,要不我看这孙管事,不是个愿意服人的呢。”

倩姐一笑,其实她弄的这些东西并没什么稀奇的。虽然她在现代并没有做过饮食,但旅行社要开发新线路,也是要做调查的。这个线路的特色是什么,会有什么人感兴趣,定什么价位合适等等等等,此时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真要说做生意,她不见得能比得过这个从小被王府调教出来的孙管事。

“不过这孙管事也真是个能干的,你看这才几天啊,就弄出这些东西。这以后……”

“娘担心什么?”

柳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依我的心呢,你就这样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是最好了。外面的那些生意啊争斗啊,都交给别人吧。咱们家现在也不缺吃喝了,只要不是故意作,一辈子也够了。但我看你是不愿意这样的。也是,慧姐被你二姨拘了这么久还有想法呢,何况你了?可这孙管事一是男子,二来又和王府是这样的关系,这将来……”

“娘是担心孙管事反压着我吗?”

柳氏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倩姐笑了:“娘你别忘了,我现在差不多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再能干,这功绩也要算我的大半。他要压我,怎么压?除非将来三公子将他调出去,可那时候他走的就是另外的路线了,更是和我井水不犯河水。当然,就像娘说的,他和王府这样的关系,将来的确有可能在我之上。可我把该给他的好处给了,该做的人情做了,他就算反过来成了我的上司,难道还会反过来打压我吗?要真那样,三公子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现代电视剧里经常出现某个小人物因为有才干而被上司压制,但那小人物经过努力,最后被一个大领导看上反而成了过去上司的领导,最终报仇雪恨的故事。

这种事她不能说没有,但她觉得要真发生了,那第一是那原领导点太背;第二则是这领导太不会做事。其实在现实里,没几个领导喜欢底层员工越级而上的,就像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拦路告状之类的情节,而现实是,如果你要越级告状,就要先挨板子,几十板打下来,你如果还能说话,再来说你的冤屈吧。

“你能想开就好了,我就怕你心里过不去。”

“娘,你也太小看我了。对了,五妞那里的情况如何?快到日子了吧。”

“就在这一两天,李婆子说她怀相不错,应该能顺当的生下来。”

“那就好,对了娘,我晚上想吃面条,你给我做呗。”

“这天吃什么打卤面?要吃也吃汤面的。”

“我就想吃打卤面,就想吃打卤的。”倩姐腻在她身上缠歪,“娘你给我做嘛,给我做嘛。”

柳氏被缠不过,只有答应:“好好好,给你做给你做。哎哟,我都要让你给晃散了。”

女儿想吃,柳氏自然用尽了心思,他们现在条件好,配的料也就更足。虽然冬天没多少蔬菜,但木耳、黄花菜都是有的。柳氏再配上了笋干、鸡丁、炸上豆腐块,用上豆瓣酱,结结实实的做了一大锅的卤。然后又用鸡蛋和了面,压的薄薄的切的细细的,做的又有劲道又爽口。尤妈子又把萝卜白菜切的细细的,用水过了,和葱丝一起放在碟子里。因怕吃这个凉,又烧了一锅三狠汤。所以这个晚上,章家人都是一碗面条一碗汤,吃的又暖和又香甜。吃完天儿还发表议论:“娘做的面最好吃了!”

章家这边和谐,李家那边却过的不怎么样了。已经一个月了,王掌柜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这眼见就要过年,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李员外把洋哥叫到自己房里:“你那边有何进展?”

“暂时、暂时没有……”

“是没有进展还是把心思用到了别的地方?”

洋哥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正想解释,那边李员外就又道:“再这么下去,就不只是影响咱们家的生意了你知不知道?别人会以为咱们李家不行了,都要来打脸的!”

“可是伯父,这章家就那么几口人,柳氏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能生出个儿子,可现在已经过继了。倩姐一个姑娘家,小时候倒听说霸道蛮狠,这几年却是真没有的,天儿还在上学而且上的是自己家的学馆,天份如何尚且不知,但好像是蛮用功的。唯独章秀才早年有马氏那回事,可马氏一是死了,二来,到底没有进了门。”洋哥有些苦恼的说,真论起来,他也不是没收获,天天陪着兰姐买午餐,那是把倩姐小时候爬树打架的事都问了出来,可那又算什么?章文庆身上倒是有污点,但说到底也就是作风问题,而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这也不能算毛病的!

“他们没问题你就不会制造问题?”

洋哥一怔,李员外又道:“你天天陪着那章家的大姑娘就是为了给他们买午饭吗?”

洋哥的脸都红了,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

“这事就交给你了,做不好就不要来见我!”

“伯父……伯父!”

他在后面叫着,李员外已经拂袖而去。洋哥头疼了一阵,到底不敢在书房里多呆,回去后就逮着自己的小厮好一阵发落:“我去见章家大姑娘的事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现在爷要做什么都要被你们这些人见着吗?是不是爷以后还要向你们通报啊?”

他的小厮当然百般解释,又把责任推到了车夫身上。洋哥把车夫叫来打了一顿才算完,只是气出了,事情还要做,有福再次做起了狗腿军事:“少爷何不找章大姑娘想办法?”

“她?”

“是啊,少爷不是说大姑娘也对那边有看法吗?说不定正有点子呢。”

洋哥皱起了眉。

兰姐现在对观前街已经不只是有看法了。自章元宝分了家,他们家就没有安生过,章大郎天天在家中闹,说章老大分了他的房子;章二郎本来是好性的,可被他哥吵的多了也恼了,说他哥耽误了他看书。那章大郎哪里是让人的?两兄弟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章老大去劝,还被章大郎一拳打在了右眼上,现在还没有退去黑青。

两个儿子这样,王氏自然心中不顺畅,天天不是头疼就是头晕,逮着个人就絮叨个没完,可家里又有什么人?白天章家男子都出去了,就只剩她一个陪着她娘,所以就是她天天听那些糟心事。这听的多了,怨气也就大,觉得这三房固然可恨,二房更是可恼。他们早分家出去了,还管老宅这边什么事?这下可好,她的屋子也留不住了!所以当洋哥有意无意的露出话锋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心中则有了想法。

给二房一个教训……?什么教训呢?她的目光落在院中,那里,钟氏正在洗碗,章元宝正在给小推车上漆。经过十多天的准备,他们的涮菜摊子终于快要出摊了。本来,他们盘算的是章元宝继续出车,出摊的事就由钟氏和慧姐两个人来做。钟氏想的是,自己当天晚上把食材给准备好,白天出摊,就由她来做来收钱,慧姐帮着收拾一下碗筷即可,生意若真好呢呢,就请个妈子来帮忙,毕竟章元宝赶骡子,一个月也会有个三五两的纯收入。

谁知道章元宝在西门竟出不了车。原来这西门看起来平静,其实也是各方利益纠缠。衙门里的地方上的,你抢了我的人,他占了你的位置,杂事一大堆。过去章家三个男丁,章老大又是能说会道的,这才摆弄的开。现在章元宝独自分出来就有些吃不消了,本来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出不了,是那章大郎见章元宝出车,别说帮衬了,还处处找他麻烦。

章元宝老实,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大侄子,现在分了家,他心里过不去,他一个做叔叔的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所以就不怎么搭理他。可外面人一见,就觉得他是好欺负的,不免下起了手。对别人章元宝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很是打了几次,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总是吃亏的,钟氏一见这样,就劝他把骡子卖了和她一起做涮菜生意:“你要想出车呢,将来帮人赶赶就是了,又不用操心,每月固定拿工钱,何必现在和他们叫这个劲?而且我将来要在西门出摊子,你总和人打架,咱们生意也做不成,还不如现在这样退出来呢。”

在这点上章老太太和钟氏达成了高度一致,现在她跟着三房了,这个老儿子就更是她的命根了,见她身上有伤,那是比割她的肉都难受。所以不仅跟着劝,更是一边劝一边哭。

章元宝心中不服,觉得章老大行,他也行,大不了去跟人家拼命嘛,他还就不信了!他这个态度一摆出来,更是吓住了钟氏婆媳,那是日日劝,夜夜哭,章元宝再不甘愿,到最后也被磨下来了。再想想,每次见了大房一家不是吵就是骂,到底这么多年的兄弟,也真很没意思,就一狠心把骡子卖了,得了钱直接就交给了孙长算,倒是不用赊账了。

所以现在章元宝准备着推车、店招之类的东西。钟氏则负责将买来的锅碗瓢盆砸好好的用锅煮上一煮,他们已经看了黄历,准备后天就把车推出来。

此时夫妻俩正干的有劲,谁都没有注意到兰姐。

第二天,兰姐依然和过去一样出门。也和过去一样,没走多远,就在拐弯的胡同里看到了洋哥,她抿了下嘴走过去,洋哥连忙跟上:“姑娘今日想吃什么?”

兰姐没有说话,洋哥又问了一遍,兰姐还是没有出声,洋哥疑惑了起来:“姑娘今日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还是哑了嗓子?这可不能拖,要找郎中赶快看呢。”

“你以后莫要来了,让人看到了不好呢。”

洋哥一怔,停了下才道:“姑娘、姑娘为何这样说?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样?是我说了什么令姑娘不快吗?”

“你来找我,不过是别有目的。但不管观前街那边和我们再怎么闹不过,那也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在旁边看笑话的!”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洋哥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我若说没有别的想法,那是假话。但我若说我来全是为了别的,那更是假话,这段日子我对姑娘如何,姑娘真的不知道吗?”

兰姐脸上有些发烫,没有说话,洋哥又道:“本来这些话我是不想的,可现在看来,若是真不说,就让姑娘误会了。我担了名声也就罢了,但若是姑娘误会了我这片心,那我就真是、真是……”

说到这里,他带出了几分哽咽,倒不完全是装的。自那日他在路上看到兰姐就念念不忘,这段日子相处,更对这个美丽骄横的女孩有一种说不出的痴迷。

“你对我又有什么心?”兰姐咬牙问着,耳根却都红了,不过一双眼还瞪的大大的,黑黑的眼珠里带了几分水汽,看的洋哥心中更是一荡,“我、我钦慕姑娘已久……”

兰姐看了他一眼,突然掉头就走,洋哥连忙在后面叫,兰姐会过头:“你若再叫,就永远不要再来见我了!”

洋哥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有福走了过来:“少爷?”

“有福,你说我来章家求娶怎么样?”

有福吓了一跳:“我的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您是咱们李家的三少爷,嫡子嫡孙的,怎么能娶这么一个、一个白身家的姑娘?”

“我也不过只是个童生。”

“那也不行啊少爷,不是小的多嘴,你哪怕娶那个章二姑娘呢?好歹她爹是秀才。”

洋哥怅怅的:“可我真的喜欢她啊,看他们家行事,也是不会让她与人做姨娘的,现在我还能与她见面,待将来……”

有福想了想:“少爷若真想,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不仅能得了这大姑娘,还能、还能打击了章家。”

洋哥回过头:“什么法子?”

“这个、这个,我若说了,少爷可不能打我。”

“你说,要是好法子我只会赏你,你倒是快说啊!”

有福一咬牙:“少爷不如想法得了大姑娘的身子,大姑娘自然只有与少爷做姨娘。到时咱们若想要章家低头呢,还可以作势不抬,到时自有这大房的人与二房那边去闹。若是闹的狠了,连那二姑娘也会受累……少爷你答应过不打我的,你若觉得这法子不好,咱们就再想法子吧。只是这章家人也许能收拾的了,大姑娘却是不要想了。少爷若真为她好,以后也不要再来了。其实做姨娘又如何,看看这大姑娘的吃喝穿戴,又哪里有咱们家的姨娘好啊。”

洋哥脸色阴沉,盯着有福久久无语。

夕阳西下,把他二人的身影都拉的很长、很长。

第93章

一般的加盟,倩姐他们并不需要怎么管,但钟氏这个就不一样了,本来倩姐和柳氏都要跟着上心不少,现在有了孙长算,她们就省力了很多。为了表示对钟氏开铺子的支持,柳氏送了钟氏一个灰鼠皮坎肩,倩姐送了一个暖手炉。那灰鼠皮坎肩是不说了,光是皮子也要上百文,再加上做工,没有三百文根本就拿不下来。就是那个小炭炉,也做工精致,放上几颗炭,能暖上两三个时辰,而且上面还染着红旗,画着美人图,很是漂亮。

而且这两样东西,对此时的钟氏都很有用。就算她守着炉子,也会搭棚子,可到底露天,而且西门就紧邻着城外,真论起来,还要更冷几分。灰鼠皮她穿在身上,暖手炉就可以让慧姐和囡囡用。囡囡已经快五岁了,钟氏琢磨着要给她起个大名了。

章家第三代的名字基本上都是章文庆起的,当然,为了体现对章老太太和长房的尊敬,每次都是大家坐在一起,章文庆提议个名字,章老太太和长房都没有意见才算通过。

男孩满周岁就会有大名,女孩三岁也该有大名了。但因为这两年章家是非多了些,章文庆和老宅那边的关系又有些疏淡,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三房、囡囡,在章家都不能算是重要的,章老太太就算心疼章元宝,也不觉得一个姑娘的名字有什么要紧的。所以一直到她五岁,还被混叫着,连个大名都没有。

不过对别人来说不重要,在钟氏眼中,这当然还是她的宝贝女儿,她早先没有狠提,也只是觉得女娃子的名字早一点起晚一点起也没什么区别,囡囡叫着还好听。而这次分了家,她就想给囡囡起个大名,也是存了种和过去告别的心思。章元宝没什么想法,也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当下就点了头,这天晚上就先给章老大说了。

虽然分家时闹的不痛快,但两兄弟并没有完全的不说话,不过章老大听了却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起?”

“我还没同二哥说,待二哥想好了,再选个好日子,就起呗。”毕竟是上族谱的事,那一天还会置办一两桌酒席,讲究的会大宴宾客,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请几个至亲就好了。

章老大点点头:“那等你选了日子再来说。”

章元宝回去后,钟氏就问他情况,他点着头:“大哥已经应了,让选了日子告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