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敛下心绪,神色不变地还礼道:“二妹妹。”

见甄柔屈膝下去,曹银珠惊得忙避开,又转头去看生母怜夫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半晌才镇定下来,仰头望着甄柔,再三深吸气,才捏着拳头,道:“今日得见三嫂,银珠甚是仰慕,不知可否去找您?”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里布满了紧张。

一个被养成胆小性子的十二岁少女,怎会在第一次见面便提出要联系的话,多半是背后有人教的。

甄柔瞥了一眼怜夫人,再看跟前身量矮小的曹银珠,她温柔笑道:“好呀,那我就恭候二妹妹过来了。”为显得不是场面话,又想了一想补充道:“我对信都还不甚熟悉,有二妹妹过来找说话,正是最好不过了。”

前面回应的话不管是否场面话,都已经足够她交差了,没想到新三嫂还真邀她上门说话,曹银珠顿时大喜过望,惊喜地看了看甄柔,又回头看了看怜夫人,最后还是害羞的低了头,不过却说道:“我从小在信都长大,对这里可熟悉了,三嫂要问什么,我一定认真回答。”

飞快地小声说完,曹银珠又行了一礼,才害羞地转头走开。

卞夫人将甄柔的心软看在眼里,目光随即移到甄柔年轻姣好的脸上,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心底还存有良善的一面,她随之面露欣慰道:“银珠柔弱,我和君候时常担心她,你愿多和她来往甚好,若银珠能学得你一半果敢,也能放心了。”

话才说完,怜夫人立马不安地低头说道:“是妾身没把银珠教好。”话一出口,才回到席上坐下的曹银珠顿时一脸惶然。

卞夫人蹙眉,却仍好脾气道:“银珠良善,怜妹妹已用心教诲了。”一句话说完,不等怜夫人回应,已说道:“五郎,你也与三嫂见礼吧。”

直接略过怜夫人,又将话转到正事上。

曹劲四个同父异母的未成年幼弟,分别于甄柔见礼。

曹五郎十岁,正应了儿似母这一句话,长得和英夫人极像,很是英气,身板壮实,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曹六郎七岁,和一母同胞的曹八郎容貌相似,都似环夫人。性子却不是胞弟伶俐,给甄柔见礼时很是跋扈。

小一岁的曹七郎许是生母容夫人年纪颇大又身体不好,他很是懂事得跟甄柔见礼。

曹八郎不提,与甄柔见过,约是小童忘性大,拜见时有几分疏远。

如是,甄柔与底下的弟、妹逐一认识过。

事毕时,上午已过小半,大家又在卞夫人的主导下互相应景了几句,便也各自散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吵闹

第二百四十五章、吵闹

*

从卞夫人的院子出来的时候,又是女人又是孩童,场面已是热闹。

孩童还都是男孩儿,又在猫憎狗嫌的年龄,他们前脚才一踏出卞夫人的院子,后脚就呼哧哧你追我赶地跑起来。

曹五郎年纪虽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但生得壮实,俨然一副小小少年的模样,大约嫌弃弟弟们太小,不大愿意跟他们一起玩,跑了一阵,突然回头朝英夫人一边招手一边喊道:“母亲,我先走了!要赶不上课了!”声音才传过来,人已不见踪影。

这么短时间,肯定也不可能跑远,必然是跑到哪一处旮旯角落里藏起来了。

累得身后三四个仆从连忙一边叫“五公子”,一边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周边找转转,却哪还看得见人?

曹六郎则不愧是第一次见面就在甄柔心里留下了跋扈印象,先前在卞夫人的堂内拜见她时,还没拱手一揖,就神气活现地瞪眼问道:“勾引我父的甄二娘子,可是你堂姐?”

连这话都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见自己正追的曹六五郎一溜烟跑不见了,岂还得了,当下气得直跺脚,“胡说!离上课还要一刻多钟!”

怒嚷了一声,犹自没出过气,曹六郎四下转头一看,见一旁粗使侍女正将残雪扫到一堆,他跑过去一脚踢在侍女腿上,怒骂道:“滚开!”紧接着就发怒地将才扫在一堆的雪踢得四散。

显然一众打扫侍女都知道曹六郎的脾气,当下都不敢劝阻一声,齐齐匍匐在地,个个噤若寒蝉。

好在环夫人看了还是皱着眉头吩咐左右道:“去把六公子叫过来,别弄了一身脏雪,仔细受寒!”

于是又有两三个侍人到曹六郎跟前,一个接一个劝道:“六公子,夫人让您别踢了,当心让雪水浸湿了衣裳!”

曹六郎却正是叛逆的时候,越有人阻止越是捣乱的起劲,抢过一把竹扫帚,大力地将残雪扫到周边人身上,见人躲散不及遭了秧,就哈哈大笑起来。

跟在曹六郎跑的曹八郎也跟着遭了秧,似乎被雪水溅进眼睛里去了,立时哇哇大哭地扑进环夫人怀里,把自己胞兄给告了,“娘,小八眼睛痛,六哥坏!打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是顽劣不堪,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肝,更是自己以后的依靠,哪里舍得多说一句。

不过既然舍不得说自己的儿子,自然就是其他人的错了。

环夫人抱着曹八郎,看向无事人一般的英夫人道:“英姐姐倒是心宽,五公子跑得不见人影了,你也不管一下,万一底下人不当心,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说着似不经意瞥向不远处,那里是一处人工开凿的湖泊,湖面上已经冻结成了冰,只是东一块西一块厚薄不均,若一不小心踩到薄冰处,那后果是人都能想象的危险。

英夫人却仍旧一脸冷色,听着仆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四下唤“五公子您在哪儿”,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淡漠道:“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他翻年就十一了,是好是歹自己当有数。”说罢径自转身上了步辇离开。

环夫人没想到英夫人真全然不管,又见那一副冷冰冰的脸色,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再是清高,再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沦为妾室,居于一个倡姬之下,莫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念头闪过,怀中的曹八郎不满母亲不诓哄自己,哭声骤然加大。

环夫人顾不得其他,忙低头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也就曹七郎安静一些,被曹六郎溅了一身脏雪也没哭闹,只走到容夫人身边,撇着嘴有些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母亲”,眼里包着泪花,然后由容夫人亲自为他拍干身上的雪。

一时间,卞夫人院门外,孩童的哭声叫嚷声、仆人们的声音…种种交杂在一起,场面颇有些人仰马翻。

甄柔看着眼前一幕,不由瞠目结舌道:“每次晨省都是这样?”

郑玲珑立在跟来的步辇前,掩嘴笑道:“阿柔可是被这闹哄哄的吓到了?”

吓倒不至于,只是甄家人口简单,又是诗书传家,日常礼仪规范较重,加之只有兄长甄明廷一个儿郎,也闹腾不起来。而外家的侄儿侄女们盼着通过她入得外祖母下邳太后的眼,在她跟前少不得极为讨好,所以她还真没想到几个男童转眼就能吵闹成这样得,连她觉得甚是乖巧的曹七郎也都要闹一下容夫人,更不要说还有在堂内就闹起来的曹六郎,若每天早上晨省都这样…

甄柔深吸口气,只觉自己额头直跳,口中却道:“是甄家人口简单,很少见到这么多孩童,我一时多看两眼罢了。”

郑玲珑哪听不出来这是搪塞之言,不过眼下众目睽睽,自然不可能真说被他们吵到了,于是也不在意,直接说道:“几位弟弟虽不像仲策他们这些成年的兄长可以免除晨省,但是平日也课业繁重,所以,每月也只有初一、十五这两日过来。不过大娘子和二娘子课业轻松些,就需要日日晨省不缀。”

闻言,甄柔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有每月两日。

郑玲珑像是听到甄柔的心声,又是笑道:“孩童天性好动,尤其男孩儿,更是活泼些。”话锋一转,“不过孩子也是为娘的心头宝,再是顽劣在当娘眼里也是百般好,这些等阿柔来年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就明白了。”说时似想到了留在大房院子里的小虎子,神色慈柔,再没有以往处处彰显自己与曹劲熟念了。

甄柔看着眼前一脸慈母之色的郑玲珑了,又看了看正耐心哄着儿子的环夫人和英夫人,她若有所思。

她今生是想要孩子。

可是孩子真会有这么大的魔力?

也不知来年身体调养好了,能否顺利怀上…

甄柔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这些,登上等候多时的步辇,回了三房的院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适应

回时,已过辰时。

这是甄柔第一次正式以三少夫人的身份,加入到曹府内眷的日常生活中去,姜媪等人见甄柔久不回来都有些着急,频频到院子里张望。直到这会儿见甄柔回来,才松了一口气,忙迎甄柔回室内。

“少夫人,听阿玉姐说晨省要不了多久,可您怎么现在才回来?”阿丽到底是从外面进的人,又天性大胆活泼,一见甄柔就好奇问道。

姜媪出身下邳王宫,皇宫、王宫历来是天下规矩最多的地方,见阿丽大喇喇地率先问出来,暗暗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也着实关心这个。

一上午又是寒暄又是见礼,说了不少话,甄柔听了也没有理会,直至一路被簇拥回到内室的榻上,倚着凭几靠坐下来,又接过阿玉递来的耳杯,就了一口蜜水,才对跪坐在左右的姜媪等人道:“府里未成年的小公子们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了卞夫人处晨省,赶巧今日是十五,他们几兄弟都在,还有大娘子和二娘子也在,便与他们分别见了礼,这才晚归。”

说完又连饮两口蜜水,将耳杯里水喝尽,又随手给了阿玉,示意再来一杯。

阿玉接过耳杯,笑道:“少夫人原还打算明日晨省,好在临时起意今日去了,不然等过年才见几位公子,也省得到时彼此互不认识。”说时执起案上一细扁长曲柄,从三足温水樽里,又为甄柔斟了一杯蜜水递过去。

这是甄柔足伤以来养成的习惯。

这个时代稍讲究一些的人家惯以酒备室内作为日常饮品,再显贵的高门宅邸还有茶饮。

寻常日饮之酒虽与白水相差不大,但多少还是有酒味,甄柔恐不利于足恢复,还有调养身体之事,索性暂将日饮酒和茶取消。又不习惯整日白水口里寡淡,便让调了蜜水,和着白水作为每日主要饮品。

甄柔接过耳杯,手中把玩道:“其实今早不用去,一样可以。”

“为什么一样?难道恢复晚上定省了?”阿丽跪坐在阿玉身边,又好奇道。

甄柔道:“晚上的定省倒是没恢复。不过不日前君侯见北方大统,感叹自身以往忙于征伐,疏于与家人感情,于是下令每月初一十五的晚上,在卞夫人处设家宴,与大家共进暮食。”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蜜水,“所以,今早便是不去,晚上我也会随三公子出席家宴,届时也都能见到。”

说到这里,甄柔心下不由一叹。

若是知道还有今晚间的家宴,她今早定是不去晨省了。

曹劲也是,既知今晚有家宴,怎也不给她说一声…

正想着,有侍女进来禀告张伯有事求见。

甄柔放下蜜水,一边纳罕张伯何事要亲自来一趟,一边让阿玉亲自去迎张伯入内说话。

未几,阿玉复返。

张伯长身一揖,立在室内当中,垂手禀道:“三公子早上走时忘记,现特意差人回来给少夫人带话,府里有项新规矩,每逢初一十五晚上,君侯会在卞夫人处设家宴与大家共处。少夫人昨日既去了朱雀台,今日不好再以足伤之事缺席。还有家宴将在申正时分开始,三公子让少夫人有个准备,今夜会和府里公子、娘子正式见面。”说完略一顿,复又解释道:“三公子并不知道少夫人今日会去晨省。”

她还能说什么呢?

甄柔端庄正坐,微笑:“我知道了,未时我将为三公子备好更换的衣物,等与三公子一起赴宴。不过还劳张伯另外代为传达一声,我今早已恢复了晨省,和府里的公子、娘子都见过了。”

张伯敬诺,躬身退下。

甄柔身子一下软了,右手重新靠回凭几,单手支额。

见状,姜媪善解人意地关切道:“少夫人昨夜子时方归,今日又起得极早,午时一过,还要准备晚上家宴的事,趁要将近一个时辰才午时,少夫人休息一下。”

甄柔一听,变成手掌托腮,看着姜媪软软道:“还是姜媪知道体恤我。不过…”蓦地一叹,托着腮,转头看向席后的南窗,兀自感慨道:“还说曹氏根基浅薄,从大人公初起势,可一大家子人比我们甄氏繁衍上百年人还多,便是下邳宫里都没这么多人。”

姜媪算是伺候过甄柔及其母亲、外祖母三代人,对甄柔更是了解,听甄柔这样恹恹一感叹,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

甄氏嫡脉只有两房人,大房无嗣,二房无主,两房人自也和睦,相处起来也就好得似一房人,这才有甄柔极看重甄姚这个堂姐,直引为胞姐也不为过。

下邳宫里能出现在甄柔眼里的,也只有舅舅舅母及表兄妹,顾及下邳太后,更重要的是顾及甄柔身后的甄家,那只有讨好的份。

可如今呢?

要朝夕相对的无一个是好相与的。

头顶上一座孝压下来的君姑,不是亲的。人心隔肚皮,何况之间还隔了一个齐侯世子之位,那是北方六大州,整整半壁江山。

此外,还有四位少姑,不仅各有生养,还都是出身不凡,即便因为儿子们太小,不出意外是不存在世子之争,可她们背后的家族利益呢?是敌是友更是难测。

至于同辈的两位女叔,一个还是卞夫人的亲生女儿,曹郑唯一的嫡出女儿,怕是也眼高于顶不好伺候。再然后看似同一阵营,站着嫡长嫂名分的郑玲珑,也并不是简单人物。

这还只是曹府里面要每日接触的人,还不算信都来自于各方阵营的贵妇夫人女郎们。

总之,以上诸人,都需要甄柔说一想十的谨慎应对,甚至在夫贵妻荣登上高位之前,甄柔还要虚与委蛇一番。

恰恰这是甄柔最欠缺的。

这并不是指甄柔不会,而是天生性子使然,或是在曲阳翁主下意识培养之下,形成了不喜这样违心的性子,现在却需要天天如此,甄柔必然会觉得疲于应对。

可是谁让造化弄人,无论曾经有婚约的薛钦,还是现在所嫁的曹劲,都注定甄柔要陷入是非当中。

姜媪希望甄柔能早日习惯这样的生活常态,却也心疼甄柔,不由提醒又劝慰道:“今儿都十五了,还有半月就是新年,后面只会更忙碌。少夫人正好从今日开始,适应一下。”

第二百四十七章 爱慕

语毕,姜媪带阿玉和阿丽退下。

甄柔褪了外衣,转到里间的床榻躺下。

以为自己会左思右想,将曹府的人事里里外外在心里过一遍,奇怪的是她一趟下去就来了困意。

可能昨夜酒上头的劲儿犯了,或是这些日子来遵照罗神医嘱咐,习惯了不再多思多虑,她一来困意便任自己意识沉下去,无知无觉地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转醒时,只觉腹中尤饿。

于是睁开眼睛一看,四下静悄悄的,室内光线昏暗,大概是外间下了帘之故。

甄柔也不着急,今下午有家宴,如果时辰太晚,姜媪她们会唤自己的。

于是偏头看着不远处的火盆里,火光燎燎,不时哔剥一下迸出细微的火花来,她这样躺着看了半晌,感觉缓过神了,才摇铃唤人进来。

姜媪应铃入内。

外间传来移帘的声音,屏风上也见两个人影晃动。

不一时,里间光线随之亮了起来,移帘侍女退下,姜媪从衣桁架子上挽着甄柔的外衣,走到床榻前道:“少夫人这一觉可睡好了?”轻声细语,眉目温柔。

甄柔掀被下榻,任由姜媪服侍穿上外衣,掩嘴就了一个哈欠,亲昵道:“就像睡了一整宿样的,都睡饿了。”

“也该饿了,午时都睡过了。”姜媪说道:“本想唤少夫人起来用些吃食,可想着今晚家宴,回来必定有些晚,便让少夫人继续睡。”

甄柔心里也琢磨着当是午时过了,这一真听过了午时,便道:“哎,都这么晚了,那得动作快些。三公子估计也要回来了,还得准备他回来更换的衣物,我也还要沐浴一下,昨晚一身油香酒气都还在身上。”口里说着要收拾快些,却还是慢条斯理来了外间坐下,打算先垫一垫肚子,再去收拾自己。

到底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她才坐下,还没让拿些简单的吃食过来,阿玉就端着一黑漆描金的食盘入内。

揭开食盖,一股浓浓的鱼羹香味飘了出来,再见奶白的羹食上面还洒了绿油油的葱,真是色香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甄柔不由笑道:“还是阿玉最懂我,他日将你嫁出去,我可真舍不得。”

闻言,阿玉舀鱼羹的手顿了一顿,复又快速为甄柔盛了一碗,递过去道:“这是二娘子特意为少夫人烹煮的。一个时辰前,二娘子过来与少夫人用午食送来的,但听说少夫人正在休息,便也没让打扰,只交代说少夫人昨儿饮酒不少,君候的酒又一贯次日才上头,让您醒后用一些,这鱼羹清淡正适合宿醉后暖胃。”

正如阿姐甄姚说的,清淡香糯,很适合她现在用。

甄柔一连用了三四口,感觉腹内滋味好受些,她低头看着奶白的羹食,心中甚是烫慰,“阿姐有心了,以往也老是让她操心,如今还是这样。”

一语感叹完,有感甄姚之心,遂又吩咐阿玉道:“阿姐昨日饮酒也不少,今晚阿姐不用去曹府家宴,让庖人给阿姐备暮食时弄清淡些,烤肉之类就不必上了。”

阿玉敬诺。

甄柔又用了两口羹食,另外又对姜媪道:“三公子今早走时沐浴过了,我估摸他回来也就换身衣服。”

姜媪闻音知雅意,笑看甄柔道:“少夫人可是想好了要为三公子搭配哪一身?”

甄柔眉眼弯弯,颇有兴致道:“其实夫君他长得挺好,比起被称为如玉公子的阿兄,外表也不遑多让。”想起在去年两人在军中行婚礼时,曹劲一身黑中扬红的礼服,她就不由可惜起来,“尤其穿礼服的时候,很是英俊,可就见他穿过一回。今儿是家宴,自然不可能穿礼服,可他平时的衣物也要不得,多是布衣不说,还全黑无花样。”

挑剔了一番,放下食用一空的大半碗鱼羹,罢手示意阿玉不用再盛了,甄柔仔细思忖了起来。

忽地“唔”了一声,道:“对了,我记得去年带来的嫁妆里,有四身给夫君的冬衣。其中一件是白色的绸衣,用银丝线遍绣的祥云图样,衣襟好像是酱色的,就将这件拿出来用熏炉过一遍味。夫君如今肤色也比夏天白上许多,穿这身衣裳,戴银冠,外罩灰毛大氅,正好。”

姜媪面对内室的门跪坐,她眼尖地注意到地上有一道颀长的影子,如今能不禁通禀直接入内的,除了甄柔就是曹劲。

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想着甄柔前面都夸曹劲相貌堂堂,后面的话必然也不会差,遂问道:“少夫人如何想为三公子准备这身?”

甄柔对姜媪颇为敬重,对姜媪的话多数是有问必答,室内又只有阿玉和姜媪两人,她便直言道:“姜媪你有所不知,夫君其实是文武兼备之人,却不知为何外界传闻如此不堪,说他性情暴虐,腹内空空,是一个只知道征伐的武人。夫君无心为己正名,我却钦佩他才学。真未想到,让曹兵粮草充足、百姓免于重税的屯田制,正是他提出。”

再次提及曾让她震惊的屯田制,都已经过了一夜了,她仍不由心绪难平。

原以为是曹郑麾下的幕僚所想,却万万没想到竟是曹劲提出来的,并顶着多方压力,一力主张先减百姓重税,再行屯田制。

可以想象,一旦此政失败,曹军到时无军饷粮草供给,曹劲必将在军中失去威信,这对于一个依靠行伍起势的人意味着彻底退出权力中心。

兀自摇了摇头,敛下心里再一次被惊起的涟漪,让心思回到姜媪的话上。

甄柔接着道:“世人多以外貌上的印象先入为主,我见夫君人才风流,才能学识亦是傲人,若正衣冠,想来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俊杰吧。”说着偏头一笑,“不定能为他吸引更多拥趸,使他麾下人才济济。”

一番话说来钦佩之情溢于言表,还不乏为之鸣不平及思虑。

姜媪听得笑眯了眼,口中却是惊讶道:“看少夫人的样子,是已爱慕上了三公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误会

爱慕!?

她怎么可能就爱慕上了曹劲!

甄柔顿时听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姜媪,你在说什么呢!”

这样急欲否认,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活脱脱一副被人说中软肋的模样。

真是姜还是老得辣,姜媪继续惊讶状,陈述事实道:“少夫人,婢也只是猜测,您反应过大了。”

甄柔也不是笨人,一听就明白过来,自己这般大的反应,看上去倒真相那么回事了。

可是自己怎么会爱慕上曹劲…这简直就是荒谬之谈…

念头闪过,甄柔镇定下来。

眼见甄柔神色不对,姜媪旋即道:“少夫人在彭城时,便受众优秀郎君追捧,却也不见你对谁多看一眼,人人称赞的才子在你眼里也只是平常。如今却一再说到三公子人才风流,钦佩他的才学,能看到世人眼里以外的三公子,将三公子引为当世俊杰,便是少夫人的兄长,还有以前的薛二郎,少夫人也未有如此高的赞誉。还有婢也从未见过少夫人为翁主和郎君以外的人思量——”

话犹未觉,甄柔已急忙打断:“好了,姜媪,别再说了!”