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言及“求贤令”之后,辖地各世族豪绅的反弹,当下对他们该如何安抚,打压及重用并举又该如何处之?

最后论及中原内乱,外族趁势入侵之危?就此,父子俩定下,无论内战如何,绝不能抽调戍边守卫的曹兵,这是保我族不受外族践踏,亦是曹氏一旦兵败之后,能东山再起的救命稻草。

这些逐一谈下去,直至月上中天,父子俩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谈话。

期间,甄柔一直陪坐在旁,也将他们父子俩的谈话悉数听尽。

也直到这个时候,甄柔才明白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更觉得脸上臊得慌,坐井观天,夜郎自大,怕就是说得她这样的人吧。

徐州文风昌盛,彭城为首,每月都有文学集会,供天下人文骚客有识之士各抒己见,或议天下大势,或议当今朝政,或议民生民情…五花八门,凡天下可议之事皆议。

此乃甄公对十常侍败北归祖籍后开办的,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加之甄公在文人士子间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使彭城文学集会在天下颇有盛名。

每月初一,都有各地的学子秀士带上自己的诗集画品,远赴彭城参与文学集会。

他们渴求自己的作品一朝被人推崇认可,名扬天下。

或是观点辩胜他人,也至此显达于世,被掌权者引为座上宾,一展抱负之余,功成名就。

文学集会乃她祖父甄公所办,她作为其后人,即便是女郎,也被引为座上宾。

以前在彭城家中的时候,她不像甄姚娴静贞淑,最是坐不住,那时兄长甄明廷还没去下邳就任,她就经常偷溜着跟他跑去文学集会,看众士子论天下比学识,听高人名士对他们的点评,有时兴之所至,她也会和兄长交流几回。因着听得多了,肚子里多少有点货,说道观点,或是品题秀士,也让兄长时而叹道,她是错投女儿身,不然他们甄家又多一才子,也可以继承祖父的衣钵了。

只是这个时候,同来的薛钦总会怒对兄长。

也在他们三个笑闹的时候,她和兄长为薛钦选了好几位人才收为己用。

那时她不过豆蔻之龄,当真是年轻气盛,被最亲近的人夸赞,免不得沾沾自喜。后面兄长和薛钦都忙了,她不时也会一个人去文学集会,听众才子辩论天下大事,当时好多言论都不乏令人惊艳,她也因参与这些,对士子多有贬低的曹家人,即便慑于他们的权势,心底对他们其实也有些许清高看不起。

然,显然事实不是这样。

比起那些被人追捧的才子名士,说是心怀天下,想救民于水火,但比起野心勃勃的曹氏父子,许多观点无疑是空谈,远不如曹氏父子为民做的实事。

一番听来,惊讶连连,其中尤属曹劲最令她刮目相看。

原以为她已经够了解曹劲了,却没想到远只是冰山一角。

曹郑威名显赫,见闻广博,倒也意料之中。

可曹劲不是一武人,从不见文人那附庸风雅一套么?谁知他学识之广,竟连水利工程如何修建都有涉猎,更不提对民生、经济等问题的看法及建议举措,远非文学集会那些文人才子可比。

而这些也绝非一个腹无点墨的人可以说出来的,甚至比起那些天下闻名的饱学之士,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想到自己有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傲色,还将曹劲看做不学无术,只知道野蛮抢夺的武人,甄柔捂脸,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曹劲。

一连给自己灌下数盏烈酒,似乎都不能压下脸上的羞红,好在他们父子及时换了换题,谈到了如何抵御外族。

内忧外患,让甄柔总算撇开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副心神都被曹氏父子接下去的话吸引了过去。

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异族虽非都是心怀不轨之徒,可是她也耳闻过外族在边关是如何杀伤抢掠的。

她都不敢想象,一旦外族趁中原内乱时攻入,届时不只是黎民百姓,就是他们怕也逃不过被奴役的命运,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如时下大多数人一样,至少她知道她以前认识的人,包括薛家,他们都只着于眼前局势,如何争夺地盘,扩充军队,却忽略了还有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她也随之才记起,曹劲的起势,源于被贬边关的那一年,在抗击外寇西羌犯境时,率百人追杀西羌王三百里,将之斩杀于马下,才重新获得曹郑的重用。

可见曹郑对抵抗外敌的重视,也可见若没有曹军戍边守疆,这十余年的群雄内战,只怕到最后是为外族做嫁衣。

意识到这些,她对曹郑的感官也不由有了新的认识。

曹郑虽是天下士子背地里痛骂的“曹贼”,却也是免于我族受外族践踏的“英雄”。

一时间,甄柔对曹郑、曹劲父子看法不由复杂了起来。

是夜,许是烈酒上头,又或许是夜太深,理智退居二线,甄柔随曹劲回到三房院子,头微痛的任姜媪她们为自己御尽妆容,稍作盥洗上榻就寝后,她鬼使神差地一个翻身,坐在曹劲结实的小腹上。

黑漆漆的卧榻内,甄柔看着那双黑眸,还是一样的深幽黑亮,仿佛能看透万象众生。

意识到此,她拽住曹劲衣襟的手就蓦地一紧。

“你在看我笑话!”甄柔控诉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坦诚

曹劲不妨甄柔突袭,怔了一下,随即黑眸里兴味十足,望着甄柔低声一笑,笑声夹杂着几许愉悦,“呵,怎么会呢,阿柔想多了。”

还说没有,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蓦地,又不经意想起以往自己犯蠢的时候,简直羞愧得她直想捂脸遁走。

都是他,都是他故意诱导的!

可是,可是也是她自己傻愣愣地被牵着鼻子走呀…不对,都是他欺负自己…思绪反反复复,就莫名地生出一股儿委屈来。

甄柔恼羞成怒,又是委屈上心头,她嘟嘴,眸子里晶晶亮亮都闪着委屈,“你现在就在笑话我!”许是太过着恼,又是羞极了,声音也娇娇软软,柔柔糯糯,听得人心里一阵软乎。

曹劲不设防地心底一软,不自觉柔情了起来,手抚上甄柔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捋着甄柔披散下来的长发,头发丝柔顺滑,触感极好,尤是发尾末梢挠在手心里,酥酥痒痒,就像甄柔这会儿一样,乖猫儿似的,真乖…

“乖。”曹劲轻捋着甄柔的头发安抚道:“我怎么会笑话你呢,阿柔今晚可让我刮目相看了。”语气真诚,不似作伪。

可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像是在诓哄小猫崽。

甄柔微微晃了晃头,以为自己喝得有些上头,意识开始天马行空了,她定了定心神,狐疑道:“真的?”

曹劲眼睛幽黑明亮,宠溺的看着甄柔,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没见君候十分欣赏你。”私底下曹劲一贯称呼曹郑君候,“当然我也对阿柔刮目相看,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说到最后一句,端是意气风发,语气为甄柔骄傲自豪之余,也颇为自得。

甄柔撇了撇嘴。

她可算是越发看透他了。

真想就抓着他的衣襟好好问问,时人最讲谦虚,你的谦虚呢?

不过俗话说,酒醉三分醒。

甄柔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她顺势借坡下坎,从曹劲的小腹上滑下去,偏头枕着曹劲的胸膛,听着他“咚——咚——”一下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望着外间透在屏风上的微光,幽幽说道:“夫君才是真叫我刮目相看。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心存谋略何人胜,古今英雄唯是君。”随口赋诗一首赞过,不过到底心有怨念,说着就又绕了回去,“阿柔今日才知,所嫁之人,竟是文韬武略的英雄人物。”声音越发幽怨。

不是没听出甄柔话里的幽怨和怨怪,曹劲却是眉梢一挑,颇为玩味地重复念了一句“心存谋略何人胜,古今英雄唯是君,”,方低低一笑道:“阿柔对我有如此高评价,听起来倒是不后悔嫁我了?”

甄柔没有立时回答,她嫌曹劲周身硬邦邦的硌人不舒服,兀自动了动身子。

曹劲不禁“唔”了一声。

甄柔置若罔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却仍未正面回答曹劲的话,只是道:“枉我曾顾影自怜一番。”

这一句话意欲明显,暗示以前是有后悔不甘,如今识君乃文武双全的俊杰人物,自然也就没有后悔了。

不过意思听起来虽是这样,却犹带怨怪,显然仍还惦记着自己被当做笑话看的事。

真是执着的可以…

曹劲摇头,暗道孔圣人所言非虚,果然为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他哭笑不得道:“阿柔想怎样?”语气带着犹自不知的包容。

甄柔眼睛一亮,立刻从曹劲身上爬起,躺回了卧榻里侧,双手撑着下颌,眼睛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道:“我原先想的是夫君年后要去衮州赴任,没有夫君在信都,我自当安分守己地待在府里。可是如今夫君留在信都,我就想——”

话一停,眼睛越发晶晶亮地盯着曹劲,眼里的期盼也都快溢出来了。

身上的软玉温香一下没了,一抹空落袭上心头,倒是有些可惜,曹劲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双手抱枕于脑后,抬眸,好整以暇地看着甄柔,道:“你想什么,说吧。”

甄柔也不管床帏里光线黑漆漆的,曹劲是否能看得见,闻言就一个大大的笑脸,眉眼弯弯,“我想夫君能允我出府走走,也不需要多频繁,每月…”略斟酌了一下,“就三四次…吧?”想了一个曹劲比较容易接受的次数提了出来。

曹劲却还是眉头一皱,道:“你每月出去那么多回做什么?”

甄柔愕然,一个月出府三四回还叫多?

她瞬间不知道如何与曹劲沟通,两个人的认知明显有很大差距。

甄柔抿嘴,定定地看着曹劲,无声控诉。

曹劲凝神略一思道:“非我嫌你出府的次数多,而是信都虽为我曹家大本营,但此地各方势力的探子也极多,可谓防不胜防,我不希望再发生你被劫持的情况。”说完,果然见甄柔眼里掠过一丝后怕,他自己也为此话惹得又皱起眉头,心道甄柔总有出府的时候,也不可能他随时都在身边,还是得安排了护卫跟着她才是。

甄柔想了一想,还是犹豫道:“我知夫君的好意,我自己会小些的,若夫君还是不放心,我陪嫁的一百仆从里,其实有二十名,是母亲特意挑与我的卫护,他们现在都被安排在夫君名下的庄园里,其实可以把他们调回来,护我外出时的安危。”

分明都害怕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外出,并想到抽调卫护回来,显然是有备而来,思虑已久。

曹劲不由好奇道:“你为何定要每月出府几趟?”

母亲曲阳翁主在她出嫁的前一夜曾说,不论这桩婚姻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曹劲的,既然两人成婚已成定局,就当坦诚以待。

甄柔觉得有道理,既然已成夫妻,又存了好生过下去的念头,若她在两人之间存些小心思确实不好。

如是想了一想,甄柔拥着被子,坐起了身,道:“阿兄如今虽居徐州太守之位,但他能坐上这个位子,一半是依靠甄氏一族在徐州的向心力,一半是来自夫君的大力支持。未来能不能守住这个位子却是难说。”

第二百四十章 说动

一番话,让床榻里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

隔在两人之间的东西还有很多。

即使做到坦然,终归也无法像寻常百姓夫妻一样家长里短共此生。

有得既有失,他们拥有寻常百姓家难以企及的一切,自然也失去了那种简单的快乐。

就像外祖母下邳太后曾说的,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地位越高的夫妻也有问题,他们越走到后面利益牵扯越大,二人矛盾就会越多,到最后往往貌合神离,形同陌路,更甚者势如水火,互相仇视。

如是,说到这里,甄柔沉默了一下,找到尽量不影响二人的方式说道:“徐州太守之位,当是能者居者。夫君是成大事者,当是任人唯贤。若阿兄能力足以与徐州太守之位匹配,自是皆大欢喜。可阿兄若不足于居此位,夫君当是顾及你我夫妻之情,任人唯贤?还是遵从己愿,任人唯亲?”

没有回头去看曹劲此刻的表情,她心里知道曹劲会毫不犹豫选择撤销他阿兄之位,另任贤能居之。

于是甄柔下意识语不停歇地道:“无论哪种选择,都会让夫君为难,也势必会伤到我们任意一方。另外遇到诸如此类的事,一次两次还可以退让一步,如果以后多了呢?你我夫妻之情只怕再难维系。”

“夫君。”甄柔终是回头看向曹劲,“我不想我们也走到那一步,却同时也想我阿兄能在这乱世建功立业,带着甄家更进一步。所以我想在这件事到来之前,尽量避免发生。”

许是让甄柔的坦诚打动,又或许是让甄柔这一番尽心维护他们夫妻之情的说辞动了恻隐之心,曹劲也坐了起来,挡住了背后微弱的光,与甄柔对视道:“你打算如何避免,就依靠每月出府几次?”

话是如此说,曹劲却想起了当初派人将甄柔举动盯梢回报的事。

甄柔几乎每月都出现在彭城的文学集会上,事后还差家丁打听集会上论辩精彩的学子情况,后面举荐了好几位或文或武的贤者给甄明廷。

此外,甄柔还时常探访军事营地,走访民生民情,并于每月都书信交于甄明廷,而甄明廷在这之后,突然开始暗中招兵买马,颁布新的政治指令。最终一朝脱离甄志谦掌控,成为甄家新一任家主,也顺利上位成徐州太守。

要说甄明廷突然上进寻求自立,若这中没有甄柔的手笔在,绝对不可能。还怕是功劳还不小。

念及此,曹劲眯了眯眼。

甄柔笼在曹劲高大身影下,眼前的光线越发漆黑了,只有曹劲一双黑亮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

她盯着曹劲的眼睛道:“君侯三下求贤令,为君侯招揽了一大批能人异士,其中有好几位已才名显达于世,为君侯统一北方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据闻第一次求贤令至今已有七八年时间,在信都形成了一个品评会,每月中旬,由几位文豪大能主持对前来的学子呈上诗文字画等品评。我便想看是否能在中找到一两位辅佐我阿兄。还有也看一下信都及周边郊县的民生经济,能否借鉴一二,以助我阿兄治理徐州。”

将心中一直以来隐藏的想法吐露,甄柔不觉身心一松,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全部坦白出来的好,藏头露尾埋在心里着实太不够敞亮,让人下意识地觉得矮人一头,蹑手蹑脚。

现在说出来,简直整个人都轻松一截。

而且看曹劲今夜与曹郑的交谈,应该不是会同意她的的吧…?

望着曹劲深沉幽暗的黑眸,甄柔有些不确定地想到。

她不由咬住了下唇,眼里跟着流露出几分紧张。

约是眼睛大睁着,本就是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睁着时间长了,看上去更像是水洗过了一样,湿漉漉地,直看得人不忍拒绝。

曹劲皱眉,发现自己竟越发难以拒绝甄柔,看着就不可思议地心软下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久等不到曹劲回应,甄柔声音软软,“夫君?”

曹劲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就依你吧。”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偿所愿,甄柔笑弯了眉眼,喜悦从声音里溢满出来,“其实助我阿兄,也是助夫君。我们甄家可是绑在夫君这条大船上的。”说到最后一句,颇有些奉承的意味。

曹劲看着高兴得忘乎所以的甄柔,泼冷水道:“你未雨先绸缪可以,但别忘了罗神医的医嘱,切记思虑过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甄柔如小鸡啄米直点头保证,“夫君放心,我定当谨记罗神医的医嘱。”话锋一转,又尽捡好话说了起来,“再说如今有夫君当靠山,我也没什么可思虑焦心的。”

好话人人爱听,曹劲也不列外,即使知道甄柔的话有逢迎意味,还是牵了牵嘴角,才说道:“我本来答应你,等你脚伤好了去上香,现在正好,上香回来再陪你去庄园看看你陪嫁的护卫,让熊傲带人练一练,不行的也提早换了。”

不但说动了曹劲,还有这等福利,而且事关自己的安危,自是再好不过,甄柔再次直点头,顺柔应道:“都听夫君安排。”

一语说毕,又是心头一直惦记的事儿得以解决,强打的精神已到了极致,当下以手掩口就了一个呵欠,就觉得烈酒上头,委实困倦得不行。

甄柔就任困意来袭,她提着被角躺下去,道:“时已不早,又饮了不少酒,夫君早些安寝。”

话音未落,甄柔已阖上双眼,显然睡意浓厚。

看得曹劲直顶后牙槽,盯了甄柔半晌,倒也躺下睡去。

甄柔顾不得理会曹劲了,她一沾枕,就来了困意,正要趁着酒意酣然入睡,却灵光一闪,忽然忆起今日出入朱雀台,估计不到明天就阖府皆知。

她脚伤痊愈的事自也瞒不了。

明天即使不去卞夫人处晨昏定省,后天也得去。

看来悠哉的日子就头了…

甄柔迷迷糊糊地一想,到底还是抵不住困乏睡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阳光

畅饮的晚上,总是睡得格外酣然。

以为这天晚上也是黑甜的一觉,不到日上三竿是起不来的。

又想着马上就要每日晨昏定省,以后早上连回笼觉都睡不上了,便打算今早不陪曹劲晨练了。

谁知身体已经习惯了每日五更三鼓天醒来,一到时辰,她自然而然地就醒了,哪怕头还有些昏沉,人也不愿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出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还是起吧。

曹劲放轻了手脚下榻穿衣,见甄柔在榻上翻来覆去半晌,最后还是拥被坐了起来,道:“君候那的酒一贯烈性,初饮时还不觉,但到第二天尤其醉人,你昨天饮了不少,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难怪她有宿醉的感觉,原来是昨晚上的酒另有乾坤。

这会儿天光未亮,室内也没掌灯,四下黑漆漆的。

反正看不见,甄柔也不顾及形象,对曹劲颇为无语的瞪了个白眼,知道曹郑的酒是第二天醉人,也不事先说一声,等酒都过五脏六腑了才说,有什么用。

这一听曹劲解释,甄柔只觉醉宿后的那种头疼越发严重了,忍不住伸手揉按了按额头,又摇了摇铃铛示意姜媪她们可以掌灯进来了,才随口回道:“夫君才体恤我为娘家的事上心,我陪夫君晨练这等小事,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坚持。”人有些恹恹无精神,声音听起来也越发软软的了,加上早起人还未彻底回过神来,带些鼻音,说起话来像是撒娇一样。

曹劲却听得直挑眉,都要怀疑刚才是自己看错了,甄柔没有朝自己不满地瞪白眼。

他立在床头沉默了几许,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知道是姜媪等人掌灯进来伺候起床了,不过想着昨晚上甄柔一个劲幽怨地念叨,于是说道:“我没想到你临到后面会突然畅饮起来,将跟前的酒喝尽。不过现在知道了,再遇此类事,会提前告知你的。”

随着话音落下,室内亮了起来。

姜媪拿着油灯在外间依次点灯进来,身后跟着阿丽和阿玉打着洗脸水,还有两个侍女再给燃了一晚上的炭盆添油加碳。

曹劲的话入耳,甄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怔怔坐在床榻上,瞠大眼睛望着曹劲。

一室亮堂之下,曹劲此刻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只见曹劲嘴角噙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两人凝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用怀疑,曹劲绝对看见她刚才的小动作了!

可是那么漆黑黑,都伸手不见五指了,他怎么能…甄柔深吸口气,仰头问道:“夫君,你目力很好?”

曹劲负手立在床前微笑道:“还好,能夜视而已。”说罢转身,梳妆台那边的架子处已倒好了洗脸水,他径自走过去盥洗。

甄柔忍不住再吸口气,忽然觉得还是以前彼此装着端着的好。

姜媪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男女主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看样子却是夫妻之间的小趣味,这可是好事。

这不,两人这会儿才像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哪儿看哪儿都透着一股子亲密。

姜媪看得笑眯了眼,暗道曲阳翁主这下该是放心了,只可惜离得太远,曲阳翁主此生又不会踏进信都半步,看来得有机会了,还得她传了消息回去。

心里想着,曹劲那一边哗啦啦地水声响起,甄柔这一边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