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曹劲的话语终于缓和了,郑玲珑心下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立时扬了笑容,忙不迭点头道:“仲策放心,我定当好好养育教诲小虎子。”又一次保证定要好生待小虎子,只差赌咒发誓了。

这样的身份,还一再放低姿态,即便再挑剔的人,也无话可说了。

竟能屈能伸到这个地步…

这个时候,甄柔都不由高看郑玲珑一眼。

果然,曹劲就似满意地对郑玲珑点了点头,方才将小虎子的事放下离开。

待从大房的院子出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不过今日,依旧是一个阴天。

没有太阳的冬天,总是给人阴冷的感觉。

尤其是风未息,雪未停,路上积了一夜的雪还未彻底清理干净,雪又乍起了,原先东一块西一块露出的地面,又铺成了一片白了。目之所及,白茫茫地一片,让人倍感寒冷。

甄柔也不知可是环境给人的暗示,还是她真的有些身子不适,一踏出暖烘烘地屋子,身上就感阴冷得紧,她不禁敛了敛衣襟,又发现衣服竟是湿的。

愣了一愣,才后知后觉明白是来时路上,身上落了不少雪,这会儿融化成水,倒是把衣服浸湿了。只是刚才屋子里炭火烧得旺,不觉得冷,她又满幅心神都在小虎子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身上衣服都被雪水浸湿了。

没察觉还好,这一察觉,又正当一阵大风夹着雪乍然而起,顿时冷得她浑身直打颤,从头到脚没一处不是冷得刺骨。

呼啸的风声中,她隐约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细微声响,却还来不及吃惊得细听下去,风忽然来得更猛烈了,她下意识地将手上的伞拿到前面挡风,就感手上握不住,走时从阿致处拿的伞,便“啪”地一声被吹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甄柔忙转身去捡伞,未料才跨出一步,脚下就是一滑,随即一个踉跄,她竟然就在大房院子门外重重地摔了下去。

曹劲独自撑伞走在甄柔侧前方,见甄柔的伞被风吹掉了,他正要出声说他来捡伞,不想甄柔就猛地摔了一跤,只好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另道:“可还好,没有摔伤吧?”说时,见甄柔吃痛的坐在地上,他又上前半步,弯腰伸手欲帮一把,拉甄柔起来。

即便活了两辈子,但前世离世时也不过十八岁,还从十五岁那年起生活就一片空白,今生到现在也才走到十八岁,到底在心理上还是一个面嫩的小娘子,在大门口堂而皇之地摔倒了,不远处还有一列巡逻甲卫并五六个侍女经过,甄柔脸上忍不住泛起了一些红潮,她当下只想快点起来,也就不拒绝曹劲的好意,忙将一只手递给曹劲,一只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

“啊——”脚上刚一使力,脚踝处就是错骨般的一疼,甄柔忍不住低声一呼,人又跌坐回了雪地上。

见状,曹劲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伞,蹲下去看了看,然后手抚上甄柔右脚,就是一个用力,“这里?”

甄柔本就身娇肉贵,顿时疼得眼泪花都要掉下来了,当下点头如捣蒜,“就是这里。”说完恐曹劲再动手,忙又强调道,“别捏了。”

闻言,曹劲手指往掌心里一划,从甄柔裙摆、鞋袜上沾得湿冷,立马传到了掌心,又看了一眼甄柔冻得发乌的嘴唇,他略思忖一二,依言收回了动作。

甄柔立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想下一瞬,身体骤然一轻,她就被曹劲抱在了怀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处理

在大门口摔了一跤,已经足够惹人侧目了,甄柔可不想再一惊一乍引人注意了。

她微抿了抿唇,压下猝不及防被拦腰抱起反射性的低呼,又为了防止自己摔下去,双手随即搂上曹劲的脖子,感觉自己不会有掉落的危险,她这才仰头看着曹劲道:“就跌了一下,应该没事吧,夫君让我下来自己走走看。”话是这样说,语气里对于自己的脚伤却也不确定,只觉得摔一下而已,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伤到了,估摸着这会儿都已经缓过那股疼劲了。

这样想着,甄柔就将注意转了过去,一面探头看自己的右脚,一面尝试着扭动脚踝。

“嘶——”才稍微动了一下,就直疼得甄柔嘶嘶倒抽气。

曹劲这下更肯定道:“别动,你扭伤脚了,现在别说放下来让你自己走,就是站一下都…”忽地一顿,想起甄柔一副怕疼至极的模样,将已到嘴边的“不行”二字直接一转,变成道,“站一下都会让你剧痛。”说完,斜瞥向甄柔,淡淡问道:“你可是还要坚持自己走,或者我放你下来,让张伯回去找人备了肩舆来抬你,只是耽误了及时处理,后面多半会肿起。”

语气平淡地将厉害仔细给甄柔说了一遍,便不再多言其它,俨然一副不勉强甄柔,随甄柔自己选择的样子。

可话都说成这样了,无论选择哪样都不如曹劲将她直接抱回去来得妥当,这还如何选?

甄柔非常识时务的做了选择,心里想着这里离三房的院子也不远,反正也都被巡逻的甲卫和一些侍女看见了,不准现在已经传开了,她也没什么好再顾忌了。

“夫君,那有劳你抱我回去了。”说时,甄柔不觉低下了头。她到底也是一个成年人,哪怕他们已是亲密的夫妻,但在青天白日之下像孩子一般被抱着,多少觉得颇有些难为情。

犹记她从八岁起,好像就再没有让人这样抱着走过了,不觉越发低头缩肩靠在曹劲的怀中,仿佛这样能够尽量降低她的存在感,当然也委实是她身上太冷,曹劲虽然也是一身衣服都被浸湿了,可他生得肩膀宽阔,胸膛又颇为厚实,能挡住眼下肆虐的风雪,让人忍不住就想靠近。

曹劲见甄柔果然很识时务地选择了,还极其乖顺的依偎在他的怀中,眼里不由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却平常道:“走吧。”这话却是对一旁的张伯说的。

张伯依言而行,捡起曹劲放在地上的伞,一手打在他们上方,一手为自己撑伞。

这时的风是从前面吹来,那风夹着雪刮来,好似冰刀子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还冷得刺骨,甄柔不由将脸一侧,就埋进了曹劲的胸膛里。

许是因为四围太寂静了,只有风息声,或偶尔一阵风吹过路边枯枝的瑟瑟响声,或不时脚步踩进较深的积雪里,发出咯吱一响,使得曹劲的心跳声变得更加强而有力了,“咚——咚——”一下一下在耳边响起,甄柔觉得双颊愈加发烫了,整个人仿佛要着火般又烫又热,脑子也跟着昏胀。

顿时,心中就有个不好的预感,甄柔无声一叹,索性任双手无力的垂下,让自己更加依赖的偎在曹劲的胸膛。

甄柔手一搭下来,曹劲就感双臂一重,再念及怀中隐约发烫的娇柔身子,他脸色当下一沉,这便加快了脚程。

路上或扫雪的粗使侍女,或依稀两三个走动办事的小侍女,间或又路遇一列巡逻的甲卫,远远一见曹劲怀抱着甄柔,都不约而同地一阵惊讶,待走近却见曹劲面沉似水,带着一身凛冽寒气,纷纷屏气凝息,不敢再多看一眼的或匍匐跪地或单膝跪下见礼,等曹劲一行走远了,方才起身。

如此一路疾行,因着确实离得近,不过一会儿就到了。

早上曹劲和甄柔走得太过匆忙,连一声交代都没有,姜媪等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不过想着甄柔是跟曹劲离开的,还有张伯随侍伺候,倒也没什么担心,只是看见第二进的厅堂里落下的狐狸毛大氅,恐甄柔受寒,姜媪一早让人熬了姜汤,就等甄柔回来时喝一碗,去去寒气。

彼时上午已经过半了,按着往日这个时候,曹劲早是不在院子里,甄姚也就不避嫌地出了东跨院,来寻甄柔说话。

今日一如往常,甄姚踩着时间来找甄柔。

世人常有感慨,女子一旦嫁人有了自己的小家,与家中兄弟姐妹,甚至于父母,虽是感情犹在,但是却往往没有以前那般亲密,多少需要守着一定的界限。

甄姚现在就是这样,姐妹两到底不再是待字闺中的时候了,甄柔眼下不在,她自然不好入内,就由姜媪陪着在正房外的檐下说话。

雪还在下着,庭院就是打扫了,不一会儿地面上就又是一片白,姜媪便没让人打扫。如是,整个庭院里不见一人,只有雪密密绵绵的下着。

随侍甄姚身边的阿簪很是眼尖,曹劲才抱着甄柔穿过连接前后院子的甬道,阿簪就隔着一个庭院的绵稠落雪看见了他们。

“三娘…三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怎是三公子抱着的?”乍然一见甄柔是曹劲抱回来的,阿簪一惊,差点失口唤了以前对甄柔的称呼。

听到阿簪的惊呼,甄姚和姜媪同时看去。

曹劲已径直穿过大半个庭院,眼看就要走到跟前,她们这才看见甄柔一身狼狈,绛红色的衣服上尽是污渍。

一看之下,就知那多半是摔在地上,被脏雪水弄的。

姜媪顾不得外面还下着的雪,忙快步下了阶梯,迎上去,“少夫人您可是摔到了?摔哪儿了?”一连跌声问道。

闻言,曹劲脚步半拍未慢,一径拾阶而上,直往正房里走去,口中也快速吩咐道:“阿柔扭伤了脚,我已让张伯去请医工来看,你们快去准备冰块过来,我先为她简单处理一下。”说着话已一路进了内室外间,将甄柔放在了南窗下的坐榻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缺席

甄柔倚在凭几上,看着自己又肿又痛的脚踝,有些愣神。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就把脚扭伤成这样。

曹劲握拳轻咳了一声,甄柔立时闻声看来,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

也不知是甄柔一双眸子太过清澈,让一切纤毫毕现,还是自己先前暗示让他抱回来便不会肿,曹劲对上甄柔眸光的一瞬,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状若专注地看着甄柔肿起的脚踝。

这再次地一看,眉毛就是一轩,竟肿了如此之高,看来确实扭伤的有些严重了。

曹劲恢复如常,道:“伤得比我想象中严重,估计有伤到骨头,稍后还是让医工看了再说。”一边说,一边将姜媪拿来的冰块用纱布包起,又将甄柔伤着的右脚放在手掌中,便拿冰块在肿胀处冰敷起来。

本就肿痛得难受,又被曹劲抓到手中,一个不查又是一痛,她轻嘶了一声,越发不太信曹劲处理她的伤,心中正有些抗拒之时,不想冰敷之下,脚踝倒没了起先痛了,甄柔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屋子里有甄姚和阿簪主仆,姜媪带着阿玉、阿丽两人,她们五人都因为甄柔的伤势紧张,室内一片安静,曹劲如是听到甄柔松一口气的呼吸声,他随即说道:“冰敷有止痛消肿之效,在医工来之前,这样对你伤处有益。”

甄柔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越过曹劲,向跪在一旁的姜媪使了个眼色。

姜媪明白,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曹劲身上稍一停,便双手交叠额头之下,然后手心触地,匍匐了下去,请示道:“三公子,您可是要先换一身干净衣裳,这里让奴婢来?”

地面有寒,南窗下设置的坐榻离地有寸余之高,大小与单人床榻相差无几,曹劲侧身坐在榻边,闻言并没有松开甄柔的脚,反是对姜媪吩咐道:“我无碍,先给你们少夫人拿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还有再给她倒杯热水,我估计她应该有些受寒。”

曹劲这一声,让姜媪等一众人才想起甄柔一身狼狈,她们适才被甄柔脱下鞋履的扭伤给唬了一跳,一时却忘了这一茬。

姜媪尤是自责,身子越发往地上匍匐了,“都是奴婢疏忽了,奴婢现在立马去准备。”心里惦记甄柔,顾不得失礼与否,忙直起身悄声差阿玉去厨房将熬好的姜汤端过来,她则和阿丽去里间拿干净的衣服给甄柔换上。

都是伺候甄柔惯了的,甄姚和阿簪主仆又不是外人,不一会儿姜媪就拿了衣服为甄柔换上,只是甄柔脚还由着曹劲冷敷,穿脱衣服都极为不便,中间好几次都扭动到脚踝,疼得她直冒冷汗。好在换下了又湿又冷的外套和里面的夹棉衣服,再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甄柔只感从头到脚这才暖和了过来,就连身上也为之轻了一大截,似乎人不再那么头重脚轻,脑袋发沉。

不过也没舒缓一下,张伯请来的医工也到了。

杀鸡焉用牛刀,甄柔这点脚踝扭伤的小事儿,且不说用不到罗神医那样的医术,便是府中养着的任何一名医工也能看。

来的是一位三四十岁左右的医工,中等个子,身形偏瘦,一脸忠厚老实的长相,而这人表现得也确实老实,对曹劲恭敬中隐约存了几分惧意,远没有罗神医的随意自在。

甄柔看得纳罕,不由联想起郑玲珑今日的话,说是那夜没想到朱雀台的侍卫,会看着曹劲的面上放她进院子。好像还真是这样,那夜阿致一报出她是曹劲的夫人,她就被放行了。而这几次和曹劲在府中同行时,无论是侍人还是巡逻的甲卫,似乎都格外怵曹劲,就和眼前这位医工一样。

心中不由好奇,曹劲到底做了什么,让曹府这么多人惧怕?

只是好奇不过一会儿,甄柔已经完全没心思理会了,曹劲才让出位子给医工看诊,医工就立马确诊她是扭伤到了骨头。

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伤虽要不到这么久,可毕竟是扭伤到了骨头,少不得要先将错位的骨头矫正了,然后再上膏药木板以纱布缠紧,从而固定好。

说起来确实简单,可过程中的每一步都是极痛的,偏生曹劲还负手立在屋当中,目光直直地盯着医工的动作,她脚踝都成这样了,都能感到医工手上传来颤抖。

不过才开始上活血化瘀的膏药,甄柔已是汗流浃背,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疼的,还是紧张引起的,她只生恐医工在曹劲的盯梢下,太过紧张一个失手将她弄得伤上加伤。

委实不想再受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紧张,在又一次疼得忍不住抽气时,发现医工手跟着一抖,顿时疼痛加重了一分,她只好抬头看向曹劲道:“我知你担心我,可是你还穿着一身湿衣,不如先去换身干净的再过来吧。”

甄姚和医工都在这里,自不能下了曹劲的面子,只有委婉的提醒。

曹劲听到甄柔又一次关心他身上湿衣受寒,心下莫名生出一丝愉悦来,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他对刚才执意高调抱甄柔回来的举动满意,他心情悦然之下,便是拒绝道:“无碍,我不要紧,先看你把脚伤固定好再说。”

说完想着甄柔怕疼得劲儿,又见甄柔一幅疼得厉害直冒冷汗的样子,倒又几分后悔没让罗神医来看,眼前请来的这位医包扎功夫确实慢上太多,遂对医工道:“仔细些包扎是对的,但也别太过慢了。”

这是嫌他工作慢了,医工脸上就是一慌。

甄柔高坐于坐榻之上,医工是跪在坐榻之下,所有表情自是在甄柔眼前显露无疑。

一时间,甄柔只觉脑门儿生疼,索性眼不见为净的闭上眼睛,然后紧咬牙关,尽量忍住疼不再发出一丝儿声响,一鼓作气将脚伤包扎过去。

心里什么都不想,只念着快点过去,倒不觉时间慢,好似也没过一时半会,医工就包扎好起身道:“…三少夫人的脚踝已固定好,后面再定期换药即可。”略一顿,斟酌道:“只是伤了骨头,至少半月不能动右脚。”

话音甫落,一直陪坐长案一头的甄姚突然出声道:“半月不能走路,岂不是要缺席卞夫人的暖寒会?”

第二百一十三章 表态

甄姚一直很安静,面向门口跪坐在长案一头,她这突然出声,语气还略显焦急,却不是与甄柔的脚伤有关,落在众人的耳里不免突兀。

曹劲不悦地扫向甄姚,但余光瞥见坐榻上的甄柔,他继而敛了神色。

甄柔解围道:“是了,再过几日就是卞夫人的暖寒会,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席府内的聚会,没想到却去不成了,可得着人先给卞夫人解释一下才是。”

说着也觉得伤的不是时候,这段时间一直大雪不断,她已经足不出户宅在院子里,如今难得阖府女眷要聚在一起,她却又不适时宜的缺席了,少不得会有好事者觉得是她故意而为,至于认为是她对卞夫人的挑衅,还是胆小慎微不敢出来,又或是性格孤僻不合群…这之类的,总归都不大好。

思绪辗转,甄柔颇有几分无奈的皱了皱眉。

甄姚话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突兀,正要兀自转圜了过去,却听甄柔先开口了,这时又见甄柔的神色,面上也就越发镇定了,她顺着甄柔的话,颦眉担心道:“我也是这样担心,卞夫人毕竟身份在那里,若是都不去,我恐不大好。可阿柔你的脚伤又这样,实在…”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愁色,十分为难的样子,“还有我已答应了卞夫人那日会去展歌一首,阿柔你若不去,我去又有何意?可不去,若卞夫人为此怪罪,牵连了阿柔你…”话未说完,脸上的犹豫和不安已是尽显。

在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甄姚虽未将话说完,言下之意却已是明了。

甚至于举一反三,关于甄姚提都不曾提到过的她自己如何,他们亦能够想到。

卞夫人的暖寒会之所以邀请甄姚,都是看在甄柔的面子上,如今甄柔这个正主不能去了,甄姚去了即使不会讨人嫌,也多半会被晾在一旁没人理会,毕竟如今甄姚不过是一弃妇,哪怕还有甄氏嫡女的身份,可谁不知道甄家早已换了家主。如此一来,与普通旁支又有何区别,甚至连普通旁支女都不如,别人到底还有可顶门户的父兄在,而甄姚一无亲兄弟,生父又自身难保。

可若是不去,与其说牵连了甄柔,她自身才是更难保。

即使得罪了卞夫人,甄柔到底还有三少夫人这个名头庇护,另一重身份又是新任徐州太守的嫡妹,在当前徐州刚依附归来之际,为了让徐州上下安心,也为了做给其他各方人士看,都不可能让甄柔难堪。那么,卞夫人若要出气,甄姚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选。

是以,甄柔若不能出席暖寒会,最不好处的不是甄柔,而是依附甄柔寄居曹家的甄姚。

也难怪甄姚刚才会突然出声了。

当真是造化弄人,曾经地位无差的两姐妹,一个有作为家主的父亲,一个是继承人的胞妹,可如今却…

姜媪虽是甄柔的乳母,却也同样是看着甄姚长大的,想到甄姚如今进退两难的处境,对于刚才甄姚不合时宜的话也就多了一份包容,现在这种情形,甄姚为自己多想一二分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触及到甄柔的利益,也就多行一些方便之门吧。

如是一想,姜媪敛了心中的不悦,望向甄姚的眼底也多了一两分怜惜之色。

姜媪都如此了,何况是甄柔呢?

在甄柔的心中,甄姚虽是隔房的堂姐,但比起母亲曲阳翁主和长兄甄明廷却也差不了多少。

不去想甄姚如今一些不经意流露出的言行举止,与记忆中的阿姐终归是有了不同,她只想着时移事移,自己都有所变化,何况是经历颇为坎坷的甄姚?

至于其他,甄柔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了,就为甄姚思忖道:“阿姐,卞夫人的暖寒会,我是无法去了。可你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答应了卞夫人出席,却是不好不去。”说时一顿,瞟了一眼对她们谈话全然不在意的曹劲,念及曹劲今日在大房透露出让她息事宁人的意思,又算是为她出气发作了郑玲珑,这会儿也当她表态了,遂又道:“那日长嫂也要去,她对你我向来颇为照顾,到时你和她结伴同去,总有个说话人,我也能放心。”

最后一句放心的话,甄柔说得语气诚然,丝毫不像是表面上的漂亮话。

曹劲听得神色一怔,微凝目光,向甄柔看去。

甄柔面色如常,倚在凭几上看了看被包成白面团般的右脚,才回视曹劲道:“今早上长嫂误会于我,她做事又向来妥帖,想来会为我顾好阿姐。”

这句话依然说得诚然,也因她确实如此想的。

小虎子虽是曹郑现在唯一的男孙,但曹郑并不缺儿子,也不怕后继无人,而小虎子如今又不过一两岁的稚儿,郑玲珑一个失去丈夫的寡妇,娘家又依附于曹家自然无法为其撑腰,是以在小虎子长大之前,郑玲珑能依靠的只有顾及兄弟情的曹劲。

可今早上才惹了曹劲不悦,郑玲珑此刻自不会再多生事,反会处处妥帖的做给曹劲看。

如此,她自然放心将甄姚托付给郑玲珑照看一二。

这些她能想到,甄柔相信曹劲更能想到,于是说完之后,她这才真正像曹劲表态道:“我到底是弟妹,辈份上小些,等暖寒会后,我再谢过长嫂对阿姐的照顾。”如是这般,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她们俩也就可以揭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表面上也好来往了。

曹劲听明白了甄柔话里的意思,想说什么,但见眼前人太多,他不好多言,便只神色温和的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这一番来往对白,虽如打哑谜般,只有他们理解,但从甄柔只言片语中不难听出来,今早上甄柔多是和郑玲珑发生了什么,还有抵达那日的事后两人之间再没往来,现在估计是借她作为和好的筏子,不过依她对郑玲珑的初步结识,当如甄柔说的,会在席上颇为照顾她。甄姚听得心如明镜,柔顺应道:“好的,阿柔,我听你安排。”

甄柔闻言又想到一事,当下笑道:“阿姐你去了,正好也算是代我出席,这到卞夫人那也好说。”

语毕,这就定下了甄姚随郑玲珑出席卞夫人的暖寒会,也由甄姚代甄柔向卞夫人告罪一声。

只是这个时候甄柔没有想到,她缺席的这次暖寒会,会让她们姐妹彻底走向了相反的两条路。

第二百一十四章 弥补

脚伤包扎好了,医工嘱咐了几句,便是片刻不耽搁的躬身离开。

曹劲身上还穿着雪水浸湿的衣服,这会儿没什么事了,自是要换身干净的衣裳,甄姚也就避嫌地告辞了。

一时间,众人相继散了。

但待到一切事毕,便将近晌午了,连着用过午饭,已是午后时分。

外面风雪依旧,天灰蒙蒙的,透过窗户素帛照进的光亮熹微,姜媪唯恐屋子里光线不好,甄柔一不小心撞到受伤的右脚,早是在午饭前就掌上了灯。

一座通高四尺的树形铜灯坐落在坐榻尾端那头。

这是一座十九连枝灯,顾名思义,从灯主干上生长出来的树枝都各顶一灯盘,共十九个灯盘。

当十九个灯盘的灯芯逐一燃起时,看起来如同盛开了十九朵橘色的花,格外错落有致。

彼时,十九连枝灯正泛着橘黄色的暖光,和着前方一座三足虎面大炭盆燃着的熊熊火光,一起照亮了坐榻周边近半间屋子。

因着今生有了对佛的信仰,甄柔的屋子里常年都燃着檀香,便弃了前世在屋子里用果香熏屋的习惯。

如是只见长案上,甄柔从甄氏宗庙拿来的一尊小铜佛前,檀香袅袅,一缕轻浅的白烟一圈一圈缓缓升上空中。

檀香上升间,适才午饭时的饭菜油气不觉消散一空,只余一室檀香弥漫。

甄柔一身素白宽大的家居棉袍在坐榻上,靠着凭几,半坐半卧,腿上搭了一块银灰色的狼毛皮褥子,她就着身后的灯光,正看着手中记载北方地理的一竹简。

曹劲则坐在一方能供一人独坐的坐榻上,与甄柔对案而处。他的案前垒了十几个竹简,是他让张伯从第二进的书房取过来的公文,有衮州的政务信息,也有徐州的。

二人隔案而居,互不干扰。

回府的第二天,曹劲留在府中休息时,他们就是这样同处一室,却各看各的竹简,甄柔觉得相处倒也自在。

原以为今日两人也会这样,却不想一个不经意地从竹简抬头,就见曹劲并未专注于手中的公务,反倒看着她。

因着抬头就对上了曹劲的视线,来不及收回,也不好掩饰过去,甄柔遂将手中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北方地质搁在腿上,定了定心神,对曹劲道:“夫君可是有话要说?”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说话也不需要顾及,曹劲“嗯”了一声,就直接道:“等你脚伤好了,差不多就是冬月间了,那时我应该没什么要事了,就陪你去北山庄园——”

话语骤然一停。

曹劲忽而皱眉沉思。

见状,甄柔这下更是一头雾水。

曹劲先前所言,好似她在央求他,等她脚伤好了,让他陪着一起去北山庄园游玩散心之类。这些话本就突然,现在又是止了话,还皱着眉头,一副为颇为难办的样子。

不过算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